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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离两界的战场很远了,柳清欢这才慢下了速度,跃上树梢,寻找方向。

    他如今也不知自己身处阴月血界何处,最好是找个离得最近的城镇打听。只是放眼望去,林海茫茫,河流纵横,一片原始之景。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与云梦泽在日月星辰上都极为迥异。阴月血界共有三块大陆,有两块相连在一起,中间被高山隔绝,另一块则孤悬海外。

    大蜃海在右边两块相连大陆下方的黯月境,柳清欢现在只希望自己不在隔海的那块大陆上。

    黯月境北部辽阔,拥有极丰富的修仙资源,南部却狭长多岛屿,人烟也相对稀少,大蜃海便是在最南端。

    唯今之计,还是先离开这片山脉再说。

    柳清欢看看刚刚跃出树冠的太阳,确定了方向,也不再隐藏身形,招出初一,贴着树冠往南边飞去。

    很快,他便发现原本寂静的山岭多了兽吼声,各种妖兽慢慢多了起来,甚至中途还有一条蛇类妖兽潜伏在树冠上,在他们经过时突然飞跃而出。

    这些原本生活在此的妖兽,大约是因为人修的激烈争战,所以纷纷逃离或躲避到了外面。

    至今为止,他已经路遇两只三阶妖兽跑出来劫道,然后惨死在小黑手上。

    小黑在吞食烈焰天鳞的毒液后,修为终于有了突破,冲到了三阶中期。他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活动筋骨,所以显得极为兴奋。

    又收拾掉一只三阶的鹰类妖兽,小黑站在被折腾得一片狼籍的林子中捶着胸放声嚎叫。

    柳清欢收集着妖兽身上能用到的灵材,道:“别得意了,照这样下去,我们同时才走得出这片地域。这三不五时就蹦出来一只妖兽挡路,实在太影响速度了。”

    小黑暗搓搓地把剩下的妖兽肉装进他自己的口袋,两只猴眼贼溜溜直转,回道:“主人,你看这林子里毒蛇毒虫这般多,不如我们停留几日,多打点猎物?”

    柳清欢拍去衣服上沾上的羽毛,无奈道:“不行,我有任务在身。把你那馋嘴给我闭上,这些年买给你的各种毒物还少了?”

    小黑嘟哝道:“可是能让我提升修为的却很少。”

    “你怎么不说你嘴太挑了,都快把各种毒物尝遍了,有效果的却没几样,怪得了谁。”柳清欢道:“再说这么危险的丛林,若是遇到连我都对付不了的角色,如何收场?”

    小黑只好怏怏地收了嚎叫,赌气回了灵兽袋。

    柳清欢不由摇头,干脆也将初一收回去,重新用起遁术。

    如此几天过去,以金丹修士之速,他才堪堪到了山域的外围。

    丛林变得稀疏,妖兽也渐渐稀少,直到只剩下一些普通的野兽,柳清欢也终于遇到了第一个人类的村子。

    从外面看,村子大约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屋子还建在大树上,用树枝草叶盖的屋顶,显得贫穷和落后。

    柳清欢收敛了气势,落到一条踩出的土路上,慢慢往村内走去。

    不用神识看,他也知道有村民躲在窗子门后偷偷窥视,等他看过去,回应的只有骤然响起的关门关窗声。若是不小心在屋外遇到,一个个更是惊惊慌慌的立刻逃窜。

    这些人都是凡人,所以他也没在意。

    转角处出现一位挑着柴担的猎户汉子,一边擦着黝黑脸庞滑下的汗水,眼睛专注于脚下,直到与柳清欢面对面才抬起头。

    大山般高大的汉子先是愣住,在看清他的衣饰后吓得腿一软,两大担柴砰然落地,整个人萎顿于地,连连嗑头,嘴里更是含含糊糊地求饶。

    柳清欢皱眉听着,他说的话比阴月血界修士所说的语言更为怪异,再加上情绪激动和恐惧,十句倒有九句听不清。

    柳清欢走上前好言道:“不要怕,我只是路过想问问路而已。”

    可惜那汉子已吓得六神无主,见他伸出手更是慌乱地往后退,仿佛面对的是凶狼恶虎,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顾着连声求饶。

    柳清欢颇为无奈,只好站直身,从其身侧走过去。

    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阴月血界的修士在凡人中怕是名声不太好。他只想打听此片地界的地名罢了,现在似乎不用强硬手段是不可能打听得到了。

    不过,柳清欢还不至于去为难一个凡人。即使两界修仙者们血海深仇,也罪不及这些手无寸铁的凡人,他亦不是滥杀之人,无法对这些人下手。

    反正现在也出了山岭,他去其他地方打听便是。

    如此想罢,便往村口走,清晰地听到身后和周围的木屋中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不过没走多久,他脚步一顿,回头望去。

    在一片抽气声中,一个灵活的小身影窜到了一棵大树背后躲了起来。

    柳清欢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回过头继续往前走。

    大树后冒出个小男孩的黑色脑袋望着他的背影,大约七八岁的样子,一双大眼睛机灵地乱转,除了畏惧外更多的是好奇,再次鬼鬼祟祟地跟了上来。

    从一间树屋中传出压得极低的呼唤声,似乎在喊小男孩回去,不过那孩子显然比大人的胆子大得多,继续躲躲闪闪地跟着他。

    柳清欢暗自觉得好笑,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只是放慢了脚步。

    眼看快到村口,小男孩几乎忘记了躲藏,连脚步声都不知道掩饰地跟在他身后十几步处。

    柳清欢转过身,就见小男孩惊得像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转身就跑。

    他换上最和善的笑容,也不去追,只招手轻轻唤道:“来。”

    小男孩跑出几步便停了下来,歪头看着他,似乎终于确定没什么危险,便试探着往前走。

    柳清欢笑意更深,在纳戒中翻找出两块不知何时收起来的茶点,香气扑鼻,就跟刚从蒸笼里拿出来一样新鲜。他诱哄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咬着手指,眼巴巴的连吞了几口口水,又低下头去拿脚尖在地上乱划,犹豫半天才小声含糊地说道:“我……我叫大娃。”

    柳清欢蹲下来,柔声道:“大娃,如果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这两块点心就是你的可好?”

    大娃眼睛亮起,渴望地望着茶点,小心地问道:“真的吗?”

    柳清欢笑着点头,大娃放松警惕地又走了几句,一脸天真:“我看到你……拓叔……你没有打人,也没有把拓叔抓走。仙人都很坏,很坏很坏……你不一样,好人……”

    柳清欢分辨着他含糊不清的怪异口音,勉强听明白,笑道:“好的,糕点是你的了。”

    大娃欢呼一声,奔过来接了糕点,啊呜就咬了一口。

    因为是茶点,所以这两块糕点是极为精致的梅花形状,大人一口便能吃下一个,小孩也不过是两三口便塞进了嘴里。

    柳清欢叹了口气,这孩子明显没吃过这么精致的吃食,一脸好吃极了的幸福模样,不由道:“慢点吃,小心噎着,吃完了还有。”

    说着干脆把碟子拿了出来。

    大娃一边往嘴里塞着糕点,一边惊奇地望着他凭空变出东西的手。

    柳清欢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见过很多仙人吗?”

    大娃脸上浮起一丝恐惧:“好多,往那边飞……”他比划着,指着山岭深处:“好凶,从天上丢火,烧山,抓住春花姐姐,芳嫂,大牛叔死了……”

    柳清欢艰难地听着大娃模糊的话语,皱眉想着阴月血界的修士抓凡人做甚。就听大娃又道:“还有个美丽的仙女,不让他们抓人,送回了春花姐姐和芳嫂。”

    柳清欢精神一振,问道:“你看到他们从哪边来的吗?”

    大娃转了转脑袋,望向天空,然后指向西南方:“那边,好多仙人,骑着好吓人好吓人的野兽,还有大房子在天上飞。”

    他凑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道:“二叔家住了仙人!”

    柳清欢一怔,他之前已用神识将全村扫过,并未发现有修仙者,想了想问道:“你二叔家在哪儿?”

    大娃又指向西南方,脆声道:“二叔住在三座山外面,他家卖好吃的点心……唔,没有仙人你给的糕好吃!二叔最喜欢我了,每次都给我做肉吃,二婶不喜欢我,看到我去就拉长脸。”

    小孩用手拉着自己的脸,翻着白眼吐着舌头,让柳清欢不由失笑:“你爹娘呢?”

    “爹娘……”大娃情绪立刻低落下去:“爹被熊瞎子吃了,娘生病死了。”

    “呃……”

    “不过我有爷爷!”大娃努力装出不难过的样子,高声道:“爷爷上山采药去了。”

    所以这孩子才不怕村民畏之如虎的仙人,也没人出来阻止他跟仙人接近么。

    柳清欢又听小男孩嘀咕了一会儿,将装糕点的碟子塞到他手里,摸了把他满头支棱着的粗糙硬发:“好了,我要走了。”

    大娃期待地问道:“你也要去我二叔家吗?”

    柳清欢道:“怎么,你也想去?”

    大娃摇头:“我不能去,爷爷回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

    他从茶碟中拿了两块糕点,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和着茶碟一起推出来:“仙人给的糕好好吃,二叔家的妹妹肯定也没吃过,你能帮我带给我妹妹吗?”

    柳清欢感叹一声,让他收起来:“我这里还有,到时会再给你妹妹的,这些你自己留着吧。”

    别了欢天喜地的大娃,柳清欢顺着他指的方向,果然在几座山外找到又一个小集镇。

    几山之隔,这里却比那破烂的小村好太多,至少房屋都在地上,屋顶盖的是整齐的稻草。

    柳清欢顺着用青石铺着的小街往前走,按大娃的描述在街口位置找到两间瓦屋,却是个茶铺子。

    不用进去,他已经察觉到里面有三个筑基修士,正坐在阴暗的铺子角落窃窃私语。

    柳清欢走了进去,那三人立刻蹭的一下站了起来,警惕中又带着畏缩地望着他。

    柳清欢也退了一步,同样警惕地望回去。双方如对峙般站了片刻,三人中的女修嘴唇动了下,他们这才又缓缓坐下。

    柳清欢这才侧着身靠近柜台,对柜台后那战战兢兢的中年男人道:“你可是大娃的二叔?”

    中年男人啊了一声,疑惑地站直了身体:“仙、仙人,你、你是?”

    “我从山里面出来,正好经过山那边的村子,遇到大娃。”柳清欢道,明显感到三道如同实质的目光重新汇到他的身上。

    他仿佛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拿出一茶碟糕点胡乱放到中年男人面前的柜台上:“大娃帮了我一个小忙。你家可还有一个小女娃?这是大娃请托我送来的,说是让他妹妹尝个鲜。”

    说完,也不待他回应,转身就往外走。

    走出几步,果听到一声“且慢”,他防备地回过头,皱着眉看向走过来的女修。

    女修拱了拱手,道:“道友方才说你是从指骨峰逃出来的?”

    柳清欢冷脸道:“我想你听错了吧,我未曾这样说过。”

    原来那座山峰叫指骨峰。他快速在脑中搜索阴月血界的地图,但地域太大,一时也没结果。

    女修却一脸了然地道:“是我听错了,实际上我想说的是,我们也是前几天从山里面出来的,所以想向道友打听点消息。”

    柳清欢反倒又退一步:“我没什么消息可告之你等的。”

    “道友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一位男修走过来:“大家同病相怜,正是应该彼此交换消息才是。”

    柳清欢又故作犹豫了下,才做出被说服的样子,重回店内,在他们的桌子边坐下:“那么,你们想问什么。”

    三人见他回来,都露出一分喜色,连忙问道:“当然是黑爪山脉里现如今的形势。怎么样,我们可把那些异界来的强盗打回去了?那个可怕的化神大修士是不是被我们这边的大修士打死了?我们是不是重新占领了指骨峰,夺回空间通道,进军异界了?”

    柳清欢心中暗怒,这可真是做贼的喊抓贼!

    “现在指骨峰已经落入异界之人手中了,我们节节败退,死的人把河水都染红了。”他声音低沉地道,又换上肯定的语气:“你们,逃得比我还早!我回答了你们的疑问,是不是该问你们能给我提供什么消息呢?”



    柳清欢问道:“你们又能给我提供什么消息呢?”

