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有些不舒服，在与天训“目光相交”的时候，对方那双灰白色的盲眼仿佛一瞬间有了焦距，精光大冒！
他心头猛地一震，待要细看，天训却已垂下了厚重的眼皮，精神肉眼可见地萎靡了下去，身上更多了一丝只有大限将至之人才会的死气。
柳清欢目光不禁闪了闪：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此人的寿元怕是不多了！
站在两人旁边的太昊将一切看在眼里，察觉到天训身躯微晃，忙一伸手将其扶住，低声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怎可突然对青霖道友做出……你还好吗？”
天训重重地喘息了两声，叹道：“唉老了老了，不中用了。太昊，麻烦你找间屋子，我可能需要歇息一下。”
太昊眉峰微蹙，欲言又止的终究没再多问，而是左右看看，指着不远处一处掩在花木中的屋檐道：“那就去离此处最近的连鹤轩吧，那里颇为安静，正适合休息。”
太清走过来搭住天训一侧手臂，笑道：“太昊兄，你是主人不好离开，不如你带着其他道友依然去看那株仙葫芦藤，就由我陪着天训过去连鹤轩吧，反正你这洞府我也来过好几回，迷不了路的。”
太昊略一沉吟便放开了手，道：“也好，那就麻烦你先看顾着，我等会儿就过来。”
说完，召来童子给他们带路，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柳清欢，才转头对其他人笑道：“走走走，咱们且不理会那俩没眼福的老家伙，灵园就在前面不远，转过这片山就到。”
在场之人没一个瞎子，见天训突然间仿佛老去了几十岁，哪里还不知道这里面有事，此时却不约而同的保持了缄默，没有多问。
一群人面色如常，依然说说笑笑，很快便穿过花廊，到得一处敞院。
柳清欢也将心头的异样暂时压下，他对那根仙葫芦藤还是颇为好奇的，既然占了个仙字，想必也是仙种了。
防护法阵的遮掩散去，就见院墙南边种有一棵高大的樛木，树枝盘虬折曲而下，而一根粗藤攀援而上，大叶伸展，仿佛一大片铺开的茂密绿云，绿云之下，几只玲珑可爱的小葫芦已初见端倪，一股浓郁的麝香之气扑面而来。
众修围树而观，纷纷发出赞叹声：“这便是仙葫芦啊，宝华流转，玄纹天生，着实不凡！”
“看这老藤，岁龄怕是不下上万年，太昊呢，快与我等说说，你养这株藤多久了？”
太昊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闻言笑道：“不怕诸位笑话，我得到此藤已有六千余年，精心养护到今日，才结出这几枚果子，却不知要等到哪日才能看到它们真正长成。”
他叹了口气：“仙种虽好，但养成太难，一时担心灵气供给不上，一时又怕有虫兽相害，别看我这院子防护森严，自结出果子后，就有那不知哪来的妖虫前仆后继地赶来，浑不怕死一样，麻烦又累心。”
这话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便有人道：“是啊，到了咱们这样的境界，用得上的灵药灵草越来越难寻，就算找到了种子，也要种好多年，也不知到寿元终了那一日能不能用上。”
“用不上倒也还好，就当留给后人门徒了，就怕后人门徒护不住，反招来祸害。”
“我前几年为了找到一味灵药炼炉丹，差点没把命折进去，太难了！”
“一丹难求，一丹难求啊！”
众大乘修士感慨连连，望着树上的几只葫芦又羡慕又嫉妒，柳清欢摸了摸袖子，呃……
看来他为这次交换会准备的东西，似乎可能大概会很受欢迎吧！
比试也比完了，仙藤也看完了，总算到了今日的正题交换会，太昊已让人开了旁边的大殿，太清随后也到了。
“不好意思，劳各位久候。”太清在墙边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道：“太昊兄，天训说不参加这次交换会了，咱们这就开始吧。”
柳清欢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只可惜看不出半点端倪，看来心中疑惑只能等交换会后再问了。
而太昊与太清对视一眼，便点头道：“好，那就不等他了。”
他一挥手，大殿的门便随之闭上，然后走到屋子正中，那里已经摆好一张长桌，面对围坐的众修道：“咱们私下的交换会也不拘那些规矩，想要交易的道友就站到桌前，拿出你的东西，说明你想换些什么，而愿意换的道友便可应答，只要价值差不多就可以。”
说着他又一笑：“就算价值相差很大，交易双方没意见，别人自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点，大家都是体面人，不可强买强卖，也不可事后反悔。好了，如果大家还有什么建议或意见，现在尽可提出来。”
众人都表示没意见，于是太昊道：“交换会正式开始，谁第一个上来？”
看了一圈，天都界的皓元真人站起来，笑道：“既然各位道友谦虚，那就我先来吧！”
他站到太昊先前的位置，手腕一转，一只冰蓝色的玉盒出现在了手中，玉盒上面还贴着两张闪烁着灵光的符箓。
众人见他郑重地将盒子放到木桌上的样子，都不禁坐直了身子，只见皓元小心翼翼地掀下符箓，盒盖轻轻打开，一股灼热的火浪立刻扑将出来！
皓元衣袖一挥，一片白光落下，笼住那窜动的火舌，随后拿指一捏，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玉石落到他手中。
“极品火阳仙灵玉，是炼制火系灵宝的上佳灵材，同样也可用来修练，不过此玉中含有一丝太阳精火，极为霸道，如果用来修练，需得小心些。”
柳清欢眼睛一亮，没想到一上来就是一块仙灵玉，据说仙灵玉内蕴藏着极为庞大的灵气，并且还储有仙气，比灵石的作用大得多，用处也更广博。
然而凡间界仙灵玉的数量极为稀少，柳清欢在修仙界这么久，都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仙灵玉，更何况这一块还是极品。
只可能是火系的……
他目光一扫，果见不少人露出意动之色，立即有人问道：“皓元道友，你想换什么？”
皓元温和地笑道：“我最近在炼制一件法宝，需要太庚剑元石，苦寻不得，所以哪位要是有，不妨拿出来与我换。”
在座都不由沉默了，显然那太庚剑元石也是极稀罕之物，一位发似红火的男修不死心地问道：“只换这个吗，道友应该是在炼一件剑类法宝吧，其实也不必拘泥于太庚剑元石嘛，我这有一块混元如意剑胎，可使得？”
说着，那人就从怀中取出一物，一枚大如鸡卵的晶石呈现在众人面前。
“还真是混元如意剑胎，看，还在跳动呢！”
“说起来，这剑胎的价值似乎比一块仙灵玉高些呢，你也舍得拿出来换？”
不过那位男修明显修的就是火系功法，对极品火阳仙灵玉显然更为需要，也就不吝啬这其中的价差了。
所以皓元犹豫了下，便同意了，双方很快完成验看、交易，皆大欢喜。
柳清欢暗自心道，这大乘修士的交换会果然不同凡响，拿出之物都乃顶级宝物，让人眼界大开。
下一位上台的是一位女修，柳清欢记得是太昊的友人，道号云深，与其丈夫青师是修仙界颇为有名的大乘夫妇。
云深也不废话，从袖中拿出一张锦帕，打开来，赫时间满屋子青光潋滟！
锦帕打开的一瞬间，坐在左侧靠窗位置的柳清欢突然眉心一跳，不动气色地将左手按在了丹田部位，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古怪腥气充斥了整座大殿。
“云深，你拿出的是什么，竟然这么难闻！”
“简直跟腐臭了的鱼虾一个味儿，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什！”
“着什么急呢，又没人绑着你们的手，觉得难闻就把五识封了！”大乘女修云深显然是个泼辣的性子，不紧不慢地解着锦帕，道：“这东西闻久了可能会中毒，可别怪我没提醒各位。”
在场之人大多都了解云深的脾性，干脆也不再催，掩住口鼻等着，只那锦帕裹了许多层，青光透出，伴随而来的还有越来越浓烈的木气。
柳清欢也很好奇，一边安抚着此刻想要从他丹田中冲出来的万木瓶，一边揣测锦帕之中不知是何物，竟能引起万木瓶异动。
片刻后，桌案上摊开的锦帕露出一物，碧汪汪的、皱巴巴的，形似一只难看的肉疙瘩。
“此物是一种先天大妖、九极黑罴妖的妖丹。”云深也不卖官子，介绍道：“此种妖兽只在广霄上极界的天孽魔森中出没，力大无穷，极其凶暴，却嗜食草木，特别是木心木髓，其格外钟爱。”
