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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亮起,展现出来的是一个并不算大的石殿,原本隐在黑暗中的石雕分列两侧,每一尊的面相都极为凶神恶煞,或拿尖叉,或擒巨捶,诸般法器握在手中,既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又像是立在高台上的神佛,怒目金刚般把柳清欢望着!

    柳清欢吓了一跳,一开始还以为这些石雕是跟外面的厌篌那几个一样,仔细一看,才发现他们虽然雕得活灵活现,材质也是上乘之选,但似乎真的只是死物而已。

    他定了定神,走到一尊石雕面前,分辨半天也没分辨出来这位是哪尊神魔仙佛,面相极为奇异。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柳清欢自语道,然而这个存了不少时间的疑惑却没人来为他解开,只能靠他自己。

    一尊尊石雕看过去,到达石殿最里面,两侧都出现了一道门,其内是一级级的阶梯。一个往上去,似有清亮光芒微闪,有浩正广大的意境缓缓流转。一个却是往下走,气息晦暗不明,如临深渊,仿佛有恶鬼隐藏其中。

    “嗯,难道是要做选择?”

    门上又出现了密仙文,然而对于看不懂的柳清欢来说全无意义,他站在门前,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知这往上去与往下走的区别在何处。

    这座奇怪的石塔,露在海面外的部分高耸入云,隐在海水下的部分大约也相差无几。

    反正也不知区别是什么,他就顺从心意走向左侧那道门,却没想到脚刚踏上第一道台阶,就有星光从头顶垂下,在他身上绕了一圈后,一股推力传来,将他推出了门。

    柳清欢稳住心神,不由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他试探地再次走过去,却发现门已经被一层薄薄的光幕封住了,阻挡他的进入。

    那道星光也再次出现,这次更为直接,竟是把他往旁边的门推!

    此种情况可谓是匪夷所思,柳清欢神识漫过整个石殿,高声道:“有人吗?出来!”

    声音在殿内回响,那些石雕都沉默不语,依然面朝他进来时的大门,没有半点动静。

    结合厌篌等人的话,柳清欢不由猜测:“这两道门莫非是代表两种不同的传承?”

    而那道星光就是在探测他适合哪一种,将他往右侧推。

    可是,他是正统的道修啊,左边的门明显更符合他所修之正道,这也是他一开始会选择左边的原因。现在,却要他进右侧?

    柳清欢深深皱起眉,差点怀疑太乙三师丹的作用还没完全散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现在已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体内灵力纯净,没有一丝入魔的迹象。

    或者,这左右两道门并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以道、魔而划分。

    疑惑越积越多,柳清欢也就懒得细思了,进入右侧的门。

    这一次果然没有星光再来阻拦他,一连下了几道阶梯,也并无魔气、邪意之类的东西涌来,似乎也说明了他之前的猜测是错的。

    眼前是连神识都穿透不了的黑暗,柳清欢将残箭扣在手中,借着身上防护罩放出的光芒,谨慎无比地慢慢往下走。

    一路上风平浪静,只是这石阶就像要一直通到地府冥幽般无穷无尽,柳清欢估摸着自己大概走了半个时辰,依然看不到尽头。

    两侧是粗糙的石壁,要不是每隔一段距离便会出现几个被刻上去的密仙文,且各不相同,他都要以为自己在原地踏步,或是无知无觉中陷入了幻境。

    不过,他很快便不知自己是不是真的隐入了幻境。

    终于,石阶到了尽头,有微光驱散黑暗,空气的流动也明显加快,一道门出现在下方。

    柳清欢无声无息地飘到了门边,有浑浊的气息从门缝中透出来,神识依然探不进去,但却并未隔绝声音,各种嘈杂之音传来,似有人在咆哮和怒吼,又夹杂着凄厉的嚎叫和尖笑。

    门在这时突然打开,一个身着玄黑色紧衣的男修出现,他背着身,似乎并没注意到柳清欢就站在门外,而是朝着里面高声喝道:“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杀掉!”

    门内静了一瞬,然后就跟炸了锅似的,嚎叫声反而越加高涨。

    男修暴怒地大吼一声,一甩手中的鞭子,只听清脆而又锐利的一声鞭响,带出一片恐怖的黑红残影,所有叫声都跟掐断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这些邪魔妖人别忘了当初是怎么进到这儿的,真惹恼了我,杀那么一个两个,也不会有人来管,最后报个自相残杀就完事了!”

    震住了一切声浪,那人终于满意了,一转身,终于看到了一直站在门外的柳清欢。

    柳清欢原本想先行隐匿起来,但随着那道门的打开,他赫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变成一间不大的石屋,墙角摆着一套桌椅,墙上还挂着些形状古怪的法器。

    柳清欢心中为之一惊,而打开门的那人也被惊了一下,往后退了一小步,快速扫过他全身,随后露出看不明白的惊喜神色:“新来的?”

    此人修为在阳实境,身量魁梧,脸上的五官颇为冷硬,但除了最初那一惊后,突然见到柳清欢却并无半分质疑,就好像他的出现是理所当然一般,而且还等候了他许久?

    柳清欢沉吟了下,缓缓回道:“对,我是新来的……”

    “那好!”对方直接打断他还未完的话,将手中的长鞭扔了过来,笑容满面地道:“这里以后就交给你了!哈哈哈,老子可算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说完他就想走,柳清欢一个闪身拦住,皱眉道:“道友这是何意,什么叫这里交给我了?本人初来乍道,还什么都不明白,还望道友能帮忙解答一二。”

    那人不耐地推向他:“别耽误我时间,要问你去问别人,他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柳清欢不动如山地站在原地,淡淡道:“还请道友留步,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的,我只想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有些诧异地“啊”了一声:“你不知道你就敢来?这里自然是天刑塔!”



    “思……悔渊?”

    柳清欢喃喃道,看向手中那截长鞭,发现这竟是件品阶极高的打神鞭,能直接抽打别人的神魂,只是上面的煞气极重,还有暗黑血迹残留,而对方就随随便便丢给了他?

    这让他更怀疑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幻境,但奇怪的是,无论是他身上的青玉佩,还是破妄法目,都堪不破这幻境,也无法让他确定这里到底是不是幻境。

    柳清欢拱手道:“道友可否告知,这思悔渊在哪界哪处?”

    男修停下脚步,看向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奇怪的同情,叹了口气:“思悔渊是放逐之地,于虚空中穿梭来去,并无固定位置……算了,送佛送到西,你跟我来吧。”

    他招了下手,转身推开身后的那扇门。

    一瞬间,各种嘈杂的声音再次传出,伴随着怒骂和狂笑,以及不知所谓的噫语和呻吟,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冲出门来。

    柳清欢道:“本人道号商术,还未请教道友怎么称呼?”

    那人顿了下,冷漠地道:“名号就不用交换了吧,反正我已经准备离开这里,以后也无可能再遇。”

    他既如此说,柳清欢便也不再问,跟着走进门去。

    门内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一条长长的通道一直延伸到极深处,中间有数道岔口,也不知通往何方,乍一看似乎空空荡荡,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是从两侧的地底下传出来的。

    柳清欢探头看去,透过一层覆盖在地面上的法阵光芒,里面下陷成一个个深深的凹洞,每一个都关着人或者妖兽。

    柳清欢辨认了下,发现那些并不是妖兽,而是恢复了原身的妖修。而有的妖修本体颇为庞大,只能极为憋屈地在洞内缩成一团。

    “这是……”

    “囚狱。”男修道:“而我们,就是狱卒……叫什么叫!再叫就把你的舌头割掉!”

    话说到半截,他突然转头大吼,浑身都透出一股浓浓的暴虐气息。

    柳清欢不由侧目,为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诧异。

    “以后你就知道了!”男修冷着脸道:“走,我们出去再说。”

    柳清欢斟酌了下话语,道:“道友也是大修士,怎会因为外界的环境而干扰到自身心绪?”

    “这里是思悔渊,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逼疯!”

