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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界,修为越高的修士,越对自己的真名讳莫如深,唯恐别人利用真名施展大威力法术或神通来加害自身,因此高阶修士基本都以道号或是名号相称。

    从前,因为无从得知别人的真名,加上修为和法力的限制,柳清欢很少有机会使用千秋轮回笔最强大的那项神通。

    而现在,这项不足似乎能被因果碑补上了,看着纸上的“魏嵬”二字,柳清欢伸出手,之前不知滚落于何处的千秋轮回笔重新回到他手上,一层层符纹化为微光消散,第一道封印、第二道封印、第三道……

    这一刻,他手下解除封印的动作没有半点停顿,甚至脑海中亦无想法,就如同水到渠成般,一直无法解开的第三道封印终于松动,有了一丝缝隙。

    玄妙的感觉从漆黑的笔身传来,柳清欢身体微微震了震,抓住这一瞬间的感觉,提起了千秋轮回笔,缓缓落在散发着强烈金光的纸上。

    现在的因果碑早已不符石碑模样,或者应该叫因果簿了?

    而在这时,柳清欢身上骤然腾起灿烂的阳神虚火,火焰飘舞,凝成一条火线落在笔身——

    他顿住笔,面色微白:此刻的千秋轮回笔,汲取的竟然不仅仅是他的法力,还有魂力!

    这是之前没有的现象,至少在抹杀浊渊那位妖修时没出现过,他不知是因为因果碑的原因,还是鸤鸠乃大乘修士,神魂远比他强大得多?

    毕竟,对方即使只剩下一缕残魂,也能施展出极阳杀境,几乎将他坑杀于此。

    不同于以往的黑色墨迹,锋利如剑的笔尖仿佛蘸着淬金的朱砂,柳清欢忍着魂力被大量抽离的空虚与疲乏,持笔的手稳稳的斜画下一笔……

    已将大多数阴魂打散的鸤鸠突觉不对,低头一看,不由亡魂大冒!

    “不!”

    一条细细的裂纹从其眉心延伸而出,一直贯穿了他整个魂体,金红色的火焰喷射而出,仿佛要将其撕裂成两半。

    阴阳道境剧烈的颤抖,如被戳碎的泡沫般阴气狂泄、阳气湮灭,从根基上开始崩塌……

    极阳杀境也裂了开来,柳清欢一抬头,就看到疯狂想要聚拢周围阴气的鸤鸠,当年即使被净莲劫灵火焚身都没出现过的恐惧之色,此时挂在了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乘魔修脸上。

    他害怕了!

    柳清欢目光冷漠,即使那一笔让他的魂力大量流失,依然无法阻止他再添上最后一笔。

    “这段因果拖到现在,总该全部了结了吧!”

    鸤鸠茫然地抬起头,他全身如同摔碎的瓷器般布满了裂纹,金红火焰嗞嗞往外冒,最后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音,便散成了漫天灰烬。

    尘归尘,土归土。

    如果两人初遇于冥山战域时,没有种下怀疑的种子……

    如果鸤鸠没有心生贪婪,而对柳清欢穷追不舍……

    如果……

    然而没有如果。

    世间之因果,有了因,必然会有一个果。或是你的因,我的果。或是一个因,种出无数果。

    总之,从柳清欢得到万木峥嵘甘露瓶那一刻起,从一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开始,与鸤鸠这段绵延了一千多年的因,终于在今日得到了最终的果。

    所有道境的异相都已消失,孽镜台重新出现在眼前,柳清欢脱力地落到地上,魂力的大量流失让他脸色青白得与急忙奔来的范鬼差也差不了多少了。

    “柳兄,你受伤了?”

    柳清欢无力地摇了摇头,强撑着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站在孽镜台下的人。

    “星、星君?”

    众鬼差这时才发现崔判官的到来,纷纷行礼。幸存的几只夜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反应过来今日的差事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必然会受责罚,都不由萎缩起肩膀,连头都不敢抬。

    然而崔判官并未理睬他们,缓步走到柳清欢面前,目光从他手中的纸笔上滑过,道:“看来你已成功过了这一道劫数。”

    柳清欢亦看了看自己的两件元神道器,回道:“是。星君,我想……”

    崔判官却制止了他后面的话:“本君知晓你想问什么,既然得了这两件宝物,它俩与你所修之道又相辅相成,便好好利用吧。只不过……”

    他语气变重了些:“想要达成什么,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若是为一己之私肆意妄为,也不必我说,天道自会降下惩处,你可明白?”

    柳清欢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那位列混沌至宝的人书生死簿和判官笔有多大威能,但他手上的因果簿和千秋轮回笔威力已然不小,只要知道别人的真名,便是隔着千万里,隔着三千界,都能一笔抹杀。

    如此可怕的神通,若是被私心操纵,极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严重后果,也许这便是崔判官特地敢来告诫他的原因吧。

    柳清欢微躬着身,道:“谨尊星君教诲,小修明白了。”

    “很好。”崔判官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离开吧,地府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抬起手,便欲送柳清欢出地府。

    “等等!”柳清欢连忙喊道:“星君,我住所处也还留有东西,可否容我收拾一下?另外,我也想与这些日子来相处得益的众位友人告别一下,毕竟以后还不知有没有再见之日。”

    他拉了下范鬼差,朝他使了个眼色。

    范鬼差愣了愣:“是、是啊,星君就再宽限他几日吧。”

    崔判官深深看了他一眼:“如此,三日后,不可再拖延。”

    柳清欢忙应了,与众鬼差一起恭送了对方离开,脸上不由闪过兴奋和高兴。

    范鬼差用手肘捅了捅他,低声道:“你留下来干嘛,莫非是舍不得我们所以不肯走了?”

    “说啥呢!”柳清欢道:“我是需要回复下法力,我的道劫还没结束呢,出去还要挨雷劈呢,不恢复好可能会出事的。”

    范鬼差呸了一声:“我不信,你肯定有鬼!”

    “好吧好吧,我是有点事要办。”柳清欢目光闪亮地道:“范兄,要不要与我做个交易?”



    范鬼差上下打量了下柳清欢,因着魂力和法力都大量消耗,此时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太好,但这也让他对对方口中的“交易”更感兴趣了。

    “什么交易?”

    柳清欢轻咳两声,道:“不如我们边进城边说?”

    “好啊。”范鬼差无所谓地道,那位沉默寡言的常鬼差并未与他们同行,打声招呼就走了。

    两人从孽镜台下来,路上,柳清欢问道:“范兄,你在地府多年,手上应该存下了不少功德点吧?”

    范鬼差侧目道:“你想干啥?赫,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你小子竟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胆子不小啊。”

    柳清欢嘿嘿一笑,拉着他低声道:“你也知道,我到地府不过才几年,靠差事得的那点功德连换瓶朝生夕死酒都得存好些天,但咱地府内着实有些人界难寻之物,如果这次不换,以后我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他拿出一只储物袋,从手上的纳戒中移了些东西装进去,递过去:“这几年承蒙照顾,感激不尽,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这几件法器应该很适合范兄你使用。”

    柳清欢这些年七七八八的收了不少魔器鬼器,每一件品质都不低,因为一直没时间处理掉,闲置已久,现在倒正好派上用场了。

    范鬼差目露精光,只是瞥了几眼,便大概估算出了那些法器的价值。再加上柳清欢话语顺耳,他只考虑了下,就交储物袋接了过来。

    “以你我这交情还客气什么。只要别把我功德点清光,说吧,想换啥!”

    “痛快!”柳清欢哈哈笑道:“我主要是想换点符箓、灵材等……”

    地府地下的无间地狱是相当于界面的存在,因此时不时会有一些比较稀奇的灵材流出。

    范鬼差调侃道:“啧,我还以为你要换仙器呢。”

    “你还有脸说!”柳清欢不满道:“当年听了你的话,我还真以为仙界之物能随便换,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哈哈哈!”范鬼差大笑道:“你才来几年,我在地府呆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年,上面漏下来的仙界之物还只见到那么几件,可遇不可求啊。”

    两人搭肩搂背的进了酆都城,直接朝城内最大的一间名为“断头鬼”的店走去。

    一进店,便有一只鬼头飞过来,脸上带着极为诡异的笑:“这不是范爷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莫不是也听说我店来了一批新的脓血酒,所以赶着来了?”

