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阴月血界之人的攻势终于开始放缓。大范围法术需要消耗的法力也更多,没人能连续不断使上数个时辰后,还能保持一开始的凶猛。而大型法阵,除非受到的攻击在瞬间超过其承受范围,不然很难攻破,而个人之力在面对大型法阵时作用极为有限。
柳王二人因此压力大减,终于能勉强喘上一口气。
柳清欢稍稍休息了会儿,站起身来准备与王锋轮换,不经意间扫到远处,正好撇到一座小山包的大树背后衣角一闪。
他暗自一惊,眯缝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用了不少时间才确定那大树后的确躲着人。只是离得太远,对方也十分小心谨慎,所以他看不清到底有几个人。
柳清欢暗自思索,肯定不是阴月血界的人,不然他们会立刻加入外面那群人之中。
那么,就是云梦泽的修士了。此地动静如此大,引来其他人是必然的。
他心中一动,低头看了眼外面略微缓和了些的形势,对王锋道:“王兄,看那边。”
专心操纵阵盘的王锋嗯了一声:“怎么?”
“那边来人了。”
“什么!”王锋终于抬起头,顺着柳清欢手指方向看去,激动地道:“果然有人!我们界面的人!但……他们为什么躲着不来帮忙?”
柳清欢无语:“大概是因为他们只有几个人,而且这边有五个元婴修士的原因?”
“哦哦。”王锋恍然,脸色却不好:“那他们在这里也没甚用处啊。”
“或许……”柳清欢沉吟道:“他们可能现在帮不上忙,但若是喊来更多人呢?或许我们该偷偷出去与之见一见,便是让他们帮忙传一下讯息也是好的。”
王锋大喜:“可行!柳兄现在就去吗?”
柳清欢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了忍才道:“现在不行,外面那些元婴修士可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这时候打开大阵,他们不可能发现不了,我也不想找死!要是他们趁机攻进来,那大家都跟着完蛋!”
王锋似乎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妥,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
“等以后再找机会吧。”柳清欢面色不变地道:“那些人来了,极有可能不会就这么离开。等这里结束,我可以潜出去试试。”
王锋哦哦点头,看着外面道:“如今看来,只要我们不大意,这些人暂时攻不破大阵。”
柳清欢带着忧虑道:“这些人攻不破,不代表他们后面不会再有人来,若他们再来一个元婴,我们怕是绝挡不下来了。所以我们不能一直坐守围城,到最后只可能将自己困死,在联盟的支援不知何时到达之时,我们自己也要积极些想办法。”
“柳兄所虑极是。”
两人正说着,就见外面那五位元婴渐渐停手,大约是已知晓凭着他们现有的人力无法破阵,此时围作一堆在低声商量。
柳清欢有心探听,可周围的法术声太过暄闹,根本听不到半点。
不久,突然有人大喊道:“快看,他们开始退了!”
这句话仿佛信号一般,就见阵外的异界修士果真开始后撤。
一时欢呼声响彻了整个山谷,帮不上忙的低阶修士们一个个比柳清欢、王锋二人还要激动,纷纷击掌相庆。
过程虽然艰难无比,但他们顶住了整整五个元婴修士及众多金丹的攻击!
王锋微有些失神地道:“终于……结束了吗?”
柳清欢不无遗憾地想要是他们这边人多些,现在冲出去,必能打得这些法力消耗过半的异界修士一个措手不及。若是能联系到外界,更能来个两相夹击。
抬眼看向远处,之前暗中观察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此后几日,异界修士频繁出动,虽然不像第一天那样大肆进攻,但时不时的骚扰,让阵内众人无一刻能得安宁。
柳清欢偷溜出阵的想法也无法付诸行动,因为阵外随时都有一位元婴修士守着。他不认为移花接木术能躲得过元婴的探查,要是初一在的话,或还可以试试。
然而,当又一位异界金丹修士的赶到,柳清欢觉得不能再等了。
“你确定真的要出去?”王锋满面担忧,看看他,又看看外面:“要是被发现,你可能就回不来了。”
柳清欢做着最后的准备,此时他正站在离阵外那位元婴修士最远的一个角落,说道:“外面那批人正打得正酣,大阵的反应也正是激烈的时候,或许可以掩盖住这里微小的波动,我们只能赌一把。王兄,你还是先过去看着吧,虽然现在他们攻击的人不多,但也要以妨万一。”
王锋勉强点了点头,道:“要不还是我去吧?”
柳清欢心思一转,已明白他的想法和打算,不由得神色变冷。
他或许对他并不算十分了解,但此人若是突出重围,怕是会直接逃之夭夭,哪里还会管山谷内众人的死活。
“你确定?”柳清欢道:“若是王兄的遁术能逃过元婴修士的法眼,我自然欣然应允。”
说着,他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往后退一步,做出请的手势。
王锋反而又迟疑了,脸色变幻不定:“这、我……”
柳清欢心里鄙夷,懒得再与他废话,瞥到阵外突然爆发出一片璀璨光芒,便一个闪身到了阵法边缘,手中令牌一晃,一道细窄的光缝出现。
另一边,正感觉无聊的元婴修士黄冠蓦地站直身,身形化作一道流光,不过几息便绕到了刚刚察觉异动的地方!
他目中闪过一抹深思,冷笑两声,庞大的威压瞬间透体而出,神识狂扫而出,一时竟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只听他大吼一声:“偷偷摸摸的小贼,给我出来!”
手上一翻,令人心悸的幽幽黑芒在其掌心出现,凝成小小一团却仿佛是被黑暗侵袭的太阳一般,散发得恐怖之极的气势。
墨阳脱手而出,一路摧枯拉朽,所过之处的山林树木全部被吞噬,全部化为飞灰,地面泥土翻卷、山石崩碎!
王锋心惊胆颤地看着外面那人顷刻间毁了一大片山林,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坚持去领那份差事!
那姓柳的没有现出身形,应该已经逃脱了吧?不会毫无声息就被干掉了吧?!
另一边,柳清欢也在后怕,若自己慢了那么一星半点,今日性命便交待在这里了,幸亏移花接木术作为顶级的木遁术速度不俗,而这里的环境也极适合他施展此术。
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整个人的气息完全与周围树木散发出来的木灵气贴合,从一棵到另一棵,飞快地远离那片凶险之地。
直到离得老远,他才停了下来,对方虽然夷平了大片山林,好在没有追上来。
分辨了下方向,柳清欢再次遁出老远,也不现身,依托着树木的掩护开始寻找。
那些被引到此处的云梦泽修士应该没有走远才是,只是要找到他们的踪迹也很难。如今人人自危,每个人在外行事都加上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小心,更何况在明知附近有敌人的前题下,他们肯定会躲藏起来。
柳清欢如大海捞针一般,围着乌羽丘灵矿往外搜寻,寻找着蛛丝马迹。一连两天,却全无收获。
这一日,他翻过一片小土丘,耳听得前方传来隐隐的打斗之声,不由加快了脚步。靠近之后,才发现是两个异界修士在围攻一个云梦泽女修。
三人都是金丹修为,那女修修为略高些,但在围攻之下也渐渐落入下风。
而令人不忿的是,其中一个阴月血界的红衣男修口中不断说着下**秽的污辱之语,不堪入耳,见女修应对越发艰难,竟然猫捉老鼠般戏弄起来。
另一人身着青色短衫,对红衣男修之为虽有些不屑,却并未阻止。
撕拉一声,在双方错身而过时,女修胸前的衣襟被恶意地撕去半片,露出雪白的胸脯。
“赫赫!”红衣男修看得眼都直了,咂巴着嘴大声淫笑,大喊三声“妙妙妙”.
那位女修却显得十分冷静,仿佛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胸前春光大露,手中两柄晶莹剔透的长剑挥舞间带出一片繁复花影,朵朵盛开的艳丽灵花暗藏得锋锐冰冷的剑意,将两人再次逼退。
“哈哈哈。”后辙而走的红衣男修再次扑了上去,一边抢攻一边竟然荒腔走板地唱了起来:“玉兔儿,颠得郎君心肝颤,红樱头,尝一尝……”
“尝”字还未落地,其身后的大树中突然飞出一道蓝紫色剑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划过一道优美的半月弧线!
此一下,爆发得毫无征兆,红衣男修竟是连躲闪的动作都未能做出,大好头颅便已飞上了半空,一腔热血喷晒的得有半天高。
“呃……”短衫男修惊得发出一声喉音,顾不得再对女修穷追猛打,身形骤然急退,大喝道:“谁?!”
回答他的是在空中一闪即没的静微剑,再出现时已跨过偌大的距离,从其身后一斩而下!
只听一声金石相交的锐鸣,一面灰色的石盾浮出,堪堪挡下这神出鬼没的一计剑招。
“让开!”一声隐忍着冲天怒意的冷喝从身后传来,让刚刚现出身形的柳清欢微微一顿,脚下一点,才侧移飘开半步,便有一个白色身影从身边闪了过去。
接下来,却没有他再插手的余地。那位衣着狼狈的女修之前已趁一张俏脸冷得直掉冰渣,一双长剑组成一张密织的剑网,封住了短衫男修所有退路。
两人在林中大打出手,落章的异界男修明显不是女修的对手,即使他那面灰秃秃的石盾颇有几分神异,但总有防之不及的时候,于是身上很快便多了数道血流不止的剑伤。
之前两人逼得女修几入绝境,如今形势却反转过来,变化之快,让人难以预料。
见女修下一刻就要下杀招,柳清欢连忙传音道:“道友,捉活的!”
对方目光一厉,齐斩而下的双剑突然一分,一左一右画了半圈后横斩而过!
已是强弩之末的男修躲过一把,却被另一把交错而来的长剑干脆利落地切断了双腿,惨呼声骤然响起。
情知自己再难逃脱,那男修眼中不甘之色迅速被阴狠代替,右手往自己丹田之处拍去!
柳清欢刚走近两步,看到他这动作,脸上刷地青白,吓得神魂俱丧!
这人竟是要自爆!
不管过去多久,他依然记得自己未踏上修仙之路时,偶尔遇到的那次修士自爆的场景。一个筑基修士的自爆便能夷平整座山头,要是金丹自爆……
来不及多想,眼见得那人的手已经快要按到丹田之上,而女修的剑交错而过后各自飞向天空不及绕回!