    嘴里虽这么说,他却感觉心都凉了。之前三人所提到的黑爪山脉、指骨峰这两条信息,终于让他把地图拼凑了起来。

    幸运的是,黑爪山脉地域广阔,占地极大,所以让他立刻找到了其在地图上的位置,也并不在他所担心的隔海另一块大陆上。但不幸的是,它也没有黯月境,而是在黯月境上方的浮月境。

    他要想去往黯月境最南端的大蜃海,就必须穿过大半个浮月境,翻过两境间极难翻越的阆巅雪峰,再跨越整个黯月境才能到达!

    中间路程之遥远,已经不是十万八千里能形容!中间所要经过的,几乎是整个阴月血界修仙界最繁荣、修士最密集的地方。

    柳清欢只觉郁闷之极,摆在他以及所有接了这趟任务的修士面前的,是一条坎坷得近乎难以逾越的遥远距离。

    再看对面,那三人交换着目光,显然在用神识传音商量。柳清欢也不急,他最想知道的讯息已经得到,下面只需走一步看一步。

    值得玩味的是,这三人都隐藏了修为,装成凡人躲在这个小村镇里。虽然这在柳清欢眼里几乎是一眼看破,但若是离得远,却不容易发现他们的存在。

    三人中显然是以那位女修为主,等商量好,女修笑道:“冒昧问一句,道友可是鬼修?”

    柳清欢一皱眉:“此问是何意?”

    女修上下打量他:“你外表虽不像一般鬼修那般青白,但我们没看错的话,你身上偶尔泄出来的一分死气却是极为浓烈的,也只有鬼修身上才会带上这么纯正的死气。”

    柳清欢袖中的生死剑意如游鱼般贴着他的手臂摆了摆。

    他是青木圣体,一身灵力纯净无比,又带着木气的清润温和之意,这是用遮掩法器也掩不全的,总之怎么也不像是个魔修。于是他将生死剑意的一丝黑气萦绕在身周,掩盖自己身上强烈的生机。

    柳清欢直直看了女修片刻,依旧道:“所以你问我是鬼修到底为何意?”

    “嗯,这便是我们之后要谈的事了。”女修道,她往茶铺外看了看,立下一道隔音罩,这才道:“既然道友诚恳以对,我等自也不虚言。实际上,我们三人从里面逃出来已经几天了,到这个小镇却是冒着极大风险的,只为得知黑爪山脉内的形势。我等也实属无奈,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呢。”

    “哦?”柳清欢面无表情地道:“不利在哪一点?”

    女修沉吟着说道:“道友从黑爪山脉中逃出,也是因为那里战况实在太过激烈吧?别看那些大世家承诺得多好听,我们这些修为低下的小门派修士和散修,终究不过是用来铺平道路的马前卒。没人顾惜我们的性命,当然只能由我们自己顾惜了。”

    旁边的玄衣男修附和道:“是啊,当初我们也是被猪油蒙了心!听说南边已经占领了异界那边一个大陆,那些大世家大门派更是红着眼一个劲儿地煽动,所以一时被财帛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数不清的灵石和修仙资源,哪里还看得清想要获得任何回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南边……柳清欢暗自思忖,应该是指黯月境吧?听说浮月境与黯月境之间关系不太好,两者间常为争夺地盘而发生冲突。

    玄衣男修继续叹道:“好在现在还不算晚,要不是对面界面突然冲过来一个化神大修士,且还是个正在度劫的大修士,只几道劫雷下来便将冲在最前方的人都灭杀了,我还清醒不过来!”

    “是啊!”另一位玉面男修忙不迭地点头,心有余悸地道:“太可怕了,整个指骨峰上的人没顶上一个回合,基本都已被劈得魂飞魄散!没一个人逃出,连元婴修士都没逃出!幸亏我们没去抢前面的位置,不然现在哪还有命在!”

    “说起这个,我就深觉寒心!那些大世家都躲在后面,前面大多是门派修士和散修,实在是惨绝人寰!”

    “倒也不全是。你们可曾注意到,有些个跳得欢实的世家,这次被利益和大饼冲昏了头,这次也派了不少人冲在前面,现在可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哼!冲在前面的也不是他们家族的嫡系,不过是收的外人和族中边缘子弟罢了。”

    两人一起叹气,女修打断道:“好了,这些无意义的事就不要再讨论了,这里也不安全,实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还是长话短说吧。”

    她望向柳清欢:“所以,我们既不可能再去送死,只能尽快离了这是非之地。然而,我们却得到一个消息,也许是之前逃跑的修士太多了,那些大世家开始强行抓人了,跑在我们前面的人基本都已被抓。”

    柳清欢明白了:“前路不可行,后路被断,这就是你们要告诉我的。”

    他苦恼地揉着眉心:“这可如何是好!几位道友,你们可有法子逃出去?”

    三人再次交流了下眼神,女修笑道:“说起来,我们还未互相介绍姓名。”

    她拱了拱手:“袁雅,筑基后期,驭兽宗外门门人。”

    报修为自然是因为他们,包括柳清欢在内都隐匿了修为。

    玄衣男修道:“徐士达,散修……呃,筑基中期。”

    玉面男修亦拱手道:“郭旭,筑基期大圆满。呵,我倒是世家出身,说出来不怕诸位见笑,我家早已没落,如今族中的修士只有几位而已。”

    柳清欢想起之前看的那些阴月血界的资料,此界的修仙界与云梦泽又一点大不同是,此界的顶尖势力是一些极其庞大且古老的世家,以血脉和家族传承维系崇高的地位,并掌握着大量的修仙资源。下面才是那些修仙门派,然后是散修。

    柳清欢回道:“张清风,修为与徐道友一样,也是散修。”

    他第一次遇到专司驭兽的门派,神识不由扫向叫袁雅的女修腰间,却未看到有任何灵兽袋的存在。

    不过这三人修为最高的并不是她,却以她为守,却不知为何。

    互通了姓名,几人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些,柳清欢趁此问道:“你们三人也是这几天才遇到的么?”

    袁雅站起来,道:“是,所以道友是同意加入了吗?大伙一起,也好找寻出去的路。”

    柳清欢颔首同意:“自然。”

    离大蜃海太过遥远,他觉得与其蒙着头往南赶,最好还是先把形势弄清楚。不然还未跑出多远,就被抓到后丢进两界战争中,那可就是帮着敌人打自己人了。

    而先跟着一些修为低阶的本土修士一起行动,也能多少掩盖些他真正的身份,同时获得更多的信息。

    “那好,我们换个地方再细谈吧。”袁雅道:“这里处在鲁白城至黑爪山脉的必经之路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大势力经过,那可就糟了。”

    她走到茶铺门前,探头出去查看外面的情况。

    徐士达小声告诉柳清欢:“我们三人找了个还算安全的地方,再细细商议后面行事。”

    柳清欢自然没什么异议,只是沉默地跟在后面。

    四人出了小村镇,在山中窜行了半天,到了一座矮山边。

    郭旭当先,拨开乱草丛,带领众人走进一个天然小洞,然后开启隐匿法阵。

    “好了,这里比较偏僻,又逼近恶孚水域,会从这边走的人少之又少。”袁雅道,对着地上挥了挥衣袖,便有一套红木桌椅摆在洞中央:“张道友,请。”

    柳清欢道了声谢,问道:“现在你们可以说说你们的打算了吧?”

    那徐士达性子略有些急,立刻回道:“我们打算从恶孚水域走,绕行至宁州,然后前往龟策城。”

    “恶孚水域……”柳清欢重复念了一句,思索着这条路线在地图上的位置。

    不过显然另外三人会错了意,以为他是在迟疑。

    郭旭摸出一把玉扇,一边摇一边道:“张道友是鬼修,难道还怕进入恶孚水域么,说不定还能在里面寻到什么强大妖兽的尸骨或尸魂呢,那可就大补了。”

    柳清欢道:“所以,这便是你们找上我的原因了。”

    徐士达笑起来:“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些讨厌的恶尸的确十分难缠啊。”

    “好吧,我需要做的是什么?”

    袁雅道:“也没什么,到时你只需带领我们避开那些恶尸地就行了。”

    以这些人的修为,敢进那恶孚水域,想来那里面再凶险也凶险不到哪去。他只淡淡点了点头,但不再作声。

    袁雅继续说道:“而且从这边走,可以通过锁云道直达宁州。我听说龟策城的卜家这一次并未参与到攻打异界的队伍中,保持了以往一贯的漠然态度。只要到达那里,郭道友便能带我们进城,受到庇护。至于其他修仙城,比如鲁白城,恐怕都难以避免被强制参战的命运。”

    “锁云道?”徐士达眉头紧锁了半天,耐着性子等她说完,才不满地道:“你俩之前可没跟我说要走锁云道!”

    袁雅不紧不慢地道:“走锁云道是路程最近的,不然就要绕行两个州,太耽误时间了。”

    “但那可是锁云道!”徐士达强调道,他看向柳清欢:“张道友,我们修为相当,你怎么说?”

    柳清欢袖着手,淡淡道:“我无所谓。”

    徐士达神色不定,郭旭道:“徐道友,你若是担心锁云道的罡风和月影兽,大可不必。别忘了袁道友是驭兽宗的,即使她只是外门弟子,但想来区区月影兽还不在话下?”

    后面这句是问袁雅的,就见对方点头道:“的确。或许我还没那能力抓捕、驭使月影兽,倒要驱离它们还是能做到的。驭兽宗有一味药粉,月影兽最恶其味道,到时只要洒在身上,它们便不会靠近,到时我会给你们一人一份。”

    “善。”郭旭笑道。

    徐士达迟疑之色并未褪尽,但也不再说什么,只默默坐了下来。

    “张道友,你呢?”袁雅问道:“可有其他想法?说出来,我们一起商讨。”

    柳清欢略微思索,道:“你确定龟策城是中立?”

    “当然。道友没听闻那个关于卜家对此次攻打异界卜筮后给出的兆吗?”

    柳清欢正回忆着关于这什么龟策城和卜家的资料,只知道这似乎是个十分神秘的家族,世代以卜筮为生。更多的,他就不知道了,更别说什么兆了。

    不过,他做出微微恍然的样子:“你是说……”

    袁雅只向他莫名的点了点头,却不打算细说。

    郭旭摇头晃脑地道:“我怀疑,那只是卜家的托词罢了。他们每次不想管什么事,便推到祖训,或随便给个模棱两可的谶语。”

    “且不管他,只要知道龟策城是能去的就行。”袁雅道,拿出一份地图,几人又细细对路线进行细商。

    第二日天一亮,四人便摸出了山洞,一路往东南而去。

    三天后,前方豁然开朗,一眼望去犹如平坦的草原,齐膝高的杂草如毯子一般铺开,其中间杂着不少河流。

    然而,这只是假相而已。杂草全部生长在水中,一两尺下就是黑臭又吃人的淤泥。再远处,便似脏污了的水墨画,灰色的薄雾挡住了更远处的景色。

    柳清欢能感觉到淡淡的死气在四处流溢,以及那静伏在水草和淤泥中的妖兽。

    他这才知道徐士达似乎是炼丹师,分给每人一颗莹白色的丹药:“这是防止死气侵体的,不过张道友可能不需要。”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递过来一颗。

    柳清欢不客气地接过,闻了闻,想着之后或许能从这人身上套些阴月血界的丹方。

    “张道友,你在前领路可行?”袁雅上前问道。

    她已放出一只金色眼睛的雄壮大鹰,十分温柔地抚摸着鹰羽。

    柳清欢看了两眼,便当先进入恶孚水域。

    轻风徐来,送来了沼泽中特有的腐烂气息,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鼻味道。



    两轮月亮升上中天,恶孚水域在冰冷的月色下显得极为凄凉和荒芜。灰色的薄雾渐渐浓郁,在柳清欢四人经过时惊扰地分开,搅起流动的漩涡。

    他们在草甸之上两丈的位置滑行,每个人都警觉地注意着四周,法器都扣在手中,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的袭击。

    柳清欢往身侧一方瞥了一眼,那密集的草丛中正潜伏着一条足有人腰粗的水蚺,无声无息地扬起了三角脑袋。

    他向身后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那个方向。

    其他三人略有疑惑地看下去,都为之一惊,跟随柳清欢往上升了一段距离,方向一变,往另一侧绕行。

    又避开一具已泡得发白发胀的兽类尸体,袁雅小声提醒道:“这片水域里不仅有死气,还有些地方会弥漫恶气,所以最好不要用火系法术。”

    “像那样吗?”徐士达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火光:“啧啧,飘在空中的蓝火,看上去倒像是鬼火在飘一样。”

    郭旭摇着扇子望了他一眼,眼中隐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柳清欢继续他的沉默寡言,面上专注着前方,实际上却已将神识凝成一束,往水域深处探去。

    这片水域极不简单,越往中心处死气越浓,毫无疑问的存在一些强大的东西。

    他并不准备惊扰到那些东西,只略微探了探,便将神识往回收。未几,他目光闪了闪,若无其事地右侧偏了一下头。

    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人在,且看对方正隐匿着身形加速往这边赶来,显是就是冲着他们来的,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

    待得对方靠得接近筑基修士神识范围时,柳清欢突然喝道:“什么人!”