    两人重回到门外,那些尖叫呻吟也随着门的关闭而消失。男修重重喘息了几口,又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柳清欢等他神色舒缓了些才道:“也就是说,我等是守这个囚狱的,除此之外,还要做些什么?”

    “还有行刑。”

    说到此处,男修的脸色又变得极为阴沉,而在这时,另一侧的门开了。

    柳清欢瞥到一角外面灰暗的天色,深红色的尘埃漫天飞扬,呼啸的风声犹如鬼哭。

    一个七尺大汉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声如雷鸣地大声抱怨:“他奶奶的,今天背到家了,那家伙整整挨了三千多刀才……咦,新来的?”

    柳清欢很纳闷:“你们这里是不是常有新人来?”

    不然为何见到他时,都是以这句话开头。

    大汉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倒也不是,偶尔吧,不过那些人干不了几天就……就跑了。”

    柳清欢疑惑道:“跑了?”

    旁边的男修这时站起身,边往外走边道:“你既然回来了,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大汉“哦”了一声:“你要走了?”

    “是。”

    “那行吧。”大汉无所谓地道:“后会有期。若是走不成,欢迎再回来。”

    男修脚下一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心,我就是去跳化凡池,也不会回来的!”

    大汉撇了撇嘴,等他出门走远了,才冷笑道:“进了思悔渊还想出去,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呢!”

    “怎么?”柳清问道:“进了这里还不能出去了?”

    大汉一屁股在桌边坐下,极为熟练地拿出酒坛,和一大块血红的生肉,一边大嚼一边道:“是啊,思悔渊是什么地方,进来还想出去?反正据我所知,就没几个成功的。”

    柳清欢心中微凛,谨慎地问道:“那你前面说之前来的人跑了是什么意思?”

    “啊,我说过吗?哈哈哈。”大汉干笑了两声:“对了,别人都叫我的浑名牛二,你叫啥?”

    “商术。”

    “商术兄啊。”牛二又拿出两大块肉:“来来来,最新鲜的赤晴炎火兽的肉,尝尝!”

    柳清欢看了眼那血淋淋的生肉,婉拒了,道:“我初来乍到,不知可否请道友带我在附近转转,我也好熟悉下环境。”

    牛二有些可惜地匝了匝嘴,收起肉:“好吧,那我们就从囚狱开始吧。”

    柳清欢第二次走进里面那扇门,嚎叫声也立刻跟着传来。

    相比起之前那位男修的反应,牛二在这种环境下的表现大不相同,笑咪咪的跟那些关在洞里的人打招呼,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他,看上去十分享受的样子。

    另一个不同是,之前男修进来时,嚎叫声会突然增大,换成牛二后反而安静许多。

    这样的变化,让柳清欢不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多看了牛二两眼。

    这囚狱,比柳清欢想象的要大得多,无数条通道交错复杂地延伸开去,也不知关了多少人。

    柳清欢问道:“这些人,为何会被关进这里?”

    “你叫这些妖魔为人?”牛二一脸惊诧地转头看他:“这些畜生都是在外面行过大恶事的,所以才会被流放到思悔渊,他们就算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哼!”

    一声冷笑从他们左侧那间地牢内传出,牛二愣了下,勃然大怒:“骚娘们,你笑什么!”

    牢内,一位即使蓬头垢面,依然能看出美艳颜色的女子抬起头,脸上是冰冷的嘲讽:“蠢货,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人修,不是什么妖魔。”

    “艳十二娘,在你屠尽一整个小界的修士那一刻起,就已经不能算作人了。”牛二露出有些猥琐的笑:“当然,你要是肯陪我睡一觉,我就承受你是个娘们。”

    柳清欢眉头微微皱起,那女子却面无表情地道:“我是杀了无数人,但你也不比我干净,那些被你虐杀的修士,临死前的惨叫会不会让你午夜梦回时良心不安?”

    “笑话!”牛二不屑地道:“我杀的都是大奸大恶的妖魔,为何会良心不安。”

    “哧!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审判别人的罪与过,你们,是天道吗……”

    女子重新没入黑暗中,幽幽的声音最终沉寂。

    “疯娘们,老子就是有资格,所以你现在被关在里面,而我在外面!”

    牛二啐了口唾沫,转身对柳清欢道:“我这人性情耿直,而且嫉恶如仇,最看不惯那些魑魅手段!走,这里面没什么看的了,我带你去个更解气的地方。”

    柳清欢神色淡淡地望着那处地牢,道:“好。”

    走出这压抑的囚狱,外面的天色也并不见得多好,尘沙漫天中,能看到好几座庞大的殿宇。

    牛二并未走远,而是出了门就往右转,脸上浮起兴奋的潮红:“刑狱是行刑的地方,我之前刚从那回来,听说后面还有场好戏可看,我们过去应该还能赶得上。”

    柳清欢沉默地点了下头,跟着他进入大殿,穿过几间屋子后来到一扇门前。

    门口有两位修士把守,一看到牛二便皱眉道:“你怎么又来了,还没看够吗?”

    牛二笑嘻嘻地朝两人拱了拱手,道:“这不是我们囚狱那边来了新人吗,正好带他过来转转。”

    那两人打量了下柳清欢,厌恶的神色稍微缓和,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想看就进去吧。”

    他们解开门上的法阵,只一刹那,便有极为凄厉的惨叫穿过薄薄的门板,像尖针一般扎进所有人的耳膜。



    从进入这个叫思悔渊的地方,柳清欢耳边就一直充斥着各种悲惨的叫声,但相比起之前那边,这门内传出的,只是听着便有不寒而栗之感,很难里面的人要经受什么样的折磨,才会发出这种已不似人声的惨叫。

    柳清欢跟在牛二身后走进门,一眼就看到屋子中间石台上躺着一个人,其全身都被仿佛锁链一样的黑色流光束缚着,双目鼓凸,叫声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屋内还有几个人,对于他们的进来只是冷漠地转头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其中一人就站在那石台旁边,手里拿着一把薄如纸的小刀,正慢条斯理地在台上修士身上切割。

    柳清欢心中惊骇,那割下来的每一刀,除了鲜血淋漓外,上面还附着一缕对方的神魂!

    一般来说,修士对肉体上的痛苦都极为能忍,他们在修炼过程中已经习惯了来自肉身方面的种种痛苦,心智也被锻炼得犹如钢浇铁铸。

    然而,即使是他们这种空阶的修士,神魂已凝练到某个境界,依然是极为脆弱的。神魂受伤时,那种毁天灭地的痛苦也不是靠忍就能忍下去的。

    那被绑得动弹不得的修士,一张脸都因为痛楚而扭曲得不成样子,渐渐的已叫不出来,目光涣散而又绝望。

    柳清欢只觉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杀人不过头点地,对方再怎么说也是位修士,又何必如此折磨人!

    “为何要这样?”他低声问牛二:“即使是他做下恶事,直接将这人杀了不就完事了。”

    牛二脸色一肃,正义凛然地道:“那怎行!思悔思悔,总要给人悔过和改过从新的机会,光杀是止不了这世间的恶事的!”

    柳清欢因他这段话惊了:“以这样的方式折磨他,他就能悔改?”

    牛二脸上浮现出不满:“这是折磨吗,这是刑罚,因为他以前做下的恶事该受的刑罚!”

    柳清欢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修士所做之善恶,自有天道来评定,也该由天道降下刑罚。”

    牛二看他的眼神中带上了几分审视,道:“凡间有官衙惩治罪恶,死了还有地府一支判官笔,而我们修仙界却一直放任大奸大恶之人逍遥法外,如果只寄望于天道,魔道只会越来越昌盛,而正道不存!”

    柳清欢算是听明白了,这思悔渊原来是这么个地方,野心是不是太大了?

    要知道,即使是在冥山战域,刑天城和罪气宫所设的牢狱里,也只是将敌方修士囚禁起来,很少会做出刑罚的举动。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柳清欢也摸到些牛二的性情,这些话便没说出来,只是道:“敢问道友,你可知思悔渊是谁所建,或是属于哪方势力?”