白衣女修冰封一般的容颜片片碎裂,惊慌与绝望争先恐后地浮现出来。
而就在这时,却见那男修忽然如被鞭子抽过,身体突兀地在地上一挺,直愣愣地翻倒在地!大张的嘴如死鱼一般开开合合,连半声惨嚎都发不出来。
别说自爆,男修此时如遭重击般失了意识,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在地上无声地翻滚,双眼往上翻起,露出满布血沫的眼白,原本往丹田疯狂汇聚的灵力也随之散得七零八落。
“啊?!”女修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呆愣在了原地。
柳清欢为自己习得《九天分神术》而庆幸不已,要不是有神识之鞭这样瞬突而至的攻击,刚才那种情况,就算他立刻使出八字剑诀之幻字诀,怕是也会来不及!
他几步跃到那人身边,伸手在其身上连拍,将他全身几次大的经脉震碎,然后抓住其头颅,搜魂术强横使出!
一幕幕错乱交杂的画面快速闪过,此人的生平经历完全袒露在柳清欢面前。
未几,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就见白衣女修于一旁专注好奇地盯着他。
见他看过去,对方目光闪了闪,开口道:“道友,你可看完了?”
柳清欢看了看她手中的剑,忙站起身来:“好了。”
女修二话不说,一剑下去,结果了已半死不活的异界修士。
女修二话不说,一剑下去结果了已半死不活的异界修士,迅速在其身上东翻西翻,翻出一枚纳戒,手法显得极为熟练。翻完这人又去之前那红衣男修之处,在其身上搜了一遍。
柳清欢诧异地接过对方将所得之物全部抛来。大约是看出他的不解,女修道:“这两人,后面这人虽然是我最后下手,但要不是你,我今日这口恶气可能就要堵到地下去跟鬼说,所以东西我不跟你争,全是你的。”
柳清欢想了想,也不与她在这些事上纠结,而是问道:“本人姓柳名清欢,还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尹寒香。”女修说道,弹出两颗火球到尸体上。
柳清欢斟酌了下字句,道:“尹道友,你也是被乌羽丘附近的动静吸引过来的?”
尹寒香看了他一眼:“我们先离开这儿。”
说着转身便往外走,柳清欢连忙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飞出这片山林,往远离乌羽丘的方向飞去。
路上,尹寒香才回道:“你想问什么?我们有人见你在附近转了两天,似乎在寻找什么。”
柳清欢没想到自己的行踪竟然被人看在眼里,他却完全没有察觉暗中的视线。不过现在现在却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有更重要的问题要确认:“你们?这么说你们人还不少?”
“乌羽丘灵脉动静那么大,又聚集了那么多阴月血界修士,只有瞎子才看不到。至于人数,大约有七八十人吧。”
“七八十人?”柳清欢心中涌出惊喜,却在下一刻就被打碎。
“其中大多数都是低阶修士。”
“哦……”柳清欢一噎:“那么,我们这是要到你们的聚集地?”
尹寒香的态度虽然有些冷淡,但可能是因为之前他给她解了围的缘故,所以对他的问题倒是第一个都会应答。她指了指他们左侧的方向:“那边,原来就有个小集镇,只是封界战争开始后,大多数人都离开了,但也有些人留了下来,只是另外找了地方躲起来。”
“嗯,但为何要躲起来?”柳清欢道,见对方投来不解的目光,补充道:“我是说,躲在这里也未必安全,就算雁宕堡太危险,离开东荒之地也比躲在这里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最近才到这里的。”尹寒香无所谓地道:“可能是因为此地离云梦泽太过遥远吧,此地又太过偏僻,低阶修士想飞出东荒之地也不容易。另外,雁宕堡封了传送法阵后,连蓝沙岛那边也只许进不许出,大多数散修要么就加入千页山战场上去,要么就只有躲起来,没有其他路可以选。”
柳清欢颔首表示了解,道:“原来尹道友也是后来才到的,哦,那么,现在那处躲藏之地来了多少位金丹?可有元婴期前辈?”
尹寒香停了下来,露出几分怀疑之色:“你问这些做甚?”
柳清欢也跟着停下,想了想拱手道:“刚刚我未说得明白,我本是修仙联盟派驻到乌羽丘灵脉的,这些天灵脉被异界之人发现并围攻,眼见得快要支撑不住,所以我是出来求援的。”
尹寒香惊讶无比:“你说你是从围攻中逃出来的?怎么可能!”
他拿出一块修仙联盟下发的任务令牌:“确是如此。”
对方验看后这才相信了他的话,这才道:“好吧……这些事我不想管,你自去与长梧前辈说吧。至于你刚才的问题,金丹修士有多少我可不知,这里也没人强制约束,所以大多数人要走要留随意。不过因为乌羽丘灵脉之事,最近像我这样被吸引过来的人倒有五六个,元婴前辈也有两个……离隐蔽点就快到了,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有元婴修士就好!
柳清欢松了口气,他计划的事必须要有至少一位以上元婴修士才能达成,不然说什么都是空的。而他们竟然有两位,更是让他喜出望外。
在这之前,他已经重新发出一份求援传讯符,现在要做的便是尽量争取这些零散修士的支持,拖到联盟派来的人赶到。
两人不再说话,快速穿过一大片林子,又过了一条河,来到一片乱石摊。
尹寒香左右确认没人,带着他绕到一块大石背后,在接近地面的一块凸起的地方按了下,就见大石向一侧滑了一下,出现一个窄小的洞口。
“咦?”柳清欢走上前:“这是普通的机关?”
尹寒香只微微点头,侧身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很窄的地道,地面墙壁也未作任何修饰,弯弯曲曲一直往地底通去。
柳清欢略微计算了下,此地距离乌羽丘矿脉竟是只有两三天的路程,实在是近得可怕。他弯下腰跟着钻进去,地道口在身后重新关上,眼前只剩下黑暗。
前方出现一点月光石的微光,尹寒香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起:“我第一次来也有些吃惊,听人说这是因为当初将躲藏地点设在这里的人认为,再隐蔽的法阵也不能保证不泄露分毫,只要有灵力波动存在,就代表着修士的存在。反而是凡人的机关、天然形成的山洞之类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说话间,两人已顺着地道一直往下走,前方的路慢慢宽了不少,也好走了不少。再一转,一个洞穴出现。
尹寒香拿出一块方形玉牌,却并未走向另一头的洞口,而是来到左侧洞壁上,将玉牌按进一块微凹处,墙上再次滑开一个洞口。
柳清欢赞叹道:“这里果然做得隐蔽。”
封界战争才爆发不到一年时间,也就是说这里应该也才存在不到一年时间,这些人竟然能找到这么一个妙处。
两人钻进洞口,继续往下走,又过了两道关卡,才最终进入地底深处布了防护法阵的据点。
柳清欢很快见到了这里修为最高的修士,长梧真君与抱朴真君。
一番见礼后,长梧真君拿着他的身份玉简,态度亲和地道:“原来小友是文始派明阳子道友的高徒,能从众多异界之人围困中遁出来,果然不愧为名门弟子,前途无量。”
还未退走的尹寒香暗暗惊异地打量自己带回来的青年,没想到此人的身份比她以为的还要高不少。
柳清欢躬身道:“前辈过誉。”
抱朴真君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道袍,手臂上靠着一柄拂尘,淡淡道:“说起来,我与你师也曾一起坐而论道,说吧,你今日寻来可是有事相求?”
柳清欢连忙将乌羽丘灵脉内的形势说了一遍:“联盟的支援迟迟未到,而阵内只有我与另一位同僚是金丹修为,大阵岌岌可危。若是异界那边再多一位元婴,灵脉便必会失守,所以晚辈只有冒死逃遁出来以求外援。”
上座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长梧真君露出一分为难神色,沉凝道:“你是想让我们在外围拦截进入乌羽丘的异界元婴修士?”
长梧真君露出一分为难神色,沉凝道:“你是想让我们在外围拦截进入乌羽丘的异界元婴修士?”
柳清欢长鞠一礼:“我知道我的请求让两位前辈为难,但晚辈也是逼不得已,还望您们看在我师父的份上,能答应我的不情之请。”
“要说为难,也并不是多为难。”抱朴真君扶起他:“我们会出现在这里,自然也是因为那些异界之人聚集于此。而我们的任务,本也是要牵制异界元婴修士,只是现在还没寻到机会而已。”
长梧真君转头道:“梁兄,乌羽丘范围这么大,你我只有两人,如何顾得过来?要想拦住人可不是容易之事。”
“堵不如疏。”抱朴却道:“拦人不好操作,但若是我们过去将之引出一两位来呢?”
柳清欢大喜,满怀期待地看向长梧真君。
对方低下头,沉吟片刻:“这样倒是可行。对方叫人,我们自然也能叫人,若是再多两位道友,就不怕对面那些家伙了。”
抱朴真君摇摇头:“如今怕是有些难,而且……”
他望向柳清欢:“你说你多日前便发出传讯符却一直没等到支援?”
“是。”柳清欢道,心里一转,有些紧张地道:“我还以为我发的被异界之人截住了,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抱朴真君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他:“雁宕堡第二道城墙前些天失守了,到现在还没夺过来。那边的战事太过紧张,联盟大概一时空不出手来。”
柳清欢接过一看,却是西泠商行出的邸报,日期还是最新的。翻开第一页,只见一片紫光之中,一把威势惊人的细长灵剑冲天而起,将千页山中一条山脉斩成两段,无数异界之人随之湮灭。
“这是……紫微剑阁那把仙剑?”
三人就最新的形势聊了几句,但他们鞭长莫及,也只能空谈而已,于是话题很快转到他们目前需要面对的事。
一番商议之后,长梧真君虽然还有些忧虑,但抱朴真君或许真与明阳子有交情,所以并没有推三阻四,计划很顺利地敲定下来。
这些天一直压在肩上的沉重的担子瞬间感觉轻了不少,柳清欢紧绷了许久的心弦终于可以松上一松。
事不宜迟,两位元婴修士招来目前在这处地底洞穴中的所有金丹修士,一共也只有七位,将事情一一吩咐下去。
这么点人,与那群阴月血界的人自是没法比,不过他们也不打算强攻,而是准备骚扰和偷袭。
与柳清欢分到一起的,据说是那位隐匿术极好的修士,姓元名昆阳,之前他的行踪就是被此人发现的。
第二日,两人出了地底洞穴,一路潜行着往乌羽丘灵脉靠近,在隐隐能看到远处一直没有歇过的法术光芒和五方五行禁制隐阵被激起的波纹后,停在了一座小山坡上。
“嘿,青木道友!”