    袁雅几人立刻紧张起来:“张道友?”

    柳清欢朝着暗中接近的人的方向露出戒备之色:“出来!藏头露尾的,真当人看不见吗?”

    那片灰雾慢慢散开,一串狂妄的大笑声传出:“看见了又如何,难道你们还逃得了吗?”

    六个身着一个式样的黄衣修士从雾中走出,当头一人啪啪拍着手,向身边的人得意地道:“我说的没错吧,肯定有人会铤而走险地从恶孚水域这边逃跑,我们堵在这里必然有收获。这不,就抓到了几条小鱼。”

    旁边一人竖起大姆指:“马师兄向来神机妙算,我等佩服之极!”

    “哈哈哈。”

    这边四人如临大敌,这些人一看就来者不善,且人数又比他们多两人……

    只听郭旭冷声道:“几位毒龙宫的道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等也并未得罪几位,还请速速让开为好!”

    “哟嗬!”那马姓修士怪叫一声:“他叫我们让开呢,你们听没听到?”

    其他人都发出哄笑:“让你爷爷的开!死到临头犹不知,真是一群蠢货。”

    “话不能这么说。”马姓修士打断道,嘴角浮起一丝恶意的邪笑:“他们也没说错嘛,咱们私下的确前日无怨今日无仇。不过!”

    他举起一只方形令牌,正义凛然地高声道:“仙盟令,私自逃离黑爪山脉者,杀无赦!”

    “杀无赦?”袁雅发出一串冷笑声,道:“你们莫不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吧。”

    马姓修士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之后便狠厉地道:“上!”

    话音刚落,双方几乎同时出手,战斗立刻爆发。

    柳清欢舞着一把从纳戒角落里翻出的低品灵剑,与一位毒龙宫修士你来我往地纠缠在一起,打得热闹而又激烈,看上去很是那么一回事。

    另一边,徐士达艰难应对着一个敌人,他的对手要比他修为高一些,所以逼得他左支右拙,不过是勉强支撑罢了。

    郭旭在徐士达右侧,他的修为是在场所有人中最高的,但却要同时面对两人,里面就有那马姓修士。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毒龙宫的修士个个身手不俗,与人打斗的经验也十分丰富,且还会互相配合。郭旭要不是有一件厉害的防护法器,恐怕早就败了。

    不过让柳清欢略微惊讶的却是在场唯一一位女修袁雅。

    此女在一开始时便又招出一条在水下空中到处乱窜的三头妖蛇,和一只满身尖刺、圆滚滚的小兽。再加上她那只金眼大鹰,这便是三只灵兽了。

    而这三只都还是二阶妖兽,且一只比一只厉害,比如那只小兽,长是像是一只圆球,身手却很是灵活,且速度极快。它一边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一边用它满身的尖刺和小巧的爪子又抓又挠,显得凶悍无比。

    所以相对于其他几个人,袁雅是在场几人中最轻松的。

    柳清欢算是明白了袁雅为何能做这几人的领头,要不是她偶尔帮一下,徐士达和郭旭都可能更加的险象环生。

    这时,徐士达那边突然传出一声痛叫,却是有一个原本攻击郭旭的修士突然现身到他背后进行偷袭,他一时不察,喷着血栽了出去。

    两位毒龙宫门人自不可能放弃这大好机会,一左一右猛攻而上,意欲一举拿下徐士达的性命。

    而这时的袁雅和郭旭,他们被对手突然变得猛烈的攻击彻底缠住,一时无法腾出手来。

    “吾命休矣!”徐士达拼命支撑起一面灵力护盾,勉强躲开了第一回合的攻势,却对再次夹击而来的两人感到绝望,心里认命般准备放弃。

    柳清欢微微眯了下眼,左手手指微微动了几下,仿佛牵动着一条看不见的细线,而袭向徐士达的灵器和法术以毫厘之差斩了个空!

    袁雅终于让自己的三头妖蛇游了过来,解了这场致命危机。

    而郭旭突然大吼一声,其声却粗哑得不似人声,再看他的眼睛,已变得两只绿色的竖瞳,手上更是咔地一声弹出尖利的长甲!

    “嗷呜!”他身形如大猫一样敏捷无比地跳了起来,几道残影划过,顷刻间已扑到了他面前一位毒龙宫门人身上,狠命一撕!

    柳清欢双眼一亮,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血脉之力?

    据闻阴月血界的修仙世家祖上大都曾和强大的妖兽结合过,于是后代的血脉中便带有妖兽的力量。只是修仙联盟收集的信息中,提到过这种力量在经过漫长的时间后会变得越来越稀薄,要想激发出来极为不容易。

    郭旭说自己家族已经没落,没想到却能如此轻易地激发血脉之力,实在让人意外。他本来的相貌十分俊俏清雅,这时候双眼都拉长并往上吊,嘴唇殷红似血,显出了几分妖异和残暴。

    由此,战斗的胜局开始倒向他们这边。

    柳清欢又暗中出手了两次,一次依然是救徐士达,另一次却是帮郭旭。这家伙变化后好像神智也跟着退化了,嗜血的同时仿佛不知道痛一般。

    有柳清欢暗中帮忙,毒龙宫剩下的人又被杀了两个,那马姓修士见势不妙,往怀中一探,扬手往左侧丢出一把红色的粉末。

    那边的水中半埋着不少浮尸,似乎是新近才死亡的某种妖兽。这恶孚水域很是奇特和怪异,不管是什么尸体,都没有捕食者去啃食,而是任由其慢慢腐烂,溢出的气泡不断从淤泥里冒出来,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散逸到空中后形成刺鼻的恶气。

    这马姓修士当真狠毒,竟是想要将这些恶气引爆后趁乱逃走。

    郭旭等人见此,无不大惊失色,纷纷停下手往其他方向躲。

    “哈哈哈。”马姓修士狂笑,快一步抽身逃离:“好好尝尝被炸被火烧的感觉吧!”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些四散的红色粉末眼见就要飘进恶气区域,却不知哪里吹来一阵大风,将之吹向了一边……

    “呃……”马姓修士傻眼,喉咙里如被突然塞进一只耗子。

    其他人哄然大笑,郭旭怪叫一声,身形如风地扑向马姓修士。

    ……

    柳清欢一剑杀掉跟他打了半天的毒龙宫门人,就听袁雅喊道:“张道友,可需要帮忙?”

    柳清欢抹了一把汗,回头道:“不用了。幸亏我的法力要比对方深厚那么一点点,万幸,万幸!”

    他看向其他人:“徐道友,你可还好?”

    徐士达受伤不轻,脸色灰白:“还好。”说着便往嘴里塞了颗丹药,又将一支瓶子抛给其他人:“这是我自制的玉雪丹,比平常的疗伤丹效果好一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袁雅笑着接过,倒出一枚雪白丹药。

    徐士达郑重地拱手道:“袁道友,郭道友,还有张道友,还要多谢各位出手相救。”

    柳清欢道:“千万不要谢我,我能保住自己便不错了,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袁雅笑道:“徐道友也不用谢我,要是能以优惠价格卖我几瓶茸元丹,我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好说。只要出了这鬼地方,袁道友随便想要多少茸元丹,我一律以市价的七折卖予你和其他两位道友。”

    袁雅喜笑颜开:“那就先多谢了。”

    柳清欢多打量了两眼还未变回原身的郭旭,见袁雅与徐士达都一副假装没看到和习以为常的样子,也忍住没开口问出自己的好奇。

    他终究不是此界之人,知道的信息可能极其片面,所以有些事情在这些人眼里极为平常,而他却根本不了解。但不能问,问了便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郭旭平息着胸膛剧烈的起伏,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收回了那些长甲,道:“快点收拾好东西,我们马上就离开这里,免得又遇到毒龙宫一类的人。”

    袁雅将手中的尸体抛掉,把玩着两个储物袋,骂道:“两个穷鬼!”

    柳清欢虽然对筑基期修士的东西没兴趣,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也去收了自己杀的那人的储物袋。

    四人将那几人的尸体都塞进淤泥里,又稍稍调整了一番,便即刻启程。

    依然是柳清欢打头,在荒凉的灰雾之中谨慎小心的穿行。

    之后未再遇到其他修士,其他人都不由得松了口气。

    恶孚水域在袁雅等人眼中自是凶险万分,泡得胀裂的死尸、伺机而动的腐兽、神出鬼没的尸魂,还有阴冷的无处不在的死气,这些都能轻易夺走一个筑基修士的性命。

    不过在柳清欢眼里,这些远不及当年的不归墟可怕。或许水域中心处隐藏着能威胁到他的存在,但他们只是在外围绕行,所以并无太大威胁。

    其他三人不知道的是,要不是有柳清欢带路,他们面对的险境要多出许多倍,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未知。然而,总会些绕不过去的地方,结果当然只有一个打字。

    让柳清欢意外的依然是袁雅,这一路上她已招出过不下六七种不同灵兽,大的如三头妖蛇和金眼大鹰,小的如巴掌大的小猴,长着一只长鼻子,能踏着草叶采摘水域中的灵草灵药。

    此境的驭兽术与云梦泽很有些不同,至少云梦泽很少见到一次养这么多灵兽的修士,就连他自己,养两只灵兽已经算是很少见的了。

    柳清欢猜测着,大约是两界签订的灵兽契约不同的关系。

    云梦泽修士与灵兽间更多的是平等互利,约束性极强,不可随意抛弃、伤害,平时还要为灵兽的修炼劳心劳力,也就造成大多数修士不愿意养灵兽。有那份心力和财力,还不如投到自己身上,收到的回报也更有价值。

    而阴月血界在这方面便要随便很多。灵兽是处在被修士奴役的地位,即使死了,主人也不会受到任何的反噬。

    途中袁雅的那只三头妖蛇,极其不幸地被另一条更大的水蟒绞住吞吃掉,袁雅也并未有多伤心,更是连救都没费心去做。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当时被无数条蛇缠上、自顾不暇的原因。

    这是两界间一个很大的不同。想当初柳清欢可是冒着性命之危,跑回即将被雷灵塔轰击的千页山中,去救被困住的小黑和初一。

    另外,通过他的旁敲侧击,终于知道了一些血脉之力的其他信息。

    阴月血界的修仙世家也分阶层,最顶阶的自然是拥有真龙真凤一类神兽血脉的世家,下面还有几等,依照蕴含力量的强弱和血脉的浓淡等分阶。

    像郭旭的家族便是属于不入等,因为他家的血脉传承其实只是来自比较强大的妖兽而已,激发血脉力量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但是这种对修士自身的提升却极其有限,最多的是肉体得到了一些增强而已。

    而且,像这样的家族还会受到其他修士暗地里的耻笑,毕竟大家都知道血脉之力是如何得到来的。

    柳清欢深觉与这几人同行受益匪浅,了解到更多修仙联盟没收集到的信息,对阴月血界的了解也更加深刻。

    这几个人都不是心思十分深沉之辈,他便是有时显得无敌了一些,他们竟然都没有什么怀疑。

    他也依然表现得像一个极为普通的筑基修士,比不过郭、袁两人,但比徐士达要厉害一点儿,在带路这方面,更是已经得到了其他人极大的肯定和信任。

    用了大半个月,四人终于艰难跋涉至了水域另一边,远远已经看到了高大的山影。

    几人的情绪都不由高昂起来,也更为放松,得空时也会闲聊几句。

    柳清欢突然扬起手,打断聊得正欢的三人:“停!”



    柳清欢喊停,其他三人立刻停了下来。

    徐士达靠过来小声问道:“张道友,前面是不是有危险?”

    柳清欢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道:“你们三人,最好立刻离开。”

    “啊?”