    范鬼差“呕”了一下:“滚滚滚,那玩意谁爱喝谁喝去,快把曲老鬼叫出来,就说有大生意上门了。”

    两人径直上了二楼的小间,刚喝上茶,就有一个身躯快要佝偻到地面的干瘦老头提着脑袋走了进来,先是瞪着柳清欢看了几眼,然后嘎嘎笑道:“老范,听说你最近口味变了,要买脓血酒?”

    范鬼差恹恹的懒得再反驳,道:“柳兄你应该认识吧,他要换点灵材之类的东西,你有啥稀罕玩意,天上地下的,都快摆出来。”

    曲老鬼把脑袋装回光秃秃的脖子,表情认真了些,从肋骨下掏出一堆瓶瓶罐罐、盒子什么的,然后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那你们今天算是来着了,刚从阿鼻狱带回来的一批好物,尽够你们挑选的。”

    他首先打开一只小盒,一股说不清香或臭的浓郁气味立刻盈满整间屋子,只见那盒中摆放着一根半寸来长的骨头:“此乃夜魔的骨髓,只需将之点燃,放出的烟能让白昼变为黑夜,制造出能隔绝神识的地带,也可将之只笼罩己身,偷袭或是让人无从追踪……”

    柳清欢暗自点头,这种小东西虽然没太大用,但在有的时候却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还是值得换的。

    大半个时辰后,他的纳戒中就多了好几个盒子或瓶子,目中流露出满意之气。

    而曲老鬼也十分满意,地府的鬼差一般都很穷,有点功德点就挥霍了,一次性换这么多东西的大主顾可难得一见,虽然不晓得为啥都是范鬼差支付功德点,但他也懒得去想两人之间有什么猫腻。

    “这袋里装的什么?”柳清欢指着一个不太起眼的灰色小袋,问道。

    “咦,这袋子怎么混到里面了?”曲老鬼拿起布袋看了看,有些惊讶:“这里面装的是丹核,不值什么钱,可能是我刚刚急着出来的时候拿混了。”

    说话间,他从袋中倒出一堆五颜六色的晶核,有大有小,有圆有扁,道:“这些丹核有些年头了,灵气流失得颇为严重,不少都快瘪了。”

    “瘪了你还收着?”范鬼差随手拿起一颗:“还真是!不过你这也太不讲究了,这里面既有魔物的兽核,也有妖鬼的内丹,混装在一起是什么道理。”

    曲老鬼不以为然地道:“反正也不值多少钱,难道老鬼我还要专门给它们拿盒子装不成。”

    柳清欢也捡起一颗,那丹核闪烁着青色微芒,触感柔韧有弹性,但可能是放置时间太久,就像失去了水分般有些干瘪。

    “这是什么妖兽的内核?”

    他自语了一句,放出一丝灵气探入核内,突然间一愣!

    这是……

    范曲二人还在互损笑骂,并未留意他这边的动静,所以也没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

    柳清欢目光紧了紧,再次落到桌上那堆丹核上,又找到一颗同样闪着青色微芒的。

    他在刚刚那颗丹核内察觉到了一丝木气,以及极其微弱的仙灵之气……

    “我要了!”

    正说话的曲老鬼被打断,转过头来,神色一喜:“这些丹核你也要?”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道:“对,我会一点炼丹术,需要各种各样的丹核,你这些种类繁多,倒免了再另外去寻。”

    范鬼差劝道:“柳兄,这里面好多都不能用了,你要的话,让他再拿些新鲜的出来吧。”

    “姓范的,你给老子闭嘴!”曲老鬼瞪眼道,脑袋在脖子上危险的晃了几下,差点掉下来。

    “哈哈哈,柳兄,你莫要听他乱说,这堆丹核虽然放得久了点,却完全能用的。”

    柳清欢笑了笑,拍着范鬼差道:“没事,再拿些新鲜的也行,这些我也要了,反正也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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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老鬼和范鬼差虽然都眼力不俗,但他们归根到底还是妖鬼,对木气极为不敏感,再加上那仙种的灵气也流失严重,两个老奸巨滑的老鬼竟也有分不清丹核和仙种的时候。

    柳清欢强忍激动,直到将那袋丹核收进自己的纳戒,才终于放下心,也不枉他厚着脸皮向崔判官硬讨三日时间了。

    他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口问道:“曲老,不知你这可有仙界遗漏下来的东西?”

    就见曲老鬼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有是有,就怕你换不起。”

    柳清欢惊呆了,还真有?

    旁边范鬼差一拍掌:“好你个断头老鬼,有仙物竟然藏这么久!”

    曲老鬼拿下脑袋擦了把眼睛,奸笑道:“那物就算给你,你也没用啊……等着,你们看了就知。”

    他出门拿东西去了,柳清欢赶紧问道:“范兄,你身上还有多少功德点?”

    范鬼差露出为难之色:“有是还是一些,但仙物要价不菲,恐怕是不够换的。”

    柳清欢于是只好努力回想储物空间里的东西,他虽身家颇丰,但大多都是人界之物,像灵石之类的硬通物地府也不收啊。而且真正的宝物他都是留着自用的,以至等曲老鬼回来,都还没找到可用来交换的。

    对方从干瘪的胸膛内慎而重之的取出一块一掌来宽的残布,摆在了桌上。

    “这是……”

    柳范二人都围在了桌边,仔细看去,只见布上绘着山纹水路,仿佛有阵风吹过,山上的林海荡出波浪,水面亦泛起波澜。而在右上角残缺之处,还有一片仙气萦绕的宫殿隐在崇山峻岭之中。

    “地图?”

    “水中日月,这应该是某处遗落的仙界密藏。”曲老鬼指着残布左下角几个真仙文道,还不忘嘲讽范鬼差几句:“这玩意,你又不像柳道友能离开地府,所以就别想了。”

    范鬼差意兴阑珊地坐回椅子:“你不也一样?这物留在你手上反正也没用,那要价可不能太高啊。”

    柳清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不等他开口,曲老鬼已说道:“啧,就你会做人情。”

    他把残图往柳清欢面前一递:“拿去!”

    柳清欢一愣,没有伸手去接。

    无功不受禄,再说他二人的交情可没有到相赠仙物的地步,那么,对方应该是有其他要求了。

    果然,就见曲老鬼那张活像骷髅的脸上浮起一抹怀念之色,半晌才道:“老朽来到地府已逾两千多年,却有一件憾事一直耿耿于怀,无法放下,因此入不了轮回,只能在这酆都城内空耗光阴。”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残图,陷入回忆之中:“老朽生前只是一介凡人,于幼时就拜入了道门,虽无法像你们这些有灵根的修士修炼,于道法上也算颇有建术。如此修身养性两百余载,临到终了却陷入一场……”

    柳清欢正听得入神,曲老鬼却突然在这里断了话语:“算了,不说这些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你回到修仙界后帮我寻找到我儿……和我妻的下落,这张仙藏残图便送予你了。”

    “我说曲老鬼,你是不是昏头了?”范鬼差道:“这都两千多年了,你妻儿怕是转世投胎都好几轮了,还怎么找?”

    曲老鬼鼓着眼道:“不可能,他俩都是修仙者,定还活着!而且我一直在留意六道轮回台那边,并未见过他俩轮回……”

    柳清欢出言提醒道:“曲老,修仙者是不经过地府轮回的。”

    曲老鬼却坚持己见:“你们这些人虽然死后不归地府管,但他们一直没来,要么几世都是修仙者,要么就还活着!我死前,我妻已是元婴修士,我儿虽年幼,但身怀天灵根。不过是两千余年,以你们修士绵长的寿元,他们在生的概率极大!”