耳边传来轻声叫唤,透过眼前一片绿色,柳清欢看向脚下,微感头疼地传音道:“元道友,你要说话的话最好还是用传音比较好,以免漏了踪迹。”
“道友,我没在你脚下,我在这儿。”
左边一个小土堆动了一下,柳清欢看过去。此人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土遁之术,跟天生就长在土里一样。
不接触不知道,这元昆阳一副冷硬阳刚的相貌,私底下却是个话痨,这一路上天南海北的乱侃,知道的他这一行是要做极危险之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准备踏青郊游去。
柳清欢忍受着耳边的叽叽喳喳,直到看到长梧真君的身影出现在极远处,才总算得了清净。
不久,从阴月血界之人这些天驻扎的地方飞出一位元婴修士,往长梧真君那边奔袭而去,两人似乎说了两句话后便大打出手。
柳清欢一直看着两人越打越远,没多久便消失在天边。
元昆阳兴奋地叫道:“哦哦,好快!我元婴之后要是也能有这么快的遁术,死也值得了!看,抱朴前辈出现了!”
这一次,却有两位异界元婴修士出现,其中一位便是那个脸上有妖冶紫纹的男修。
抱朴真君似乎被吓了一跳,手中拂尘一甩,一片大风随之而出,吹得下方的山林犹如遭了龙卷风,一时残叶漫天、尘土飞扬。他自己却招出一只仙鹤,在那两人未围拢之时乘风而去。
五位异界元婴一下走了三人,柳清欢有些担心,但想到修士晋阶到元婴这一层级,对天道法则的理解已是极深,不是大变故的话很难被杀死,所以很快收回了目光。
那些异界之人显然也感觉到了蹊跷,远处法术的声音突然停歇了下来,多日来饱受摧残的乌羽丘灵脉大阵得到了片刻喘息。
死寂在山林中呼啸而过,隐匿在小山坡上的两人也都安静下来,元昆阳终于闭上了嘴。
时间缓缓地流过,大半日过去,被引走的三位元婴并没有返回,异界之人也未再发起攻击。
“这些异界猴子难道就不准备出来探查一下吗?”元昆阳骂骂咧咧地道:“至少派两个筑基、金丹之类的出来溜溜,等得老子都快睡着了!”
柳清欢道:“要是派出个元婴呢?还是等着吧,我们的任务只是监视,做好这个就行了。”
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有利。
但也不知是不是元昆明乌鸦嘴,异界之人还真的派出了巡逻的队伍,开始在附近巡视。
元昆阳蠢蠢欲动,但看到那队伍一列六个金丹修士,便歇了那颗不安份的心。
两人往远处退了一大截,再次潜伏下来。
不过,当有一队慢慢往他们这边靠近之时,柳清欢心内一动,算了算距离,就算这里出现动静,对方元婴要赶过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脱,于是低声与元昆阳商议。
元昆阳听了他的话后,兴奋得差点从土里钻出来:“好!六个而已,怕个锤子!干!”
说完,一溜烟地消失。
柳清欢静静地等着,不久,便听到右前方出现咋呼之声,元昆阳那把破锣嗓子叫得跟杀猪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靠近。[.]
小山坡下是一个狭窄的山坳,生长着不少满身尖刺的刺桐红木,咋呼的元昆阳一溜烟跑过,窜得比兔子还快。
柳清欢颇有些无语,此人的演技还能再拙劣些吗?
不过,效果似乎还可以,一个、两个……四个!紧追而来的四位异界修士奔入山坳,后面还有两个离得比较远。
柳清欢在树木中遁走,寻找着出手的机会。
耳边收到元昆阳急促的传音:“青木道友,你再不出手我就要被追上啦!”
柳清欢也有些着急:“我也想啊,但那些人分散得太开。你往左侧带带,那边地形比较狭窄。”
下方,元昆阳果然往左一拐,神识注意到后方四人如看到老鼠的猫般追了过来,双手快速结出法诀,其所过之处不断有土石崩碎,搅得尘埃四起,泥沙漫天,遮蔽了视线的同时,也为柳清欢接下来的行事起到遮掩的作用。
说时迟那时快,在异界之人被这突然的迷沙淹没想要向上窜时,柳清欢突然现出身形,手中捏着三枚已经激发了的铁黎雷,扬手便往下面抛去,然后手一翻,又是两枚紧随而去。
“快跑啊!”柳清欢也顾不得再隐藏,对元昆阳大喊道,自己更是化作一道青影一闪即没入旁边的大树中,遁得飞快。
身后,连成一片的轰然巨响震得天空都抖了一抖,那个小小的山坳几乎被爆裂而开的铁黎雷炸翻,青白色的电光蛇走龙游般四处乱窜,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贪婪地吞没!
寂静被打破,远处的乌羽丘灵脉处现出数道身影,一个个异界修士飞了出来,呆若木鸡地看向这边。
而始作俑者已经飞速逃离,连成果都不敢回过头去验收。
两人一直遁出极远,确定没有人追来才终于停下来,伏在山头上偷偷往远处望。
“你有注意到炸死了几个吗?”
“没……但那种情况下,他们能逃出来,我就跟他们姓!”
“要不我们悄悄潜回去看看结果?”
“找死呢?没看元婴修士都出动了吗。”
“嘿嘿嘿嘿!”元昆阳发出一串憋笑声,眉飞色舞地道:“这些异界猴子天天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跑到我们的地方还不夹着尾巴做人!今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太爽了!青木兄,铁黎雷你还有没有,我们找机会再干一票怎么样?”
柳清欢也颇感爽快,但理智却并没失去:“这一次我们是攻其不备,下次他们有了警惕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铁黎雷他手上还有几颗,当年跟张念羽在凤栖林约架,从那家伙身上赢了不少。
元昆阳大大咧咧地道:“没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经此一事,那些人再不能安安心心攻打灵矿了,肯定会加大人手在周围巡逻,到时我们就去抓落单的!”
柳清欢想了想:“再看吧,毕竟那里还有两位元婴修士在,要是他们下狠手抓我们,我们恐怕再没这么好的运气逃走。”
不过如今的局面比当初他困守大阵内要好得多了,至少可以慢慢周旋下去。
他更担心的是千页山的局势,他的师父、朋友、同门等很多人都在那里,而他却离得太远,之前很长一段时间还消息不通。
手中的那份西泠邸报已经被他从头到尾翻了一个遍,这本小册子如今几乎成为了一份战报,每个月才发一次。除了战场上的消息外,其中还有一栏是特地留出来,记录着那些不幸战死的修士名字以供人悼念、铭记。
封界战争才开始不到一年,死亡还未成为麻木的习惯,而这么多人的死亡更是让人悲痛。
修仙联盟的支援一直没有到,但乌羽丘灵脉的危机暂时解除了。之后几天,柳清欢与元昆阳二人依然在周围转悠,遇到落单的异界之人时也会悄然出手,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时遁逃。
时机允许的时候,他也会再次祭出铁黎雷,炸得那些人人仰马翻,闻雷色变,几乎没把元婴给招来!
其他人如尹寒香等,因没有他们两人那样的隐遁之术,只能在更远的地方截住那些想要进入乌羽丘的人。其中战斗之激烈,不再赘述。
然而,当那两位之前被引走的元婴修士重新出现,并且还带了两位元婴回来时,宣告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到此为止。
柳清欢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拉着元昆阳立刻赶回地底洞穴中,见到了似乎受伤不轻的抱朴真君。
他暗暗松口气,活着回来就好!行礼毕,不由担忧地问道:“前辈,你的伤可要紧?”
抱朴真君挥了挥手,淡淡道:“没事,暂时死不了。这次我的运气太差,原本已经将人甩掉,谁知正好又遇上两个刚刚赶来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摆脱。”
又问道:“长梧道友还未归来吗?”
“长梧前辈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抱朴真君沉思了会儿,道:“唉,看来我们要做其他打算了。”
元昆阳茫然道:“什么打算,逃走吗?”
“自然不是。”抱朴真君道:“之前我联系了几个友人,其中有三人已经给我回了话,他们会尽快赶来,而我们要做的便是再拖延两三日!”
一直沉默不语的柳清欢抬起头:“可是,他们那边已经有了六个元婴修士,如何拖得过两三日?”
“自然是我再去走一趟。”
“但前辈你的伤?”
抱朴真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放心,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折腾两下,没那么容易死的。”
此时也再无他法,柳清欢与元昆阳回到地面,继续监视异界修士的动向。
一夜无话,第二日,对方果然再次集结了所有人,准备进攻乌羽丘灵脉,而抱朴真君也再次出现。
然而对方这次却不再受引诱,仿佛没看见他一般。
抱朴真君也不急,只远远地往那些低阶修士身上丢术法。虽然大半都被那些元婴挡住,却总有得逞的时候。
等异界修士不堪其扰,按捺不住追出来时,他坐着仙鹤转身就跑,溜得那个快!对方一不追了又立马回头,继续骚扰。
“啧啧!”元昆阳惊奇道:“我第一次发现这小老儿还能这么无赖,果然树老成精、人老成妖,佩服佩服!”[.]
看着抱朴真君游刃有余地进进出出,柳清欢却眉头紧锁,他知道那其实犹如走在危崖边缘,不一小心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另一方面,因为对方有数位元婴在场,他们这些金丹修士完全没有现身的资格,只能干着急地看着。
柳清欢仰头,乞求时间能走快些!
因抱朴真君频频骚扰,阴月血界的攻势不能发挥到最大,岌岌可危的五方五行禁制隐阵艰难地竖立着,作着最后的挣扎。
僵持的局势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那位须发张如狂狮的元婴修士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怒吼一声后化作一道黑光疾射向再一次靠近的抱朴真君。
时刻提防着的抱朴真君飞身而退,手中拂尘挥舞出阴阳太级鱼,黑鱼与白鱼衔尾而绕,如飞轮一般旋转着,挡下了来势汹汹的擎天巨棒!
一时耀眼的黑白之光仿佛充斥了天与地,迸射得山川仿佛都失了绿色。
柳清欢连忙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远远看到天边有两个身影,再一眨眼,两人已消失不见。
“呃,又被引走了?”元昆阳嗤笑一声:“这些人怎地学不乖呢?”
柳清欢望向远处,那些围着大阵的修士并未退却,几个元婴聚在一起,似乎正在说笑。
他皱了皱眉,打断元昆阳的滔滔不绝:“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啊?哪里不对?”
“他们既然不继续攻打大阵,为何还围着不走?”
元昆阳满头雾水地道:“呃……或许他们准备休息一会儿?”又大大咧咧地道:“我看没什么不对,青木兄你想多了吧。”
柳清欢想不出所以然:“好吧,我……”
突然,他觉得后背发寒,全身仿佛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瞬间看透!