    牛二露出一丝带着得意的隐秘笑容,压低声音道:“咱思悔渊可了不得,听说建起这里的主人是从上面下来的!”

    他手指竖起来,指了指上方。

    “上面?”柳清欢疑惑道:“青冥?”

    “青冥算什么。”牛二不屑地道:“我说的是仙界!”

    “仙界!”

    “唉你小声点!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去跟别人说啊。”

    柳清欢心内震惊无比,这思悔渊竟是仙界之人建的?!

    定了定神,他问道:“那位仙人此时可在渊里?”

    “这我哪知道。”牛二翻了个白眼:“那等大人物怎么可能随便出现,就算在我们也见不到啊。”

    他说完就不再理他,转头津津有味地看起屋内正在进行的酷刑。

    柳清欢垂下目光,陷入沉思。

    到目前为止,他还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幻境中,但如果这里一切都是真的,思悔渊那可就大有来头了!

    随之,他又想到,之前进来的那座塔不会也是仙界之物吧?不然为何上面那么多密仙文,还把他送来了这里。

    可是,他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进来是要干嘛,那所谓的传承又在哪里,难道真的去当那劳什子狱卒?

    等这场酷刑好不容易结束,牛二才依依不舍地和柳清欢回到囚狱,并说道:“咱们这里平时也没什么事干,你我二人轮流,隔几日需巡视一下,查看法阵有没有松动,里面那些家伙老不老实。另外,有的时候刑狱会来提人,或者送人进来,负责接一下。”

    并将一块令牌和阵盘塞给他。

    柳清欢接过,想了想问道:“那我们可有修炼的时间?”

    “有的,每过几年便有人来轮换,可以修炼一段时间。这旁边还有几间屋子,你选一间,平时也能修炼。”

    柳清欢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找不到离开思悔渊的办法,也不确定这里是不是那座高塔所设下的考验,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在对于他来说,只要有松溪洞天图,在哪里修炼都没有区别。

    整个思悔渊的空间并不大,周围被高耸的山脉围绕,山脉之外便是无尽的虚空,而大阵禁制封锁了离开的路。

    柳清欢也很快明白了那位再也没见到的男修所说的,“呆久了会被逼疯”是什么意思。

    这里关着成百上千的据说做过大恶的修士,耳边时不时回荡着各种惨叫哀嚎声,气氛压抑而又沉重。守卫们也大都整天阴着脸,交往时各存戒备,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事讳莫如深。

    但牛二不在此列。

    这人的心性大约已经扭曲,看他的样子,显然极为享受这样的环境,甚至想要转去刑狱,做一个行刑的刽子手。

    柳清欢并不想与他多来往,没事时关在自己屋里修炼,轮到他当值便去狱里转一转。

    “喂!”这日,他巡视时,身侧的地牢内传来呼唤声:“新来的,你过来,咱们聊聊。”

    柳清欢脚下顿了顿,便如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无论是哪里,都存在欺生的情况,这些被禁锢于此的修士更是如此,知道怎么抓别人的破绽,比如之前那男修在时,他们就大声哀嚎,轮到牛二,就安静无声。

    因此他平时都面无表情,也不搭理这些人。

    “喂别走啊,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都是怎么被抓进来的吗,牛二是不是说我们全都做下了大恶事,是不是说思悔渊的主人是仙人,哈哈哈哈!狗屁的仙人!不过是个被从仙界踢下来的可怜虫!”



    柳清欢停下脚步,走近那间地牢:“被仙界踢下来的……可怜虫?”

    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些人有所回应,整个地牢瞬间热闹起来,各种尖叫、狂笑、口哨声都响了起来,鬼哭狼嚎差点掀翻屋顶。

    “新来的终于不装哑巴了哈哈哈!”

    “这小白脸老子第一天就看不顺眼,真想拧断他那脆弱的小脖子。”

    “拧断多可惜,我只想在上面咬一口……”

    柳清欢没理其他人,俯视着最先喊他那人贴在阵法光幕下扭曲的脸:“你说此地主人是被仙界放逐下来的?”

    “对!”对方语带挑衅地道:“那家伙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自喻为什么天刑者,要代天道降刑,扫尽人间一切恶事——可把老子大牙都笑没了哈哈哈!他那么厉害,怎么不去荡平魔界?跑来凡间界装什么大头蒜!呸!”

    柳清欢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道家主修自身,以无为、虚静为修炼主旨,像这种私设刑狱,妄图惩恶扫邪之作为,多少有那么点好管闲事的意味。

    说起来,倒是与那些讲究普渡众生的佛修有些相像。

    他若有所思地道:“你好像对对方很了解?”

    “老子就是他抓回来的!”那人咒骂了一声,又咕哝道:“还不如干脆点给老子一刀,死了也比关在这鬼地方还要被拉去受刑好!”

    其他地牢内响起各种附和和怒骂声,吵吵嚷嚷,好不热闹。

    柳清欢见问不出什么了,而对方的话也真假难辨,便也懒得再与对方交谈,站起身准备离开。

    “喂别走啊!”那人喊道:“我还有事问你。”

    柳清欢顿下脚步,考虑了下才道:“你想问什么?”

    那人脸挤在阵法光幕上:“你不是才从外面进来吗,跟我们说说外面的事吧。”

    “对,说说外面的事!”一众人跟着喊道:“咱被囚在此境,整天暗无天日,一身本事全被禁锢,可太苦熬了。”

    “小子,你去没去过风魔界,风魔界现在怎样?”

    “洞阴界灭界没有?”

    “赤炼仙子跟无天大尊有没有双修?”

    柳清欢心想,你们这些人还真会顺棍子就上,真当他好脾气?再说问的事他又从何知道去?

    正待不加理会,就听人又喊道:“冥山战域的仙宝是不是落到了归不归之手?”

    柳清欢一愣,看向传出声音的地牢:“什么?”

    那地牢里住的是位原形为黑虎的妖修,只看得到黑暗中有两只发着渗人光芒的眼睛。

    “我问你,冥山战域的仙宝是不是落到你们青冥的手中了?”

    柳清欢心中浮起一丝怪异,问道:“你进来时,仙宝是不是刚出世?”

    “不错。”

    “那你在这思悔渊多久了?”

    “嗯……”那双虎目闪了闪,然后道:“大概几十年了吧。”

    而万木峥嵘甘露瓶早在几百年前,便已在他身上。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柳清欢怔了半晌,才回了一句:“仙宝在那之后就失踪了。”

    说完也不再管那些还喋喋不休的人,出了地牢,回到自己那间小屋,脸上终于现出震惊之色,以及浓烈的迷惑。

    他竟回到了几百年前?!

    这思悔渊到底是什么地方,而那座塔,难道……

    “跟时间法则有关?”

    柳清欢在屋内来回走了几趟,情绪稍稍平复了些,但依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那妖修似乎并无理由在此事上说谎,毕竟对方也不知他从何处来,或者从什么时间来的。

    “幻境,这里一定是幻境!”

    思来想去,他只能将此归咎于幻境的猜测,只是思悔渊里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这些日子来他都没找到一丝幻境的蛛丝马迹,心里实在是没底。

    或许还是因为他修为太低吧,才会看不透此地的真相,但那座高塔为何将他送入思悔渊,到如今他也没有任何头绪。

    各种迷惑充斥心中,柳清欢对现状颇为不满,目中闪过冷意,低声道:“不管是幻境还是时空回溯,总有一日,破绽会慢慢露出,我倒要看看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隐秘!”

    只要性命不受到威胁,他就可以慢慢等,且看事态如何发展。

    柳清欢所不知道的是,这一场意外却让他再一次逃过了鸤鸠的追杀。

    “失踪了?”