    “嗯,的确如此。”柳清欢颔首道:“只是三千界如此广阔,修士更是多如牛毛,要找到两个人并非易事。不知你生前是哪界人,你妻儿的名姓又是?”

    见他松口,曲老鬼高兴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淘出一页已然发黄的画像,其上画着一位温婉的美貌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只三四岁稚龄的幼童。

    “这就是我妻儿。”他神色间温情点点,还藏着一丝痛色:“我儿名为曲瑾之,聪颖伶俐,天资卓绝。我、我妻名为何蔓儿,道号轻尘仙子,曾是云津界浩然门的长老。”

    柳清欢心头微动,曲老鬼每次提起妻子,便有些不自然,其中恐怕还有些隐情。

    不过,他也懒得追问别人的私事,说道:“云津界……我记得是一个中等界面。有来处便好找,只是就算我找到他们,也无法让你知道啊。”

    曲老鬼又从袖子里淘出一根半尺来长的香:“这个我早有准备,此乃寄愿香,只要将之点燃,我便能看到你那边的情形……唉,老朽也没其他愿望,只想再见妻儿一面,确定他们是否活得好……”

    柳清欢心中暗叹,只因这一点执念,曲老鬼竟在地府内孤守两千多年,大约是想等妻儿轮回时能一起吧。

    这世间的人伦亲情,可能就是连死也放不下的牵挂。

    “好吧,回到人界后,我会尽力帮你寻找。不过他们现在未必还在云津界,所以我无法保证能立刻找到,如果你能接受这一点,这个忙我就帮了。”

    曲老鬼大喜:“我这么多年都等了,再多等些年也无所谓。”

    柳清欢点点头,终于伸手拿起桌上的残图:“水中日月?却是没听说过。要是其在真仙界,我连能不能修到哪一天都不知道,更何况就算得以飞升,也未必能找得到。”

    曲老鬼忙道:“不,给我残图那人说了,这就是一份仙界遗落至人间的仙藏,不用非要等修到真仙。”

    柳清欢想了想,就算找不到,他也没损失什么,倒是能接受。

    “如此,那便多谢了。”他站起身拱手道:“我三日后便要离开地府,还得回去收拾东西,便不多扰了。”

    从店内出来,与范鬼差又道别了一番,柳清欢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便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那袋丹核,一个个清点。

    “哈哈哈,三颗仙种,竟有三颗仙种!”



    从曲老鬼处得来的丹核此时全都摆放在了桌上,且已按照类别简单分作了几堆。除此之外,还有三颗被珍而重之置于手边的锦盒中。

    柳清欢拿起其中一颗,眼中既有惊叹,又难掩欣喜。

    这枚仙种与晶化后的丹核一模一样,就像一颗璀璨的宝石,质地坚硬,金气浓郁。

    “也不知这是何种仙植的种子……”

    柳清欢喃喃道,仙界神秘而又至高无上,传到下界的信息并不多,只能从史册的边角或是偶然出世的仙藏中窥探到一二,因此他一时之间也辨认不出仙种的种类。

    又拿另外一颗。

    如果说前面两枚仙种就像还算新鲜的丹核,那么这枚就像放置了几百年,干干瘪瘪,灵气已经完全流失,蕴含的那一丝仙气更是飘渺得难以捕捉。

    要不是柳清欢乃青木圣体,又常年接触各类种子,恐怕真会将之当成一颗普通的妖兽丹核。

    “不会是死种吧?”

    好不容易得到仙灵种子,若种不活,那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他有些担心,又有些迫不及待,但现在松溪洞天图打不开,再迫切也得等出了地府,度过天劫再说。

    将三枚仙种妥善收好,又拿出那张仙藏残图看了眼,柳清欢便静下心来,平复这半日来起伏颇大的情绪,努力将自身的状态恢复到最佳状态。

    ……

    东荒之海。

    遮盖着天空的劫云已持续了好几个年头,依然没有消散的迹象。因着时日漫长,当初赶到此处海域的云梦泽修士大多都已离开,如今只剩下一艘巨大的法船还停泊在海面上。

    身材魁梧的小黑在甲板上转了一圈,确定今日劫云也没出现变化,正准备回返船舱,迎面就见他主人的二徒弟姜念恩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位娇俏甜美的年轻女子。

    “小黑哥。”姜念恩打了声招呼,又问道:“你的伤可大好了?”

    当年因要引开乂老并摧毁星门,小黑、初一、福宝三人自告奋勇,驱赶来大批海兽来攻岛,制造混乱。谁知柳清欢的天劫突然降临,他们只能赶忙往外撤,却与同样仓皇而逃的万灵界修士遇上,被对方识破身份后大打出手。

    小黑是三只灵兽中修为最低的,迄今为止还停留在人阶化神境界,在那一战中身受重伤,所以这几年一直在养伤。

    “大好了、大好了。”小黑状似憨厚的拍着胸膛道,猴眼却贼亮,在姜念恩和那位女修身上转了一圈,别有意味的一笑,才板正表情问道:

    “笑笑几时到的?怎的来了这边,别又是趁着你母亲闭关,就偷跑出来的吧?”

    那年轻女子便是乐乐乐已然长大的女儿严笑笑,闻言娇憨地跺脚道:“胡说!母亲这次允了我出门的,听说柳叔在历动,特地遣我来看看,所以才不是偷跑呢。”

    小黑哈哈大笑,打趣道:“我不信,你肯定是想~~”

    他故意拖长音调,只到对面那对小儿女的神情都变得有些不自然,才往下说:“~想你黑哥了,所以才跑这么远来看我。”

    “是啊是啊。”严笑笑忙道,扭着小黑的胳膊撒娇:“我想死你了小黑哥。”

    姜念恩咳了一声,脸上不由有些热。

    当年因为严笑笑的灵根问题,乐乐带着女儿在文始派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而柳清欢繁事缠身,并无太多空闲照看母女二人,便派了自己的徒弟,经常去看望一下,或是留意她们的需求。

    所以姜念恩与严笑笑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就是不知他俩什么时候有了别样心思。

    小黑左看看、右看看,只觉有趣,本来还想调侃两句,身后突然轰隆一声,震得整个法船都嗡嗡作响!

    三人骇然抬头,就见远方的天空裂开了一条大缝,一道粗如天柱的雷电笔直劈下,将经年不散的劫云都劈得露出一个大洞。

    “主人!”

    “师父!”

    小黑和姜念恩同时惊喜叫道,几道身影从船舱内飞射而出,都不约而同的朝劫云中心处望去。

    然而雷霆就像压抑了太多终于到达了爆发的地步,一道一道接连不断地往下劈,炸开的电光映照得四海一片炽白,浩瀚而又恐怖的天威更是让人心生畏惧。

    姜念恩飞到穆音音身边,有些忧虑地道:“师母,这天劫威力如此巨大,师父、师父他不会……”

    穆音音眼中流光溢彩,道:“不用担心,你师父应已度过晋阶合体期天劫中最难的合道一关,这该是最后一关雷劫了,他修了万劫不朽之身,不会有事的。”

    此时甲板上已聚集了数人,大半都是文始派门人,闻言都不由欢欣鼓舞,激动不已。

    一位身着万斛界仙盟服饰的男修走出舱,望了眼天空,脸色沉了沉,才又重新挂上笑容,大步走到穆音音身边,扬声笑道:“要预先恭喜明羲道友和诸位文始派道友了,青霖前辈这一晋升,你们云梦泽从此又将添一合体大修,哈哈哈,恭喜恭喜!”