离他不远的元昆阳也突然无声无息,仿佛已经化作土中的石块一般,而四周偶尔响起的鸟叫虫鸣也全都噤声不语,陷入一片死寂。
心中骇然不已,柳清欢强忍着颤栗,一动不敢动。就在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承受不住那股庞大的压力而心魂碎裂之时,只觉身体一轻,移花接木术被破,下一瞬间便从树中跌出,脖颈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窒息的感觉立刻袭来,体内的灵力被冻住一般纹丝不动,耳朵更是一片嗡嗡声什么也听不清,无力得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就在他眼前发黑即将昏死之际,他的身体被大力甩到地上,尖锐的疼痛感却比不上重获呼吸的喜悦。
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柳清欢惊骇地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连抬头都不行。
眼睛平看出去,只能看到无数人的下半身,从垂下来的衣饰来看,他已经身处一堆异界修士中间。
在他头侧,元昆阳满是泥土的手耷拉在那儿,手掌无力地摊开,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时,异界的语言传入耳中,他勉强收束心神,仔细分辨。
“……来得正好,黄冠将对方那个讨厌的道士引走了,下面我们可以专心破阵……”
“既然鬼寂兄到了,破阵已是易如反掌,我倒认为现在可以说说接下来如何分配那条灵脉了。”
“哼,听你这么说,似乎是对之前定下的分配方案有了异议?”
“呵呵,如今搅进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是怕一条小小的灵脉不够分啊。要知道我可是放着那边的攻岛计划赶过来的,好处要少了,可不太划算。飞鸿道友,你说是不是?”
“哈哈哈,我请你们来,自然不能少了你们的好处。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还早,我看还是先把这大阵攻下来再来谈比较好,大家在此地都拖了不少时间了,要是再跑来两个此界高阶修士,耽误了时机,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一个声音插进来道:“飞鸿兄所言极是,我们这就动手。”
那人说道,转头吼道:“都看戏呢?还不给我滚过去整队!等下听我命令,就拿出你们吃奶的力气打出最强的招式!大阵再不破,你们一个个的脑袋就准备搬家!”
纷乱的脚步声响起,那些异界修士没一会儿就跑得一个不剩。
柳清欢身上挨了一下,整个人变得平躺的姿势,一只脚拨了拨他的脸。
他抬眼望去,是那位手上有紫纹的元婴男修,只听他淡淡说道:“这两人就丢在这儿?要我说你将他们带回来做甚,直接杀掉了事!”
另一人走进他的视线,此人之前未曾见过,应该就是将他们抓住的异界元婴。对方低头看他,一张脸青白如瓷,却有一双没有丁点眼白、纯黑色的眼睛,只要看一眼便让人寒到骨头缝里,其一开口,更是阴冷无比:“这两人我还有用,身上已被我下了禁制,绝不可能挣脱得开,就先扔在这儿吧。”
“哧!活人的魂魄在你手中总是有诸多用处的。行吧,随便你,不过人你可得看好了,别到时添乱。”
两人边说着话,边往前方人群聚集处走去。
因换了个姿势,加上他所躺的地方是一片斜坡,虽然是头下脚上,但柳清欢正好能将前方的情景都看到。
乌羽丘灵脉的大阵就在他视线范围内,泛着微微涟漪的光幕轻柔而单薄,等待着它已可预见的命运。
柳清欢心里苦涩,努力了这么些天,终究是逃不过啊。他知道,就在那轻薄光幕背后,王锋极有可能在看着他,阵中所有人都可能在看着他,看着他如待宰的羊羔一般动弹不得,两边都是绝望。
元昆阳这时在他旁边响起:“青木兄、青木兄!”
柳清欢收起情绪,转动眼珠只能看到元昆阳的背部,试着动了下嘴,只能小幅度的开合,但说话并没问题:“我在。”
元昆阳呼出一口气,依然带着一丝惊惶地庆幸道:“你没事就好!”
柳清欢扯出一抹苦笑,这个“没事”大概也没多长时间了。
“娘的真是背到姥姥家了!竟然正好被那只异界猴子从头顶路过,不然肯定不会被发现!青木兄,现在怎么办?你能动吗,我刚刚试了下,不管是身体,还是灵力,甚至连神识全部被封了!”
柳清欢早就已尝试过,只是元婴所下禁制,又岂是他二人能冲得开的:“别费那劲了,留点力气吧。”
元昆阳既沮丧又愤怒地骂了起来,因为张不大嘴,声音就如含在嘴里一样模糊不清。
这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继续咒骂,要不是被禁,他恐怕就要跳将起来:“怎、怎么回事?!”
柳清欢虚着眼,眼前一片灿烂的各色光华,淡淡道:“阴月血界的人开始攻击五方五行禁制大阵了。”
他还能做什么?
为保住乌羽丘灵脉,他几乎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努力,却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甚至让自己失手被擒。
柳清欢无力地躺在那儿,一遍遍徒劳地催动着坐忘长生经心法,灵海内停滞的双丹终于微小地震动了一下。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能看到的那半截天空中,激烈的阵纹波动正在扭动着、拉扯着,大块大块仿佛燃烧起来的斑块在飞速扩大着范围。
破阵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柳清欢不由恶意地想王锋是不是已经悄悄逃跑,因为可以看出大阵并没有做出象样的防御,白雾只在最开始时升起过一阵,被打散后便再也没出现。
碎裂的一片片卷曲的灵光飞散四溅,一声巨大的爆裂声淹没了元昆阳的惊叫声,却掩盖不了阴月血界那些人的欢呼雀跃。
闭了闭眼睛,一直没停止过的挣扎有了短暂地凝滞,柳清欢失神地望着慢慢散开湮灭的灵光,下一刻他的身体便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着飘了起来,身边的元昆阳也一样,两人犹如僵尸一般飘到了那位元婴修士鬼寂身后,跟着一起进入显露出真面目的小山谷。
他转动着眼珠,意外的没有看到王锋,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矿内的低阶修士,那么,他们只可能是已经躲到灵矿中去了。
不过他不认为矿洞口那个简单的禁制能挡住元婴修士,果然,对方一挥手便将之击碎,露出了黑洞洞的矿道口。
进入谷中的只有六位元婴修士,和他们两个俘虏,其他异界之人全被命令守在山谷外。此时这几人并未冒然进矿,而是围作一堆低声商议。
柳清欢想要探听,不过对方打出了隔音罩,所以自是什么也听不着。
飘在他身侧的元昆阳声若蚊蝇地道:“青木兄,看来等一下我们也会跟着下矿,你有办法逃脱吗?”
柳清欢感受了下灵海内缓慢到仿佛根本没动、但的确开始重新运转的双丹,回道:“暂时没有,你有?”
元昆阳眼神乱飘,警惕地盯着不远处隔音罩内的几个异界元婴,声音更加细小,几乎只剩下气声:“我记得之前我俩像死猪一样倒在地上的姿势吗?”
对于他的形容,柳清欢翻了个白眼,脑中却立刻回想起,当时他是正对着灵矿方向,而元昆阳则背对着他,不由精神一振:“你看到了什么?”
“我不太确定,只看到远处有影子闪了一下,快得我以为自己眼花。你说会不会是长梧前辈赶回来了?”
柳清欢难以抑止地浮起一丝希望,但还是冷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是长梧前辈,也有可能是尹寒香那几人,或者真的是你眼花。”
元昆阳粗重地呼吸着,明显是在压抑激动的情绪,气馁地道:“所以我才说不确定,你真是让人扫兴!”
柳清欢嘴角抽了抽:“好吧,就算真是长梧前辈,他一个人也不可能从一堆元婴中救得出……”
“丫的你闭嘴!”
柳清欢却仿佛没听到他气急败坏的声音,继续道:“……救得出我们。不过,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也许之后会出现转机。”
元昆阳咕咙道:“娘的命都要丢了,转机对我俩有个屁用,你就不害怕么?”
“怕!我怕得要死,都快要尿裤子了!”
“老子就没看出来!”
“难道要我现在痛哭流涕,跪着去求那个鬼寂你才看得出来?”
两人在此境地,竟然开始斗嘴,不过效果还不错,至少柳清欢觉得沉甸甸压在心上的绝望和恐惧被纾解了少许,他都想感谢鬼寂没将他二人的嘴封起来了。
元昆阳的声音也轻松了几分,好奇地道:“你说他们在说什么,感觉要打起来的样子。”
柳清欢眯着眼,观察着那几人的神情,淡淡道:“大概是在讨论怎么分配即将到手的灵脉吧。”
不久,对面的讨论终于结束,撤消了隔音罩,两人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
鬼寂看过来一眼,漆黑的双眼犹如邪魔一般,挥挥手,他们便身不由己地飘到了他身后。
进入矿洞的只有三个元婴,最初发现乌羽丘灵脉的云牙、身上有妖治紫纹的龙阳子,然后就是鬼寂。
鬼寂的修为应是这些人中最高的,其他人对他的态度恭敬中带着防备和隐惧。他最后钻进矿洞,身后飘着累赘一样的柳、元二人。
柳清欢神识被封,但五感还在,所以能清晰感觉到所经过的一些矿洞内,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低阶修士。
他都能感觉到,那三人自然不可能看不到,不过他们一路径直往地底灵矿主脉而去,对这些修为只有练气或筑基的修士根本不屑一顾,只要没撞到他们身上,连一根手指都懒得抬。
柳清欢暗暗松口气,看不上最好,但愿这些人最后能侥幸活下来。
砰!
他整个人狠狠撞到了拐角支出的石头上,翻滚出两圈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继续飘在鬼寂身后,疼痛感从身体各处袭来。
一路上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不少,没有一丝防护的身体在短短时间内已添了不少青紫,与他同样待遇的元昆阳此时也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对方显然不会顾及他俩,加上速度飞快,于是在崎岖的矿道中他俩难免被洞壁上凸出的岩块或地上滚落的石头绊得东倒西歪。
不过这样却收到了意外之获,他发现每一次被撞,体内的灵力就因之震动一下,让他的双丹运转速度也有了微弱的提升。
于是,他丝毫不反抗,只是拼命催动着体内的灵力。
矿道很深,但以元婴之速,也很快下到深处,柳清欢知道前方不远就是灵矿主脉了,却突然听到一声惶恐之极的惨叫。
“呵呵,这里躲着一只耗子,总算抓到你了。”
柳清欢心里暗叹一声,跟着鬼寂飘过去,就见王锋被一把扔在地上。
王锋此时哪还有半点金丹修士的威仪,跪在地上拼命地嗑头,抖颤着声音乞求:“前辈饶命,前辈饶命!不要杀我,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云梦泽的各种内部消息……”
元昆阳大怒,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你是云梦泽修士,竟敢投敌!”