云深显然不想用手碰桌上的妖丹，而是离得远远的继续道：”天孽魔森你们也都知道，那是广霄上极界一处颇为特殊的空间裂隙所形成的魔境，虽原没有无边魔海那么大，但也是极其有名的三大魔境之一，里面的魔物、魔兽更是与别处格外不同些。”
“九极黑罴妖就是这格外不同中也很不同的存在，虽然生性残忍，却并非魔兽，又因其嗜食草木，它的妖丹不仅没有被魔气污浊，还含有十分净粹的木之精华。我夫妇二人好不容易才猎杀到一头，得了这枚妖丹。”
云深朝自己的丈夫青师那边望了一眼，才又说道：“本来我是不想将之拿出来交换的，这枚先天大妖的妖丹对我们自己也用处极大，但不巧的是魔森之行中出了些意外……所以想以此丹交换一枚七宝沣蕴丹。”
她的要求一说，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了，显然这对夫妇在天孽魔森中受了伤，而七宝沣蕴丹就是大乘修士用来疗伤的丹药。
柳清欢目中闪过一丝可惜，自从大乘后，他还没开过丹炉，手上目前也没有大乘境能用的丹方。
“一枚七宝沣蕴丹换这颗妖丹？”坐在殿右侧一位修士说道：“云深，咱们大乘境的丹药有多珍贵稀缺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明白，而七宝沣蕴丹的炼制也极难，再说有这丹，留在手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自己一命，就换颗妖丹？”
那人不说话了，显然觉得不值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纷纷摇头。
云深神色间显出一丝焦急，又望向太昊、太清等人。
作为主人的太昊面露难色，正欲开口，便听一旁的柳清欢轻咳了一声，问道：“必须是七宝沣蕴丹吗？”
虽然还不清楚万木瓶为什么想要那颗九极黑罴妖的妖丹，但它想要，他就会尽最大努力将其拿到手，实在不行，他甚至愿意出手帮这对夫妇疗治。
云深看过来，犹豫了下，道：“其他疗伤类的丹药也可以，道友可有？”
柳清欢道：“没有。”
云深脸一沉，就见他取出一只半尺来长的木盒，道：“疗伤丹我现下的确没有，不过可以疗伤的灵药倒有一支，道友不妨看看可用得上。”
说着，就把木盒递出：“这盒中有一支五千年份的金髓玉露芝，金髓玉露草虽然是合体期疗伤丹药的主药，但年份够的话，药性也不低，直接生服也有很好的疗治作用。”
柳清欢一直有收集丹方和各种灵药灵种的习惯，即使自己用不到，但也会在大青山栽种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云深将木盒接过去然后打开，果见里面是一朵丰润肥厚的灵芝，芝体呈绯红色泽，沁人的药香扑鼻而来，极为诱人。
“真是五千年份的金髓玉露芝！”云深露出喜色，朝自己丈夫青师看去，对方点了点头，她便将盒盖一合：“好，我跟你换！”
能顺利得到九极黑罴妖的妖丹，柳清欢自也欣喜，当他将妖丹拿到手中，便感觉到丹田内万木瓶跳了跳，好在其灵智颇高，没有急不可耐地冲出来。
而在柳清欢暗暗与万木瓶交流时，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已有些变了，这位一出手就是五千年的灵药，手笔着实不小啊！
交换会继续，下一个上台的是之前曾跟着起哄过的一位修士，他带来了一块还算不错的玄天灵宝，介绍完后，又道：“我想换一套威力大的阵法，或者年份高的灵药灵草也行。”
说完，还刻意往柳清欢这边看了一眼。
柳清欢拿起一旁的茶茗，没有理会，他便有些失望地转开了头。
接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大乘修士上台，有的交易成功了皆大欢喜，也有没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难免失望。
柳清欢也没有再出手，只过了些眼福，直到好生园的道玄真人走到屋子正中。
他们所在的大殿占地其实很宽敞，不过道玄却还是要求众人都往后挪一下，因为她要拿出的东西个头着实不小。
那是一只两人多高的鼎器，鼎身方正，附耳外撇，腹饰螺旋星纹，四足粗壮如柱，端的是大气庄严，雄浑浩正。
柳清欢目光一亮：这是一件大器啊！再一看，鼎沿上却有一处残缺，像是用剑砍下一道豁口后又被修补了一番，然则虽是修补好，却已大损此器气魄，不禁大感可惜。
果然，道玄一开口便道：“此为黄道鼎，乃宿戈战季所出的仙宝，后被玄武道尊所得，立为其门派的镇派之器。后玄武道尊度第九重飞升劫时失败，此器失踪逾达数十万年，再现世时已成这样。后来几经辗转，落到我手中。”
道玄叹了口气，道：“我拿它也没什么用处，我好生园更不缺这类大器，因此今日便将其拿出，看诸位道友可有需要？”
方正而又巨大的黄道鼎摆在屋子正中，颇有威镇山河之气势，众修一边打量着鼎身上那些繁复的螺旋星纹，一边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还是件冥山战域所出的仙宝，宿戈战季距离现在已过去几十万年，难得今日还能看到此鼎。”
“更难得的是道玄竟将其拿了出来，我说道玄，就算你好生园家大业大，又有一件混沌之宝不灭玉碟镇派，但这黄道鼎怎么说也是件玄天至宝，你就真舍得将它拿出来作交换？”
众人都看向那鼎沿处明显与周围颜色有所不同的破损处，目中多了些猜测。
“如果是件残器，就算是玄天至宝，那价值也大打折扣了！而谁会买件残器回去摆着啊，没得丢人现眼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残缺，道玄应该也不会将其拿出了，我们还是先听听她怎么说吧。”
面对众人的质疑，道玄真人倒没表露出气怒，只是道：“都看清楚了吧，还有人没看完吗？”
众人皆道看完了，道玄便打出几道灵诀，将黄道鼎缩成巴掌大小，淡淡道：“此鼎乃镇守气运的重器，鼎身原高十五丈，重逾十万斤，需用大型法阵才能将其全部功用开启，不然以我等大乘法力，也无法支持太久。”
她将鼎重新摆回展示的桌子上，又道：“至于那处损伤，众位应该都看清楚了，我也不糊弄你们，损伤处虽的确让此鼎镇守气运的效果有所减弱，不过无损其强大的防御能力。且我已验看过，修复之人技艺极为高超，不仅完全修复了损伤处，还让此鼎增加了一些特性。”
她转头看了眼众人，道：“不过这个，就得你们换回去自己验看了，此处我不作多说。好了，有哪位道友想要的，现在可以开口了。”
太昊打圆场道：“不错，玄天至宝，还是战域所出，即使在咱们这样的内部交换会上也十分难得一见的，想要的道友可千万莫要错过。不过，道玄道友，你似乎忘了说你想以此鼎交换些什么？”
道玄目光微转，先是向太清处看去，无声地与对方对视了片刻，又在柳清欢身上停了一瞬，然后便似笑非笑地道：“我现今也无特别想要交换之物，不如你们看着出吧，只要我满意就行。”
这话就说得十分耐人寻味了，众人一时沉默，反而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满意，特别是在场的男修，难免腹诽一句女人就是这般难以捉摸，不管修为多高的女人。
有人拿出一物，试探道：“我这里有三滴极海重水，不知道友可满意？”
道玄瞥了眼他手中蔚蓝色的极为漂亮的海螺，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接着又有几人拿出交换之物，其中更有一件同样是玄天至宝，然而都被其拒绝。
柳清欢又感觉到了那道目光，面上不动声色，却越发肯定自己没有感觉错，对方是冲他来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对方图谋。对方是青冥五大殿之一好生园的殿主，已度过了六道飞仙劫，而他不过刚刚大乘，虽有道魁之名，权势却完全无法与对方相提并论。
难道是想要他身上的万木峥嵘甘露瓶？不可能的，他绝不会用万木瓶去交换黄道鼎！
柳清欢心如电转，目光不着痕迹地从太清、太昊等人身上掠过：一定是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而一切变化似乎就是从天训老人出现开始。
他嘴角忽地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既然如此，那就不妨也试探一下，不管这些人打着什么玄机，如今他又有何可惧的！
正好，文始派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变化，也的确缺一件镇派大器。