    穆音音的神情却淡漠了不少,笑道:“现在天劫还未结束,结果还犹未可知,真人这恭喜未免早了点。而且云梦泽也属万斛界一域,大家同喜才是。”

    那人笑意更浓:“诶,万不可能再有意外的!本真人早在仙盟中时,就已听闻过青霖前辈不少事迹,其道法之精深、福缘之深厚,令我辈之人既羡慕又敬仰呢。”

    他咂了咂嘴:“想必,在青霖前辈带领下的云梦泽会更加繁荣昌盛,重振五大修炼圣地昔日的夺目光彩的。”

    穆音音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淡笑道:“如此,就承真人这番吉言了。”

    两人你来我往,话语中似有暗潮汹涌,渐渐被一道更比一道震天动地的雷声所淹没。

    一直到大半个时辰后,就见一道浩大的青色光柱直冲云霄,乌沉的劫云忽化作片片白羽,伴随着清越仙音翩飞起舞。

    碧空如洗,云梦泽每一个角落却都下起了灵雨。

    所有沐浴在雨中的修士一刹那间彻悟顿生,心性空明,所有沉积于心的污垢、伤痛,以及彷徨,都被这场雨洗涤一空。

    更觉生死辽阔,困惑解开,大道光明。

    而在凡尘中,无数受着病痛折磨的凡人忽觉全身一轻,气息奄奄者续上了一口气,久卧病塌者欣喜地站起身,混沌之人神清气朗,清明之人若有所悟……

    来自天道的馈赠,化作雨露均沾,又成万千机缘,泽被苍生。



    那道宏大的青色光柱渐渐散开,飘渺的青霞如纱雾一般漾满苍穹,浓郁的灵气幻化为灵花异草、仙禽鸟兽,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欢快飞舞。

    法船上的众人还沉浸在那未散的玄妙意境中,就见一道身影乘着青云而来,萧萧肃肃如松下风,清逸高远。

    “拜见太尊!”

    一众文始派修士满怀着敬仰与喜悦朗声喊道,其他人也纷纷下拜,就连之前那阴阳怪气的仙盟男修也弯下了腰。

    “都起来吧。”柳清欢微微点头,落到穆音音身边,执起她的手道:“可是等了许久了?”

    穆音音温柔地笑道:“还好,夫君这次度劫可还顺利?”

    “开始时出现了点意外,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柳清欢道,转首看向身后的海面,当初那座被万灵界众修偷偷占据的小岛已在雷劫中夷为平地。

    穆音音注意到他的视线,低声道:“夫君不会担心,万灵界的事已交由万斛仙盟处理……”

    “对!”一男修凑过来插嘴道:“仙盟已获知万灵界的阴谋,已向九幽那边提出严重交涉,就算不惜发动两界大战,也要对他们跑到我界偷设界门的事追究到底!”

    柳清欢侧首扫了眼他身上的服饰:“你是?”

    男修满面笑容地拱手道:“恭贺青霖前辈仙道大成,晚辈是仙盟外事处的管事,道号灵蒙子,拜见前辈。”

    柳清欢微微皱眉:“通真呢?”

    “通真被派往冥山战域去了。”灵蒙子道:“晚辈这次来,还带来仙盟的口讯,还请前辈度完劫后前往仙盟一趟。”

    “哦,有何事?”

    “自是商议万灵界之事。”

    “那就不必了,此事我所知也甚少,知道的之前都已传讯出来,后面的事我会去信仙盟。”柳清欢道:“本尊的境界需得用几年来稳固,便暂时不去那边了。”

    “这……”

    灵蒙子面露难色还待再说,柳清欢却已牵着穆音音的手往舱内走去,身边簇拥着徒弟、灵兽和门人,并吩咐法船返航回云梦泽。

    他自己的事已积压了许久,实在不耐烦去万斛界仙盟去应付那些人。

    法船乘风破浪,用了数日抵达东海之滨,而文始派因柳清欢的回门,整个门派都欢腾起来。

    如今云梦泽的势力格局早已不同往日,天河道尊陨落后,隐仙派随之也没落了。现在柳清欢又晋阶了,加上大衍,文始派已有两位合体修士,四大门派的平衡已经被完全打破了。

    文始派俨然已成云梦泽各大势力之首,好在这个门派从建派开始便主张清修静性,多出苦修之士,就算被人忌惮,倒也不至于引起太大反感。

    当然,就算反感也没用,修仙界最终还是以实力为尊,所谓仁义道德,只不过是实力之下的添加品。

    “太尊,门派正在准备一场大典,广放请柬,以贺您晋升合体之期。”

    柳清欢坐在自己清渺峰的凉亭里,惬意地吹着凉风,闻言摆手道:“罢了,弄那些东西既烦琐又累人,更何况如今咱们已经回到万斛界,合体修士不知凡几,专门搞个庆典反倒引人发笑,所以不用大弄了。”

    掌门领命而去,柳清欢偷得几日闲,便进了闭关室,一则巩固境界,二则他也得尽快把仙种种下。

    这一次,他将穆音音也带进了松溪洞天图,一边为其介绍图内的情况,一边去选择灵田,身后跟着三只兴高采烈的灵兽。

    初一好奇地打量着盒中的种子:“主人,这就是仙种吗?看上去好像晶核啊。”

    “这哪看得出来。”福宝兴奋地道:“没想到还有见到仙植的一日,哈哈哈!”

    柳清欢查看着土质,道:“目前还无从得知它们的种类,只能长出来后看能否分辨出来,暂时先以青木之气养着吧,至于能不能养活,就得看天意了。”

    也就是他是青木圣体,才能这般粗暴的种植,不然,就连一般的灵种都对环境颇为挑剔,仙种只可能要求更高,想随便种种就能活,无异于痴人作梦。

    地方很快选好了,如今大青山的灵气浓郁程度不比一品仙地差,再加上有混沌莲养在山巅,更多了些外界难寻的气运。

    布上灵田需要的各种法阵,青木之气化作馥郁的灵雨降下,三只灵兽眼巴巴的蹲在地边瞅着,就连脉魂娃娃也一脸好奇地跑了来。

    然而,柳清欢将一身青木之气全数化作灵雨浇灌之下,土中终于冒出了一个小尖尖。

    “啊啊啊,长出来了!”

    “唉呀,这是什么?”

    “竹、竹笋?”

    柳清欢仔细观瞧,发现还真可能是竹笋,不由喜悦道:“看来这颗是某种仙竹的种子,如此甚好。”

    只是仙种需要的木气太过庞大,耗尽了他一身青木之气,也只够让那枚青色的仙种刚刚破土,其他两颗只能等他恢复法力再种了。

    几日后,炫丽如紫水晶的仙种也发了芽,长出两片娇嫩又肥厚的叶子,紫气萦绕,一眼望去便知不凡。

    而那颗有些干瘪的仙种在被青木之气浇灌了数日后,除了看上去饱满了些外,完全没有发芽的迹象。

    这也算意料之中的事了,柳清欢也不失望,考虑了下,干脆将之种在混元莲池畔,便暂时不管了。

    而自仙种长出,万木瓶便有些蠢蠢欲动,要不是他将之拘着,指不定就被那瓶子“偷吃”了。

    另外,他身上还有些盗空虫的灵材,让人送去给精于炼器的闻道,让他帮忙炼制一件法器。

    之后,柳清欢便安心地一边巩固境界,一边养养仙种,无事时便与穆音音对弈谈情,难得的闲适悠然。

    只不过,他想超然世外,别人却不肯放过他,在万斛仙盟再一次找上门时,大衍不堪其扰,将他喊出山,自己去应付。

    柳清欢神色不虞地道:“难道仙盟就没别人了吗,到底有何事,值当你三番两次的跑来!”

    灵蒙子额上见汗,躬着身道:“我界与万灵界近日摩擦渐多,纷争不断,急需解决。仙盟的意思是一事不劳二主,前辈您对万灵界颇为了解,而刑堂的婧言前辈也指明要您去商议要事,您看……”



    听了灵蒙子的话,柳清欢的脸色依然不见好,且对仙盟几次三番找上门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解。

    他从不认为自己已经重要到,值得万斛仙盟非他不用的地步。

    说什么一事不劳二主,万灵界也是九幽那边赫赫有名的大界,对其有深入了解的大有人在,哪里用得着他?