    三人一脸莫名,但柳清欢的表情又让他们紧张不安。

    袁雅道:“张道友,我们也算同生共死了大半个月,要是前面真有危险,我们不可能抛下你一个人走。”

    郭旭亦道:“是啊。眼见马上要出恶孚沼泽了,想来也不会比那些尸魂更可怕吧。”

    柳清欢却仿佛没听到两人说话一般,只是道:“前面过来的人是一位金丹修士,你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金、金丹!”徐士达倒抽一口冷气。

    袁雅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前面是金丹修士?而且就算是,我们只不过筑基期罢了,他一位金丹真人,怎会无缘无故为难我们?”

    看来这些人不弄清楚,是不会走了。

    柳清欢也懒得再劝,收起那把装相的低品灵剑,生死剑意骤然飞出,同时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望了眼惊骇不已的三人,道:“因为他身上穿着的是毒龙宫的门派服饰。”

    目光又放到郭旭身上:“当时可是你杀了那姓马的修士?”

    郭旭面白如纸,畏缩地道:“是。”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青光射进他体内,柳清欢道:“那马姓修士修为不高,又不是那群人中最厉害的,却被拱到领头位置,恐怕就是因为背后有靠山。我给你稍稍遮掩了下,但并不一定能遮住对方下的感应之术。所以现在快跑吧,看在同行一路的份上,我可以为你等挡上片刻。”

    话音刚落,远方就有奔雷之声滚滚而来。

    其他三人都惊恐地后退。徐士达和袁雅明显离郭旭远了些,转身就跑。

    临走之前,两人怨恨地看了郭旭一眼。

    柳清欢将他身上的感应之术遮住,却将风险平摊到了三人头上,他俩如何不怨恨?虽然杀毒龙宫修士时大家都有份,但大难临头各自飞,十几天建立起来的微薄信任如何比得上自己的性命?只一个大浪袭来。便让这点交情一朝之间分崩离析。

    郭旭苦笑一声,向柳清欢道了声谢,选了另一方向闪身而走。

    柳清欢摇了摇头,这些异界修士他可没有庇护的想法,能留下来帮忙挡挡已经仁至义尽了。他望向前方,神色微微有些凝重。

    本想跟着几人混去那龟策城再做打算,但对方是金丹修士,他不想暴露身份也不可能了。

    雷声滚滚,一位金丹后期的黄袍老者从灰雾中出现,谨慎地打量他一番,目中闪过一丝忌惮,拱手笑道:“毒龙宫长老马堔见过道友,敢问道友尊号法名?”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清欢亦拱了拱手,道:“不敢!张清风,不过是无名散修罢了。”

    黄袍老者犹疑未消,面上却松了两分:“我有一事想请教张道友。”

    “哦?”

    他往柳清欢身后望了望,不急不缓地道:“不知那逃跑的三个筑基修士可是道友的后辈?”

    袁雅等人速度再快,就这么一小会儿也逃不出金丹修士的神识,被发现是肯定的。不过看他样子,似乎没发现郭旭身上的不同。

    柳清欢道:“不是。”

    黄袍老者目光闪了闪:“道友可曾见过我毒龙宫几个小辈?”

    柳清欢笑笑:“见过。”

    “那么……可是你杀了我那不成气的嫡孙?”

    柳清欢道:“你后辈又是谁。我杀的人太多,却不知你说的哪个。若是哪个低阶修士不长眼睛撞到我身上,随手杀的也不少。”

    阴月血界奉行的是强者为尊,在高阶修士面前,低阶修士不敢有丝毫的不恭敬,不然被打被杀都是自找的。当然,也有现在这种情况,最后有靠山的,自然就免不了找上门来。

    “不过……”柳清欢话锋一转:“马道友既能追到这里,也该能用秘术确定你那嫡孙的命不是断在我手里。”

    黄袍老者冷哼道:“道友好生威风!只是怕是你也脱不开干系吧?”

    柳清欢面色一沉,手中生死转意一转,飘荡在两人周围的灰雾无风自卷,迅速汇聚成茫茫一片雾泽,强横的威压冲体而出:“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道友若要找碴,咱就比划比划,不然便请自便,不要挡道!”

    黄袍老者微微一惊,往身上一拍,立刻有一道蓝色雷光钻出来,游龙一般绕着身体盘旋,同时亦不甘示弱地放出威压。

    呼啸的狂风在对峙的两人之间鼓荡着,无形之压让柳清欢的青色衣袍胡乱飞舞,更让脚下的水泽如被一剑斩出一道深刻的裂痕,密集的水草全被压伏进了淤泥里,淤泥再翻卷着浪花向两边推去,一个圆形的大坑转眼形成。

    黄袍老者目光微缩,对方身上涌出的滚滚黑气给他极致危险之感!

    他咬牙顶着越发庞大的压力,浑身电光噼啪乱溅,张牙舞爪的将不少灰雾都驱散,却对那既不像魔气也不像单纯死气的黑气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只能任由其不断扩大范围,而被逼着不断后退。

    对方的强大还在他之上!

    想到此,黄袍老者神色晦暗不定,双手舞动,其身后立刻浮现出一只两人来高的虚影,兽形之影飘忽看不清,却有银白色的巨大双瞳猛然睁开,从中射出两道迅疾无比的雷光!

    轰隆两声惊天巨响,雷光击在滚滚黑气上,霹雳电光张开一张大网,所到之处黑气湮灭,隐隐露出柳清欢的身形。

    柳清欢面色凝重,左手一抓,已将太南仙剑剑鞘执在手中,往前凌厉一斩!

    让他意外的是,就在这一刻,庞大的灵力顺着他握住的地方,突然不受控制般疯狂涌入剑鞘中,其银黑色的表面泛起微弱却刺目的金芒,锋锐无匹、气势浩大,那两道奔袭而来的雷光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做,瞬间被斩灭。

    浩然而出的剑气并未受这小小的阻挡而停顿,势如破竹地划过长空,一往无前!

    黄袍老者大惊失声,背后的虚影突然变得凝实,一时风雷声大作,蓝白的光芒耀如烈阳,堪堪赶在剑气扑面之时雷遁而出。

    柳清欢也很震惊,这是他第一次发挥出剑鞘的力量,手中握着的仿佛已经不是一只仙剑的外壳,而是仙剑本身!

    不过只这一剑,柳清欢的灵力已瞬间失去了一大截。

    另一边,黄袍老者狼狈地从虚空中跌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地一声,毫无防备地再次跌飞出去!

    看来此人虽然避开了那一剑,依然被剑锋扫到,以至受伤不轻。

    柳清欢眯起眼,心里蠢蠢欲动,感受了下体内的剩余灵力,又微皱起眉头。

    不过,能杀掉一个异界金丹修士,这个诱惑对他来说还是很大的。生死剑意随着心意飘至身前,就听对方大吼一声:“张道友,有话好好说!”

    柳清欢几乎气笑了:“我确定我没有话想与马道友说。”

    “如此,那我就告辞了!”黄袍老者见势不妙,竟是连脸面也懒得顾了,干脆利落的化作一道奔雷就跑!

    “啧啧。”柳清欢感叹此人遁逃之速之快!

    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追击的打算,虽然杀掉对方的机率极大,但他剩下的灵力也到了一个危险的境地,不值得去冒险。

    抬起手,凝视着已恢复成原样的剑鞘:光是鞘就已这般厉害,要是剑在就更好了,可惜那把太南仙剑从出了太南之地后,便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柳清欢精神抖擞地收起剑鞘,招出初一,继续往恶孚水域外赶。

    不与那三个低阶修士同行也有好处,他的速度提升了大半,半天功夫便到了水域边界,连绵的高山挡住了前路。

    浮月境的地势极其奇怪,北边全是低洼地和平原,越往南山势越高,直到突破天际一般的阆巅雪峰。

    而锁云道就处在由低转高的转变之处,且是极突兀的转变。

    柳清欢顺着山道一步步往上走,仿佛走到了浮云之间,而身侧便是望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远山重重叠叠,或拔地千尺、或危峰兀立,千山万壑之中又有巨崖直立,势如苍龙昂首,气势非凡。俯瞰足下,蓊郁荫翳的树木在山岚若隐若现,锁云道便如悬挂在危崖之上的登天之梯,危哉,奇哉!

    柳清欢欣赏着奇景,沉浸在这一片难得的宁静平和之中。而被袁雅等人惧怕的月影兽,在他放出一丝威压后,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大半个月后,柳清欢穿过崇山峻岭,到达一座庞大的修仙城外。

    远远望去,高耸的城门上石刻着古朴大气、已被风蚀的“龟策”二字,下方三个城门洞,此时却只开了左边的一个小门。

    守城门的修士站成两列,神情冷肃板直,极为严格地查检每一个进城的人,又强硬地将那些不具备资格进城的人都赶出队伍,丝毫不理会各种求情或威胁之声。

    就在城门楼上,三位金丹修士悠然地喝着茶,同时也震慑着那些胆敢硬闯之人。

    柳清欢已从袁雅三人口中得知,龟策城置身世外的名声在浮云境极为出名,此城的修仙世家卜家在整个修仙界的地位也极为超然。

    卜家以卜筮闻名于世,历史极为悠久,曾作出过不少后来被证实的准确谶语。但其族人却极少在外现身,整个家族都极为低调,不参与任何事务,也不与其他家族或门派深交,俨然隐士一般。

    在太平年间,他家一般会被人遗忘,但只要一有大事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修仙界便会想起他们。

    于是,也因为卜家这份超然和出世的态度,每逢大灾大难,那些不想卷入战争的人跨越千山万水赶到这里,便会来此寻求庇护。

    然而,这个庇护却要身入龟策城中才行。卜家历来便将规矩公之于众,他们只保证城中的人不受各方势力的威逼压迫,至于城外,便是死在城门口,也不会允许其进入。

    柳清欢自然就在这未经允许之列。

    他左右张望,找准方向后,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往那边的群山中走去。

    当时他们四人结伴同行时,每个人都各有各的用处。柳清欢负责在恶孚水域避开尸魂密集之处,袁雅能帮助通过锁云道难缠的月影兽,徐士达则提供一路上所需的疗伤丹药等,而郭旭,便是那个有法子带他们进入龟策城的人。

    柳清欢越过几座山,当看到一个隐藏在山谷中的凡人小村后,眼睛微微一亮。

    任何一个修仙世家,后代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些没有灵根的后人。这些后人跟家族关系紧密,有的人的父母可能就是高阶修士,或族中有话语权的当权者。但他们又因为无法修炼,注定了只能从云端跌入凡尘。

    比较狠的家族会将这些后人直接当成奴仆,或者干脆赶出族谱,厚道点的就会像这样,给他们建立单独的村落居住。

    柳清欢先找到了郭旭所说的那座孤立于村外一座小山头的小庙,这才按下云头,落到庙门前。

    从洞开的大门往里看,正对门的是一座高高的道台,上面塑着三座可说是金碧辉煌的神仙。

    柳清欢汗颜地发现自己竟然认不出这三座神仙雕的是谁,样貌相差无几,都是一副悲天悯人、慈眉善目的尊容,衣饰上除了华丽,再无其他特点。

    正在他分辨之际,一个身着白色道袍,手持拂尘的年轻道士走出来,看到他后脸上浮起一丝喜色,又迅速收好表情,矜持地走过来,对他行了个道礼。

    等柳清欢也相当客气的回礼后,年轻道士面上似有红光浮过,一脸心满意足的样子,笑着问道:“不知上师来我卜家家庙所为何事?”

    柳清欢亦笑道:“我却是闻名而来,听说你们这座庙摇的签最是灵验,所以特来占一卦凶吉。”

    年轻道士眼睛更亮,道:“却不知你所占之事大不大?要知道,事越大,凶吉便越难测。”

    柳清欢对这些狗屁不通的暗语鄙夷不已,面上却更加温和:“当然是最大那种。”



    柳清欢道:“当然是最大那种。”

    说着,便从怀里摸出一只普通的布袋子,一提动便有灵石相碰的清脆叮噹声传出,递给那年轻道士。

    年轻道士眉开眼笑地接过去,抱在怀里掀开一角往里瞧,然后满意地笑得见牙不见眼,把柳清欢往里让,道:“仙师还请进,签桶就摆在案上。”

    柳清欢一愣,他还以为这道观抽签什么的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还真要摇签。

    他站到三座莫名其妙的座像前,拿起一只竹制签桶,对地上黄布制成的蒲团视而不见,直接开始摇。

    一只两指宽的短签掉出来,他顺手捡起,只见上面并没有签文,而是画着一幅小图:茫茫天地,悠悠荡荡,似那满纸的污云浊雾,又有点点黑迹洒落其中。

    柳清欢不明其意,问道:“此签何解?”