“道友，不知我这枚丹你可满意？”柳清欢道，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拿出一只丹瓶。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道玄目光微微一闪，问道：“什么丹？”
柳清欢撕下丹瓶上的封符，瓶口一开，便有一股醉人的药香弥漫到大殿中，让人闻之忘忧。
柳清欢摊开手，只见他掌心中那丸桂圆大小的丹药色泽金黄而又通透，几道淡青色丹纹舒展交错，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纹印在丹皮之上。
“地阶宝丹！”李善就坐在他旁边，看得最清楚，立刻叫道：“好家伙，这丹纹这么多，真是地阶宝丹啊！”
其他人也都凑过来看，柳清欢道：“地阶天凤夺命丹，服下之后三日内，只要不是魂飞魄散法身尽毁，都能向天夺得一线生机，如同凤凰涅槃一般，不仅能起死回生，且实力至少恢复到巅峰时期的两成左右。”
“嘶！”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竟有如此神效？那岂不是等同于多了一条命！”
“是啊，而且还能保持两成左右实力，简直是救命的神丹啊！”
柳清欢也有些感慨，这丹原本是给万灵界青鸾族所炼的第三炉丹药，那位青鸾族的族长蓝离是位极深藏不露又老谋深算的家伙，拜托他炼的前两炉丹都是他们妖族才能服用的丹药，只有这第三炉才是人修也能用的天凤夺命丹。
所以他炼成之后留下了一枚，但一直也没机会用，本也是准备在这次交换会上拿出来的，此时用来试探道玄等人也正好合适。
他看向道玄：“不知道友可愿用你的鼎器与我交换？”
道玄真人打量了下他手中的丹药，顿了片刻，忽而展颜一笑，道：“如此能保命的神丹千载难逢，错过岂不是要后悔？可换！”
柳清欢双目一凛，见对方的笑容越发的和煦，便缓缓将天凤夺命丹重新放回丹瓶中，道：“很好……那就交换吧。”
得到一件玄天至宝黄道鼎，柳清欢的心情反而变得有些沉重，接下来的交换会也无心再参与，只陪坐一旁默默思索。
好不容易，这场青冥大乘修士之间的顶阶交换会终于结束，太昊又准备了宴席，邀请众人一同前往。
寻得空隙，柳清欢便向太清走去，而对方对他找来似乎也完全不意外，开口便道：“青霖道友，你可是想见天训？”
在来参加交换会之前，柳清欢万万没想到这场交换会上会发生这么多事，而天训、太清、道玄这些人暗地里打的哑谜，更让人疑窦重重。
从歌舞升平的宴会上往外走时，柳清欢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那数道探究的目光。
连鹤轩建在一座莲池上，四面环水，视野开阔，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天训在休息这么半天后，脸色看上去已好了不少，但那种寿元即将终了之感却更浓了。
“你来了。”
苍老的声音响起，柳清欢抬起的脚一顿，莫名觉得对方这简短的一句话中夹杂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不由仔细打量对方：
老者靠坐在临水的椅榻上，那榻极为宽大，而他就像一张被挤干了水的皱巴巴的毯子，身形极为干瘪孱弱，一双老眼呈现出毫无生机的死灰色。
柳清欢犹豫了下，问道：“您还好吧？”
天训露出笑容：“多谢关心，我这条苟延残喘的老命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说着，天训老顽童似的朝他这边眨了下眼睛，但柳清欢看得出，对方是真盲，或者说，在不动用法力的前题下对方的确看不见东西。
“你且消停会儿吧！”太清不客气地道，顺手捡起地上的裯毯盖在他腿上：“把话说完，就赶紧回你的痴忘洞继续苟延残喘吧，其他道友那儿我都已帮你挡了，他们有什么想问的自会来问我，你只管好好养着，暂时别动用卜测之力了。”
柳清欢心道果然，这些老家伙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不知交流过多少回了。
对于老友的关怀，天训却极为顽固地道：“你不懂，这是我这种人的宿命，天命如此，不容逃避！”
他枯瘦的指间露出一枚方孔阴阳钱，精粹黄亮的光芒微微一闪！
“你……唉！”太清叹惋，终是没再说什么。
柳清欢在旁默默听着，修天衍之术之人常会因泄露了天机而损及己身，天训现在这种状况，极可能便与此有关吧。
“好了，这些闲话且打住。”天训轻轻拍了下腿上的毯子，微转过头，道：“青霖道友，你有什么疑惑，现在尽可问了。”
柳清欢斟酌了下，道：“好，那我就不客套了，听太清道友说您卜出修仙界将有大劫，不知详情何如？”
“不错，老朽今日来悬月洞前突与天地生交感，便卜算了一卦。”天训指间摩挲着阴阳钱，缓缓点头道：“天经划劙、地鼎折足，其形渥，而后贤人将始……”
他顿了顿，接着道：“老朽‘看’到，天之经轨被不知何种力量强行割破撕裂，大地之极成片崩塌如同折足，凡间生灵涂炭，修仙界亦混乱无序，极凶。”
柳清欢心中惊骇无比，这卦象也未免太过凶险，怎会如此？
“不过，凤落西歧而泣，长声唤出圣贤。”天训那双盲眼中灰气流转，在这一刻重新焕发出光亮：“有一人从东方出，天降雨雷，山河重整，是以极凶中尚存一线转机。”
太清补充道：“乱世每至，多伴有大贤之人现世，这也是天不绝人生路，合乎天数也。”
说着，他看了眼天训，天训颔首赞同道：“是这个理。”
柳清欢依然感到不可思议，道：“可是，如今的修仙界虽不说四海祥和，但也还算安宁，怎会突发如此极凶之相？”
天训与太清对视一眼，道：“世有难料，月有阴晴，谁知凶兆藏于何处呢。或许就是修仙界安宁了太长年月，才会有灾祸降临吧。”
柳清欢看着眼前这两人，总觉他们还有什么话未尽说，思忖片刻，带着点防备的神色问道：“所以这事可与我有关？之前我刚从比试台下来时，天训道友曾将卜算之力用在我身上过吧，不知可曾看出什么？”
天训摩挲阴阳钱的动作停了，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就像一朵老菊，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这个，并无……青霖道友，你可是天选者？”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想了想，便说道：“是，我是天选引渡人。”
“那就对了！”天训道：“天选者的命运会被天道遮蔽，极难卜算，老朽如今……却是力有不逮。”
柳清欢不禁有些赫然，轻咳了声：“抱歉！”
天训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老朽的确有些吃惊，没想到道友不仅是道魁，还是天选者，前途实在不可限量啊！”
柳清欢却想起在箕斗仙府时曲老鬼说过的那番话，天选者这一行藏有未知的危险，很难得善终，因此曲老鬼曾叮嘱过他要小心。
但这些不足为外人道，柳清欢不想多说，将话题引向修仙界大劫会出现在哪里，几时会出现，只是三人讨论了很久，依然不得头绪。
柳清欢心绪有些沉重，思虑过后还是提出：“会不会跟魔族有关？自从上次破碎魔都毁于我手，但我却一直没等到魔祖后续的报复，如此深仇，很难相信魔族会不追究，他们不会是在暗中筹谋着什么吧？”
太清面露思索，然后道：“应该不是，虽然我们后来的确得到魔族在重寻魔天镜的消息，但魔天镜在上一次神魔入侵中已遗失，很大概率已经损毁。”
“魔天镜？”柳清欢疑惑道。
“一个能连通无上真魔界的混沌之宝。”太清解释道：“我们多方探查，四大魔祖把无边魔海翻了个遍后，已经放弃了寻回魔天镜的打算。”
连通无上真魔界……混沌之宝……
柳清欢心中大凛，无上真魔界是和真仙界同等的存在，若是真被打开通道，那将是又一次可怕的神魔入侵！
他不放心地问道：“他们真的放弃了？”
太清笑道：“咱们这边一直在密切监视着几大魔境的动向，即使魔族自以为做得隐秘，绝对不会让他们找到魔天镜的！”
柳清欢见太清如此笃定，也不好再多说，又见天训渐渐露出疲态，便起身告辞。
连鹤轩内恢复安静，半晌，太清帮忙送了人回来，见老友在闭目养神，也重新坐回位置，问道：“你刚刚为何将最后一句卦辞隐了？”
“嗯？”
“那句‘既为因亦为果’，此句也是极为关键的，有此句，整个卦辞可解读为大乱至而贤人出，也可解读为因贤人要出世才有大乱至，如此因果就完全相逆了。”
天训睁开眼：“有何区别？”
太清与其“对视”片刻，摊手道：“是我着相了，于结果而言，这二者的确没有区别。”