    灵蒙子敢仗着仙盟管事的身份,面对穆音音时阴阳怪气,此时却不敢有半点放肆。他头也不敢抬,在柳清欢长时间的沉默,且带着审视和强大压迫力的目光下抑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就去吧。”一旁的大衍淡淡道:“既然婧言都开口了,想来的确有什么要事。”

    柳清欢想了想,便对灵蒙子道:“行吧,你且回去,本尊过两日自会前往仙盟。”

    灵蒙子如蒙大赦,不敢再多说,连声应是后就慌忙退了出去。直到回往前峰客居的途中,望着文始派云雾缭绕的众山峦,他才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这边,柳清欢临出门前,见大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顿住脚:“师兄,可还有事?”

    大衍道:“前两日我夜观天象,见群星聚于天东南,亢宿诸星皆暗,而心宿却过于明亮,荧惑徘徊于侧,而南方轸水蚓摇动数下……”

    柳清欢怔了怔,他对天象虽了解不多,但也知荧惑出行,大灾随至,总之并非吉相。

    “师兄的意思是?”

    大衍神色有些凝重:“修仙界,或许会有一场大战即将发生,甚至有可能应在我们万斛界。”

    柳清欢猜测道:“莫非真会与万灵界打起来?”

    大衍叹了口气:“这些时日来天象是越来越乱了,如今冥山战域到了战季末尾,各界更是纷争不断……不过你这次出行切记要小心行事,莫要被卷入漩涡不得脱身。”

    他拍了拍柳清欢的肩:“你且去吧,尽早回来。”

    柳清欢应了,一直到回了清渺峰还在思索他的话。大衍修的是天衍之道,既测算到有大战,那大战发生的概率便不会低。

    正沉思着,就见姜念恩捧着一个细长盒子进来,道:“师父,派往闻道前辈处的弟子回来了,并带回了这个,还附有一封信。”

    “回来的正好!”柳清欢大喜,先将信接过,信上却只有寥寥几句,又笑道:“这老家伙!不会是怕我再去找他帮忙吧,竟说不日将离界去游历,哈哈哈!”

    而等他打开盒子,看到那件炼制的法器后,却不由得嘴角微抽。

    那是一对闪着暗红色幽芒的骨翼,隐约可见盗空虫身上自带的繁复纹路,显得玄妙而又华丽。将之抖开,整副骨翼足足有三四丈长,尖锐如利箭的骨刺也都支立而起,张牙舞爪般向四方伸展,狰狞且凶气四溢。

    姜念恩赞叹道:“这对骨翼气势好强!”

    柳清欢却有些无语,几乎能想象出他穿戴上骨翼后那不伦不类的模样。

    他可是正统道修啊,就算不是飘飘然若仙人之姿,但平时的形象也清淡宁逸如世外高人,背上若多了对狰狞的骨翼算怎么回事?

    好在闻道还给了操纵之法,柳清欢打出几道法诀,便见红芒微闪,那副巨大的骨翼转瞬间隐入虚空,却并不妨碍使用,还能让他遁空更迅速无声。

    柳精欢满意了,将其收起,看了眼徒弟,笑道:“徒儿,你准备什么时候与笑笑结双修之好?”

    姜念恩没想到自己师父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为之大窘,稳重的表情也维持不住了:“师、师父,您莫要听小黑哥乱说!”

    “哈哈哈,为师又不是瞎子,不必听小黑说也能看出来。”柳清欢大笑,又感叹道:“是为师疏忽了,你派入我门下这么多年,我却常常不在你身边,教养之责多有缺失,也难得你心性持正守一,没有长歪。”

    姜念恩忙在他脚下跪下:“师父,您虽然常常外出,但从来没有短了徒儿修炼所需。徒儿天姿愚钝,若不是有师父在,根本不可能平平安安这么多年,还修到许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化神境界。”

    柳清欢欣慰地摸着他的头,道:“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你母亲时,她还只是个小丫头,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回头我就给笑笑母亲去信,商量你俩……”

    “不!”姜念恩抬起头,黯然道:“师父莫要为徒儿操心了,乐前辈不会允我俩的事的。”

    柳清欢不由诧异,道:“嗯?乐乐缘何不允,莫非是没看上你这个女婿?”

    “不、不是……”姜念恩吞吞吐吐地道:“乐前辈希望笑笑一心修炼,不准她牵涉到儿女私情之中。”

    “竟是如此?”柳清欢有些明白了,沉吟片刻,道:“如此的话……为师现要去万斛界仙盟办点事,等回来后,会亲自去一趟啸风大陆。”

    至于能不能说服乐乐,或是其中还有没有其他隐情,却还犹未可知。不过见自己徒弟带着希望的目光,不忍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让姜念恩自去,柳清欢回了后堂,去找穆音音。

    听说他又要离开,穆音音虽不舍,但这些年也习惯了,便只多嘱咐了几句,并说自己接下来也要闭关些时日。

    几日后,柳清欢终于出了门,通过传送法阵到了仙鼎城的仙盟所在地,却没见到婧言,只见到一位眉宇间有些阴沉的合体修士。

    “让我潜入万灵界?”柳清欢皱眉道:“去那边做什么?”

    他打量着对面的人,总觉得在哪里见过,直到看到对方衣摆处一个微小的绣标,才认出这人是浮屠魔宗的一位长老。

    “九华门的无影神光塔不是丢失了吗,天怒剑尊认为是被几大魔宗被盗。”那人板着脸道:“而你之前传信仙盟,曾提过天元被杀一事与万灵界有关,所以派你去万灵界,自是为了调查此事。”

    柳清欢大感不悦,对方说话未免太过理所当然,语气也十分生硬,透着股下达命令的味道。

    “道友这话我却没听懂,我并非你仙盟中人,听调不听宣,而无影神光塔被盗更与我无关,仙盟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拱了拱手,起身就往走。

    大概没料到他这么不给面子,对方愕然,直到柳清欢都快走到门口了,才连忙喊道:“等等!”



    柳清欢一言不和便要拂袖而去,那盛气凌人的魔宗长老不由慌了,连忙喊住人,脸上神色变了几变,僵硬地扯出笑来。

    “是我性子急了些,说话鲁莽了,还请青霖道友包涵一二。”他带着点紧张,连连赔不是,又道:“仙盟是极有诚意邀请道友前来,请坐请坐,有话慢慢说。”

    柳清欢面色稍霁,心中却不由疑惑,此人这前倨后恭的姿态让人着实有些看不懂。

    实际上,便是没有仙盟这一遭,他本也打算找机会造访万灵界一趟。

    可以说,从当年云梦泽与阴月血界打封界战争起,那万灵界庞大的阴影便悄然浮现。而多年来,柳清欢身边发生的大事,桩桩件件,都能与那界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对于前往万灵界,他心中也并无太多推拒之意。只不过,仙盟这非要他接下任务的架势让他颇为不爽,还掺杂着几分诡诈之感,便不由得心生顾忌,才会借题发挥,试试对方的态度。

    左思右想,也没想出自己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柳清欢决定按兵不动,且看他怎么说。

    “道友有所不知,就因为无影神光塔被盗,天怒剑尊怒不可遏,还揪着不放,非说是几大魔宗所为。”

    那长老一说起来,满肚子苦水直往外倒:“九华门的人更是嚣张得很,到处生事,以搜查线索为名,搅得整个界面不得安宁,实在是欺人太甚!”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道:“道友跟我抱怨这些个又有什么用?我既不是九华门中人,又没那本事劝得那位大乘剑尊怒意平息。更何况,这些与今日之事又有何干系。”

    魔宗长老露出一丝感激之色:“说起来,还要感谢青霖道友发现了万灵界包藏祸心,私自在我界立了界门,也帮我等洗清了些冤屈,天怒才不再紧逼施压,不然我魔宗弟子连门都不敢出了。”

    柳清欢淡淡一笑,敷衍着谦虚了两句。

    对方话锋一转,又道:“因此,仙盟才属意青霖道友你帮忙调查无影神光塔之事。还因为,天怒并不信任魔宗之人,不允我等参与此事。”

    见柳清欢始终不为所动,那魔宗长老眼中闪过阴鸷,想了想,幽幽叹了口气。

    “灵界妖修当道,人修地位很低,而大乘修士不能随便进入他界,我界也不能像万灵界那般肆无忌惮,种种限制之下,能派的人着实有限。”

    柳清欢淡淡道:“万灵界都能派人潜伏进我界,我界难道就从没派人过去吗?”