    那年轻道士接过去看了眼,面上亦是疑惑不解,道:“咦,我们签桶里还有这种签?不都是上……”

    自知失言,年轻道士尴尬地笑了笑,忙道:“哦,仙师你且等一等,解签的是我们观主,我这便把您摇的这支送进去。”

    柳清欢不置可否,他便紧紧抱着那装满灵石的布袋子、拿着那支签一溜烟从侧门往后面去了。

    不久,那年轻道士重又出来,垂手崇敬道:“仙师,我家观主请您进院详谈。”

    柳清欢眉心微凝,神识顷刻间已将整个道观覆盖,只见后面院落中塘边柳下,两位身着道袍的男子正在对弈。

    其中一位是耄耋老人,身上没有任何灵力,而另一位却是位相貌相当年轻的金丹修士。

    那人在神识扫过时敏锐地抬起头来,往这边望了一眼。

    柳清欢沉吟了下,道:“还请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侧门,穿过绿意森森的花园,到了一个不大的水塘边。

    见他到了,下棋的两人都停了手,那耄耋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来,招呼道:“寒舍简陋,还请仙师这边坐。”

    那位金丹修士亦向他微笑点头,柳清欢在桌边石凳上坐下,那年轻道士麻利的上前收了棋盘,并奉上三杯茶。

    柳清欢道:“却不知观主因何要见我?”

    耄耋老人咧开没牙的嘴笑道:“却不是老朽要见你,而是我二哥要见你。还未向仙师介绍……”

    “六弟,还是我自己说吧。”金丹修士道,对柳清欢拱手为礼:“卜溭。”

    “张清风。”

    这便是凡人与修士的巨大差别,这两人中弟弟已是行将入木的老者,兄长却年轻得看上去只有二十三四岁。

    简单道过姓名,柳清欢问道:“那么,卜道友见我是?”

    卜溭拿起桌上那支木签,道:“这支签可是张道友所抽出来的?”

    柳清欢暗忖着这木签难道有何不同吗,答道:“是,这签图是什么意思?”

    卜溭似是看出柳清欢未说出之意,笑道:“那签桶中有一支我卜氏的无字签,只有抽中后才会根据求签之人所求之事出现签文。今日倒是巧了,我兴之所致来访族弟,倒正好遇到道友抽中无字签,看来其中怕是有些机缘。”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木签上点了点,只见上面的污云浊雾流动起来,那些墨点乱糟糟的到处跑,慢慢变成一张张狞狰的鬼脸,拥挤着在木签表面拼命挣扎,嘴里发出凄厉的尖啸!

    柳清欢挑起眉,看着卜溭随手一挥,异相顿消。他并指在签上一抹,上面的图随之消失,一个个金字浮现出来。

    “几遇山兮几遇滩,雁杳鱼沉不得还。历观神算天机动,宰杀冬机祭晚钟。”卜溭一一念出签文,然后陷入沉思。

    柳清欢默念了几遍,道:“听着不似好的兆头。”

    卜溭问道:“张道友,你所问的是什么?”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远行。”

    “远行么。”卜溭皱头深皱,道:“凶,且是极凶!道友此行将坎坷非常,且有性命之忧。这前面两句不用我解释,你应该就能其意,几遇山兮几遇滩,雁杳鱼沉不得还。但天道总会给人留下一线生机,这最后一句‘宰杀’亦有收获之意。这一线生机极为难寻,但只要抓住,便能冲云破雾否极泰来。”

    柳清欢早知此次大蜃海之行凶险万分,但让他诧异的却是卜溭,单单凭着几句签文竟然就解出了八九分,看来这卜家的卜筮之术果真是不同凡响。

    如此厉害的修仙世家,他这异界的敌对之人看来还是少接触的好,要是被看穿身份就坏大事了。

    想着,他站起来拱手道:“多谢道友解惑。”

    卜溭微微一笑,道:“张道友,你可是想进龟策城?”

    此时否认反倒叫人生疑,柳清欢点头称是。

    这卜家村暗中以高价售卖通行令牌,肯定是得了族中首肯才敢如此行事,所以他面对正主也依然不慌不忙。

    “那好。”卜溭亦跟着站起身,递出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旧龟甲:“这便是龟策城的通行令牌,我正好要回去,便与你一道走吧?”

    柳清欢面色如常,道:“请!”

    “请!”

    两人结伴出了道观,不急不缓地往龟策城去,卜溭像是不经意问道:“张道友,进城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柳清欢道:“到时找个客栈住下吧。”

    卜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草茎,把玩般在指缝间绕来绕去,笑道:“恐怕道友还不知,如今龟策城云集了四海八荒的避战之人,住处怕是很难找。道友与我卜家有缘,不如去我卜家住下如何?”

    巧合遇上就算有缘?

    柳清欢瞄了瞄他手中的草茎,淡淡一笑:“卜道友客气了。我是过路之人,不过是对闻名遐迩的龟策城好奇,才想着进城一观,过不几天便会离去,所以道友的好意,柳某心领了。”

    卜溭倒不强劝,又道:“道友是要往南去吧?”

    “哦?”柳清欢不动声色地道:“何出此言?”

    卜溭道:“如今北边的黑爪山脉内,与异界的大战进行得如火如荼,道友既到了我龟策城,想来不会往那边去。”

    柳清欢看着远处露出的龟策城一角,面色冷淡不少,道“那也可以往东或往西。”

    卜溭爽朗笑道:“倒是我逾越了。道友莫怪,我并不是要打探你的行踪,不过是听说南边的浮月仙城最近要举行一场三境拍卖会,好多人都准备赶去呢。”

    “拍卖会?”

    “是啊,三境拍卖会数十上百年才会举办一次,听说这一次会有很多从那个叫云梦泽的界面带回来的新奇之物,所以引得各方都极为关注,很多人都准备赶去见见世面。”

    柳清欢兴致不高的应了一声。

    那卜溭却自顾自说道:“而且这一次他们还放出了噱头,说是抓了不少异界美貌女修,到时充作炉鼎来卖。”

    柳清欢脚下微微一顿,笑道:“这么说来,我还真要去看一看了。”

    卜溭脸色却略有些阴沉,道:“三境拍卖会可不好进,入门需要交纳的灵石不少,而最顶级的会场只有他们特制的邀请函才能进。”

    柳清欢多看了他两眼:“卜道友还需发愁?便是凭你卜家的名声,也应该会收到邀请函吧。”

    “张道友说笑。”卜溭道:“卜家家训严格,每逢乱世便不可入世,怎么可能去参与这些热闹。”

    两人边走边闲聊,没多久便到了龟策城外。

    因卜溭在侧,守城修士甚至都没检查他的通行令牌便放行了。

    与城门外的吵吵嚷嚷不同,城内反倒显得安静了不少。宽敞的大街、整洁的房屋,来来往往的修士在商铺间闲逛,气氛显得十分松适。

    柳清欢不由感叹,龟策城被当作乱世中的避风之所,城内和城外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而卜溭进城后,依然走在他身边,完全没有离去的意思。

    柳清欢扭头看到一家客栈的招牌,顿步拱手道:“多谢卜道友相送,我们便在此别过吧。”

    卜溭叹一口气,扬了扬手中的草茎,道:“张道友,实在不是我脸皮厚非要跟着你,之前在观中,我已给自己卜了一卦,结果告诉我得跟着你。”

    柳清欢瞪大了眼睛,这人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而刚刚我又给你卜了一卦,道友今日不亦居东南方。”

    柳清欢无语,道:“你每日出门、吃饭,或者做事,都要先卜一封么?”

    卜溭一脸认真地道:“是啊。”

    柳清欢被噎了一下,皱眉道:“所以卦象明确告诉你要跟着我?”

    “卦象说,亦会友、长谈、深交。”

    “我与你认识还不到一个时辰,所以不是友人。”自然就无需什么长谈、深交。

    卜溭坚定地摇头:“有缘相遇即是友,不关时间长与短。”

    柳清欢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人,简直莫名其妙。卜溭看上去既不疯也不癫,但一关系到卜筮,便跟钻了牛角尖,执拗得转不过弯来。

    柳清欢无奈之极,在人家的地盘上又不能翻脸,又赶不走他,只好带着一个尾巴,最后在城北找到间客栈。

    两人对坐在客房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最后实在没得聊了,干瞪着眼枯坐。

    柳清欢不耐道:“你准备跟我到什么时候?”

    卜溭望窗外天上望了一眼:“离子时还有四个时辰。”

    柳清欢干脆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他决定了,明日便离开神智不正常的卜家和龟策城。

    卜溭喝了口茶后咂咂嘴,却不肯给他清净,又开始拉拉杂杂各种闲话。

    “说起来我已有接近五十年没出过家族了,之前一直在闭关,刚出关就遇到攻打异界……”

    “今年的血月会直到深冬才出现,但族中有人在前些日子卜了一卦,说这次血月只会持续短短五日……”

    “那朔月境可笑可笑,他们还是最先打通空间通道的,却直到现在还没从异界的包围圈中攻出去。果然不愧被称为蛮荒大陆,实力实在有限……”

    柳清欢在心里盘算之后的行程,只偶尔回个音,也没仔细听他在说甚。

    “不过最可笑的是我们浮月境,好容易打通了空间通道,竟然被异界反攻了回来!”

    “呵。”柳清欢道:“对方自然不可能一直被动挨打,反攻回来不是很正常?”

    “说的是啊!”卜溭拍着腿道,恨恨地道:“当年那些人找来我卜家,要我们为此次界面之战卜筮。谶语明明表明此战不亦展开,那些人却被利益冲昏了头……”

    “嗯?”柳清欢有了点兴趣:“我听说的好像不是这样。”

    卜溭看傻子一样看他:“既然谶语不祥,那些人怎么可能向世人公布?要是人人都知道了,还有谁愿意去攻打异界?”

    “那么,真实的谶语是什么?”

    卜溭猛地闭上嘴。

    柳清欢侧目:“不能说?”

    卜溭点头:“族规有令,谶语出口便与卜家再无干系,卜家族人也不能再在任何场合说第二遍,这也是为了免除总有人上门来反复问询。”

    之后任柳清欢如何威逼利诱,此人果然不肯再开口。

    柳清欢不由恼怒,揪着他的衣领便丢了出去。

    重新关上门,他脸上的怒意立刻消失无踪,坐下来思索卜溭话里露出的意思。

    谶语不祥,那便是对阴月血界不祥,反过来,对云梦泽来说就是吉兆!

    如此的话,自己有必要再多留几天,看能不能打听到谶语的内容。

    此后几日,他便常去城中茶肆酒馆闲坐,听人议论,或有意打听。

    龟策城来往的人天南海北,除了城东为卜氏老宅不能靠近外,城中可供消磨时间的地方着实不少。

    虽然来此的人是为避战,但整天窝在一个地方也是极烦闷之事,再没解闷之所,岂不是要把人憋疯。

    不出几天,还真让他打听了出来。

    谶语一共有四句:天数茫茫未可知,万千生灵断魂思。月华挥洒驱云散,尸填沟壑无人拾。

    柳清欢拿着抄来的纸,几乎颤抖:那卜溭真不是在信口胡言?

    月华挥洒驱云散,尸填沟壑无人拾。

    驱云散!无人拾!

    有哪个字的意思表示出对阴月血界不祥?![.]



    卜筮、预言,或者大衍之术,历来都是十分神秘的东西,只有极少数人有这方面的天赋。

    又因为大衍太尊以及天机老人对封界战争的成功预测,让柳清欢对谶语之类的东西很是敬畏,但他看不出卜家给出的那四句谶语有哪点不利于阴月血界,只能怀疑卜溭那日所言完全是信口雌黄。

    没想到的是,信口雌黄的某人当天下午又找上门来,说要邀请他去参加卜家的典礼。

    “典礼?”柳清欢瞪着笑容和煦的卜溭,越发觉得此人脑子长得与众不同。

    卜溭完全没察觉柳清欢的腹诽,道:“是啊,我十五妹妹在前些日子成功晋阶金丹,现在举办结丹大典,广邀各路朋友,特别是修为、年龄相当的青年才俊。我想你反正无事,不如跟我去骗吃骗喝一天。”

    柳清欢直接拒绝道:“我与你那妹妹从未见过,贸然上门不合适,再说,我对什么典礼也没兴趣。实际上,我已准备明日就离开龟策城。”

    卜溭神情不变,笑得依然温文尔雅:“张兄,我今晨为你卜了一卦,卦象显示你近日切不可出行。”

    柳清欢不可抑止地翻了个白眼,再信你我就是傻子!