    一座大殿内,鸤鸠俯视着跪在下方的修士:“失踪了是什么意思。”

    “回禀尊上,那人被太清送回幽關界后,便再没现身过,我们埋在半山书院的探子传出消息,他们那边也在找他,但也没寻到踪迹。”

    鸤鸠神色阴鸷,道:“可查清楚了,他确是我要找的人?”

    “是的尊上,他原名柳清欢,来自万斛界云梦泽的文始派,于多年前出现在青冥天,后加入半山书院,又化名商术进入幽關界,破坏了我们的七绝魔运丹的炼制……”

    “废物!”鸤鸠随手将手边一物砸过去,怒不可遏地道:“查到的全是无用的东西,人呢?人跑哪去了却查不到!给我滚出去!”

    下面那位修士被吓得瑟瑟发抖,连忙往外退,又被喝住。

    “慢着,他最后出现的地点在何处。”

    “尊上,因为界门的落地处存在偏差,目前只查到他在幽關界饿鸦岭附近失踪。但我们派人搜索了整片山域,都没发现他的踪迹……”

    见鸤鸠突然起身往外走,那修士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道:“尊上,您、您难道要亲自去?”

    鸤鸠阴沉着脸道:“不然呢,靠你们这些废物有用吗。”

    “可、可是,那不过是个阳实境修士……”

    他不敢说话了,因为鸤鸠的脸色明显变得更黑,怒气似乎也在上升。

    是啊,一个小小的修士,当年甚至才化神修为,就能从他的指缝中溜走。原本还以为他已被虚洞撕成碎片,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这一次,休想再逃出他的手掌心!

    大乘修士的手段,自然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因此鸤鸠并没用多久就来到了那个大湖之上,对着满湖黑水露出冷笑。

    湖底,四只石雕同时睁开眼,挡在了他面前。但暴躁的厌篌此时怂在蛇形石雕身后半句话不敢说,由那只生着鳄头龟背的石雕开口道:“大修士,此地并无你需要的东西,还请速速离去。”

    “有意思。”鸤鸠将整个祭坛扫尽眼底,邪笑道:“没想到这里竟还有件仙界遗物……本尊问你,之前可有一位阳实境男修来过这里?”

    鳄头石雕沉默了下,十分识实务地道:“是。”

    鸤鸠命令道:“很好,现在给本尊把门打开。”

    鳄头石雕又陷入沉默,好一会儿才道:“大修士若执意要进,我们也拦不住。不过,进入之后会遭遇何事,我兄弟四人可不敢保证……”



    一点点威胁之语,自然不可能让鸤鸠打退堂鼓,因此很顺利被放进了门,四只石雕甚至提都没提过还有挑战一事。

    海还是那片海,死寂,毫无生气。鸤鸠进入的位置却与柳清欢当初不同,他一抬头,那顶天立地的高塔便已在视线范围内。

    鸤鸠脸上露出一丝兴奋:“不错,说不定宰了那小子的同时,还能收获一份机缘,倒也……”

    他猛地顿住话,脸色急变!

    就见前一刻灰暗而又平淡的天色风云突起,大片大片的乌云蜂涌而来,雷霆气息如狂风骤雨般猛烈地席卷整个空间。

    鸤鸠大惊失色:“天劫怎么会提前!!!”

    修士修到大乘境界,每隔一段时间便有天劫降临,且每度过一道劫,天劫的威力就会倍增。

    大乘修士虽然已是人间界至高无上的存在,但想要化凡成仙,却也是极为不易。就像薛意的主身忘仁道人一样,不知有多少大修最后都没能撑过一次又一次越来越强的天劫,损身陨命,一身荣辱尽皆烟消云散。

    鸤鸠神色凝重无比,双手连连掐诀,一层层厚重的墨光撑起数道防御,戾气急升:“明明我算出下一次天劫还有几百年,现在怎会突然降临?”

    他想起之前那几只石雕的警告之言,目光变得尖锐而又狐疑:“难道跟那高塔有关系?”

    然而他已经没有时间猜测,就听“咔嚓”一声石破惊天般的炸响,天空就像从中间裂成两半一样,一道粗大的紫电雷龙挟着赫赫威势轰击而下!

    “轰!”

    整个海域都为之颤栗,巨浪滔天,雷霆灭世!

    这里鸤鸠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强行拉进了天劫中,而身处思悔渊的柳清欢倒过得颇为平静。

    虽然发现自己莫名回到了数百年前,但他就算想解开这种种迷团,也无处着手。

    整个思悔渊都浸在极其沉重而又压抑的氛围中,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绝少有笑容或轻松的时候,神色大多阴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冷硬且疏离,见面也没人有交谈的欲望。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异数,比如他那位同守囚狱的同僚牛二。

    此人狂烈的热爱观看刑罚,所以平时大多时候都厮混在刑狱那边,在发现柳清欢跟他不是一路人后,便也变得冷淡。

    囚狱内的事比柳清欢想象得要清闲很多,牛二担了领人去行刑等差事,他就只每隔几日巡视一下,忍受着满地牢暴躁易怒的魔修,以及他们不断的试探、挑衅以及大吼大骂。

    虽然上次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了些信息,但柳清欢绝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口中的话能够相信。更何况,双方立场天然对立,是不可能友好的交流的。

    其他时候,他便让福宝守在外面,然后进入小洞天,躲开思悔渊那无处不在的暴虐氛围。

    只不过,松溪洞天图内的空间还是小了点,不太适合修炼万劫不朽身,此功法在修炼时会引动天地力量,而图内种满了各种娇贵的灵药,对天地之力极为敏感。

    柳清欢便又重新拿出八字剑诀,开始参悟心字诀。

    算起来,他从筑基期起就开始修炼八字剑诀,如今也有了千而八百年。但因为此剑诀越炼到后面,难度便呈跳跃式上升,加上他又不是真正的剑修,平时战斗也不缺手段,便有些懒怠了剑诀的修炼。

    如今他已修完五个字诀,还剩下最后三个,其中的灭、无两大字诀也都是威力其大的招式,唯有心字诀还能炼炼。

    修炼之余,柳清欢偶尔也会出门看看。这思悔渊内除了囚狱、刑狱、化凡池外,还有好几处大殿群,而其中不免俗的也设有一处可供修士间交易的地方。

    柳清欢在一次探访时,发现里面有时会有新奇的东西出现,左右也找不到其他事可做,就会去闲逛一下。

    这一日,当他再次走进那处大殿时,诧异地看见以往有些冷清的殿内竟然聚了不少人。

    柳清欢在外围站住脚,听着前面的人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还没来?不会是不来了吧?”

    旁边有人回道:“是啊,以往这个时辰早就到了,今日是怎么回事?”

    “我手中丹药可用完了,这补给要是断掉,这鬼地方可真就没办法呆了!”

    柳清欢瞅准一个脸熟的修士,打听道:“道友,你们聚在此是为何事?”

    “还能是什么!”那人回道:“咱来这思悔渊当差已经够惨了,总不可能就此耽误了以后的道途吧,所以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各种丹药、灵材等物从外面运来,权作我等的补偿,只需远低于正常价钱的灵石便能购买。”

    柳清欢扬了扬眉,思悔渊还是会给他们这些修士发放颇为丰厚的薪酬的,倒没想到后面还能有这等好事,那今日他来得还算巧。

    正等着,就听内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位脸色青白的年轻男修走出来,拱手笑道:“让各位道友久等了,东西都已备好,请自去挑选吧。”

    其他人根本不等他说完,便一哄而上拥进门去,那男修眼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似是无奈地笑了笑,站到了一边。

    柳清欢跟在人群后走进内殿,见宽敞的殿内有好几溜长长的石台,其上分门别类的摆着不少东西,因都是空阶修士所用之物,大多灵光闪耀,品相颇为不凡。

    其中丹药、灵材、法器等物最受欢迎,很快就围满了人。

    柳清欢在后面看了看,大多只是寻常修炼所需,就也不去与他们打挤,而是走马观花地在各石台间随意查看。

    到得最里面一座台子,这台上除了有几本典籍、两三枚玉简外,便再无他物。

    他先拿起一本,略略翻了翻,发现不适合自己修炼后就又放下,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枚玉简。

    这枚玉简竟有些沉手,神识刚刚探进去,便有一些凌乱的点线慢慢浮现在眼前。

    柳清欢一愣:密仙文?