    “自然是有的。”魔宗长老哂笑道:“虽然这种事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各个大界之间,都互相防备监视。我界在万灵界也埋有一些钉子,只不过他们修为都不算高,接触不到最顶级的势力,因此才会请求道友出手。”

    柳清欢又问道:“之前我度劫之时,那些四散而逃的万灵界可曾抓到?”

    “唉,抓是抓到了几个,但他们都是被招揽来的,所知并不多,就算严刑逼供,也没问出什么。”

    “招揽他们的是谁?”

    “是一个叫乾元阁的势力,背后似乎与那界的龙族有关。”

    “龙族吗?”柳清欢并不怎么意外,只是道:“真龙的血脉强大又受人崇敬,在万灵界也属顶级势力,如此才敢把主意打到我界头上。”

    “是啊。”魔宗长老叹道,转首看向柳清欢:“说了这么多,大概情况便是如此了,道友可做下决定了?是否愿意接下任务。”

    柳清欢与之对视,半晌才道:“好吧,我就走这一趟。”

    只见对方大喜,抚掌道:“好好好,道友果然仁义!你且放心,仙盟另外还安排了几位道友,如今已潜入万灵界。到时你只需去到那边,便会有人联系你,再加上原先潜伏着的那些钉子,也任凭道友调动。”

    之后便是商议各种细节,虽然表面是为追踪无影神光塔的下落,但柳清欢很快发现,仙盟的目的似乎并不那么单纯,也在伺机而动。

    别人都打到脸上了,不报复回去,万斛修仙界岂肯善罢干休。

    看魔宗长老的意思,想要柳清欢担起重任,领着人去万灵界兴风作浪,最好是能搅得那界不得安宁,不过却被他直接无视了。

    这事谁爱接谁接去吧,要知道出头鸟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就像万灵界那位老一样,别风雨还未兴起,倒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如此这般,等他走出仙盟也已是三日之后了,去了趟婧言的洞府,但却被一位老仆告知对方并不在府中。

    “您来得不巧,我家主人前两日接到一封急信,已是离开了仙鼎城。”

    柳清欢不由诧异,问道:“前辈可曾留下什么口信?”

    “口信?”老仆比他还要诧异,仔细回想了下,摇头道:“没有。”

    “那她可曾说了因何离开,又几时回来?”

    “主人的事,我等仆从如何知晓。”

    柳清欢只得满怀着疑惑与这一问三不知的老仆告辞,之前仙盟那个管事灵蒙子曾说婧言指明要他来仙盟商议要事,但现在不在,那他也只能猜想婧言要办的事太急,所以没想起还叫过他前来。

    数日后,万灵界。

    这是一片绵延千万里的蛮荒林海,几十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树随处可见,房子大的花朵开满山头,香气浓郁得足以熏昏人,就连野草好像都比别处长得粗壮高大些。

    一只大脚从空中跨过、落下,几乎踩塌了一座山,随后一拍翅膀,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草屑漫天,它却已轻盈的破空而去。

    刚刚抵达不久的柳清欢从一棵巨树中走出,抬头望了望天空,目露异色:“不愧是妖兽之界,一来就见到如此巨禽,看上去似乎怀有神魔血脉……”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兽吼,震得整个山林都为之摇晃,有轰隆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树木折断的咔嚓声,转眼就到了近前。

    一只满身金黄的妖兽从茂密的树叶中一跃而出,鼻尖直嗅,似乎闻到了什么不熟悉的气味,但又寻不到根源。

    柳清欢早从那处消失了,且几息之间便遁过数棵草木,到了数百里之外。

    一路风追云赶,渐渐已入这片蛮荒林海的深处,周围的树反倒渐渐稀疏,却越发粗壮。终于,一座修建在树端的奇异兽城出现在前方。



    此地名为巨木野,位于万灵界苍螭域,西起燕雏岭,东连清濯海,是一处妖修聚集之地。

    但见一棵棵参天巨树拔地而起,每一棵便如一条立着的街道,枝叶间搭建着一座座木屋,树干上亦错落有致的开凿着树屋,又有藤桥飞架南北,交错纵横,将每棵巨树相连。

    树顶之上,则被修整成平台,亭台楼阁连甍接栋,仿佛一个个被分割开的村落,来往穿梭的妖修络绎不绝,其中不少都保留着兽身的一部分特征,或是豹头蛇尾,或是利爪重蹄,也有直接以原形现身的。

    柳清欢运足目力远望半晌,心下思量定后,借着枝叶的遮掩服下早已准备好的太乙三师丹,里面含有一滴妖修的精血,再走出时已化作一个面目阴沉、一看就不好惹的大汉。

    略一沉吟,又掐了道法诀,那副原本隐入虚空的骨翼浮现出来,就像生长于背上一般,即使收拢叠在一起,依然狞狰而又凶悍。

    这走出去,俨然已是一副妖修模样。柳清欢颇为满意,打量身上寻不着什么破绽了,这才朝前方飞去。

    随着与那些树屋靠得越近,兽吼、人声,以及各种分辨不清的声响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打破了荒古山林的宁静,添了几分人世的喧嚣。

    柳清欢闲庭漫步一般,踏着盘旋而上的宽大木梯,与来往的妖修错身而过,偶尔也驻足片刻,进入那些开放的树屋,查看他们售卖的货物。

    如此晃晃悠悠,从一棵巨树到另一棵巨树,渐渐深入到树城深处。柳清欢扫了眼树身上插着的木牌,目光微动:找到了!

    仙盟安排他潜入万灵界,辗转数道界门才传送到巨木野,后续也早有安排,而他现在就是要去见那个接应的人。

    加快了些脚步,柳清欢直接上到树顶,于街巷间慢慢寻找,最后停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外。

    “叩叩、叩叩叩!”有节奏的敲门数声,又等了片刻,院门徐徐打开,一个总角小童探出脑袋,问道:“你找谁?”

    柳清欢打量着这孩子,道:“这里可是虞远兄的洞府?”

    小童仰起头,头上以绿带绑着的小辫像叶子般摇了摇:“是,你是谁,找我家主人做啥?”

    柳清欢笑了笑,伸出手去:“这几块灵石请小哥买糖吃,麻烦通报下,就说有友远道而来,想请虞远兄帮忙炼几炉青离丹。”

    那小童摸了摸被塞到手中的东西,脸色立马变了,有些紧张地朝巷子口张望了下,抿着唇道:“进来吧。”

    说着就侧身让开门。

    柳清欢跨步而入,就见院中荒草疏疏,墙角还堆叠着破损的丹炉和瓦罐,似是久未有人清理,不禁挑了下眉。

    那小童将他引到一间正屋,奉上一杯茶,道:“你在这里等等,我家主人这几日正在闭关修炼,我去门外叫叫,可能要多等一会儿。”

    柳清欢点了点头,看着他揭帘进了后室,瞥了眼茶杯,没动。

    坐了半刻钟,对方依然没出来,他便走到窗前,推开窗,却有吱呀声响起,似乎这家主人已有许久未开过窗,以至窗木失了灵活。

    伸手在窗台上一抹,满指灰尘。

    柳清欢神色微凛,抬起眼,扫过这院落的每一个角落,也不再顾虑会不会失了礼数,神识如一张大网迅速铺展开。

    大约以为行径败露,只听“哧”的一声轻响,一根细如纤丝的绿色藤蔓破空袭来,有锋锐之芒一闪而过,眨眼就到了柳清欢脑后!