    然而一个时辰后,为免自己的耳朵再受荼毒,他颇有几分无奈地跟在卜溭身后溜进了古朴大气的卜家宅院。

    “我们从后门进去,正好可以躲开乱糟糟的前院。”卜溭在前引路,带着柳清欢穿过一条僻静的小道,在假山、流水和大树间穿行。

    卜家宅子显得十分古老,园中的大树每一颗都有几人合抱那般粗壮,展开的树荫极其宽大,便显得这古宅更加的阴森和神秘。

    前院的热闹和喧嚣隐隐传来,想来是来贺礼的宾客。而卜溭却像是故意躲开那份热闹般,尽捡僻静之道走。

    他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我们溜进去,只管在边角吃吃喝喝就行。”

    柳清欢道:“那正好,我本就没准备什么贺礼。”

    卜溭回头朝他笑道:“那日我很抱歉不能对你说出谶语一事,所以只好想其他办法帮忙。这不,机会就来了,今日来的人定然不少,你到时应该能打听到。”

    柳清欢瞟了他一眼,实在有些看不透这个人,想了想问道:“你我萍水相逢,你为何这么做?”

    “嘿,你这人的疑心真重!”卜溭不赞同地道:“我早说过与你有缘,你怎么能还……唉哟!”

    他摸着脑袋,抬起头来。

    一个青衣身影从两人身边的大树上跳下,手里抛玩着两颗石子:“二哥,你又在骗人了!”

    柳清欢看过去,却是一个身着男子短装的女修,一头乌发随意挽成个道髻盘在头顶上。

    卜溭指着她大呼道:“你看你穿成什么样子!还有你那头发,是鸡窝吗?有哪个女儿家会像你这样不修边幅?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竟然连衣服都还没换!”

    “又不是我想办那劳什子典礼!”女修满不在乎地道:“那些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乖乖配合才有鬼了!狗屁青年才俊,我看一个个都是贪生怕死的纨绔子弟罢了!二哥光顾着说我,你自己还不是借口出去找朋友躲清净?”

    她看向柳清欢,一副惊奇的样子:“这就是你朋友?平日里只知道闭关修炼,迈个门槛都要占草,卜家性情最为古怪孤僻的卜溭,竟然还有朋友!莫不是你随便抓个人回来充数的吧?”

    卜溭抽了抽嘴角:“别胡说!这位是张清风张道友。”又面向柳清欢:“这是舍妹卜汐,在族中水字辈排行十五,也是今日庆典的主角。”

    柳清欢与之简单见过礼,卜溭便赶卜汐快走:“快回去准备,不然我就把你就这样提到前院满屋青年才俊中去,让他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卜汐撇撇嘴,抬脚就往前面走:“这办法好,我就可以一劳永逸,再也不应付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呵呵,只要你一日是卜家唯一的嫡女,一日便别想消停。再说你现在已然结丹,正是成亲的大好时机,过几年再生几个娃儿,为家族的传承延续血脉……”

    卜溭说着风凉话,遭到卜汐迅速反击:“哼!二哥都没成亲,怎么数也轮不到我!”

    “哈哈,我又不是嫡支。”

    “你是金丹修士。嘿,听说今日会有不少大世家的贵女赶来,二哥可要好好选,不要挑花眼啊……”

    两兄妹旁若无人的斗起嘴来,但看得出感情很好。

    这与云梦泽又是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为了家族血脉的延续,阴月血界的修仙世家大多都会让族中子弟与人双修生养后代。

    柳清欢尽量当自己不存在,听任两人争吵,直到有卜家其他人赶来,将卜汐恭敬又不失强硬地请走。

    卜溭摸了摸鼻子,道:“张道友,让你见笑了。典礼快要开始了,我们这便过去吧?”

    柳清欢冷哼一声:“充数?卜道友,却不知这两个字是何意?”

    卜溭略有些心虚地避开他的眼刀,装傻充愣的左拉右扯,带着他穿过亭台楼阁,到达一处已布置得华丽却不失典雅的大堂。

    已有不少人聚集于此,看得出大多数都是如卜溭所说的青年才俊,修为都在金丹以上,个个相貌都极为不俗,又有不少环肥燕瘦、姿容俱佳的女修在内。

    柳清欢既然来了,就不可能真的空手,不过他也的确没有准备,想到纳戒中还有十几颗魔晶石,便拿出两颗来挂礼。

    魔晶石是极难得之物,想来也不算薄,于是卜溭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遮遮掩掩地将柳清欢带到一张桌子边坐下,向堂内招待客人的卜家人知会一二,又告了声罪,然后便生怕别人缠上一般,转眼就溜了。

    柳清欢无语之极,只得自顾倒了一杯酒,注意力放到其他人的身上。

    周围人群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着各种话题,其中说得最多的,竟然不是今日结丹庆典,而是黑爪山脉的局势。

    一位龙姿凤采的锦衣男修站在人群中间,高声道:“那些异界之人端是可恨,现如今竟是在黑爪山脉扎下根来,还在指骨峰周围极为迅速地布置好了大阵,让我们一时竟攻之不下!”

    “怎能有此等事发生!那里的人都眼瞎了吗,会让他们在眼皮子底子把法阵布好?”

    锦衣男修看了说话之人一眼,高傲地道:“你们怕是都还没去过黑爪山脉吧?当日,那异界化神大修士携九天雷劫而来,黑云压山、仿如灭世之景,在场之人无不魂飞魄散,指骨峰周围的人顷刻间便尸骨无存。那人更是趁此时机,和着雷劫之力,一举将凤丘凤氏的化神老祖打成重伤,差一点便陨落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这边的人逃都来不及,哪敢再靠近。结果便被对方钻了空子,雷劫一连持续了几天,刚刚完结,异界之人便攻了进来,迅速占领了指骨峰。”

    此话一出,大堂内嗡嗡声立刻响作一片,柳清欢也震惊地抬起头来。

    大衍太尊竟然差点斩杀此界一位化神大修士?!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锦衣男修身上,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龙懋,你说的可是真的?凤家化神老祖被打成重伤?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此等大事,凤家怎会任之乱传!当时又兵荒马乱的,万道雷光从天而降,自也没人注意。要不是在这里,在场各位都是我浮月境各大世家和门派的人,我也不会道出此事。”

    龙懋感叹道,脸上十分忧虑,声音中却透着一分兴奋:“凤丘凤氏这次可是大受打击啊,你们没看此屋中都没他家的人吗,唉……与异界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他们的老祖便只能回山闭关,以后利益的分配……咳咳。”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锦衣男修。据说龙凤自古便不和,此人为龙姓,地位看上去也很高,那么极可能就是有真龙血脉的世家后人了。

    柳清欢对此界的各个修仙世家颇为好奇,他们身上真的有真龙、神凤这等神兽的血脉?实在是让人不可思议。

    众人正议论纷纷,门外突然来了一位卜家人,请他们前去观礼。

    柳清欢跟在人群后面,来到后面一座小山前,等在山路两边。

    抬头望去,只见小山顶上有一座大殿,应是卜家的宗祠。

    一会儿,一身盛装的卜汐沿着山路款款走上来,长长的华丽衣裙拖拽于地,满头珠翠趁着一张小脸精致婉然,哪里还看得出之前假小子的样子。

    她神情端庄肃穆,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对各种赞美声听而不闻。

    柳清欢自不去凑这个热闹,神色淡淡地站于人群后方,寻找那躲得人影都看不到的卜溭。

    不久,山顶上典礼便即结束,一群人又被招呼着到了另一处宽敞的水榭之内,几种仙食灵果摆满几案,欣赏隔水传来的靡靡之音。

    卜家子弟也都来到这里,场面更形热闹。一时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好一副繁华喜乐之景。

    卜汐带着完美的仪态和微笑出现,立刻便被一群男修围住,其中以那龙懋最为殷勤,冲在最前面。

    柳清欢却不惯于这种热闹,他寻找着卜溭的身影,准备告辞离去。

    那家伙又不知躲到何处去了,竟把邀请来的客人随意丢在一边,实是不负责任。

    柳清欢想着干脆起身走人算了,无意间听到旁桌几人正聊着浮月仙城的拍卖会。

    “……好大噱头,竟是要将金丹女修拉出来卖作炉鼎!嘿嘿,听说其体质是作为炉鼎最好的玄阴之体,到时恐怕会引得不少元婴大能也尽相竞买呢。”

    柳清欢面上一凝,缓缓又坐了回去。

    “赫,竟是玄阴之体!”又一人道:“看来我们没戏了,那些体质为玄阳、纯阳的家族恐怕会大争特争。”

    “是啊,玄阴之体极是难寻。”最开始说话那人道,又故作神秘地压低了些声音:“听说那家也会去。”

    有人不明白:“啊,哪家……”

    “还能有谁!”前者翻个白眼:“我们界面的至阳世家,难道还有几个么?”

    “哦,你是说……”

    几人搞得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说出名字,柳清欢被勾起了兴趣,都想直接上前问了。

    “这么说,你不准备去黑爪山脉,而是打算到浮月仙城参加这次的拍卖会了?”

    “那是自然!黑爪山脉现在就是吃人的地方,谁愿意去谁去,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去的!”

    “也是,要是都沦落到要我们这些世家嫡支上阵,下面的人怕是都已死光了。”

    “不过现如今外面时局混乱,我已经联系了不少要去浮月仙城的朋友,到时一起走。”

    “那可要带我一个……”

    几人继续交谈,柳清欢却已不耐烦听下去。他再次寻找卜溭,依然不见踪影,却意外地发现卜汐躲在他身后角落的红木大柱后面。

    卜汐不知道何时从包围中脱出身来,正一脸思索地望着他旁桌那几人,似乎也在倾听他们说话,此时见柳清欢望来,立马缩回头去,悄悄向他一点也不优雅地皱了皱鼻子。

    这两兄妹可真是一家人!

    柳清欢向她点了点头,起身离开水榭,跟门口候着的卜家人说了一声,便告辞离了卜府。

    浮月仙城,看来是很有必要走一趟了。

    据说此城是整个浮月境最大的修仙城,便是为长长见识,他也该去瞧瞧。

    好在此城就在前往阆巅雪峰的半道上,虽有些偏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第二日,柳清欢一大早便出了龟策城,一路往南方行去。

    走了没半日,身后传来呼唤:“张道友,等等我。”

    柳清欢回头,却是一位不认识的白衣男修:“你是?”

    男修利落地一甩手,手中折扇刷地一下打开,故作潇洒地道:“张道友可是要前往浮月仙城?不如与我同行如何?”

    柳清欢眼中微芒一闪,笑道:“你们卜家不是不准族人在这时候出门吗?”



    柳清欢眼中微芒一闪,笑道:“你们卜家不是不准族人在这时候出门吗,卜十五小姐?”

    白衣男修倏地停下,手中折扇也不摇了,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话已直接承受他,或者该用她,就是卜汐。

    卜汐摸了摸自己的脸,咕哝道:“这么快就被识破了,我的化易之术这么糟吗”

    见柳清欢扭开头重新迈步,她连忙追上去:“你还没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好改进,不然再被别人一眼看穿就糟了。”

    柳清欢淡淡道:“我不过是会一点破妄的法术罢了,卜道友的化易之术自然是高明的。”

    话虽这样说,卜汐显然还是不放心,摸出一顶黑色帷帽戴上。只见如烟似雾的轻柔薄妙垂下来,阻挡了一切想要看清她相貌的神识和视线。

    柳清欢忍了忍,卜汐举止投足潇洒利落,着女装时英姿飒爽,颇有气概,扮作男子倒不显得违和,但戴一顶女子帷帽?

    他终究没忍住,提醒道:“卜道友,你忘记现在化的是一位男子吗,这身装束不太合适,恐怕更惹人注意。”

    哪知对方大大咧咧地满不在乎,道:“注意就注意呗,只要看不穿我真实身份就行。”

    她既这么说了,柳清欢当然也不再多言,只闷着头继续赶路。

    又行了一段,他突然停下,对一下跟在身后的人道:“卜道友,可否请你不要跟着我。”

    “嗯?”卜汐却一脸诧异地道:“张道友不是前往浮月仙城?”