“不说这个了。”天训道：“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太清眼中闪过深色，道：“此卦关系重大，我只在交换会间隙与长老会几人说了几句，不过你今日有些着急了，其他人难免会有些猜测，道玄更觉青霖就是卦象所指之人。”
“大贤之人吗……”天训喃喃道：“也不怪道玄如此作想，这个道魁出现的时机才过巧合了，他也的确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实力，而且他修的是大因果术……”
“是啊！”太清显然也十分感慨，道：“没想到你我有生之年，能见到一位道魁的出世，不过！”
他面色变得严肃：“如今咱们这位道魁还没有最强大的巅峰实力，所以我们这些老家伙必须得保护好他，不宜立刻将那些重担加诸到他身上，所以即使他就是卦象所指之人，目前也不宜公开！”
从太昊的悬月洞出来，柳清欢直接回了波云山居。
“主人，你竟然在大孤山有座洞府了?哇，这里可是大孤山啊！”福宝在花园殿堂之间兴奋地东看西看，一会儿又跑回来，神情郑重地道：“主人，你的这个新洞府这么大，就只有咱们两个人住也太冷清了。”
柳清欢走过廊桥，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冷清吗？”
“当然！”福宝高声叫道，企图引起他的重视：“您现在可是大乘修士了，洞府里怎么能如此冷清呢！以后您要是在这园子里招待客人，却连个端茶倒水的侍仆都没有，那也太不像话了！”
“嗯……”柳清欢暂缓下脚步：“好像是个问题。”
“对吧对吧！”福宝蹦到他面前，双眼笑晶晶地道：“所以主人我住哪个殿好呢，先说好，我可不喜欢水边，另外，我的殿里侍仆至少要三个！”
柳清欢听到这里不禁笑了，还以为这驴转了性子，开始关心起庶务来了呢，结果原来是想要人伺候了。
“滚蛋！一天天地还想着被伺候呢。”他踢了福宝一脚：“给我好好修练去！”
“不要啊！”福宝哀嚎，破罐子破摔地一把抱住柳清欢的腿，耍赖道：“我都修练上千年了，身上都长蘑菇了，你别想再把我关进灵兽袋里！”
柳清欢被拖住腿走不了，又看福宝一双大眼水汪汪，驴耳都耷拉下来了，一想自己这只灵兽也不容易，明明性子跳跃，但在千光泽那些年，他也苦哈哈地跟着一起修练，还坚持了下来，如今也修到了八阶，算是他四只灵兽中唯一出息的。
柳清欢心软了，又环顾了下波云山居层峦叠翠一般的重重宫殿，便道：“行了别赖地上了，我同意添些人到洞府里还不行吗。”
福宝一咕噜跳起来，竖起三根手指：“三个！”
柳清欢拍了他脑袋一计：“仆从你就别想了，等回了文始派，我让门派挑选些弟子来负责波云山居的日常守卫和殿园维护，嗯这些事就交给念恩，以后他负责整个山居的内外人事安排。”
波云山居在大孤山上，而大孤山灵力馥郁，是绝佳的修练之地，柳清欢这其实是在给门中那些弟子机会，想必到时进入山居当侍从的名额会被抢破头。
想了想，柳清欢又道：“另外，也可在洞天里的水脩族人中挑选些忠心的人，充进侍从队伍里。”
时移境迁，如今他已不怕暴露松溪洞天图的存在，加上水脩族这些年勤勤恳恳，安静又不惹事，已经通过他的考验。而且这一族的人很多是水灵根，修练天赋着实不错，完全可以在训练之后，成为他手中一支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看了眼无所事事的福宝，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又吩咐道：“这事就交给你去做，和初一商量好人选以及相关则度，可能办好？”
福宝眼珠子贼溜溜直转，且不管他心下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已打胸膛拍得咚咚响，极大声地喊道：“得令！”
打发走福宝，柳清欢耳根终于清静了些，解开禁制进入山居中那座仙灵洞。
洞内依旧是他之前见过的模样，粼粼波光映在墙壁上荡漾着，几缕仙气如同悠闲的小鱼一般，在井口周围飘浮来去。
柳清欢没去惊动它们，而是走到另一侧的蒲团处坐下，先是把那尊黄道鼎拿出来，仔细摩挲观察，凝目沉思半晌，又将之收了起来。
再拿出那枚九极黑罴妖的妖丹，不待他细看，便有青光一闪，万木瓶已急不可耐地冲了出来，只听咕噜一声，妖丹便被它吞了。
柳清欢无语，就见万木瓶悬浮在空中，瓶口紧闭，瓶身上天然的木纹似在轻轻颤动。
他早就怀疑这瓶子有古怪，可能不止能生成峥嵘之气和甘露，应该还有些其他本事。也许是受限于他之前的修为没到大乘，也许如今的万木瓶还不是它最终的形态。
柳清欢还记得，最初的万木瓶是一枚种子模样，是在吞食过仙根榕的一截根须后，才化成了瓶子。
他不知道九极黑罴妖的妖丹对万木瓶有什么作用，但这却是它第二次清晰地表达出了自己的需求，那么他现在就可以期待之后的变化了。
又等了一会儿，见万木瓶始终它一动不动地悬浮在空中，柳清欢便将之先收了起来，拍了拍衣摆站起身。
还有很多事等待他去处理，他晋阶到大乘后，一回到文始派就先见了万斛界众修，又马不停蹄地来到青冥见太昊和参加交换会，可说是没一刻空闲。
如今该见的人差不多也见完了，他又得回转云梦泽，去料理相关的事宜。
“太尊，您回来了！”
柳清欢一落地，文始派掌门严正风就带着几个弟子迎了上来，他大步朝不死峰峰顶行去，一边问道：“人都到了吗？”
“到了！”严正风紧跟在他身后，连忙道：“云梦泽各大门派和世家的道友现在都在四象堂，一直在等太尊您回来。”
柳清欢踏进四象堂，果见堂内候满了人，一眼扫去就看到不少熟人。
紫微剑阁的云铮坐在左边首位，眉目俊逸、姿态散漫，却掩不去那一身锋锐的剑意。另一位坐着少阳派的贞机仙子，还有云梦泽修仙联盟派来的人，后面依次还有青元宗、天书门、隐仙派、星月宫、飞月楼……
整个四象堂满满都是人，就连啸风大陆都来了人，不过柳清欢没看到闻道的身影，听说那老家伙又消失了，已经有好几百年不见踪影。
而从他一进门，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问候之声不绝，他都含笑回应了，又朝云铮使了个眼色，便走到主位上坐下。
一扫堂下，待所有人安静下来，气氛变得肃然，柳清欢开口道：“今日我云梦泽众派齐聚于此，想必你们都知道今日所议之事，那么闲话少叙，这便开始吧！”
柳清欢这次晋阶大乘，可以说影响极其之大，云梦泽包括啸风大陆在内，也终于有了第一位大乘修士，而因为他的存在，文始派在将来势必会成为云梦泽、乃至万斛界都排得上名的大门派。
那么相应的，势力格局和人事相关，以及对外的比如与万斛诸派的关系等等也都会跟着产生变化，至于会怎么变，就是这场会议即将商议的事情。
云梦泽自回归万斛界后，原本的四大门派格局早已在一桩桩事件中被打破，首先隐仙派自天河死后已然势微，少阳派因万斛魔宗来犯也受到重创。
唯一还算坚挺的是紫微剑阁，有云铮支立门户，而且云铮如今也到了合体后期，再加上众所周知他与柳清欢十分交好，紫微剑阁可说是除文始派之下云梦泽第二大的门派了。
老宗门的没落，自然有新宗门势起，比如今日到场的青元宗和天书门，就是后起之秀。
柳清欢实际上不喜处理这些门派势力相关的事，但他作为云梦泽第一个大乘修士，或许可以不理会一条灵脉的归属、一块地盘的划分这些细节，但大方向却必须由他来定，如此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云梦泽局势的平稳和平衡。
除了这些，文始派内也得重新规束一番，柳清欢可不想以后有一日听到门下弟子仗着他的名头在外横行霸道等传闻，更不允许文始派清正静虚的门风在他手下变得不堪。
四象堂内的烛火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才熄灭，之间来来去去的修士数不甚数，一道道命令被传达出去，整个云梦泽都随之而动。
这一日，竖立在云梦泽外围的界域之墙终于被撤除，一时间欢声雷动，无数万斛修士都急急赶来，从此他们都能自由进出云梦泽了。
而文始派内，所有门人弟子都聚在不死峰下，抬头仰望着那峰顶之上，一尊巨大的气势磅礴的大鼎被立了起来。
正所谓：大鼎千石烹蛟螭，一尊还酹山与月！
是日，日月交替，星河昭昭。
不死峰顶，无数璀璨的小光点飘飘洒洒落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汇入那高达十几丈的大鼎之中，那些螺旋星纹也随之缓缓旋转，一缕银色细线在鼎身上漫延开来，绘制出一条玄妙的轨迹。
“日有中道，月有九行，光道北至东井，南至牵牛，东至角，西至娄……难怪此鼎名为黄道鼎！”云铮道，又转头问柳清欢：“这真是你一颗丹药换来的？你小子怎么就这般好运呢！”