王锋恍若未闻,对死亡的畏惧已经击垮了他,只不断对着异界修士嗑头乞求。
然而,那位龙阳子却只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问鬼寂:“这人你要不要?”
鬼寂冷冷地道:“我选择生魂也是有要求的。”
“云牙兄呢?”
“贪生怕死之辈,直接用搜魂术吧,你来还是我来?”
柳清欢心中一凝,想到王锋的记忆里有他也是驻守灵脉的人外,还有关于脉魂之事。只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能阻止对方?
龙阳子嫌弃地退了一步:“我不想脏了手。”
王锋听不懂异界语言,但别人的表情和态度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恐惧地往墙角缩,整个人近乎崩溃地嘶声喊道:“柳兄,他们在说什么?告诉我!求求你,帮我,求他们放过我……对对!告诉他们,我知道一处秘地,只要他们愿意放过我,我可以带他们去!”
柳清欢既鄙夷又带着一丝怜悯地看着他,终于开口道:“我帮不了你!或许你那只看得到自己的眼睛可以睁开看看,你就会发现我也自身难保。”
这时,龙阳子突然道:“秘地?”
字正腔圆的云梦泽语言。
王锋大喜,连忙趴跪到他身下:“是,是!我们云梦泽曾经最鼎盛的魔宗:九阴魔门,其化神老祖通天魔尊的秘修之所,我知道在哪儿,我可以带你们去!”
柳清欢吃了一惊,元昆阳破口大骂:“你个叛徒!小人!骗子!九阴魔门早在数万年前的正魔大战中,就被文始派的无极剑尊一剑抹平,整个东荒大陆也因此沉没,怎么可能还有什么通天魔尊的秘修之所!”
王锋冷笑道:“你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转头又换上卑微讨好的语气:“三位前辈,我说的都是真的,九队魔门的主宗虽然被夷平,但通天魔尊的秘修之所并不在主宗内,而是在另外一个地方。”
柳清欢发现龙阳子和另两人以眼神交流了一下,那位道号云牙的元婴修士走到王锋身边,俯视着他:“你说的可是真的?”
此人亦说的是云梦泽语言,看鬼寂的表情,显然也是懂的。
王锋狂喜地连连点头:“绝对是真的,晚辈岂敢欺骗诸位前辈!”
“那好。”云牙语气温和地道,却没想下一记左手忽然伸出,一把抓住他的头颅。
王锋哪里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却根本没打动对方,其身体剧烈一颤,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全身猛地僵直,双眼翻白,正是被施搜魂术的表现。
柳清欢和元昆阳心里发寒,就听龙阳子蔑笑道:“不自量力!竟敢枉想与我等谈条件,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搜魂术下,我们不一样能知道吗。”
很快,云牙便抬起手,而王锋口角流涎地倒向地面,元婴所施展的搜魂术显然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整个人已变得痴痴呆呆,在云牙随手打出的一道法术之下抽搐而死。
龙阳子问道:“如何?”
云牙点点头,嘴巴动了几下,用密语将所得信息告诉两人。
柳清欢与元昆阳也交换了个目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等他目光回到前面,却见云牙正看着他,轻笑道:“呵呵,说起来,我刚刚还得到一个意外收获呢,这位小友,你说是吧?”
几人的目光如钉子一下集中到他身上,柳清欢心内苦笑,王锋真是死也不让他好过,面上却平淡道:“不知前辈所问何事?”
云牙兴味地道:“鬼寂兄,你抓的这小子来头不小啊,此界最大的宗门之一文始派,元婴修士的真传弟子。很好,我现在对你脑袋里的东西更感兴趣了。”
柳清欢叹息,想到不久前他对别人施展了一次搜魂术,结果没几天就轮到自己被人搜了。
那个异界金丹修士身份普通,所以记忆里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东西,但他却不同,他身上的秘密太多,雁宕堡的防御系统、文始派的秘辛这些都还算一般的,光是三桑木一个,就能让这些人惊喜不已吧?!
他心内一转,这人没说出脉魂一事,是因为王锋的记忆中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脉魂因而也一直没有怀疑过他收走了脉魂?还是因为此人不想另外两人知道脉魂的存在?
心念电转间,他看了眼鬼寂,干巴巴地道:“前辈若想搜魂,我又不能抵挡分毫。”
云牙亦看向鬼寂,眼中浮现一丝戒备之色:“鬼寂兄,搜魂术最多不过让这小子变成白痴,应该不妨碍你的祭炼之术吧?”
鬼寂一直如隐在阴暗中无形无影的鬼魂,对之前的谈话未置一辞,但他的存在却没人敢忽视,此时一开口,这地底灵脉中的温度仿佛瞬间降至冰点:“温长天,你可以闭嘴了,妨不妨碍是我说了算。”
此话说得极不客气,云牙目光一缩,面上却没有一点被冒犯之意,又看了柳清欢一眼后,他转开视线道:“既然鬼寂兄不肯,那便算了。我们也下来不少时间了,还是先收了灵脉吧?”
龙阳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走向不远处露在外面的主脉的一小段,道:“这条灵脉虽然小了点儿,品质却极为不错,外面都能看到上品灵石,中心处应该存在极品灵石,也不枉我们辛苦一趟。”
三人又低声商量几句,便各自钻进土层中探查去了。
柳、元两人被丢在原地,鬼寂在他俩周围画了一个圈,丝毫不怕他们逃走。
元昆阳一脸同情地张了张嘴,柳清欢瞪了过去,小声道:“闭嘴。有那个闭心不如研究一下我们脚下的圈。”
元昆阳立刻闭上嘴,柳清欢垂下眼帘,抓紧时间催动坐忘长生经心法。
不久,地面开始颤动,跟木头一样站着的两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耳听得轰隆之声不绝。[.]
不久,地面开始颤动,跟木头一样站着的两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耳听得轰隆之声不绝。
头顶上震落的细小石块与泥土簌簌下落,不大一会儿就让两人灰头土脸的,元昆阳呸呸往外吐灰,叫唤道:“要命!这些人是收灵脉还是搞破坏啊,弄得地动似的,老子都要被埋了。”
柳清欢道:“你多说两句,还能多吃几斤灰。”
他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那三人如何收取灵脉,然而角度所限,他们只能看到摇晃的洞顶。
“这一趟这个遭罪啊!你说那个阴森森的家伙吃饱了撑着,干嘛要带我们两个累赘进洞?让其他人来不是更好吗?”
“你说反了。”柳清欢道:“不是他要带我们进洞,而是他自己要进来。那人的修为应该在这些人中是数一数二的,地位应该也不低,再加上他们彼此之间也不见得有多少信任,所以面对利益之时,自然要自己看着更安心。”
元昆阳不满道:“那也可以把我们丢在外面嘛,反正我们也逃不了。我可一点儿不想跟着进来!”
柳清欢要不是不能动,真想一脚踹过去:“这恐怕由不得我们挑挑捡捡。”
他想了想,在一片轰隆之声中趁机问道:“我说,你能冲开禁制吗?”
“嗯?我试过了,完全不能。”
“体内灵力也丝毫运转不动?”
“是啊。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的灵力能运转吧?”
柳清欢顿了下,道:“不能,不过金丹勉强能旋转了。”
元昆阳吃惊地叫道:“怎么可能!”
或许是因为他是双丹的缘故?
一般而言,金丹修士的丹田已自成一个循环往复的小世界,金丹在其中会跟随着心法的运行而旋转,每转动一次,便会生出一丝新的法力。
修士的身体便如一个熔炉,除了吸纳天地灵气融会贯通后为己所用外,结丹之后自身也化为灵气的产生源头,成就法身,由此与世间万物融为一体,也更加容易沟通天道法则。
而双金丹修士因极其稀少,所以相关的研究典籍也极少,柳清欢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双丹除了随心法旋转外,两颗金丹还会围绕着彼此自行旋转。
之前他被鬼寂下了禁制后,整个丹田都已凝滞不动,但他一直没放弃,在不间断地催动下,身上的灵力依然毫无动静,说明心法的运行还在被禁之下。但双丹却极其缓慢地绕着彼此动了起来,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速度一点点地提升,也带着小范围的灵力跟着徐徐流动。
只是,还是太慢了!短时间内怕是没可能冲开鬼寂所下的禁制。
柳清欢含糊的以自己功法特殊搪塞了元昆阳的疑问,道:“你也试着冲击一下,反正我们干躺着也没事干,说不定真成了呢。再说,阴月血界的修炼方法与我们这里的应该存在着一些不同之处,也许可以从其中找到漏洞,冲破禁制。”
元昆阳哼哼了两句,安静下来不再说话。
震动一直持续着,时而激烈时而平缓。整条灵脉的抽取即使对于元婴修士来说,也并不是容易的事。
那三人的身影偶尔会出现在柳清欢的眼角余光中,但又很快消失,不知在忙碌着什么。
躺在粗糙冷硬的地面上并不好受,不过他们也没那本钱去和鬼寂讲条件,只能干受着。元昆阳偶尔发出一两声抱怨,表示他还没睡着。
他的努力没有取得什么进展,最后不耐烦地表示自己放弃了。
而柳清欢则在尝试让双丹的旋转带动更多的灵力流动,再以这些灵力带动心法的运转。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大约过了两三个时辰,震动突然之间变得剧烈,一阵天摇地动后,两人险些被掉落的石头砸死,地底突然安静下来。
元昆阳的骂声闷闷地传来:“谁来把老子身上的石头搬开啊!老子法身虽硬,也经不住这么砸!”
柳清欢一条腿被压得死死的,没好气地道:“我也不比你好多少!”
“青木兄,那些人是不是得逞了?”
“应该吧。”
话音刚落,他二人身上的东西便被挥开,鬼寂三人出现在不远处。
让人诧异的是,他们脸上却没有多少收获了一整条灵脉的喜悦,反而显得冷肃,一言不发地往上冲。
鬼寂毫无表情地看了地上模样凄惨的两人一眼,袖子一卷,便被他卷入遁光中,以极快的速度往灵矿上层赶。
柳清欢和元昆阳交换了个眼神,气氛不对!难道是内杠了?
不过能不用再像进来时一样撞墙,他俩还是很高兴的。
一条条通道飞速从眼前掠过,耳边是呼呼的风声,未几,最前方的云牙突然闷哼一声,仿佛遭受重击般跌飞出去!
战斗爆发得极其突然,柳清欢只看到前方一道雪亮的剑芒在黑暗中瞬突而至,横斩过整个狭窄的通道!