    不待他继续往下看,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道友,你可是打算修习密仙文?”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友,你可是打算修习密仙文?”

    柳清欢转头看去,见是那位脸色青白的年轻男修,微微点头致意,道:“这玉简是教习密仙文的?”

    “不错。”对方从台上也拾起一枚玉简,道:“不是我自夸,除了咱思悔渊,别的地方是不可能学得到密仙文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知道的,上面那位……”

    柳清欢心中一转,也跟着笑了笑:“那位现在可在渊里?”

    年轻男修左右看了看,神秘地道:“听说是回来了,还带回了个大魔修,就关在深狱里。”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思悔渊里不只一个囚狱,像他呆的那个,里面全是阴阳虚实两境修士,而更高修为的则在另外的囚狱里。

    “大魔修?”

    “听说是个大乘魔修。”年轻男修面露得意,就仿佛是他抓的人一样。

    柳清欢心中惊异,看来此地主人修为了得啊,竟然能抓捕大乘魔修。

    “不过以我们的地位,连靠近冷翠殿的资格都没有。”年轻男修摇头晃脑地道:“可惜可惜!”

    柳清欢问道:“道友可曾见过那位大尊?”

    “只远远见过一次。唉,不说这个了。”男修道:“道友要这玉简吗?”

    柳清欢顺势跟着换了话题,道:“自然是要的,就是有点可惜,就算识得了密仙文,也不代表学会了真仙文。”

    对方点头道:“那倒是,识得密仙文感觉也没啥用,但真仙文在我们人间界显现不完全,且每个字都蕴有天地法则,想学除非能去到仙界。”

    “能识得密仙文还是不错的。”柳清欢扬了扬手中的玉简:“所以,这玉简需要多少灵石才能换?”

    年轻男修低声说了个数,柳清欢有些诧异,价格虽然有些贵,但还在能接受范围内。

    这桩交易完成,柳清欢又在殿内转了转,便回了囚狱,开始兴致勃勃的研究那玉简内的东西。

    密仙文是由无规则的点线组成,极难分辨,而若是一长段密仙文连在一起,更加难以分辨,如何分段都是极大的问题。

    思悔渊内也有些地方刻有密仙文,但经过他辨认后,发现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殿名之类,别无什么出奇之处。

    柳清欢也不出去逛了,每天只窝在囚狱内,巡视修炼之余,便专心研究密仙文。

    “还在看呢?”牛二一进门,便大声嚷嚷道:“我说那密仙文也没什么用,何必费那精神。”

    柳清欢从玉简中抬起头,淡淡道:“镇日里反正无事,打发时间而已。你人送过去了?今日怎么没在那边看行刑?”

    牛二脸上出现不满:“别提了,刑狱那边的人现在越来越不给面子,每次人一送到就催我赶紧走!你说他们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你现在才知道?

    柳清欢心里腹诽,只道:“我平日也不出门,没怎么和他们接触过。”

    牛二又抱怨了几句,见他淡淡的并无说话的兴致,更觉无聊。

    他烦躁地在屋内走了好几圈,突然道:“你要不回屋再看?也清静些,今天这里就交给我来守吧。”

    柳清欢诧异了下,回道:“不用,在哪儿看都一样。”

    牛二挥了下手里的鞭子,又道:“那要不你出去松散松散?看你整天都呆在这牢狱里,难道不觉得憋闷?”

    柳清欢终于看出来了,这人是想要支开他。

    他心中满是疑惑,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沉吟了下还是站起身:“也好,那我先回房了。”

    在对方灼灼目光中,柳清欢走进旁边的屋子,只是启动法阵时留了一道缝隙。

    地牢的门开了又关,外面安静了会儿,就有比以往更加喧嚣的尖叫和怒骂声传了出来。

    柳清欢靠在门边,一丝神识已探到门外,就见牛二拉着一位女修从地牢内走出。

    那女修脖子上戴着禁锢法力的锁链,一身冰肌雪肤大**露于外,姿态妖娆地任牛二搂抱着,神色间却没有半分不情愿,反倒慵懒妩媚得别有一种风情。

    牛二拉着她往自己屋子走,半道上就开始上下齐手,一副猴急模样。没多久,便有****从旁屋漏出。

    柳清欢却在门后黑了脸,对牛二的评价再次骤降。

    此人也太过胆大包天,行事不仅没有章法,还没有顾忌,竟与牢中之人扯上瓜葛!

    就算那女修被封住了一身法力,也不像不情愿,但世上之事无绝对,就只他自己,便有在全身被禁锢时找到逃脱的法子。

    柳清欢思来索去,还是闭了法阵,决定装作没看见。

    随便吧,若出事也找不到他头上,更何况,他对整个思悔渊都无好感,就算现在那些魔修破牢而出,又关他什么事?

    而且他不信那高塔把他送到这里,就为了让他看守牢房当个狱卒,应该有其他目的才是,他只需静观其变就行。

    然而,他期待的变化并没在这次出现,没过多久,隔壁的门就再次打开,一脸飨足的牛二又把女修送进了地牢。

    之后的日子,柳清欢着意留心,发现此人隔三差五便会干一回这样的勾当,每次带出来的女修还不同。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牛二在他面前也渐渐不那么遮遮掩掩,但谁也没说破,只心照不宣的各行其事。

    如此这般,时间如流水般度过,几十年转瞬即逝。就在柳清欢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所做下的种种判断时,却不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就住着他最大的一个敌人。

    鸤鸠只觉自己倒霉透顶,先是天劫无缘无故突然提前,让完全没准备的他猝不及防。

    好不容易强撑过天劫,就有一道铺天盖地的光墙疾推而来。如果是全盛之时,他自是不会将其放在心上,但当时他已身受重伤,只好先避到那高塔之内。

    哪知一进去,便掉入了一片虚空,随后就有一个牛鼻子老道突然出现,二话不说打将而来。

    两人大战一场,结果自然是以重伤在身的他告输,然而对方竟然没痛快杀掉他,而是将他锁了回来,然后关进一间禁牢里。

    鸤鸠从未如此憋屈过,他就这样被关了几十年,因身缚天魔禁神铁,连疗伤都做不到,只能单凭肉身的恢复能力慢慢恢复。然而天劫之下所受的伤又岂是能自愈的,因此过了这么些年,他的伤也并没好上多少。

    这时,外面响来脚步声,没一会儿就来到牢门外,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传进来:“魔尊,我们都安排好了。”

    鸤鸠抬起头,神色冰冷:“那人离开了?”

    “是的魔尊,羿仙人半月前已离开了思悔渊,我亲眼看他走的。”

    鸤鸠露出一丝残肆的狞笑:“好,那就发动吧!”



    柳清欢最近总感到哪里不对。

    有好几次,在他走进地牢时,前一刻还哄闹无比的场面,突然就跟断掉一样沉寂,随后又像掩饰般重新大涨,而且声音比之前还要高。

    又有好几次,他不经意的一个回头,突然发现看他的魔修眼中涌现着疯狂的仇恨与……快意?

    柳清欢心里有些不对劲的感觉,但要说哪里不对劲,又找不到根源。

    他沉思着走出房门,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修从外面进来,点头打了声招呼:“泽方道友。”

    “今日不是你当值啊?”对方皱着眉道:“你平日不是都在屋里修炼的吗?”

    柳清欢不由顿了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友这话何意,我不当值就不能出来了?”

    “啊、哈哈,不是。”对方干笑两声:“我见道友平日里修炼勤勉,所以一时有些诧异而已。”

    “哦。”柳清欢来到桌边坐下,此人道号泽方,是几年前从刑狱那边调过来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囚狱这边能有什么事,竟然需要三个人守。

    他随口问道:“牛兄呢?”