柳清欢身后站着文始派的诸位长老和各峰峰主，他仰望着渐渐变亮的大鼎，目带深意地摇了摇头：“这种好运，却有些烫手的。”
“烫手怕啥，这可是件玄天至宝！”云铮惊叹道，又指着脚下的法阵：“我这阵设得不错吧，将大鼎所聚的日月星辰之力引入法阵，纳入到你们文始派的护山大阵之中，大大提高了其防御能力。”
文始派上空，一个巨大光罩正缓缓浮现，将整个门派都笼罩在了其中。漫天的银光闪动，云起龙骧，祥瑞霞彩环绕，引起不死峰上上下下、无数文始派弟子赞叹的惊呼声。
“太值了，太值了！”云铮感慨道。
柳清欢摸了摸下巴，是挺值的，就是不知道好生园道玄真人卖他这么大个人情，以后要拿什么还才好。
他望向远方，相较于当年他刚刚入门时，如今的文始派已扩大了许多倍，几乎整条文始山脉都纳入了门派范围，新起的楼阁殿宇在日月交辉之中反射出堂皇的光芒，围绕着中间高大壮美的九峰，大派气象尽显。
黄道鼎自然是好的，不过，柳清欢认为文始派最大的底牌依然是九峰所组成的紫星虚灵阵，此乃文始真人以一朵十二品紫星虚灵莲化入九峰之中，曾在万斛魔宗来犯时就大发过神威，当场诛杀过一名大乘修士。
如今，明面上有黄道鼎镇派，暗处又有紫星虚灵阵守护，文始派的防御不说固若金汤，但也足以震慑四方了。
黄道鼎和阵法都已设好，柳清欢便挥手让身后的文始派众人都散了，与云铮向等候在一旁的穆音音走去。
“说到法阵，我在九天青冥大孤山上新得了座洞府，洞府的防御法阵依然得请你把一下关才行。”
“好说！”云铮一口应下，又一巴掌拍在柳清欢肩上：“你这家伙，竟然在大孤山捞到座洞座，羡煞人也！”
柳清欢笑道：“这有什么，我已给你特地留了个院落，你要想住随时都可以去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还差不多！”云铮满意地点头，又转头对穆音音说道：“穆道友，你应该没意见吧？”
穆音音温婉一笑：“云兄说笑了，清欢所决定的事，我从不置喙。”
……
身为文始派掌门，严正风平日里十分忙碌，这不，刚观完黄道鼎落成之礼，他便脚步匆匆地带着一群人往山下的松风堂走，准备去见一些想要依附到文始派之下的小门派和世家的人。
不经意地一转头，严正风有些诧异地看着站在树荫下发呆的女修：“白师妹？”
女修白凝霜转过头，神色冷淡地朝这边点了下头。
身后众人也纷纷打招呼行礼：
“白师叔！”
“白峰主！”
严正风顺着她先前看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三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微微一愣，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他犹豫了下，便让其他人先去松风堂等着，自己走向白凝霜，而对方转身便顺着小径朝林子深处走去。
严正风跟在对方身后欲言又止了半天，叹了口气，终是劝道：“白师妹，你还是放下吧！”
白凝霜身形一顿，也不回头，反问道：“掌门你在说什么，放下什么？”
严正风想了想，道：“你可还记得，当年你与柳太尊一同进门时，是我随明阳子师叔去接的你们，我虽比你们早入门几年，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如今你已是八位峰主之一，所以听师兄一声劝，柳太尊道心坚定，又极自律，也甚是敬爱穆师尊，他是不会接受……”
白凝霜倏地转过身，满面含霜地道：“严师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至于什么放不放下，从来就没拿起过，何来放下？”
说话间，她语声渐寂寥，自嘲道：”师兄不必操这些没用的心，我从未被人放在眼里过，也从未想要做什么，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就满足了。“
严正风叹道：“白师妹，你这是何苦……”
“苦吗？”白凝霜轻声道：“你不懂。”
她凝望着文始派山峦间起伏的云雾：“我一直都很清醒地知道那片清风朗月、高山仰止从不属于我，那只是我前进的方向，让我时刻警惕自己莫忘初心，对大道锲而不舍。所以，没有什么放不放下，更是已与风月无关。“
严正风听得都愣住了，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那如霜如雪的女子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抹冰雪般清透的背影。
……
有人喜，有人悲，世间之事总不如一，不过对于建派五万余年的文始派，门派威势在这一刻迎来了新的巅峰，煊煊赫赫，欣荣如蒸，也备受外界目光注视。
送走云铮，柳清欢和穆音音携手回了自己的座峰，他已打算在门内多停留一段时间，以方便料理各方事务。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份，大多数事自有弟子门人代劳，能见他的人无不是举足轻重之人，倒也不算忙碌。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柳清欢也不急着提升修为，只把丹炉架好，好好炼了几炉丹，没事时或去寻大衍对谈几局，或与师兄稽越浅酌几杯，又有穆音音相伴，且不去理会外界的纷争，日子难得被他过出逍遥的味道。
可惜，或许是看他太过逍遥了，事儿这不就找上了门，当樱娘一脸调侃地来报有前山来了位美若仙蓼的女子想见他时，柳清欢也愣了。
到了客峰，就见那女子站在一株冠如华盖的高大梧桐之下，眉眼陌生，柳清欢却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
女子转过身，青色的衣裙展开，鸾凤之纹熠熠生辉：“柳清欢，我乃青鸾族公主瑶卿，好久不见！”
当女子说出青鸾族三个字，柳清欢便已知道对方是谁了。
“瑶卿公主！”他向对方施了一礼，道：“隔了这么多年，咱们终于见面了，公主这些年可安好？”
瑶卿浅笑点头，道：“托柳道友的福，当年我困于三足青莲灯中的一缕残魂才得以回归本位，之后顺利涅槃，才有了今日。”
她一手抚过身边那棵梧桐树粗糙的树皮，眼中有几许感慨，柳清欢不由也想起了：青鸾虚淡的残影栖于梧桐之上，华丽的凤凰尾羽散落在枝叶之间，令人难忘又无比惊艳。
“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瑶卿感叹道，看向柳清欢的目光多了丝亮光：“实没想到，当年那小小少年，今已成大乘修士，可见天道酬勤，千万莫要欺少年穷。”
柳清欢一笑，一边抬手请对方前往客殿安坐，一边道：“说起来，要不是公主以凤凰之气帮我种出虚实双生果，我也无法顺利结出双丹，所以还要感谢公主才是。”
瑶卿摇了摇头，道：“你我也算是故旧了，何需言谢，只可惜那年你携凤尾信印来我青鸾族求助，我正好有事外出没在族中，倒让我兄长借机坑了你五炉丹药，是我该抱歉才是。”
柳清欢洒然一笑，挥手让侍茶的弟子退下，道：“公主这话就见外了，丹药是我自己主动提出的，与蓝离族长又有何相干呢。”
“终是欺了你。”瑶卿淡淡道：“我那兄长的确世故了些，见你当时不过合体期，所以没将你放在眼里，若换作今日的你来我青鸾族，他怕是要扫榻相迎的。”
她口中虽数落着蓝离，不过柳清欢能看出，对方其实是在帮自己的兄长说情，希望他不要计较那日之事。
柳清欢本也没觉得什么，只不在意地挥了挥表示算了。
瑶卿又道：“以道友如今的声名，连在我九幽那边也都如雷贯耳呢。”
他不禁一愣：“怎么说？”
“你如今身为道魁，不会以为道魁只是青冥一方的吧？”瑶卿笑道：“所谓道魁，那就是上至青冥下至九幽、属于整个修仙界的，可没有势力之分。”
柳清欢倒有些好奇了，这些日子他来往的都是青冥之人，还不知九幽那边对他的态度，便一边问出了这个问题。
瑶卿也很爽快地回答道：“目前而言，九幽之人对于你都还处在观望阶段，各界各族、各门各派暂时都还未表态，不过想来慢慢地就会有人来试着接触你。”
她停下脚步，神色慎重了些：“另外，容我提醒一下，柳道友你自身的态度非常重要，如果你表现出对九幽厌恶或者敌对，那么，就会极大程度影响九幽对你道魁之名的认定和认同。”
说着，瑶卿又笑道：“不过你今日既在文始派中见了我，可见道友的态度应该问题不大的。”
柳清欢回了对方一笑，目中却带着深思之色，又拱了拱手：“还是要多谢公主提醒。”
说了这么多，他越发猜不出对方的来意，便也不客套了，直接问道：“对了，公主今日来，可是想请我炼丹的？”