首当其冲的便是云牙,他虽然猝不及防下挨了一下,反应却极快,后跌之时手中已握住一柄绿莹莹的长杖,杖尖上立着的骷髅头吐出一团绿雾,其身形一阵扭曲,竟是消失在绿雾之中。
这便把他身后的龙阳子完全暴露了出来,只见龙阳子面上紫纹迅速浮现而出,手指在胸前一点,一根紫藤从其指尖窜出,飞快结成一张盘根错节的大网。
剑芒噗地一声斩到藤网上,那藤网看上去脆弱不堪,却出人意料的坚韧,被斩得凹陷却没破。
“何方鼠辈在此藏头露尾!”龙阳子喝道,回答他的是再次斩来的剑光,以及几道法术光芒!
这时,他们右侧通道亦传来动静。鬼寂桀桀一笑,将手中的柳、元二人随手一抛,转身便冲了过去。
柳清欢犹如破布娃娃一般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到坚硬的洞壁,砸落一大片土石后掉在地上,又被随后而至的元昆阳砸得差点背过气去!
胸口气血翻涌、嘴角溢血,柳清欢有气无力地道:“这位兄台,可否挪挪尊臀?”
元昆阳叠在他身上,同样要死不活地回道:“好啊。”
两人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谁也动不了。
柳清欢的注意力很快被前方两条矿道内的战团吸引,只是神识被禁的情况下,他只能在一片昏暗中看到一闪即逝的剑芒和法术所发出的光芒,至于与那三个异界元婴修士打在一起的人,却根本看不清样貌。
元昆阳兴奋地道:“肯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人影晃动交错间,凌厉的气势横冲直撞,迸飞而出的法术更是四处崩飞!
柳清欢惊骇不已,这要是随便飞过来一个,他俩连躲闪都做不到。
元婴修士之间的战斗大开大合,威力极大,显然不是如此局促的空间能承受得住的。所以没有多长时间,那些人便将狭窄的地下矿道毁得乱七八糟。
轰隆一声,他们不远处的洞道整个垮塌下来,扬起的尘土呛得两人止不住的咳嗽。
柳清欢不惊反喜,垮下来的土石正好将他们和前方的战场分隔开,这是多好的逃脱机会!
他急切地想爬起来,然而却只能微弱地弯弯手指,不由咒骂道:“该死的!”
元昆阳也想到这一点,悲愤不已:“今天要是交待在这里,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的!”
他徒劳的挣扎着,最后依然气喘吁吁地躺在那儿:“青木兄,可有办法?”
柳清欢喝斥道:“别吵,我正在努力控制灵力!”
“咦,你能冲开禁制?”
“不能!”柳清欢无情打破他的幻想:“不过,我现在勉强能动用一丝灵力,或许能夺回一点身体的控制力……谁在那儿?!”
他突然喝道,眼睛朝后方的通道看去。
“呵呵,师弟,你就是这样欢迎你师兄的吗?”一个人从隐匿状态现出身来,旁边是一只雪白长角的小兽
柳清欢惊喜地喊道:“二师兄!初一!”
稽越几步到了跟前,嘘声道:“轻点,如果你不想把那边的人引过来的话。”
柳清欢激动地点头,同样激动冲过来的初一焦急地冲着他叫了两声。
他给它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还能怎么?还不是为了你这小子。接到你让屈云鹤带回去的信后,师父不放心,我就跟着增援的人一起赶来了。”
稽越道,将他身上的元昆阳揭到一边,食指在他身上连点,很快皱起眉:“你身上的禁制是元婴修士下的吧?手法还很特殊,我解不开。”
柳清欢有些失望,但见到稽越的欢喜却更甚:“没事。”
“不过让你恢复行动力还是可以的,其它的就等我们出去后,找元婴前辈帮忙解吧。”稽越说道,又在他身上几处穴位拍了几下,柳清欢发觉自己终于能动了。
他一下蹦了起来,虽然灵力和神识还是无法动用,却感觉舒服了很多:“谢天谢地!这么说,屈师兄已经安全回到门派了?”
“大哥,两位大哥,还有我啊!”这时,被抛弃在一边的元昆阳惨声道:“别忘了我!”
稽越上前去,将他翻过身:“这人谁?”
柳清欢开玩笑道:“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好吧,师兄你先给他解开。他叫元昆阳,之前跟我一起行动,然后又一起失手就擒。”
元昆阳也很快站了起来,舒展着手脚,嘴里不忘连声向稽越表示感谢。
稽越抓住他俩一人一只手臂:“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这儿。下面,你俩不要挣扎,跟着我。”
柳清欢忙道:“师兄,我们可以坐初一出去。”
“你这灵兽在之前已经使用那个天赋很久了,已经快到它的极限,还是让它歇一歇吧。”稽越道,又调笑道:“怎么,不信任你师兄的隐匿术?”
柳清欢亦笑道:“怎么会!那就有劳师兄带我一回了。”
即使身处如此危险之境,但他的心境却已轻松不少,就如知道不管天塌地陷,身后却有人会顶着,他的二师兄对他来说就是这样一位亦师亦友的存在。
稽越哼了一声,嘴里低声念诵着法诀,从其丹田处冒出琉璃般的纤细光丝,顺着三人相交的手臂很快爬满他们全身,然后在一片灿烂流动的光彩中,三人消失在原地。
稽越带着两人无声无息地在矿道中行进,他想绕开那些元婴修士的战场,然而对方却把往上的路都堵住了,他们只能绕得更远。
好在这些矿道原本就很复杂,如蛛网一般四通八达。
路上,柳清欢轻声问道:“师兄,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什么时候到的?”
稽越紧了紧抓着他的手臂,道:“我们也刚到不久,之前千页山局势告紧,一直抽不出人手,所以才来得这么晚。这次联盟一共派了三位元婴期修士一同前来,在路上又遇到长梧前辈,以及另一位路上遇到的元婴真君,另外还有金丹数名。”
“五位……嗯,抱朴前辈联系的友人说这两天也会赶来。”柳清欢道:“你们来时,没遇到他?”
“这倒没有。”稽越自信地笑道:“五位就够了。我们赶到时,护脉大阵刚刚被攻破。”
元昆阳插嘴道:“所以我之前看到的人影,果然是你们吗?”
“嗯?应该是在最前面的人,我们先到的是你们那处隐蔽点,得知抱朴前辈在这边牵制,便立刻赶来。不过因离得这边太近,所以就没动用法船,而是分开潜入,准备打阴月血界之人一个措手不及,于是速度难免有快有慢,集结需要一小段时间。”
元昆阳哀叹:“你们如果再早来一会儿就好了,我俩就不会被抓了。”
世上自是没有如果的,稽越道:“别说话了,前面就是矿道口。外面的局势还没有被我们这边完全控制,进矿的几人是趁乱潜进来的,所以我们要万分小心。”
柳清欢很有些不好意思,又觉得一丝暖意在心间流动。他知道,稽越会潜进矿洞内,肯定是来救他。
然而,矿道口的形势却让他们再一次被堵住,因为鬼寂正与一位云梦泽元婴修士在此大打出手。[.]
鬼寂与一位云梦泽元婴修士在矿道口拼杀,两人周围的空间弥漫着毁灭般的灵力波动,也堵住了柳清欢三人出去的路。
“此地可还有其他出口?”稽越悄然问道,并小心翼翼地后退,以免被卷进前方肆虐的可怕风暴中。
柳清欢低语:“没有。”
元昆阳有些焦急地道:“或许我们可以就从这里土遁出去?”
说完,他才想起自己和柳清欢不能动用法力,又懊恼地啧了一声。
稽越面色凝重地道:“如此的话,我们只能先避回深处。”
虽然不甘心,但元婴间的争斗不是他们能靠近的,修为境界的巨大差距决定了即使他们挨上一丝,都极有可能会被莫大的法力余波撕碎。
稽越果断地带着两人往回退,柳清欢反手抓住他的手臂:“师兄,你先自己出去吧,我俩现在能动了,找个地方躲起来就行。那些阴月血界的元婴又被缠着,没空来找我们的。”
稽越在黑暗中快速往矿脉深处奔去,说道:“别废话。师父要是知道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么危险的境地,回头能念叨我几十年,我还想耳根清静呢。”
柳清欢还想再说,在稽越轻飘飘递来的眼神中嗫嚅地闭上了嘴,仿佛一瞬间又回到当年竹林山竹意堂内,面对着坐于上首的高深莫测让人敬畏的师叔。
稽越平日里虽潇洒不羁,成为他师兄后更是待他十分温和,但若是进入战斗,却会将他那一身名士风流的宽袍大袖换成紧身利落的长衣,气势也变得强势严厉。
元昆阳在一旁安慰道:“没事的,你没看那些躺在此地的练气修士都活得好好的吗,现在外面肯定打成一锅粥,反倒没有这里面安全。”
柳清欢小心地看了自己师兄一眼,小声争辩道道:“那不同,他们修为低得在对方眼里就像是虫子一样,直接可以忽视,但我们怎么也是萤火虫,而且我们两人身上还存在禁制。”
稽越一笑:“那就把屁股上的亮光收起来,不也是毫不起眼的虫子了么。”
“嘿嘿。”元昆阳扭了扭屁股,猥琐地笑道:“我收起来了。”
却听稽越叹了一声,脸上现出一丝忧虑,又很快收起,洒脱地拍了拍柳清欢:“反正暂时出不去,别多想了。”
柳清欢只好点点头,不再多说。
三人避开元婴修士的战场,在复杂交错的地下矿道中奔走,最后进入一条又深又长的偏僻之处,稽越三两下挖了个小洞,布下隐匿法阵。
他疲惫地坐了下来:“现在暂时安全了,师弟过来,我看能不能帮你们把身上的禁制解开。”
不过试了半天后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鬼寂功法诡异,又极可能是元婴后期修士,稽越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效果。
柳清欢道:“师兄,你先回复法力吧,这禁制我们出去再解就是。”
稽越也很无奈,只能点头同意。
洞内安静下来,元昆阳垂着头靠在洞壁上,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在沉思。
柳清欢盘坐着,意沉丹田,开始全力催动缓缓旋转的双丹。
双丹的特殊奇异之处在这种情况下突显出来,就连元婴期的禁制都不能完全封住,所以给他时间,他或可自行冲开禁制也说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时间的流逝也变得飘忽不定,柳清欢于入定中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猛地睁开眼!
耳边听得元昆阳有些慌乱的声音:“青木兄,你感觉到了没?”