    “我是。”

    “我也是啊。”卜汐道:“这一路过去要走极远的路,过千沟跨万壑,一个人走多无聊啊,所以我们结伴同行正正好!”

    柳清欢皱起眉:“但我并不这么觉得。卜道友若是想与人结伴,可以选择其他人,比如昨日典礼上那些人,相信他们会很乐意陪伴你同行。”

    “那些人?”卜汐不耐烦地撇撇嘴:“算了,我对扮一个卜家大小姐没兴趣,每时每刻端着架子是很累的。”

    所以要怪只怪自己见过她的真面目?柳清欢颇觉头疼:“你们卜家不是不允许在这时候出世吗?”

    卜汐神采熠熠地道:“我没出世啊,没看我隐藏了身份吗?三境拍卖会好不容易举办一次,我怎么可以错过!族里都是些老古董,把我们这些小辈整天拘在龟策城,烦人得很!”

    她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些,略有不满地道:“你可是不愿与我同行?”

    柳清欢看了她一眼,你才知道?

    卜汐眼珠子一转,道:“若我说,我能让你只花一半时间就能到达浮月仙城呢?”

    “什么意思?”

    卜汐自信满满地摇着扇子,笑道:“如此的话,你可愿与我同行?”

    柳清欢沉吟片刻,缓缓道:“那自然是愿意的。”又问道:“如何减少一半时间?”

    卜汐咧嘴一笑,扇子啪地一收,凑过来:“我有一个闺中密友,她曾跟我说过她家有一座能直接传送到浮月仙城的传送法阵,我们可以去她家借用一下。”

    柳清欢哦了一声:“她家在哪儿?”

    卜汐挠挠头,脸上带出些不确定:“嗯,雷鼓原……”

    柳清欢早就将浮月境的地图都记在脑海里,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搜找雷鼓原的位置,一边疑惑地看向她。

    卜汐有些心虚:“她在信中说过,她家就在雷鼓原,豳月谷。”

    “豳月谷?”柳清欢在干脆找出地图玉简,在雷鼓原上找了半天,却并没找到豳月谷的标注所在:“在哪儿?”

    “我要知道在哪儿还找你同行干嘛!”卜汐不自觉地跺了跺脚,但她忘了自己是男子外貌,这女子做出来显得娇憨的动作变显得极为诡异了。

    “反正就在雷鼓原上,到时我们去找找就能找到了。她们家很好找的,很大的一个山谷,谷中种满了白色的碎星皎月树,我小时候就跟长辈去过一次。”

    “所以你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卜汐说得极为干脆:“我也是临时想去浮月仙城,所以也没时间给我朋友传讯询问了。”

    柳清欢有些无语,干脆停了下来:“如果我没记错,雷鼓原可不是什么好去处,那是个诡异得能用声音杀人的地方,便是我们金丹修士进去也很难说能全身而退。”

    卜汐抬起下巴:“你怕?”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你这人!让你陪个姑娘走一趟,对你的好处也很大,怎么就这么磨磨唧唧!”卜汐怒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柳清欢身形如风地往前赶,语气亦云淡风清地道:“我是。”

    见对方跳脚着追上来,他又道:“如果风险大于收获,就算能瞬间传至浮月仙城,显然也不值得我跟你走这一趟。所以,你还不如和我一样老老实实赶路吧。”

    卜汐显然不肯放弃,道:“我还想给我朋友一个惊喜呢,一定要去!”

    “好,那你去吧。”

    “你!”卜汐虽然性情比较爽利,但终究是大世家娇养的女儿,难免有些小姐脾气。

    “我怎么样?”

    “你没有风度!榆木疙瘩!不是男人!”

    柳清欢也有些恼了:“你若想要听奉承、吹捧,昨日那么多人可以满足你,我没空陪你。”

    卜汐却突然收了脾气,狡黠地笑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她家是哪个大世家吗?”

    “不想。”

    “呵呵,那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哦。”

    见柳清欢依然不为所动,她也不急,慢悠悠地道:“你别看现在修仙界活跃的那些世家,什么龙啊凤的跳得欢,便以为他们是最顶级的世家了。跟我好友的家族比起来,这些有龙凤血脉的家族也不过与我们卜家一样,属于四象家族而已,与他家是完全没法比的!”

    “四象……还没法比?”柳清欢脸上浮起一丝凝色,道:“你是说你家竟然传承着四象的血脉?!”

    卜汐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那四象是指?”

    “往脸上贴金这种事你没见过?难道要凤丘凤家出来说,他们家祖先跟一只带有凤凰血脉的怪鸟**么。”

    柳清欢被她直白的语言一噎,转头咳了一两声:“那么,你朋友的家族到底是什么。”

    “你听说过幽荧吗?”

    柳清欢茫然了片刻,在脑中快速翻找着关于幽荧世家的信息,发现全无所获,就听卜汐不紧不慢地吐出四个字:“太阴幽荧。”

    柳清欢猛地停下脚步,看着卜汐继续往前飞,察觉后又飞转回来:“太阴幽荧!不可能,那种神物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洪荒,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怎么不可能存在呢。”卜汐道:“我好友家就是啊。”

    柳清欢目光灼灼:“阴月血界……我们界只是三千小世界中的一个小界面,而且传说中太阴幽荧只是一个白色的中空圆环,虽被归为神兽,但很难说其竟然还有血脉可以传承下来。”

    卜汐好奇地瞅他一眼,道:“哦,你不是世家出身。”

    这话是肯定的语气,但柳清欢还是答道:“不是。”

    “原来如此。”卜汐点头,她拿出一块龟壳状的法器盘坐于上,脸上显出几分高深莫测,道:“张道友,你既是我二哥的朋友,有些事还是能跟你说的。”

    柳清欢心中一凛,难道阴月血界的修仙世家还有什么秘密?

    他虚了虚眼,闭口不言,只听卜汐说道:“谁跟你说,世家便只是靠血脉传承的?至少我知道的,就有好几家是以其他方式进行传承。据我所知,幽荧世家便是其中一个。传说中,洪荒开天之后,盘古双眼化作太阳与太阴,又分别与两仪中的阴阳两气相结合,太阳烛照与太阴幽荧由此诞生。”

    她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两轮明月,以及东方隐隐现出的、带着一丝血色的月牙,那是阴月血界的第三轮月亮。

    此月与其他两轮很不同,它在前几天才出现,要很长时间才会变成满月。等它满月之时,如果恰适其他两轮明月也是满月,那便是此界的血月之日,修士修炼速度和效率会大为提升。

    卜汐幽幽说道:“太阴幽荧,代表的就是月亮。”

    柳清欢蹙眉道:“你的意思是,幽荧世家才是所有世家之首?”

    “还有一个。”卜汐转过头:“太阳烛照,你忘了吗。”

    柳清欢心中震动,阴月血界难道不是一个普通的界面吗?

    他忽然想起那日,荀翁从松溪洞天图中出来,曾提到一句云梦泽是什么万斛大界分离出来的碎片一事。难道阴月血界也隐藏着什么秘密吗?

    实在是太阳烛照和太阴幽荧实在太过惊人。在传说中,四象便是烛照与幽荧化生出来的,而四象诞生后,又化生出世间所有神兽,凶兽乃至异兽,凡兽。

    “总之,你只要知道我们界面,最顶阶的世家并不是龙家或凤家,而是隐世不出的两个家族,那便是烛照和幽荧。只不过烛照在朔月境,我没接触过,而幽荧家就在我浮月境。”

    柳清欢已在心里开始重新估算卜家的地位,或许是卜筮或谶语总是与未知和预言扯在一起,他们家知道的事显然要比别家多得多,也有机会接触一些隐世家族。

    卜汐道:“喂,说了半天,你还没给个准话呢!”

    柳清欢隐去眼中的深思,点头道:“好。”

    能有机会去这样的世家看看,他自然要把握住机会。

    卜汐高兴了,但也有些不满:“你这人实在有点不够意思,还跟二哥是朋友呢,帮他妹妹就有这么难?竟然要我费这么多口舌才能说服你!”

    柳清欢讪笑一声:“我与卜溭只是萍水相逢,大约算不上是朋友。”

    卜汐更加不满:“我二哥为人虽有些怪诞,但他既带你来参加我的结丹大典,显然当你是朋友!”

    面对她的指责,柳清欢颇觉无奈,总觉得卜家的人脑子都有点毛病。

    “而且我二哥在卜筮上的天份是族中这一辈中最高的,他愿结交于你,肯定是算出与你有缘。”

    柳清欢无语,朋友原来是算出来的……

    那怎么没算出来他不是此界之人,应该立刻诛杀呢……

    他到底有些尴尬,不愿认下卜溭为朋友也是因为他不敢认。

    云梦泽与阴月血界的结局已经注定,从封界战争开始那日起,两个界面便只能存下来一个,所以他和卜家兄妹、以及此界任何一个修士,都早已站在对立的两方,中间隔着两个界面惨烈的凶海深仇。

    卜汐要是知道自己完全是在利用她,收集着此界的情报,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传回去,大概会马上拔剑相向,恨不得立刻杀了他吧。

    柳清欢淡淡地看着前方:所以,不要当他是朋友。

    他们,也永远成为不了朋友。

    两人改变了方向,雷鼓原在东南方向,已经偏离前往浮月仙城的路线。

    卜汐并不多话,时常懒散地依在龟壳状的法船内陷入沉思,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每日清晨或傍晚,她便会拿出一把黑色的小石子,在手中抛来抛去,或在指缝中绕动。

    柳清欢猜测那石子应是卜汐用来卜筮之物,每一个上面都刻有一些金色的纹路。

    不过他也没问对方在卜什么,或卜的结果为何。

    他将初一放出来,引得卜汐大惊小怪地上前摸了半天初一的白色长毛,两人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三日后,卜汐又一次拿出小石子,在龟壳里洒了一会儿,脸色突然变得不太好,转眼又拿出一块龟甲,手中一晃,生出一团火焰,将龟甲置入其中。

    柳清欢津津有味地看她鼓捣,一会儿,她抬头叫道:“不好了,有人来追我了!”

    “啊?”

    柳清欢往身后望去,并没有人,又用神识扫一遍,道:“呃……那你能算出追来的人在哪儿不?”

    卜汐站起身来东张四望:“肯定是我哪个哥哥追来了。之前他把自己气机屏蔽了,让我算不到,现在肯定是因为离得近了才遮不住了。”

    柳清欢道:“那我们换个方向、加快速度?”

    卜汐摇头:“没用了,我的气机已经被他锁定了,迟早会被追上。”

    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丝笑:“逃不了,不如我们就干脆等等,看看到底是我哪个哥哥追来了吧。”

    她既不在意,柳清欢自然也没意见,两人干脆悬停于半空等着。

    只一个时辰,远处便出现一个身影,见他们这架式依然不慌不忙,笑道:“私逃出家门、不遵族规,更不能原谅的是学艺不精,如此轻易便被我找到,十五,回去记得将族规抄一百遍。”



    来人是意料之外,预料之中的卜溭,他似笑非笑地看了柳清欢一眼,便转回头严厉地瞪着卜汐:“张道友,我与舍妹间有点家务事要处理,可否请你回避片刻?”

    卜汐心虚地瑟缩了一下,张口欲反驳,接触到卜溭眼中的冷光识相地闭了嘴。

    柳清欢笑笑,道:“两位道友请便。”

    他拍拍初一,一人一兽往前飞去,将卜氏兄妹留在了原地。

    隔了很长一段距离后,他回头望了望,隐约可见那两人正在激烈争吵,声音全被隔音罩隔绝了。

    柳清欢转回头,让初一落入下方的一条小溪边,捧手洗了把脸。

    溪水清澈又冰凉,透过已完全变成第二层皮肤的面具,带给他清爽畅快的凉意。

    他平静地看着水面倒映出的那张陌生的、但这些日子也已看惯了的脸,掩下所有的思量。

    初一在他身边趴了下来,亲昵地磨蹭着他的手。

    柳清欢也不知道那兄妹俩要说多久,于是半靠在初一身上开始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眼,便见卜溭和卜汐已飞到他头顶上方。

    卜溭笑眯眯地招呼道:“张道友,我们继续赶路吧。”

    柳清欢站起来,坐到初一身上,又看了看气鼓鼓的卜汐:“你们俩说好了?”