“炼丹之事柳道友以后莫要再提，不然我就无颜再上门了。”瑶卿作掩面状，顿了顿又道：“说来惭愧，我今日来，却是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的。”
柳清欢目光一闪：“哦？愿闻其详。”
瑶卿似有什么难处，端着茶盏愣了会儿神，才缓缓开口道：“道友应该知道，包括我青鸾族在内的所有凤族，以及龙族那边，看似名头响亮，其实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传承了几丝上古龙凤血脉的妖兽而已，完全无法与你们人族相比。”
“这……”柳清欢不知该如何接这话，那可是真龙真凤的血脉，比弱小的人族可强大得太多了。
“而我们的血脉，会因为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而越来越稀薄，血脉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弱。”瑶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随着时间，即使是龙凤一族，也终有一日会沦为最低等的妖兽罢了。”
柳清欢不是妖兽一族，倒没想过他们还面临着这般境地，不由好奇地问道：“你们凤凰一族不是能通过涅槃重生吗，如此血脉怎会淡薄？”
瑶卿瞥了他一眼：“谁跟你说凤族就能无限重生的，涅槃也是有限制的。”
“哦。”柳清欢摸摸鼻子，道：“那不知公主说的这些，可与你今日来找我有关？只是我一个人修，对你们一族了解甚少，又要如何帮忙呢？”
瑶卿又露出迟疑之色，道：“不知柳道友可曾听说过万祖之地？”
“你们万灵界的那个万祖之地？”柳清欢想了想，道：“听是听说过，不过不是说万祖之地很多万年前便已崩灭了吗？”
“崩灭只是谣传。”瑶卿道：“万祖之地乃所有传承着上古神兽血脉的妖族所共有的族地，也是我等临死之时会前往的地方，那里埋葬着无数妖族大能，但在三十多万年前突然关闭了所有进出的通道，并从原来的地方消失无踪。”
“三十多万年前？”柳清欢惊讶，突然觉得这个时间似乎在哪儿听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竟然这么久以前了！那你们现在可有寻到万祖之地？”
瑶卿点头道：“经过各族多年不懈的寻找，我们的确已找到万祖之地失落的方位，此地对我等妖族极为重要，关系着血脉传承，具体的我不方便与你多说。”
柳清欢理解地颔首，毕竟事关传承之秘，他一个外族之人还是少知道为好。
瑶卿眉头微皱，神色间带出几分困惑之色，又道：“不过族地虽然找到了，但我们却进不去，族地的通道已经全部封闭，用了很多办法都难以将之打开。”
柳清欢沉吟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进入万祖之地？”
谁知瑶卿却摇头道：“是，也不是。进入族地的事，我族会自己想办法，道友有所不知的是，万祖之地失落的地方很不寻常，在一片极其凶险的星墟之中！”
她站起身来微微福身，语气诚恳地道：“这个请求说来有些过份，但以我之力，实难保证能安全进入星墟。而我对其他支的同族也信任不过，因此才来请道友帮忙，能否陪我走这一趟？”
说着，瑶卿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道：“此趟不论成与不成，我青鸾族都愿以一枚凤凰卵相赠！”
桌上那打开来的锦盒中，一枚椭圆形的蛋卧在细软的布帛之间，大小有些惊人，约莫双手还能将之捧起，略带青色的表皮呈现出坚石的质地，其上有着流焰一般的玄妙纹路，时而闪过一缕瑰丽的光，显露着它的不凡。
“此卵乃上古遗种，在我青鸾族中珍藏了多年，一直都在沉睡，直到最近才有了些动静。”瑶卿目光温柔，带着一丝不舍说道：“我能感知到，这孩子终于要睡醒了。”
柳清欢微微眯着眼打量着盒中的蛋，道：“公主，我之前听过一种说法，越是高阶的妖兽就越不可能认人为主，更何况凤凰乃神兽……”
瑶卿轻轻笑道：“原来道友顾虑的是这个，我凤族虽然不轻易认主，但若还在卵中，每日以一滴精血喂养，等孵化之时让它第一眼看到你，便会认你为主。而且，凤凰秉性忠贞，一旦认主，便会生死相随，忠心不二。”
柳清欢依然犹豫，说实话他没想过再收灵兽，他的四只灵兽都收得很早，也因为收得太早，天资都很一般。像小黑，早早就去了，初一虽意外得了一滴重明鸟的精血，如今也依然难以再提升等阶。樱娘更是因为曾为器灵伤及了根本，即使重铸肉身后也再难进益。
世人常以骐骥一跃、不能十步来勉励自己，千里马的一步有劣马十步之远，而劣马只要不放弃，走上十天，就会比千里马走的更远。然而，这其实只是庸碌之人安慰自己的话而已。
劣马很努力，但努力的千里马也很多啊，在同样的前题下，后者早就远远将前者抛开了。剥开那些美好的谎言，残酷的现实就是真正的成功者无一不是天资出众之人，而修仙一途，更是极其看重天资。
天资就像是鸿沟，甚至无法用丹药等外物填平这道难以跨越的沟壑。
小黑之死，柳清欢表面上没什么，内心却颇为触动。自古伤离别，他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太多生死离别，实在不想再养一只灵兽。
而且养灵兽也不是一件轻巧事，签下契约后便要负责对方的一生，实在责任重大。
但这是一只凤凰啊！
即使是柳清欢，对于养一只凤凰当灵兽这种诱惑也感到难以抵御，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盒中的凤凰卵，只觉触感极为坚硬。
“咚、咚咚！”
柳清欢惊奇地抬起眼，他竟然感觉到了蛋中传来的奇异的心跳声，不禁问道：“公主刚才是不是说过，它是上古遗种，那岂不是沉睡了上百万了？”
“这还不算最久的。”瑶卿道：“像我万灵界火凤一族现任族长，曾在卵中呆了更长时间，一出世便火盈长空，天生大成之阶，也就是你们人修常说的七阶。”
柳清欢心中一动：“你是说，这枚青鸾卵孵出后就有七阶？”
瑶卿失笑道：“这个机率还是比较小的，不过我族出世之时最低也会有四阶，而这个孩子血脉也很深厚，嗯……五阶至少是有的。”
一出生便有化神修为，神兽的血脉果然不一般啊。
柳清欢暗自感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十分犹豫。
这时，瑶卿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道：“另外，知道柳道友你擅长凡术，简内有几个丹方，乃我族多年收集所得。”
又将一只储物袋放在玉简旁边：“这里还有一些灵药种子，是我兄长为先前之事向你以表歉意，也望道友能收下。”
柳清欢目色愈深，不由猜测万祖之地一行是有多大的凶险，竟让青鸾族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本来还想带穆音音一起去的，这下得再考虑看看了。
他将玉简和储物袋都看了看，沉吟半晌，拱手道：“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瑶卿大喜，松口气笑道：“多谢！有道友相陪，我终于不用再担心祖地外面的星墟。”
之后，她又拿出一份地图，就之后的事宜和行程与柳清欢细细商讨了半天。
直到送走对方，柳清欢才收起笑容，看着桌上的三件东西陷入沉思。
姜念恩推门进来，看到他思虑重重的样子，不禁疑惑：“师父？”
柳清欢回过神：“哦徒儿你回来了，波云山居的事安排好了？”
“是！”姜念恩答道：“山居的防御大阵都已重新布置好，带去的弟子也分配好了职责，各殿的守卫、灵园的打理等都一一安排了下去。另外，福宝兄现在还天天带着水脩族的人在山居后面的武场演练呢，说是要为您训练出一支所向披靡的战队出来。”
柳清欢笑了：“福宝是不是又闹腾你们了？”
姜念恩咧嘴笑道：“没有，福宝兄只是活泼了些，而且那些水脩族的族人脾气都挺好的，很快便与弟子们打成了一片，时不时还约去武场比试一场。”
“那就好。”柳清欢不管这些，问过就算了：“山居内的事以后就由你总管，我最近应该不会过去，你看着弟子们好好修练，也拘着点福宝莫让他淘气。”
他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起身往后山去：“半个月后我要出门一趟，你去跟掌门那边说一声。”
“师父又要远行吗？”姜念恩跟在他身后，忙问道：“多久能回来？”