    下一瞬,藤蔓却被两根手指夹住,再也无法寸近。

    那藤蔓锋利似刀刃一般锐意急发,扭动挣扎几下,还想反过来削落柳清欢的手掌,却哪里削得动,只在指间留下浅浅的印痕,连皮都没破。

    柳清欢反手将藤蔓抓在手中,青金之芒吐出,本想以磅礴之力将其震断,没想到它倒是柔韧异常,便用力一扯,只听得“啊”的一声,之前那去而不返的小童跌了出来。

    “虞远呢,是他授意你如此行事的吗!”

    “哼,虞远算个什么东西!你们这些万斛界的奸细,竟敢犯到我巨木野地界,且叫你尝尝爷爷的厉害,死!”

    小童就地一滚,白嫩嫩的小脸上不见半点童真,只剩下阴沉和叽诮。他双手一展,无数根绿蔓从指尖钻出,如群蛇出动霎时间布满了大半间屋子,齐齐罩向窗台!

    柳清欢目色冰冷,看来虞远的身份已经暴露,对方显然在此设伏已久,就等他们送上门来呢。

    一把似冰棱雪晶的长剑蓦然出现在他手中,伴随着漫延而出的刺骨寒意,刷刷几剑,那些极其柔韧的藤蔓就像是刚长出的绿芽一样变得娇嫩脆弱,被四处飞舞的剑气搅成碎屑。

    小童见势不妙,也果决得很,转身就往门外奔去,一边大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是不是要等我被杀了才肯出来!”

    “砰!”外面的院门轰然炸开,十几个黑衣妖修破门而入,其中一人大骂道:“废物,打草惊蛇不说,连一刻钟都拖延不了,要你……小心!”

    他骇然大叫,只见一道冰雪剑光从正屋中飞射出,快若疾电,只一闪便追上小童。

    可怕的极杀剑意如猛然爆发的冰爆,席卷整座小院,刚刚涌进院门的黑衣妖修转身就逃。

    “娘咧,这是个合体大修,快跑啊!”

    他们还有逃跑的机会,而那小童却没这机会,惊恐地尖声大叫,巨大的力道带着他的身体骤然前冲了几步,扑落于地,背上还插着一把冰椎一般的长剑!

    “啊啊啊!”小童四肢乱刨,企图爬起来,却被剑牢牢钉在了地上。奇特的是他身下并没有鲜血流出,从破损的衣物处可看到,其身体泛着青意,犹如一截长着青苔的树干,虽被穿了个洞,但看他挣扎得那么起劲,想来离死还远。

    “原来是只木精。”柳清欢从正屋里走出,有些意外地瞥了那小童一眼,转首又看向洞开的院门,脸色黑沉,最终放弃去追那些黑衣妖修。

    追也没用,对方人数太多,又熟悉本地地形,乖觉的分头逃窜之下,他无法保证短时间内将所有人抓回来。

    柳清欢颇为郁闷,没想到刚一到万灵界行踪就暴露了,今日的事怕是无法再善了!

    “看来要大开杀戒了……回来!”

    他伸手一抓,灭虚剑,连带着被穿在剑上且试图悄悄遁走的小童便同时飞回他手中。

    “你想干什么,放开!”小童恐惧的尖叫,手脚扑腾不止,那只擒着自己脖子却巍然不动。

    “啊啊啊,有本事你杀了我!”

    柳清欢冷笑道:“呵,杀了你?那岂不是便宜了你!”



    见柳清欢不打算立刻杀了他,那小童心下大松,犹自嘴硬道:“算你识相!”

    转而又故作好心的劝解道:“你还是快逃吧,虽然我们估算错了你的修为,但我之前已将消息传出去,很快就会有大妖尊赶来,呵呵,那时你可就插翅也难逃了。所以何必跟我这小妖修过不去呢,你说是吧?”

    小童也是有苦说不出,万万没想到万斛界竟然派了个合体大修过来做奸细,那虞远不过才化神境界,原本想着派自己这六阶妖修守在这座小院已经足够,如今反倒受制于人了。

    柳清欢也不知该说他胆色过人,还是说自以为有底气,都这种境地了,还敢大放厥词。

    他也懒得跟对方废话,将手往对方头上一放!

    “不~”小童惨叫出声,一道强横无比的神识扎入脑中,如尖刀一般扎入他的神魂,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

    半晌,柳清欢收回手,神情却轻松了一些:“此地没有九阶的大乘妖修驻守,情况比预料要好不少。”

    他在小童的记忆中看到,在这片巨木林极深处有一个极为巨大的湖泊,湖泊中央的岛屿建有宫殿千重,光彩夺目的流焰木作柱,琳琅满目的晶石镶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龙形雕像立于宫殿各处,有着完全不输修士修仙城的奢华与辉煌。

    黑龙宫,传承着黑龙血脉,此地为黑龙宫的一支分支族人,统治着整个巨木林。

    而那位被派到这边的万斛界妖修早在一年前就暴露了身份,直到现在还被关在巨木野一处秘牢中。

    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恐怕也没余力去救他。

    那小童经过毫不留情的搜魂,此时痴子一般摊在地上,柳清欢拿出一道符贴在其额头上,再装入一只玉盒:“修炼到如此境界的木精,应该有点用吧?”

    将其收好,柳清欢不再耽搁,身形一闪上了半空,背上的骨翼刚展开,便有数声大吼从下方的街道各处传来,无数道攻击冲天而起。

    见他想走,之前四散而逃的妖修们也不敢再躲着,若不想事后被刑罚,此时也只能使出浑身解数。

    霎时间,天空下起了火雨,狂风肆虐、巨石滚落,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法术从四面八方袭来,钩子、爪子齐上阵,只为能拖延个一时半刻。

    然而,这些攻击又如何挡得住柳清欢,便见得一道清冷如残月、凛凛如霜雪的白色剑芒摧枯拉朽般横空扫过,所有攻击顷刻便化为乌有。

    不等下方的妖修们有所反应,剑芒便散溢开来,仿如大雪飘零,纷纷扬扬,落到哪处,哪处便爆发出锋寒剑气!

    那些黑衣妖修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剑气撕成碎片,房屋轰然间坍塌,宫殿崩落、土石乱飞,整棵参天巨树摇摇晃晃,被斩开一道道深长的斩痕。

    哄哄闹闹的街巷在这一刻突然陷入死寂,那些看到这一幕的人仿佛忘记了呼吸,呆愣愣地望向站在半空的那道身影。

    修为巨大差距带来的可怕与无力袭上每个人的心头,只一剑,便化解了他们所有人的攻势,还瞬息间灭杀了那么多人,甚至毁掉了他们立足的巨树。

    “不许逃!”一个声音尖声下令道:“别让他跑了,缠住他!”

    空气静止了几息,随后便如炸开锅一样,无数人尖叫着抱头鼠窜,附近数棵参天巨树都有人飞出,惊惶地往外逃。

    大难临头各自飞,上面的大妖修虽然手段严酷,办不好差事就会受到刑罚,但眼前这个人却弹弹手指就能要了他们的命,连命都要没了,谁还管什么命令。

    剑芒飞舞,又有不知多少妖修转眼间身首异处,血水泼洒在绿色的枝叶上,到处一片腥红。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有两道强大的气息,从东西两个方向的密林中先后升起,西边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有水墨般的阴影晕染开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风呜呜吹拂,一个光头男修突然凭空出现。

    此人长得肥头大耳,十分福态,腆着大肚子呵呵笑道:“竟然有人修敢跑到巨木野来撒野,莫非黑龙宫的威名都失去震慑力,当年屠戮大半个界面人族的血腥时至今日已被人遗忘了?”

    “是黑风岩的长鹜上人!”

    下方传来惊喜的叫声:“太好了,我们有救了!杀了那个人修!”

    “杀了他!杀了他!”

    喊声高涨,长鹜上人似笑非笑地朝下方看了眼,转头道:“老乌龟,还不快爬出来!”

    “秃头扁毛畜牲给老子闭嘴!哼,跟他废话个啥,反正是个死人!”