他倏忽站起身,急声道:“不好,鬼寂在通过禁制感应我们的方法,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
肩上被用力捏了下,稽越沉稳的声音响起:“不要慌。”
说着,他挥手打开法阵,抓住两人闪出洞口,快速在矿道中奔走。
柳清欢感到一阵难以消退的紧张,挣扎道:“师兄,你放下我们,快走!”
抓着他的手却如钢浇铁铸,毫不动摇。
眼前余光看到前方突然出现的一个黑色身影,柳清欢大吼一声,强行提起之前勉强开始运行的灵力,一掌拍向稽越后背,将他往相反方向大力推开!
下一瞬间,柳清欢双脚离地,死命扒着扼住他颈项的那只手,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眼睛对上鬼寂死水般的双目!
那双纯黑色的眼,犹如冥幽地府里钻出来的妖魔,仿佛有无上的吸引力,让他怎么也转不开眼睛。
不能看,不能看!
柳清欢心内狂呼着,拼命地想要移开自己的目光,僵住的眼皮颤抖着想要闭上,却根本做不到,反而涌起一股茫然顺从之意。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变轻,仿佛脱开了层层束缚,舒展而又惬意。前方出现鸟语花香、溪水潺潺,一片宁静祥和的世外幽谷。
一座小院就在溪水边,屋后是一片竹林,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不错,这就是他想要的,一个隐于繁杂俗世之外可以安静修炼的地方。
他想要呆在这个安全的地方,没有战争、没有离别、没有死亡……
突然,院门打开,一个人急冲冲走出来,冲到他身前,嘴巴不断开开合合。
柳清欢疑惑:“二师兄,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稽越越发焦急,抓着他狂摇,大吼道:“回来!我叫你回来!”
柳清欢茫然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心神巨震下猛地从幻境中破出来!
眼前哪里有什么幽谷竹林,他依然在那狭窄混乱的矿洞中,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似的动弹不得,但感官终于恢复,干涩破碎的喉咙让他的呼吸都变得极为艰难。
然而,身体上的不适远没有来自心魂的剧痛那般让人难以忍受。
眼前是稽越焦急的脸,以及那一声声“回来”。
他张了张嘴,完全不似自己嗓音的嘶哑声艰涩地挤出喉咙:“师……兄,我回来了……唔,不要……摇了,头晕……”
稽越脸上绽出惊喜与如释重负,不由分说地塞了一颗丹药进他嘴里。
还好丹药入口即化,滋润着他疼痛的咽喉,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能站起来吗?”稽越问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他感受了下无力的四肢,破撑了起来。稽越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还是我先带着你,走!”
柳清欢没有拒绝,走之前扫了一眼周围,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元昆阳青白的脸,他一双眼毫无焦距地瞪着洞顶,整个人如木偶一般毫无生气!
柳清欢倏地睁大眼:“元、元……”
稽越的声音冷静无比,抓着他在矿道里飞奔:“我救不了他,他的心魂已被那个异界元婴修士吸食。当时你们两人同时被那人抓住,我只能救你。”
空气静默了一瞬,柳清欢狠狠闭了闭眼,压下所有情绪,咬牙问道:“那人呢?”
稽越负着他,矿道飞快地往后退:“临行前,师父曾交给我三道保命剑符,里面封印着师父一记完整的明阳剑诀。那人忙着吸食你们的心魂,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所以被斩个正着。”
“他死了?!”
“没死。”稽越啧了一声:“那人出现时,身上似乎就受伤不轻,所以才会急切地拿你俩填补伤势,被师父的明阳剑诀斩击后,还想扑过来,又吃了一道剑符,便化作一股黑烟逃跑了。”
这时,前方突然传出桀桀怪笑:“两位小友好生威风,竟然能将不可一世的鬼寂兄吓得逃跑,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柳清欢心内狂跳,从稽越的头侧向前望去,只见一侧山壁上冒出一股绿烟,现出那位尊号为云牙的异界元婴修士身影。
稽越骤然停下,一只手拖着柳清欢,另一只手中已出现一道剑符,道:“不敢,只是仰仗师门的强大而已。”
云牙看了看他手中的剑符,戒备地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不会真以为就凭一道剑符就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吧?哈哈哈,我可不是鬼寂那傻子!”
他一边大笑一边往前逼近,稽越则将柳清欢不容拒绝地拉到自己身后,慢慢往后退,镇定地道:“你也可以尝尝,毕竟我师父的明阳剑诀专克你这等阴损的魔修。”
“呵呵,原来你俩是师兄弟。”云牙状似随意地道,你不再刻意逼近,而是站在了原地,不怀好意地道:“文始派明阳子?啧啧,传承五万余年的大派,不简单啊。没想到小小一个界面,还有这么古老的宗门,里面肯定积累有大量的宝物,到时我们自然要去拜访一二才不失礼。”
稽越哼了一声,懒得再与对方搭话,手中剑符引而不发。
柳清欢压抑着不断上涌的绝望,脑中飞速转动。
此人身上衣着完好无损,看来之前第一时间遁走后,一直隐在暗处,只是此时却不知为何突然现身。
双方陷入无声的对峙,云牙脸上闪过莫名的神色,很快扬起嘲讽及戏谑的笑,似乎对两个金丹修士敢与自己正面对抗一事感到很有趣。
他全身绷得犹如满弓,调度出勉强能使用的一丝灵力,从纳戒中拿着银黑色的太南仙剑剑鞘,又将青莲业火从丹田内硬提出来,薄薄的一层淡淡青光附于背着的右手心中。
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只见对面的云牙身体微微一晃,一直紧盯着他的稽越手一扬!
随着剑符破碎的符纸飘扬而出的,是一股皓然庞大的剑意席卷而出,将扑过来的那抹快到极至的身影硬生生的逼退!
然而让云牙咬碎一口牙的是,那剑光目的竟然不是他,在逼退他的同时,斜斜斩到了洞壁上方!
整个地下矿道为之剧烈的一抖,大块大块的山石轰然崩裂,这边稽越身上浮现出七色琉璃般的璀璨剑光,那剑光一卷,带着柳清欢电射而出!
身后传来云牙狂怒之极的大吼声,柳清欢只觉眼前闪过无数斑斓颜色,黑暗的通道也化作一条条飞速后退的黑线,耳边是砰砰声和呼啸的风声。
这就是剑遁?
速度快极,但在如此逼仄的空间里却并不适宜施展,那不曾间断的砰砰声便是剑光冲撞开土石的声音。
柳清欢紧紧握着手中的剑鞘,不敢出声,就怕自己干扰到稽越的心神。
他知道稽越也无他法,万不得已才会在这种环境下使出剑遁,不然他们根本没有逃脱
突然,剑光仿佛撞击到不可突破之处,猛地一散!两人的身形被强行按住一般,侧面一股大力袭来,他们随之被掀飞出去!
通道内响起两声巨大的碰撞声,纷纷扬扬的细尘飞舞弥漫,云牙噙着冰冷的笑缓缓走出:“跑啊,继续跑啊!”
他随手一挥衣袖,在两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嘴角溢血的稽越再次飞了出去,狠狠地撞上洞壁!
“师兄!”柳清欢惊叫一声,手往地上一撑,跟着窜出,扶住摔落地面的稽越。
稽越呕出一口鲜血,显然在刚刚那一击中受了不轻的伤,勉强说道:“没事。”
云牙一步一步走到两人几步开外,冷嘲热讽道:“真是兄弟情深啊。两只小耗子还想蹦跶,你们不是挺能吗?还带着人封锁出口!呵呵,想让我死,你们就给我垫背吧!”
柳清欢心念电转,在对方抬起手来之时喊道:“我们可以带你出去!”
云牙手一顿,眯着眼打量他,慢条斯理地道:“你说,你们带我出去?”
“师弟?”稽越低声道,眼中闪过不赞同。
柳清欢将他扶起来,转头道:“不错,你既已知我们的身份,只要你抓着我们当质子出去,他们肯定不会动手。等你脱出重围时,再放了我们就是。”
云牙深沉地望着他不语,似乎是在思索。
柳清欢毫不回避地与他对视,好一会儿,对方微微点了下头:“好……”
才说一个字,他嘴角浮起一丝狞笑,忽然抬手!
柳清欢眼中冷然,王锋的前例还在,他怎么可能忘记!所以在对方神色刚有变化之时,他一直收在背后的手也随之伸出,往前一推!
双方的距离很近,双掌相交之际柳清欢只觉手上传来摧枯拉朽般的巨力,整只右臂完全无法抵挡地爆开,身体更是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
然而,云牙震惊的惨呼声却让他笑了起来。
他竭力抬头看去,却看到对方在一片青色狂焰中,扑向了近在咫尺的稽越,一掌拍在他的胸口!
这一刻,柳清欢忘记呼吸,忘记了自己重重地摔到地上,只固执地尽力抬着头,去看稽越的脸。
稽越之前冒险用剑遁,后又接了云牙一记,原本便受了重伤,此时在那一掌下更是避无可避,发出一声闷哼,再次撞上身后的墙壁!
青色的火焰从云牙手上往他身上窜,柳清欢于一片恍惚之中大急,心中大叫着焰灵!
他跌跌撞撞地连滚带爬扑过去,撞开手舞足蹈连声惨叫的云牙,还好青莲业火的焰灵听到了他的呼唤,所以只是虚虚浮在稽越身体表面。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巨大的恐慌揪紧了他的心神。
强迫自己定了定神,柳清欢哆嗦着轻轻扶起稽越侧偏着的头,只见他脸上犹带着一丝惊愕之色,直直的看着前方。
那神色却永远凝固住了!
柳清欢脑中嗡地一声,嘴里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
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又不肯死心地俯身到他塌陷的胸口: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甚至其心脉都已被完全震碎。
围绕在他周围的青莲业火犹如突然被泼了一瓢滚油般,呼啦啦窜起老高,狂卷着愤怒和悲恸,熊熊燃烧成一片火海!