    说话间,地牢的门开了,就见牛二与一位女修拉拉扯扯的出门来。

    见外面两人都在,牛二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唉,商术兄、泽方兄,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柳清欢颇为无语,这人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就很纳闷,一位空阶修士怎么就那么重的色欲。

    “放开我!”

    这时,被牛二抓着的女修挣扎起来,想要脱离他的搂抱。

    “臭娘们,刚刚可是你自己愿意的!”牛二一把扯住她,神色微狞地道:“现在再矫情,是不是迟了!”

    那女修兀自挣扎个不停,虽然被禁锢住了法力,但女人犯起泼来狠劲十足,让牛二一时间倒有些手忙脚乱。

    柳清欢无语地看着这场闹剧,一瞥间,认出了那女修,不由有几分惊讶。

    牛二因有这老毛病,隔断时间就要带位女修出来,而那些女修或是另存心思,或是想暂时离开压抑的地牢,也大多愿意做这笔交易。

    牛二人品虽不怎么样,但在女色方面并不会强取豪夺,所以总体上双方还算是你情我愿。

    不过,总有些人是不愿意的,比如今日这位女修,以往向来是对牛二不假辞色,柳清欢第一日到这儿时,她就直接呛过牛二。

    所以现在看牛二带她出来,柳清欢不由感到一丝违和。

    牛二这时终于恼了,反手便是一巴掌,“啪”的一声,那女修就飞了出去,正好撞向泽方方向。

    “唉!”泽方伸手一带,扶住对方,劝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牛兄,要实在不愿意,还是把她送回去吧。”

    牛二却犯起了浑,将女修狠狠拉过来,就往自己屋里带:“老子就不惯这出尔反尔的臭毛病,今天还非把她办了不可!”

    两人消失在门后,而经过一场闹剧,留下来的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牛兄这人,真是……”泽方一时想不出形容词,只好无奈地笑了。

    柳清欢懒怠理会这些事,站起身淡淡道:“外面既无事,我还是回去修炼吧。”

    回到自己屋,依然是让福宝在外面守着,他转身就进了松溪洞天图。

    如今的洞天,灵气充郁,比最初时扩大了不知多少倍,已与中型洞天差不多大小。

    这些年他正好有空闲,练剑、习文之余,也花了不少精力在药田上,以青木之气浇灌出天阶灵木迷天树和囷休木,让万木峥嵘甘露瓶上的三枚叶印重新亮起。

    “主人,主人,不好啦!”

    柳清欢正在药田内伺弄灵药,就见福宝大呼小叫着从山下飞来,脸上满是慌急。

    柳清欢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问道:“什么事,慢慢说。”

    “大事不好啦主人!”福宝急声道:“刚刚有人在外面攻打主人屋内设下的法阵,那架势,三五下就会攻破的样子,要不是我反应快,立刻就进图,这会儿恐怕就要被留下了!”

    “有人攻击防御阵?”

    柳清欢疑惑,手上掐诀,打开一道极细微的能看到图外情况的缝隙,就见一黑衣人站在他屋内,沉声问道:“人呢!”

    “我亲眼看他回屋的。”泽方出现在那人旁边:“怎会没人……莫非商术身上有空间类宝物,躲了起来?”

    柳清欢心下一沉,一瞬间便已明了,外面在他进图的这段时间内恐是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不然难以解释这两人为何会强行破开他屋子的防御阵。

    而从已被破开的房门望出去,之前那被牛二带出来的女修就站在门外,衣襟上、脸上、手上,满是被溅上的鲜红血迹。

    如此看来,牛二怕是凶多吉少了,那人终究是死在了自己无法克制的欲望里。

    屋子内,泽方四处寻找,神识没放过一寸一毫的空间,试图找出柳清欢的踪影:“就算是空间宝物,我也要将他揪出来……”

    虽然知道对方多半是无法察觉到松溪洞天图的位置,但柳清欢还是暂时收回法诀,又等了一会儿,才又打开。

    “……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么一手,难道我们就此罢休?若是被他走脱,恐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外面的两人已走到了屋门口,黑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凭他一人,又能做什么!他既躲了起来,最好就不要再出现,不然就是和牛二一个下场!”

    “也是,发动的时辰快到了,我们得赶快点。那就安排两个人守在这里,我们先去把地牢里的人都放出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不久后,就听得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一个个蓬头垢面的魔修一边狂笑尖叫,一边从大开的门外往外蜂涌而去。

    “主人,那些魔修是要造反了啊。”福宝啧啧称奇,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

    柳清欢神色冷肃,微微调整了下方位,果见自己屋外被安排了人守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但很显然,那些魔修已计划暴动之事久矣,所以现在若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唯有等候时机,再作打算。

    他暗叹一声:思悔渊,怕是要彻底大乱了!



    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震天的喊杀声依然传到了松溪洞天图内。

    柳清欢毫不怀疑,外面已经杀得血流成河,同时也毫不怀疑,思悔渊这边极可能已是节节败退。

    那些被囚禁、被折磨了不知多少年的魔修,一朝脱出,所有的怨恨与暴虐都会化作腥风血雨反噬回来。

    而据柳清欢所知,整个思悔渊守卫人数并不算多,至少远远比不上关在牢里的魔修人多。现在唯一能期待的是,只有那些合体以上的大修士能站出来,以及那位从仙界来的大尊。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声响从外界传来,柳清欢脸色微变,即使是身处在松溪洞天图内,那恐怖的空间波动都能感觉到。

    他赶紧关闭向外窥视的裂缝,以免牵连到洞天内的空间也跟着不稳。

    只是这样一来,他又难以知晓外界的情势,只能耐心等待,偶尔打开看一眼。

    如此过了好几天,外面的动静总算小了些,喊杀声也似乎已经远去。

    柳清欢决定不再等,泽方知道他没离开,且一直安排着人守在门外,所以一直躲在图内是不可能的,只要那些人腾出手,找到他就只是时间问题。

    “主人,你要出去吗?”初一担心地看着他:“外面还有人守着吗?”

    柳清欢拿出打神鞭,又将残箭扣在手中,道:“目前来看,并无人在守。不过,或许他们藏在暗处也不一定。”

    “那主人要小心啊!”

    “没事,那两人修为与我相当,且被关了多年,状态算不上好,只要不出意外,就能在不闹出大动静前就了结他们。”

    “都怪我们!”初一湿了眼睛:“我们没用,修为提不上去,没法给主人分扰……”

    柳清欢摸了摸她的头,又拍了下旁边一脸紧张的福宝,安抚道:“你们已给我分了不少扰,安心呆在图内就行。”

    说着,他确认了下外界情况,一掐诀,闪身便出了图。

    “哈哈哈,你总算舍得出来了!”

    阴笑声从角落传来,一个人影已扑到跟前,扬起的利爪带着晦暗的气息划开虚空,电光石火般抓击而来!

    柳清欢抬起胳膊,只听“嘶啦”两声,衣袖断裂,裸露出的肌肤亦出现几道深深的血痕。

    “你竟然还是体修!”

    这人也曾被关在地牢中,自然认识柳清欢,此时面露惊讶,却又邪笑一声,双手间血色急闪,无数爪痕从四面八方飞来,仿若一张天罗地网,将他所有退路都封得死死的。

    与此同时,门外也有了动静,一个满头乱发的大汉疾步而入:“好家伙,可等到你了!”

    柳清欢身上金青之芒大盛,硬接了那漫天爪击,抬指一点:“定!”

    先定住身边这人,打神鞭一甩,“啪”的一声爆响,就见那两人同时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下身体。

    这鞭子为他们这些“狱卒”的标准配置,每次提人去刑狱,或是有人闹事,便会将之祭出。牢中之人几乎都受过鞭笞之苦,因此一听鞭响,几乎已形成了条件反射般的惧怕。

    柳清欢抓住这短暂的瞬间,手中的残箭爆发出极致的杀意,暗红之芒一闪而过,瞬间贯穿了第一人的眉心!