“这次应该不会太久……吧。”柳清欢道：“这次求上门的是万灵界青鸾族的瑶卿公主，这一趟不去不行。”
姜念恩一听，露出忧色：“师父，那位公主是九幽的人，您帮她没问题吗？”
“就是因为她是九幽的人，我才必须帮。”柳清欢道，看了一眼自己弟子，把瑶卿之前说过的话也说了一遍：“你师父那个道魁的名头是属于整个修仙界的，如今时机正好，也向九幽那边的人表达一下我的态度。”
只要不涉及双方利益争夺，他并不忌讳与九幽之人相交。
柳清欢望着文始派的群山，心下感慨良多：站的位置的高度不一样后，就会发现很多事都不像曾经想象的那样。
青冥九幽这些年的杀伐交锋、尔虞我诈虽然常见，但抛开阵营和立场，在其他方面双方修士的来往从不曾断绝，在冥山战域外遇到也不会动辄喊打喊杀，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哦哦！”姜念恩点头如捣蒜：“那徒儿这就去通知掌门您要出门了。”
“去吧。”
回到后山清渺峰，柳清欢找到穆音音，也和她说了瑶卿之事：“我想那万祖之地乃他们妖族的族地，而你现在身上也有了一丝火凤血脉，若能进入族地，说不定能寻到什么造化，便想带你一同前往。只是如今看来，那地方凶险难料，实在不太适合……”
“有何不可？”穆音音打断他，挑着秀眉道：“我虽才合体修为，但自保能力还是有的，那地儿我还真有必要去一去的！”
柳清欢看她：“你果真想去？”
“是！”
“那行！”柳清欢考虑了下，便道：“你既想去，那便去，只要有我在，定能保护好你的！”
“哼！”穆音音不服输地嗔他一下，低喃了句谁要你保护了，美目一转，又笑着福了福身，改口道：“那就劳烦夫君了，可一定要保护好你柔弱的道侣啊！”
定好穆音音同行，柳清欢也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这次万祖之地一行，青鸾族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只说请他帮忙度过星墟，其他的便颇有些语焉不详，由不得他不多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蹊跷。
他看了，除了那颗堪比奇珍的凤凰卵，青鸾族这次拿出的丹方就有七个，包括大乘期提升修为的三花聚顶丹、交换会上云深夫妇求而不得的七宝沣蕴丹等，全都是人修能用的丹方。另外，还极贴心地送了丹方所对应的主药的种子。
青鸾族应该是猜出了他有催熟灵药的本事，而付出了这么多，却只让保护瑶卿过星墟？
柳清欢从不信天上会掉馅饼，他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这趟行程可能不简单，因此临行之前的准备就尤为重要了。好在经过前段时间的梳理，云梦泽和文始派都差不多步上了正轨，这时候他离开也不妨事了。
半月后。
海月界是三千界中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界，界内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过才化神期，因此完全不知道就在他们界面的北面虚空之外，出现了一些不速之客。
遁光一闪，迎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寒冽刺骨，却撕不开那薄薄的护罩，柳清欢目视前方，身后带着穆音音，两人坐在一根仿佛刚刚折下来的青翠竹枝上，急速穿行在茫茫虚空之中。
“清欢，你们怎么约在这种地方见面？”穆音音问道。
“据瑶卿说，这里离那万族之地最近。”柳清欢答道：“三十多万年前，万族之地便从万灵界失落了，据说他们妖族寻找了很久，才在这片虚空中找到。”
“原来如此。”穆音音道：“这倒与咱们云梦泽有些相像，与主界面分离……”
“等等！”柳清欢突然道：“与云梦泽相像……我说我一开始为何觉得有哪里不对！”
穆音音疑惑道：“啊？”
柳清欢一边思索一边道：“造成云梦泽与万斛界分离的那场整个界面的分崩离析，是不是在三十万年前？”
“是吧。”穆音音回想道：“那段历史太过久远了，据说是因为一场大战，才导致万斛界界面崩溃。你想到了什么？”
“瑶卿告诉我，万祖之地从万灵界失落也是在三十万年前。”柳清欢沉吟道：“如此相近的时间，你说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不太可能吧，两界相隔甚远，又分属青冥九幽。”穆音音不确定道：“史书所载，万斛界崩溃后着实混乱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忙着收拢彊域，所以留传下来的记载……”
说到这里，穆音音也感到了怪异之处：“不对，关于那场大战，只知是有大修士不顾其他人的安危在界内生死相斗，但拼杀双方是谁、因何所致，这些史书上似乎都……一笔带过了。”
两人对视一眼，柳清欢道：“有点意思，这里面不会还有什么秘辛吧。”
正说着，就见前方出现一块飘浮在虚空中的巨大石块，一眼便能看到已等候着的瑶卿，他便收了话头，转而高声喊道：“公主到得可早！”
瑶卿抬起头，看见他身后的穆音音时微愣了一下，不由多看了两眼，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道：“我也刚到不久，麻烦柳道友走这一趟了。”
柳清欢带着穆音音落到石上，又简单为两位女修介绍了一下，便道：“这里距离那片星墟还很遥远吧，不如咱们现在就启程，有话路上再说。”
“也好。”瑶卿巴不得赶紧赶路，从袖中拿出一片羽毛，吹一口气，那羽毛便根根伸展，异彩大放，迅速变化为一艘线条利落的大船。
“此去至少还要在虚空中行大半个月，便用我这凤翎舟赶路如何？”
柳清欢从善如流地收了竹枝法器，又不由惊叹青鸾族也不知费了多少功夫，那万族之地陷在这等荒僻地界，他们竟也能将之找出来。
路途中无甚大事可记，虚空永远都是无边无际的，冷寂而又荒芜，界面与界面的距离遥远得也不是一张小小的地图所能体现的，还伴随着无时无刻的危险。
不过瑶卿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一段路程，所以极有经验地规避了大部分危险。如此，在船行了十几天后，远远便能看到那片范围颇大的星墟了。
所谓星墟，是指虚空中某些地方会因为各种各样不知名的原因，将周围的东西全部吸引到一处，渐渐形成的飘满了各种物体的废墟。
凤翎舟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无声无息地滑入星墟中，不断有大大小小的石块以及如同云雾一般聚集在一起的尘埃团从船舱外掠过，远处有一片陆地的阴影，瑶卿说那曾是一个小界，不知因何原因碎裂后飘到了这片星墟中。
“我们得在这里下船了，飞行法器太大了些，再往里去不太方便，也容易触发一些危险。”
三人收了凤翎舟，一离开法船，便立刻有一股让人颇觉压抑的气息若有似无的从星墟深处传来。
柳清欢皱了皱眉，发现这处空间果然如瑶卿所说，有什么东西能阻隔神识，十丈之外神识传递回来的信息就突然变得极为混乱。
他一伸出手，将一只破损的铜钟摄至手中，看过后又往身后一扔：“走吧，进星墟的路线我都记下了，你俩一定要紧跟在我身后。”
穆音音点了点头，瑶卿道：“这片星墟中生活着不少虚空妖兽，你们也要小心。”
该注意的事项路上都已经叮嘱了，收了那么多报酬，柳清欢也不废话，拿出弑仙枪，便当先踏进星墟。
无数废弃之物从身边飘过，其中不管修士用过的东西，残衣、破书、灵气尽失的法宝碎片，在经过一片横七竖八断裂的木椽时，柳清欢忽地扬起手打出一道法诀。
“叽！”一声刺耳的尖鸣打破沉寂，法诀的光芒驱散黑暗，照出一个满身黑皮、急速逃窜的身影。
“没事，是一只虚空鼠。”柳清欢收回手。
“虚空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瑶卿望着对方逃窜的方向，道：“这种妖兽胆子很小，平时都喜欢躲在星墟更深的地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外围的地方遇到它们。”
“老鼠嘛，或许就喜欢到处乱窜。”柳清欢不在意地道。
三人继续前行，路上遇到过几次妖兽袭击，都被他轻松解决，渐渐的越行越远。
怎地这么简单？就在柳清欢怀疑瑶卿夸大了星墟的危险之时，只见前方出现一道堪比山脉一般庞大而无尽延绵的……虫尸。
柳清欢精神为之一振：“薛祖兽！”