而这一切,柳清欢都已感知不到,他只是坐在稽越的尸体旁,关于稽越的记忆一幕幕闪过眼前。
第一次见面,于竹林山竹意堂前,他是刚刚踏入文始派的小小少年,敬畏地看着稽越坐在上首,淡淡问道:何为种剑……
拜明阳子为师时,一句师弟……
两人于廊下悠然的品酒闲谈……
指点自己如何修炼《竹心种剑术》……
封界战争时担心的眼神,不久前毫无保留的保护……
柳清欢于襁褓之时便被丢弃,所以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血缘亲人,不知道自己父母身在何方、长什么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兄弟姐妹。
是明阳子给了他父辈般的关爱,是大师兄和二师兄给了他兄弟姐妹般的亲情,让他感觉有了一个家。
稽越看似不羁,却是师兄弟三人中最恋家的人。虽然他自己说是懒怠出门,但明阳子的洞府最常在的人不是明阳子,而是他。
他会默默打理着洞府内所有花花草草,帮着照看师徒四人的居所,处理各种琐事。柳清欢和左枝山常常东奔西跑,陪在明阳子身边尽弟子之责的也是他。
柳清敬重他、亲近他,他亦从不吝于对自己的教导与保护。
一声悲恸至极的怒吼在整个地下矿道中响起,久久回荡……
封界战争的残酷从未有哪一刻像此刻这般让柳清欢感悟得如此彻底,死亡的含义更是让他痛不可当。
自责与后悔凌迟着他的心!
他为何因贪恋师兄的保护而不坚持劝他先走,为何要那么不小心被鬼寂擒住,为何要发那些求援传讯符!
如果不发,就算他死在这里,矿脉被异界夺走,也好过让稽越身死!
心灵上的痛苦让柳清欢想要放声痛哭,想要不管不顾地摧毁一切,连之前受的重伤也变得无足轻重般感受不到。
然而他只是紧紧地闭上嘴,颤抖着伸手合上稽越大睁的眼睛,牙关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仿佛要将满腔的恨意关在身体里,直到撑爆自己。
柳清欢猛地扭过头,充血的眼睛转向不远处于一片青色火焰中痛苦翻滚的云牙。
此人也甚了得,在青莲业火中竟然能支撑这么长的时间,整个人快要化成一团焦炭却还在不断哀嚎。
随着他意念一动,滚滚火海如潮水一般往中间退却,重新化作一朵青色莲花,落在他的肩头。
就在青莲业火完全退走后,焦炭般的云牙头顶钻出一个三寸来高的小娃儿,其面容与云牙极其相似,怀里抱着一只牙签大小的绿色长杖,身体外盘旋着一面烧得坑坑洼洼、离毁损不远的小盾。
它满脸惊惧与不可思议地望了柳清欢一眼,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抖了一抖,转身就想遁走!
元婴与金丹相比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元婴可以施展真正的远遁术,极大的摆脱了空间的束缚,只要力量支撑得住,一遁千里也不在话下。这也是元婴修士不容易被杀死的原因,只要元婴存活,就可重找肉身继续修炼。
云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金丹修士手里,他自是认识青莲业火的,今日也见识了这种火焰的厉害可怕,所以他现在只想逃得远远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遁走时,却发现自己突然不能动了!
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一根半透明的根须卷在他的腰上,一连卷了几圈,牢牢地将他束缚在原地。
再一看,那条根须却是从柳清欢的丹田部位伸出来的!
柳清欢垂着头立在那里,双手紧握成拳头靠在身侧,身上的玄色长衣在突起的狂风中猎猎飞舞,当他抬起头,仿佛黑夜般的气势猛然爆发开来,眼中的怒火都化作黑色的烈焰,几欲喷薄而出!
小小的元婴此时已经急了,挥舞着短短的四肢,想要拉扯开缠住自己的根须,却发现那根须如无物一般抓之不着,即使用法器攻击,也攻击不着!
如此诡异之物,让元婴骇然不已,挣扎得也越发剧烈。
对方将他绑在原地,自然不可能是为了与他友好会晤,谁知后面还有什么诡异的手段等着他!元婴再多神通,那也没有肉身,脆弱的程度即使是一个金丹,也能用剑劈了他。
他嘴里一边尖叫一边求饶:“道友,道友,只要你饶我一命,我甘愿献出身上的所有灵石和宝物!”
看到对方目光闪了闪似有意动,他更卖力地说道:“对了,我身上还有之前抽取的灵脉,整整一条!全都给你!我们还没来及分,现在全在我身上!”
柳清欢冷笑道:“杀了你,我一样可以得到这些。”
说着,其眉心飞出一把小剑。
小剑通体黑色,浓烈的死气犹如实质般浮在剑身上,毁灭与死亡之意如暴虐的风暴般迅速弥漫整个空间,也让黑发黑眼黑袍的柳清欢气势更加凛冽!
云牙的元婴越发心惊,他们之前为什么没发现这看上去除了背景不错外,其他方面都不打眼的小修士,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肩上落着那朵代表青莲业火的青色莲花,诡异得甚至能缚住元婴的半透明根须,还有其剑意竟然是死意!
生、死乃大道,因为大,所以也更难掌握。剑修所修剑意,并不是越大越好,多数人的选择是从小道开始,然后一步步加深。
早知道,当初鬼寂再如何不肯,他也要第一时间对其使用搜魂术,然后一剑杀之!
他此时只能尽力与对方周旋,拖延时间。他相信,这里这么大的动静,同样被困在这地底灵矿中的龙阳子和鬼寂一定能感觉得到。虽然他们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但反正现在情况已坏到不能再坏,也许能争得一线生机呢。
他急声道:“还有,还有情报!”
柳清欢一字一顿地道:“情、报?”
“不错!我可以给你我们阴月血界下一步的进攻计划,关于如何攻入你们这个界面主大陆……”
柳清欢打断道:“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不就是夺岛然后占领传送法阵么。”
元婴露出一丝邪佞的笑,与那张婴儿一般娇嫩的脸显得极为不称:“呵呵,夺岛!那只是放出迷惑你们的烟雾而已,让你们的兵力分得更散,我们其实是要……”
说到这儿,他顿住,意味深长的看着柳清欢。
柳清欢沉默地与他对视,眼中毫无情绪,连之前的怒意都已经压进五脏六腹中。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过去,元婴的笃定被不安和忐忑慢慢取代,他的小命被捏在对方手中,底气明显不足。
柳清欢却突然微微一笑,道:“好……”
说着,其丹田处窜出又两条长长的根须,在电光火石间直接刺入其体内!
元婴大叫着徒劳挣扎,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你……使诈……”
其声音一声比一声微弱。
柳清欢满目恨意:“你杀了我师兄,还想我放过你!我恨不能啖你肉饮你血!情报哪里得不到,想让我放过你,不可能!”
半透明的根须中汩汩流动着淡绿色的纯净灵力,一直输送到柳清欢丹田内,他的修为开始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节节攀升!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叫:“师弟。”
柳清欢浑身一震,蓦地回头,就见一团虚影抱着一颗流光溢彩的金丹飘在他身后。
看那虚影的样子,分别就是稽越的样子,此时正一脸微笑地看着他。
柳清欢眼眶一热,大喜道:“师兄你的金丹没被震碎?怎么之前不出来?”
稽越一副无奔的表情:“是谁之前把青莲业火弄得到处都是的?我倒是想出来,就怕一小心烧没了!结果你马上又跟对方元婴大战,又怕影响到你,可算让我找到个空隙钻出来了!”
柳清欢不由脸红。刚刚他心神大乱之下,一直没看到稽越的魂魄抱着金丹出现,还以为……
这时,矿道另一头的拐角处响起一声轻笑,柳清欢脸色一变,眼前金光一闪,稽越和着金丹已没入他的衣袖。
他转过身,就见龙阳子走出阴影,啪啪拍掌:“这可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小友好生厉害,可惜云牙兄这回可是赔得姥姥都认不得了!”
透过墙上矿石的微弱灵光,龙阳子脸上的紫纹显得更加妖冶惑人。他脸上虽带着笑,笑意却未答眼底,反而隐带戒备和狂热地看了看那几条并未被收回的半透明根须,以及他肩上的青色莲花。
至于他手中的生死剑意,对方反倒不在意。不过是小术罢了,再厉害也脱不出金丹期修为的限制。
他可不是云牙那蠢货,被弄得只剩下脆弱的元婴存在。
柳清欢转了转身体,目光却盯着龙阳子身后。
龙阳子目光微凝,笑道:“鬼寂兄,出来吧,见见你的小朋友,他自己解开了你下的禁制呢。”
仿佛融入了黑暗的鬼寂走到光影前,一双黑瞳冰冷地盯着柳清欢的丹田,仿佛要将他看穿。
不过,不说柳清欢的双丹是一虚一实,虚丹几不可见,他不可能看得出来他是双丹。而且此时三桑木的根须充满了他的灵海,更是将一切都掩盖了起来。
鬼寂阴沉地说道:“是本尊的错,要早知小友一身是宝,我见到他的第一刻,就该直接吞了他的魂。”
“哈哈,现在也不晚啊。”龙阳子目光火热,舔了舔唇:“我要没猜错的话,他丹田内的可是传说中的神木啊,真是个逆天的小东西!我们可说好了,这株神木我要定了,那青莲业火归你。”
鬼寂用毫无起伏的声音道:“别像个脑子里长满杂草的凡人似的,你有那本事得到神木自去取。云牙那老鬼可刚刚栽在神木手上,连元婴都被吸干了。”
龙阳子嗤笑一声:“不劳鬼寂兄费心,没那金钢钻怎揽得住瓷器活……”
两人旁若无人地分起柳清欢的东西,显然并没把他放在眼里。
柳清欢因稽越未死的喜悦淡去,之前一直苦苦压抑的怒意在胸腔内翻滚,眼睛却渐渐红了。
这些阴月血界的人该死!全都该死!
他已经不去想双方之间修为上的巨大差距,逃是绝对逃不了的,那么只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怒意,以及龙阳子语气中的轻蔑之意,数不清的根须突然如无数条长蛇般从他的丹田中钻出!
龙阳子脸上带着讥讽,那些妖冶的紫纹全都鼓凸了起来,皮肤下仿佛爬满了盘根错节的树根。只见他快速念动法诀,双手微一模糊便变得若隐若现,一根根带着诡异黑紫色图纹的尖利指甲弹了出来,每一根都足有一尺来长犹如利剑。
只见他双手一舞,扑到他面前的半透明根须竟然在这些指甲划动下,被干脆利落的切断!
柳清欢有些愕然,这是三桑木的根须第一次被什么东西伤到!
龙阳子大笑,在漫天飞舞的半透明根须中得意洋洋地道:“再是神木,也脱不了是木,我可以修炼出了木心……呃!”
他双目一突,低头看自己大腿外侧,却是一根完全凝实的根须噗地一声扎进了他的肉里,带出血花飞溅。
龙阳子骇然,双手切下,却发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那青色树根!
而且那树根钻进他体内后,立刻便顺着经脉游走,一路势不可挡,往丹田高歌猛进!
早退得远一些的鬼寂见此,面色大变地回身就跑,却有数根根须越伸越长,紧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