    随后又抬指一点:“定!”

    那大汉瞠目结舌地被定在原地,眼中满是骇然。

    柳清欢收回残箭,金色的阳神虚火往旁边一罩,先将身边那人的尸体连同元神一起焚为灰烬,然后缓步走到大汉身边。

    对方连根头发丝都动弹不得,只能死命瞪着柳清欢。

    柳清欢神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封锢住其全身法力,才将手放到他头上,庞大的神识强横无比的刺进对方的头部!

    “啊!”

    定身术在受到伤害时会解除,对方在他手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却被一道隔音罩全部掩了下来,没有一声传出去。

    片刻后,柳清欢才收回手,眼中多了几分了然。

    “大乘魔修,怪不得……羿仙人离开了思悔渊?”他皱眉道:“那可就麻烦了。”

    “别杀我,别杀我。”大汉脸上露出哀求之意:“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求求……啊!”

    这种时候,柳清欢自然不会有妇人之仁,干脆利落的结果了他。

    从对方的记忆中,他已知发生的这一切都是一位被关在深狱那边的大乘魔修所为,对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先是策反了一个守卫,然后以此为基,竟慢慢在思悔渊中建起一张暗网,然后趁羿仙人离开之际终于动手。

    “看来对方所图不小啊,似乎是想彻底控制住思悔渊。”

    柳清欢思忖片刻,看了看门外,隐了身形往外探去。

    整个囚狱已塌了近半,走出门,才知外面更是大变样。虽然思悔渊原本也算不上景色优美,但现在是彻底变为废墟一般,就连外围的山峦都夷平了好几座。

    虚空之风毫无障碍地在残破的宫殿间呼啸,暗红的血迹泼洒在破碎的砖石上,残余的战斗似乎还在进行,几座还算完好的宫殿外依然围着大量魔修。

    柳清欢看了眼远处,禁制已破,此地绝非能久留之地,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小心翼翼地与那些魔修保持着距离,凭借着思悔渊为数不多的树木,他慢慢往边界靠去。

    眼看着无尽的虚空就在前方,柳清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一道灰影如利箭一般从天外飞来,同时一声怒吼如雷霆轰隆而过!

    “是谁,敢毁我思悔渊,滚出来!”

    恐怖至极的威压从天而降,柳清欢只觉整个头嗡的一声,法身几有崩溃之感,隐匿之术几乎立刻被破,要不是他身在树中,甚至会直接暴露在众多魔修面前。

    很快,又一道强大的威压从思悔渊内升起,抵御住对方,另一个阴厉的男声响起:“楚羿,你还敢回来!”

    柳清欢强忍着头痛欲裂,慌忙收敛起全身气息,与木气化为一体,心中不由得大惊!

    鸤鸠!这是鸤鸠的声音,他为何会在这里?!



    大战方兴未艾,相比起终于见到那位羿仙人,柳清欢更震惊鸤鸠竟然后出现在这里。

    唯一能解释的,对方是追踪他而来,不然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柳清欢心中大凛:此人对仙宝也未免太过执着了!

    他瞅了瞅那两位大佬,看样子似乎是要打起来,而两位大乘以上修士的战斗……算了,他还是再躲躲吧。

    此时整个思悔渊都因为羿仙人的回归而乱成一团,那些之前气势汹汹杀气冲天的魔修现在都吓得瑟瑟发抖,而原本被困在各处残破宫殿的思悔渊原守卫却士气高涨,呼喊着冲杀出来。

    趁着这哄然大起的混乱,柳清欢悄无声息地打出法诀,遁回了松溪洞天图。

    山巅之上,居高临下的羿仙人看到鸤鸠,神色淡漠地道:“原来是你!本尊当年就不该存一念之仁,不然也不会发生今日祸事,敢毁我法地,看来是留不得了。”

    “哼!”鸤鸠飞上高空,嘲讽道:“谁叫你是正道君子呢,当然要以教化为主,把人关起来等玩熟了再杀,怎能跟我们这些邪魔歪道一样直接就杀人呢!”

    羿仙人神色淡漠:“你的胆子不小,只是你重伤未愈,是谁给你勇气在本尊面前这般放肆的?”

    鸤鸠冷笑一声,脑后突然浮现出一只有着长长尖喙的鸟兽黑影,它张开庞大的翅膀,突然一抖,便有漫天的墨色光丝飞射而出!

    “噗噗噗!”

    便见下方无数修士被光丝被射得对穿对过,那些修为只在阴虚阳实境的修士连惨叫都没发出,身体迅速干枯萎缩,即使是合体修士也未抵挡几息,纷纷化作黑羽飞上高空鸤鸠的身体。

    极短的时间内,整个思悔渊便已沦为沉寂的死域,而鸤鸠则像得到了大补,原本有些晦暗的脸色变得红光满面。

    柳清欢倒吸一口凉气,颤栗的恐惧袭上心头:这就是大乘修士,弹指间便已尸横遍野!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还有个地方可躲,不然现在也是外面那些修士中的一员。同时后怕不已,当年鸤鸠要不是怀疑仙宝在他身上,不然恐怕一罩面,命便已没了。

    而对于鸤鸠的作为,羿仙人神色未有丁点变化,他摇了摇头,道:“没用,你的伤那么重,这点补充怕是杯水车薪吧。”

    “哈哈哈,忘了告诉你,本人乃不死神鸟之后裔,要不是当日我刚刚度完劫魂体俱伤,又怎会被你擒获囚禁,但只要给我一丝喘息

    说话间,他一招手,便有数道厉芒从虚空中浮现,万箭齐发、铺天盖地!

    轰然大响中,鸤鸠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于虚空之上,双目如渊,所有星辰隐没,天地皆寂,无边无际的黑暗迅速漫延。

    身在松溪洞天图内的柳清欢都感到强烈心悸,立刻闭合了洞天图。

    这大乘修士间的斗法还是别旁观了,以免遭受池鱼之殃,而且松溪洞天图虽然能隐没于虚空,但他可不敢存侥幸之心,会认为大乘修士会一直察觉不到旁侧的窥视。

    他现在只寄望于那位羿仙人能将鸤鸠杀了,就算杀不了,也能打得对方落荒而逃。

    柳清欢神色凝重地在山顶小院内来回走动,初一和福宝见他如此,都不敢上来询问,只不安地在旁边陪着。

    如此过了几日,就在柳清欢快要忍不住往外看时,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袭来,他眼前一花,下一瞬间周围的青山绿水就变成了无尽虚空。

    柳清欢大惊失色,松溪洞天图就浮在面前,而他竟然被从里面逼了出来!

    脚下飘浮着一些零散碎石,而原本的思悔渊已彻底消失不见。虚空中有深长的裂纹像蛛网一样四处漫延,强烈的空间波动此起彼伏,让人站不住脚。

    他连忙收回松溪洞天图,躲闪开一道空间裂缝,并看到了星空之上的羿仙人和鸤鸠。

    那两人大约刚刚交锋完一波,所在之处正在大片大片的坍塌,绽放出可怕而又绚丽的霞光。

    但两人还是立刻发现了突然现身的柳清欢,凌厉的目光同时射过来。

    羿仙人眼中浮起一丝疑惑,但很快便冷淡地转开了头,而鸤鸠在看清后,脸色却在刹那间变得黑沉无比。

    “柳!清!欢!”

    柳清欢心往下急坠,脸上却露出温良而又尴尬的笑容,抬手打招呼:“哦,好久不见。”

    “总算让我逮到了!”鸤鸠阴狠说道:“让你逃了这么久,这次看你还怎么逃!”

    “劳您惦记,实在愧不敢当。”柳清欢心念电转,思索着脱身之法,一边慢慢往后退:“不过,您还是先专注于与那位前辈的战斗吧,我这无名小卒就……”

    他瞥向鸤鸠对面的羿仙人,话语猛地一顿!