    阴冷的嗤笑从另一边传来,同时出现的还有蜿蜒如长蛇的细长鞭影,一时间啸鸣破空,残影漫天!

    柳清欢目光微转:两个相当于合体修士的八阶妖修,一个前期,一个中期。

    早知今日无法善了,想不大开杀戒都由不得他,所以之前出手就没留手,此时面对袭来的长鞭,依然十分淡定。

    他抬起手,手中的灭虚剑如冰雪消融般,连最后一丝颜色都随之褪去,就连凛寒剑意也收敛得虚无飘渺,就像握着一根透明于无形的冰锋。

    下一瞬,一道细若闪电的剑芒划破长天,仰首望天的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仿佛被极致的锋锐之意刺伤了双目,只听得“当”的一声,惊天动地,震寰裂宇!

    从下方的巨木平台上飞出一个妖修,恶狠狠地将手中的断鞭扔掉,脸色颇为难看,然而不等他怒吼出声,灭虚剑已当头斩下!

    刚刚才见识了此剑的威力,那妖修骇了一跳,微微一晃,身体罩上了一件龟壳,只头手还露在外面,又张开大嘴,一道长虹飞射而出!

    那是一把雕刻成龙形的长剑,一出现便有龙吟传出,飞驰途中化作一条跃动的金龙,朝灭虚剑咬去。

    柳清欢冷冷一笑,几乎是气若定闲的一掐剑诀,灭虚剑骤然从龙口下消失,却只见那条金龙突然从头部开始裂开,龙身湮灭,露出原身剑形,很快便如之前那条长鞭一样断成两截。

    “哈哈哈哈!”那长鹜上人狂笑道:“叫你莫要用那些人修炼制的法器,有什么用,一转眼就被削成两截,简直丢人!”

    龟身妖修既尴尬又恼怒,转身就跑,怒吼道:“秃头鸟,你敢袖手旁观!”



    “秃头鸟,你敢袖手旁观!”龟身妖修恼怒道:“长鹜,鲡夫人要是知道你就看着人修在巨木野撒野,下一次的九会你恐怕连门都进不了!”

    “呵,我会怕她!”却没想那长鹜上人一脸鄙夷:谁人不知那鲡夫人不过是条靠骚首弄姿,攀上黑龙族后勉强化身为龙的鱼妾,有何资格在他面前放肆?

    当然,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再怎么说也是在对方的一亩三分地上。而且鲡夫人有帝敖撑腰,说要巨木野,就把整个巨木野送给她,还在后面那大湖上建起一座名叫至欢宫的宫殿,连带着整个鱼龙族都鸡犬升天。

    他嗤笑道:“你们龙族的九会关我屁事!龙凤二族生来就互相看不顺眼,套什么近乎。年,你也别说得那般冠冕堂皇,我还不知道你老乌龟的真实目的吗,不过是看上对方手里那把剑!”

    年忙收起垂涎之色,板着脸道:“胡说,人修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撒野,人人得而诛之……唉那人跑了!”

    长鹜连忙转头,果见那人修趁他俩说话时,一眨眼便遁入了虚空,再出现时已到天边,不由大怒:“别跑!”

    不跑的是傻子,明知他二人在拖延时间,还呆在那儿等着那劳什子鲡夫人赶到吗。

    柳清欢回头看了眼,便见长鹜张开了一对巨大的翅膀,乘着大风直追。而那龟身妖修则将头尾都缩进了龟壳中,仿如一轮急转的风火轮,轰隆隆滚得飞快,竟比那秃头鸟还快一筹。

    “本想放你一条生路,奈何你自己非要来送死!”柳清欢恼怒非常,抬起灭虚剑,往后一斩!

    深知灭虚剑威力的两人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两侧躲避,却发现对方只是空斩一计,转身又遁走。

    发现被骗,年浑圆的龟身雷光四射,卷起如同水涡一般的电涡,速度为之大增,竟直直朝柳清欢冲撞而出!

    柳清欢身形一闪,回身又斩。

    “还想骗我!”年没见任何剑意袭来,不由气得大叫,却见那人修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背后徒然感觉一凉!

    “无字诀!”

    剑出无诀,故随心所欲,无处不在。

    若虚无牵电、长空破虹。

    年莫名地探出半个脑袋,下一刻,他那厚厚的龟壳上突然凭空出现一道道深深的斩痕,仿如有无数把利剑围着他来回切割,但周围的确感觉不到半点剑意。

    “啊啊啊!”年疯狂地来回滚动,企图逃出这诡异的境地,然而他无论如何躲避,龟身上的剑痕还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深。

    终于,一朵血花绽出,痛叫声随之响起。

    长鹜上人骇然停下脚步,他与年虽不太熟,但却知道,这老乌龟最赫赫有名的并不是喜好收集人修锻造的法器这个怪僻,而是其一身壳子跟他的脸皮一样厚,少有人能突破其防御。

    而现在,年终于被人撬开了壳,露出红白血肉,浑身鲜血淋漓,狼狈的翻滚不止。

    一团团电光从其体内爆出,又有数种法器被仓促丢出来,还没起到什么作用,便在无字诀铺天盖地般的剑意中搅成碎片。

    年终于支撑不住,狠狠砸向下方的密林,无论滚到何处,那些生长了千年万年的参天巨木的树冠被凭空削断,裂口处平滑如镜,枝叶纷飞,还没落下又被看不到的剑气搅成碎片。

    灭虚剑此时已完全化于虚无,虽翻天地覆,却让人遍寻不到踪迹。

    柳清欢目露满意,灭虚剑果然极为适合施展八字剑诀之无字诀,能将此诀的剑意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手中剑诀一变,仿似有千万道寒冽的剑光猛然爆开,一声凄厉的惨嚎从下方传出,之后,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密林一片死寂。

    柳清欢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另一方天空的那位长鹜上人,道:“你是凤族的人?”

    长鹜戒备地抬起手:“是又怎么样!”

    “我与你们凤族有一点渊源,所以我不杀你。”柳清欢道:“你走吧。”

    长鹜一愣,随之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厉声大笑:“难道你以为你能杀我?荒谬!”

    话虽这么说,他心中却有点虚,因为年的修为比他还要高一线。

    “你不是我的对手。”柳清欢打量了下他,淡淡道:“当然如果你非要打,我也不介意动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长鹜目光闪烁片刻,突然回头看了眼身后,呵呵笑道:“也是,我巴不得那些长虫死绝,何必帮他们的忙呢。”

    他朝柳清欢诡异地眨了下眼:“顺便提醒你一下,那鲡夫人是黑龙皇帝敖的爱妾,恩宠不断了几百年。人修,你很有胆,敢跑到黑龙族的地界闹事,记得把性命留下来,下次见面咱们再分个高下吧!”

    说完一闪羽翅,哈哈大笑着朝远处飞去。

    而在他们来时的方向,一道绚丽霞光升上半空,如流星飞矢般疾速靠近。

    “鲡夫人、黑龙皇帝敖……”

    柳清欢冷漠地看向那方,目中快速闪过一丝力量,便将将灭虚剑一收,背上的骨翼微微展开。下一瞬,他的身形从原地消失。

    一道道仿佛气流一般的流光从身边飞速划过,虚空之中,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分不清上下左右,没有方向,寒冷而又了无生机。

    同时袭来的,还有极其剧烈的空间之力,虚空就像正常空间的另一面,并不是久待之地,虽然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却远比外界更难行。

    如果说外界是温柔平滑的水流,那么虚空之中就如同混乱而又浓稠的糖浆,可短暂利用,却不可长久停留。

    不过,柳清欢有一双由盗空虫甲壳所炼制的法器,巨大的骨翼将他的身体拢住,每一根骨刺都狞狰地朝外张开,闪烁着幽幽星芒,将虚空破开一条道,让他不用费什么力,便能在其中长时间的穿梭,十分适合用来逃遁和甩掉追击。

    不过,他现在却并不想逃,没过多久便从虚空中钻出,见停留在天边的那道霞光注意到这边,朝这边追来了,就又遁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