那具虫尸是如此庞大，就像一条由黑紫色晶石组成的看不到尽头的山脉，横亘在虚空中，将星墟切割成两半。
“薛祖兽！”柳清欢低声呼道。
穆音音露出惊叹之色，道：“传说中的能制造虚空的薛祖兽？听说这种祖兽一口就能吞掉整个界面，后来却突然销声匿迹，怎么这里竟有一具尸骸？”
“而且看这样子，这具尸骸应该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竟没人将之收。”柳清欢道，转头看向瑶卿：“公主之前怎地没说过？”
瑶卿手里拿着星盘，这一路上她每时每刻都在用星盘定方位，星墟里的所有东西都飘忽不定，无法用来确定方向，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这具薛祖兽不知死了多少万年，尸体已经完全石化，没什么大用了。”瑶卿不在意地说道，转手收起星盘：“找到了它，后面的路就不担心会迷路了，我们只需跟着它往前走就行。不过……”
她又对两人道：“别离它太近，这尸骸中现在已成了许多虚空妖兽的寄居之所，只要不去打扰，它们一般也不会出来。”
“事实恐怕不是如此。”柳清欢突然道，将弑仙枪交到右手中：“我们好像已经被盯上了，它们已经出来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阵奇异的震动声，就好像战鼓被敲响，接着就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黑点从那条黑紫色“山脉”处飞出，仿佛一片浓稠的波浪朝这边急速涌来！
“铁鼓行军蚊！”瑶卿面色一变：“不要听它们发出的鼓声！”
“咚、咚、咚！”
那有节奏的鼓声仿佛能牵动人的心脉，让心跳声也渐渐随着鼓声而舞，直到血液贲张、爆体而亡为止。
两个女修连忙封闭听觉，就见柳清欢已化身一道残影冲了出去，煞影重重的弑仙枪一路飞点，所到之处所有飘浮在虚空中的东西都轰然炸裂，砰砰之声震耳欲聋，打乱了那越来越响的鼓声。
那片骇人的波浪也终于显出真容，一只只长相极为凶怖的巨形黑蚊排着整齐的队伍，仿佛真的在行军一般，它们挥舞着狰狞的口器，布满绒毛的后肢整齐划一地相互交击，鼓声便由此传出，且越来越急！
“有意思！”柳清欢大喝一声，弑仙枪在空中划出一道浓墨重彩的弧光，随后整个人便扑入了蚊群中，但见带着血色的枪影疾风骤雨般爆开，宛如黑暗中绽开的一朵银光闪闪的花儿。
鼓声彻底乱了，前一刻还气势汹汹的蚊群再也保持不了阵型，弑仙枪落在哪处，那里的铁鼓行军蚊便纷纷四分五裂，蚊翅和足肢漫天乱飞。
瑶卿与穆音音也在此时加入战斗，她俩一扬手便火浪滚滚，除了火焰颜色分别为一青一红外，两位女修颇有默契的各自分立于柳清欢左右，将扑来的蚊群扫灭。
不得不说，灭蚊还得用火，不仅一扫一大片，还烧得那些铁鼓行军蚊吱吱乱叫，没一会儿就清空了一大半。
不等三人喘口气，薛祖兽尸骸那方又窜出数道黑影，速度快若闪电，几乎瞬息间便扑到了他们面前！
柳清欢目光一厉，这次来的是一群三翼玄皇蛇，这种蛇头上的肉瘤如同一顶皇冠，背生三对若有似无的翼翅，细长的蛇身被紫雾包裹着，如虚似幻，仿佛没有实体。
柳清欢一枪扫出，劲猛的力道却像是打在一团烟雾上，一条首当击冲的三翼玄皇蛇被打得四散而开，却很快又重新聚拢到一起，且还狡猾地又前进了一大步，几乎扑到他眼前，蛇信微吐，一道毒液便喷射而至！
柳清欢抬臂一挡，只听嗞嗞声响起，他的衣袖眨眼间便被腐蚀出一个大洞，露出的淡金色肌肤也嗞嗞冒起青烟。
“这么毒！”
柳清欢有些意外，一伸手就捏住了那条三翼玄皇蛇的脑袋，掌中爆起金光，生生将其湮灭。
转头一看，穆音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条烈火组成的长鞭，鞭尾啪的一甩，将一只三翼玄皇蛇抽散，待那蛇在近处刚刚凝出，她手中的鞭子已迅速变化为一张火网，将其罩住后烈焰猛地高涨。
另一边，瑶卿显得更加游刃有余，身法比那些蛇还要轻灵，无蛇能靠近她左右，而一旦被她靠近，她的手不知何时变得如鸟爪一般，尖利的指甲刺入蛇头之中，三两下便将其切得支离破碎，再也凝不成形。
这批三翼玄皇蛇处理起来比先前的铁鼓行军蚁更费事些，好在其数量没那么多，倒也没造成多大麻烦。
“还来？”柳清欢望向薛祖兽尸骸那边：“这次又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因为这次出现的是一种名为须弥龙蚣的妖虫。
须弥龙蚣，其身长数丈，身如角龙而足万对，其性贪婪，无物不噬，其肚内宛若有一个须弥世界，什么都吃得下，但一旦感觉不敌对手就会立刻自爆。
这种妖虫难缠就在其动不动就自爆上，因为威力极其恐怖，就相当于一个世界突然炸了，便是大乘修士也得小心。
“为何这里有上古时期的凶虫，须弥龙蚣不是早就已经绝种了吗？”柳清欢神色凝重地看向瑶卿：“你以前来此地，也遇到过这种凶虫？”
“没有！”瑶卿惊骇道：“从来没遇到过！薛祖兽尸骸中的确生存着一些虚空妖兽，但数量并不多，这次怎么会这么多！”
可不是多吗，这么片刻功夫，远处出现的须弥龙蚣已有数十条，且数量还在增加。
穆音音问道：“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的？”
“大约几十年前。”瑶卿道，露出迟疑之色：“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发生太大变故吧？”
几十年，说长不长，对于修士来说。但说短也绝不短，已相当于凡人的一生了，能发生的事太多。
“我们现在立刻退走！”柳清欢当机立断地道：“须弥龙蚣也太难缠了，一旦被它们围住，就连我可能也无法全身而退！”
瑶卿犹豫：“可是……”
柳清欢一个闪身就到了穆音音身边，揽住对方的腰，转头又道：“公主，你应该也有所察觉，这里的情况现在很不对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们完全可以从其他方向绕一下道，不过是多花些时间。”
“可是其他路的凶险程度也不低！”瑶卿道。
“再凶险，现在可能未必高过这里了！”柳清欢道：“总之，这薛祖兽尸骸现在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见他态度坚决，又想到那些前所未有的成群成群出现的虚空妖兽，瑶卿终于还是妥协了。三人赶在须弥龙蚣围拢之前，便拿出了最快的速度迅速遁离。
……
两日后。
“我说过，其他路不比那边的凶险程度低。”瑶卿叹气道，一手拿着星盘，一手指着前方：“这里叫命悬一线，我妖族一位已作古的前辈取的名，你们看看就知道了。”
柳清欢抬头望去，前方是一片无比空旷而又死寂的虚空，星墟中随处可见的各种垃圾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边一个不断旋转的虚洞，黑森森没有一丝光线的洞口就对着这边，强大的吸力隔着极其遥远的距离传递而来。
“所谓命悬一线，就是说这两个虚洞之间，真的只有一条极其狭窄又不稳定的通道可能通过。”瑶卿又道：“而且还时刻要防备虚洞突然加速爆发，虽然这两个虚洞一直还算稳定，但你们也知道，这都说不准的，意外随时可能发生。”
她看着柳清欢：“柳道友，你确定要从这里过吗？”
“还有其他路吗？”柳清欢道：“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讨论过，薛祖兽尸骸那边必定出现了什么变故，不然不会引得那么多八阶以上妖兽围在那里。而其他路，那就得绕道更远，凶险依然不低。”
“公主放心吧，我定能保你到达万祖之地的，走吧！”他安抚地笑笑，想了想又从纳戒中拿出一条绳子，便一头系在腰上，将另一头递给两位女修：“以防意外。”
瑶卿依然感到忧虑，她从没走过这条道，所以心里十分没底，但事已至此，也没其他办法，只好系上绳子，并且有些怀疑这绳子在虚洞可怕的吸力下有没有用。
三人以绳相连，由柳清欢打头，踏上了命悬一线。
“我们现在还在外围，所以吸力不大，但随着深入，时刻都会有被拉进虚洞的可能，所以……”
瑶卿正说着，就见最前面的柳清欢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回望。
“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
瑶卿心里一惊，柳清欢已经提高声量冷声喊道：“跟了这么久，你等也该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