    只见对方手中持着一把足有一人多高的长弓,正从虚空中缓缓抽出一支箭,其上星芒闪烁,如同实质的森寒杀意若霹雳雷霆般惊天裂地!

    鸤鸠的目光终于从柳清欢身上转开,见到对方手中的箭时不由得露出惊色:“弑星神箭!”

    他也顾不得什么柳清欢了,一对布满黑羽的巨翅“刷”的张开,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羿仙人抬起头,原本的仙风道骨在此时全然不见,仿佛一尊杀神般冰冷而又残酷。

    “你走不了的,本尊的箭连仙阶都杀过,你一个凡阶修士,还敢在我面前狂妄,简直不自量力。”

    他搭弓引箭,天地倾覆只在一瞬,毁灭之意轰然荡开……

    被遗忘在一旁的柳清欢再次感受到那恐怖到无法承受的威力,即使他并不是那支箭的目标,头皮依然像是在被锋利的刀刃一寸一寸掀起来,从身体到神魂都快要在奔腾而来的杀意中被搅成碎片。

    但除此之外,他却又觉不可思议,盯着那支离弦而出的箭,喃喃道:“不对,这箭怎么会……不可能,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手中亦出现一支箭,只是这一支,却从中间断成了两截。

    羿仙人猛然低头看来:“你手中的是什么!”



    那支带着星光的箭离弦而去,一路摧枯拉朽地撕裂开虚空,骇人的杀意让人头皮发麻,随后便听到鸤鸠的一声惊天怒吼响彻天地。

    然而,柳清欢却在拿出残箭的那一刻,就感觉不到了那杀意的存在,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薄膜将他隔绝在外。

    羿仙人又惊又疑地看着他手里的残箭,怒喝道:“你手上的东西哪来的!”

    柳清欢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可知道,现在其实是几百年前?”

    “什、什么?”羿仙人愕然,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沉:“你穿过时空的限制回到了现在?”

    柳清欢将残箭举起:“不,我觉得这里更像是个幻境,或者说将过去的事再重现一遍。”

    羿仙人阴沉着脸:“不可能!如果是幻境,我又是什……”

    他话未说完,神色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双手穿花一般快速打出繁杂的法诀。

    强大的法力波动荡开,柳清欢惊骇后退,一股恐怖而又难解的气息猛地袭来,似天地赫赫威仪兜头罩下,让人生出满心畏惧,只好低下头颅臣服拜倒。

    只听羿仙人一声低喝,虚空被撕开一道细长的裂缝,耀目的亮光像水一样流泻出来,仿佛一页纸轻轻飘浮而起,其上微芒闪烁,一个个晦涩难懂的密仙文不断翻滚。

    柳清欢扛着那可怕的气息,此时却忍不住好奇地想要看清,然而那些密仙文闪得极快,他与对方又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只能看到一片闪烁的刺目光芒。

    “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你是……”

    羿仙人连连后退,盯着面前的光幕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柳清欢心内一动,忙问道:“我是什么?”

    话音刚落,极其强盛的光芒便轰然爆发开来,一串串密仙文从其上飞出来,飞向近在咫尺的羿仙人!

    柳清欢惊呼一声,双目被强光耀得刺痛无比,只勉强用神识看到羿仙人暴露在外的脸和手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密仙文,身形随之如泡影般变得虚幻而又模糊,而周围的虚空也像融化一般片片剥落。

    他心中震惊无比,骇然后退,但不等他有所反应,眼前便突然一黑,燥热的风呼啸而来!

    柳清欢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已离开了那片虚空,站在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上。

    “嗷嗷嗷~”

    有一瞬间,他还以为又回到了囚狱中,呼嚎尖啸声形成巨大的声浪扑面而来。

    这条土路极其狭窄,大约只一尺来宽,蜿蜒曲折地延伸出去,而两侧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热风便从下面吹拂上来,风中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往前望去,在极其昏暗的光线中,似乎有一座庞然大物孤零零的立在路的尽头,仔细一看,似乎是一扇门?

    柳清欢眯起眼,感到一丝古怪。

    明明看着距离并不遥远,但无论是用肉眼还是神识,他都无法看清那门的模样,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又高又大的黑色门框。

    他向前走了两步,就听得身后“扑通”一声!

    一个黑影落在路的尽头处,一只覆盖着凌乱黑羽的翅膀无力地垂脱到地上,而其左半边身体却是血肉模糊,手臂和原本是另一只翅膀的地方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个骇人的血洞。

    “鸤鸠!”

    柳清欢心中大凛,他还以为鸤鸠早已死在那杀意倾天的一箭之下,结果羿仙人竟这么不靠谱,号称能灭仙灭神的箭不仅没射杀掉鸤鸠,这人还不如为何,跟他一样出现在这奇怪的小路上。

    他连忙飞身窜出,拉开彼此的距离,但在发现对方半晌没动静后,又停下脚步。

    “喂,死了没?”

    柳清欢试探地喊了一声,那人的翅膀微微动了下,又脱力般垂下去。

    看来没死,但如果他没记错,羿仙人和鸤鸠之前的对话透露过,鸤鸠似乎在进入思悔渊前就在天劫之中受了重伤,现在又遭了一箭,这是伤势重到已动弹不得?

    恶向胆边生,柳清欢心中突然窜起一个大胆而又惊人的想法,这个想法一经生出,先是把自己吓得心口狂跳,但又充满了抑制不住的强烈吸引力!

    趁他病要他命!

    鸤鸠这些年来对他穷追不舍,逼得他只能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归,连大师兄归虚都无法相送。

    现今这人前所未有的虚弱,实力降到了最低点,如此天赐良机,如果能杀了他,就等于去了附骨之蛆,从此再没人知晓他身上藏有玄天之宝!

    果决是柳清欢从不缺少的品质,但仇恨并没冲昏他的头脑,鸤鸠一个大乘修士的修为也让他不得不谨慎。

    他并没靠近过去,一手扣着残箭,另一手却出现一只小瓶。

    这瓶内装的就是那蕴藏着一丝时间法则的溯梦之毒。

    小瓶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柳清欢眼中闪过锋利的杀意,却大气都不敢喘。

    近了,更近了,再近一点,就能……

    却在这时,身后突然有异声响起,一股煞风从路侧的深渊下袭来!

    柳清欢全身心都集中鸤鸠和小瓶上,此刻不由得大惊,猛地一偏头,避开一道犀利的尖啸声,就觉背后一沉,一个黑影已跳到他身上,利爪刺入肩膀!

    转头是一张狰狞的鬼脸,尖长的嘴里发着“嗬嗬嗬”之音,血红瞳目中满是噬血的兴奋。

    柳清欢无视肩上疼痛,手中残箭反手一挥,“噗”的一声扎进对方头颅!

    “砰!”

    那鬼头轰然炸开,淋漓的黑色浇了他一身,柳清欢伸手一扒,将对方的残尸抖落开去。

    没想到会突然受到来自深渊下的攻击,这一耽搁,等他回过头,就发现原本跟死了一样的鸤鸠抬起了头。

    “柳!清!欢!”

    对方原本还算俊郎的脸上,此时生满了黑色的羽毛,唯有一双如渊的利目一如往常,闪动着欲择人而噬般的凶狠。

    柳清欢的心急往下坠,残箭化作一道杀意腾腾的血芒,转瞬便即射出,同时一道微不可察的指光飞向已悬在对方头顶上方的小瓶。

    鸤鸠刚领教了一箭,这熟悉的杀意立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但虽然警惕,但这一箭明显与羿仙人那一箭相比,气势可弱得太多,反倒引得他嘴角浮起冷笑。

    鸤鸠扬起那还算完好的翅膀,一支黑羽也激射而出,与残箭在空中相遇,发出轰然巨响!

    与此同时,那装着溯梦之毒的小瓶也砰的一声爆开,幽暗的水液洒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