    卜汐立刻抱怨道:“我被二哥给骗了!明明他自己也想离家去玩,却打着追我的幌子,其实他早就发现了我们的踪迹,一直悄悄跟在后面。他利用了我!”

    “十五。”卜溭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忽然想起临走前,你爹娘叮嘱我,必须将你逮回去,所以,我看我们现在就回转龟策城吧。”

    “不要!”卜汐懊恼地大叫,恨恨地磨了磨牙,一拍身下的法器,当先飞了出去。

    卜溭慢悠悠地跟上去:“张道友,我们也走吧。”

    柳清欢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道:“你既来了,我想下面的路程大约不需要我了。”

    “道友可不能这么说。”卜溭道:“反正你也是要去浮月仙城的,大家一起走也安全些。”

    柳清欢却笑道:“我与幽荧世家的人从未见过,贸然上门实在不妥,原本想着卜姑娘一人上路不太安全,我陪着走一遭也算还你人情,但你既来了,我也正好能功成身退了。”

    卜溭却一把抓住他,道:“你这人怎地这般磨磨蹭蹭的,叫你一起就一起!我好不容易找借口逃出来,这一趟正该好生走走看看,没有友人相伴多无趣。”

    又道:“说起来,这一路还要张道友多担待。”

    柳清欢甩开肩上的手,道:“好生说话。”

    卜溭嘿嘿一笑:“我卜家要说占个草卜个卦,自然是整个浮月境、乃至整个阴月血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在打斗上就……”

    所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打手和保镖?

    卜溭道:“所以,张道友你看?”

    柳清欢皱眉不语。

    若与卜汐同行还好说,但要是加上卜溭,他就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卜溭此人,给他一种看不透之感。从一开始,两人偶然相遇后,他便主动接近他,这一点显得很有些诡异,再加上他又身怀神秘可怕的卜筮之力,这些都让他隐忧难去。

    但若说对方看出自己是云梦泽的人,也不可能还这么平静地与他相处。那么,此人到底图的是他的什么呢?

    这时,卜汐见两人没跟上去,回头高声喊道:“喂,你们再不走,天都要亮啦。”

    卜溭不爽地道:“去不去,给个准话。”

    柳清欢终于点头,不再多说。

    来日方长,管他图的是什么,总会慢慢露出来。

    不过言多必失,柳清欢在接下来的路上愈发沉默寡言,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卜氏兄妹俩说说笑笑。

    此去路途遥远,中间要经过了不少修士聚集的城镇,但为安全所计,他们很少会停留,反而绕道而行。

    因被云梦泽反攻而来,浮云境如今的氛围颇为紧张,不少人都在往黑爪山脉赶,当然也有人在逃离。于是,修仙界的秩序也被打乱,趁乱打劫者有之、浑水摸鱼者也有之。

    柳清欢一行三人,因都是金丹修士,倒没多少人敢惹。有那胆大惹上门的,也被他以雷霆手段一剑杀了。

    卜氏兄妹倒真像卜溭说的那样,大约是很少出门,打斗经验明显不足。不过两人一身道法浑厚无比,更难得的是中正平和,这在阴月血界中很是少见。

    如是这般,三人足足花了两个月,终于赶到雷鼓原。

    柳清欢望着漫天漫地的黄色,以及由黄色组成的连绵不断的山丘,赞叹道:“鬼斧神工!”

    这里的山丘几乎没有任何棱角,犹如那常年被河水冲刷的鹅卵石,拥有流畅圆润的线条,组成一道道弯弯曲曲的峡谷。

    卜汐惊奇地抚摸着山壁,上面有着让人眩晕的水波般的纹路,又似风吹过留下的条条丝线,显得十分奇妙:“这便是雷鼓原?不是说这里面能用音杀人吗?”

    卜溭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山壁,一声清脆的筝鸣之音响起,传出后又引发了一连串的回响,一时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渐渐变得嘈杂而刺耳!

    “听到了吧。”卜溭道:“你小时候不是随着叔父来过幽荧家么?”

    卜汐捂住耳朵,道:“那时我还小呢,全程都睡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已经到了曦姐姐家里。”

    因着周围一片尖锐的鸣响,她说话时不由提高了声音,这下可好,又引得渐弱下去的筝鸣再次啸叫起来。

    柳清欢面色微微一变,脚下微微一点,身形轻飘飘的往后荡去,同时在身前一拍!

    这一下仿佛拍击在水面上,一圈圈波纹随之漾开,也让一道无形的音杀现出隐约的尖刺形状!

    他伸出裹着浓厚黑气的右手,五指张开再狠狠一捏!

    那无形之刺似被捏个正着,化作一片细小的嗡鸣湮灭。

    另一边,卜氏兄妹也吓了一跳,卜溭顺手一抄,便将卜汐那只龟壳状的法器立在了两人身前,只听噗噗两声,法器在无声袭来的音杀之下摇晃了两下。

    三人都不敢再说话,不约而同的升到峡谷上方,等了好一会儿,下方才重新变得安静。

    卜汐自知闯祸,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道:“他们家住的地方也太险恶了!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我已给曦姐姐传了讯,她会派人出来接我们的。”

    卜溭敲了一下她的头,向四周张望:“也好。”

    三人退出雷鼓原,找到一座小山等着。

    柳清欢趁机问道:“幽荧世家有化神大修士吗?”

    卜溭想了想,道:“他们家向来神秘,我们了解得也不多,但我想应该有吧,不然何以称为顶阶家族。”

    柳清欢做出十分向往之色:“这么说,我们这次有可能见到大修士?”

    “这就不太可能了。”卜溭道,抬手指了指北方,低声道:“现在这种时候,大修士应该都在那边了,据说对面也过来好几位呢。而且,就算幽荧家的老祖在谷内,又怎么可能接见我们这样的小辈。”

    柳清欢道:“也是。”

    语气带了几分遗憾,心里的石头却落了下去。

    他身上的伪装或许能骗过元婴修士,但绝对逃不过化神的眼睛,还是要小心些为妙。

    一边的卜汐显得有些兴奋过头,坐立不安地在两人周围走来走去,目光也一直眺望着雷鼓原,嘴里嘀咕道:“怎么还不来?要不要再发道传讯符……我有好多年没见曦姐姐了,不知道曦姐姐是不是更漂亮了……”

    一会儿,突然一拍大腿,大叫道:“二哥,你说曦姐姐不会没在家吧!”

    卜溭忍无可忍地道:“给我坐下!转得我头晕……那不是来了!”

    柳清欢转头看去,果见满是黄土山丘的雷鼓原上空,划过一道耀眼的银色匹练,在月色之下显得璀璨如星辰。

    很快,那银光便落到他们面前,露出一位娇俏可人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螓首蛾眉、齿如瓠犀,举手投足间更是称得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与卜汐欢喜地抱成一团,两人又笑又跳,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开心。

    对方似乎到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十五,你真的来啦?接到你的传讯,说让我出来接你,真真是吓我一跳!”

    卜汐咯咯笑着,道:“我还怕你没在家呢,生怕这趟走个空。还好你在,吓死我了。”

    卜溭终于找到机会插进嘴去:“诶诶,我说两位大小姐,你们是不是忘了旁边还站着两个人呢。”

    那姑娘抿嘴一笑:“卜二哥,好久不见。”

    又歪头看向柳清欢,一脸好奇。

    卜汐挽着她的手介绍道:“曦姐姐,这是张清风张道友,他是我二哥的朋友。”

    对方福礼道:“原来是张道友。我姓常名曦,还请随我进谷吧。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道友多多担待才是。”

    柳清欢回礼:“常道友客气了。”

    双方见礼毕,常曦便拿出一支月牙状法器,招呼几人坐上后,化作一道流星飞入雷鼓原。

    两个女修再次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个不停,卜溭无奈抚额,道:“真是吵死了。幸亏有防护罩,不然我们就要被音杀了。”

    柳清欢只淡淡一笑,隔着银白色的光幕观赏着外面的奇景。

    月牙状法器飞行速度极快,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两侧浑黄的峡谷往后飞退,幻化成一道道犹如流星划过后留下的美妙尾迹,梦幻而又壮丽。

    柳清欢正自感叹,就听常曦突然高声道:“你说你们要借传送法阵,到浮月仙城参加三境拍卖会?”

    “是啊。”卜汐可怜兮兮地请求道:“曦姐姐,可以吗?”

    常曦却鼓起双颊:“不行!”

    “啊!”卜汐失望的大叫。

    “除非……”常曦露出狡黠的笑容:“除非,你们带我一起去!”

    卜汐重新喜笑颜开:“好啊。”

    “十五!”卜溭却沉下脸道:“你皮又痒了是吧?”

    他望向常曦,为难道:“不是我们不愿带你,但要是你家长辈知道我们私自拐你出门,我们担不起责啊。”

    常曦仰起头,笑嘻嘻地道:“卜二哥,我们家可不像你家那样,不准族人出门呢。我们只是不准抛头露面,但改装换颜出门可不受限制。再说,现在跟以往不一样,家里都没几个人在了,谷中除了守家的二姑姑外,其他人都去外面啦。你们要不来,我也准备过几天去黑爪山脉看看的。”

    “原来如此。”

    卜溭也不再多说了。

    柳清欢看了卜溭一眼,低声笑道:“你们名声真大,都知道你俩是逃家出来的。”

    此话换来卜溭一个拐子。

    不久,法器穿过一道看不到的法阵光幕,前方景色大变。

    卜汐道:“哇,好漂亮!”

    只见明亮的月色下,一座美丽广阔的山谷呈现在几人面前,中间一个犹如镜子般的大湖,重重华殿一直迤逦到两侧山峰之上,再加上满山满谷闪烁着银光的碎星皎月树,仿佛盛满了流溢的月华一般。

    常曦骄傲地挺起胸,故作嫌弃地道:“我都看腻了。”

    说着,便拉着卜汐往谷中落去。

    两位男修紧随其后,卜溭一双眼乱瞟,赞叹道:“妙!妙!妙!这谷中格局显然经过精妙的布局,每一样的位置都极巧,不仅能最大限度的引来月华倾下流荧,还能将之凝聚起来而不散,在其中修炼可大有助益,原来这便是太阴幽荧的住处啊。”

    可惜柳清欢不是此界之人,也不修星月之力,便有些接受不了。一眼望去,全是闪动的银光,晃得人眼花缭乱,且月华阴冷,再加上那座大湖随风送来的潮湿之意,他十分怀疑在此等环境下长住,会不会损及修士的阳气。

    太阴幽荧族中,怕是阴盛阳衰。

    他望向那座湖,这种格局下,那湖中怕是有什么才对。

    很快,他们便到了一座山边的小殿,常曦道:“卜二哥,张道友,你们今晚便在此处歇息吧,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浮月仙城可好?”

    卜溭道:“自然是好,不过,我们是不是要去拜见一下谷中的长辈?”

    常曦道:“二姑姑在闭关呢,拜就不用了。”

    说着,便和卜汐挽着手嘻嘻哈哈地走了。

    柳清欢听到不用见什么长辈,心里松了一口气,走到右侧的屋门前,道:“卜道友,赶了这么久的路,我可累坏了,先去休息了。”



    阴月血界的夜晚非常漫长,会延续十二个时辰以上。但因为天空大多时候都会有两轮月亮,所以也并不显得太过黑暗。那第三轮血月依然还是一条丝线,不知还要等多久才会满月。

    此时已经夜深,柳清欢静静地站在窗前,俯瞰下方银光闪闪的山谷。

    在这种全然陌生的环境下,他自然不可能放心的休息,但也不想跟卜溭坐在一起打机锋。

    从他站立的地方看出去,勉强能看到谷内深处的大湖一角,隐隐绰绰的树叶晃动间,投下古怪形状的阴影,仿佛有人正在树下来回走动。

    风声送来沙沙的响动,不知名的小虫在角落里轻快的欢叫着,整个豳月谷沉浸在静谧详和的夜色中。

    柳清欢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微微的疲惫,决定回到卧榻上去用打坐混过这一晚。

    神秘的太阴幽荧世家,虽然他非常想要探寻它的秘密,但现在的时机却不是可以轻举妄动的时候。

    他不能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做这些事,他一刻都没忘记自己的最终任务在大蜃海。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

    他恐怕不会再有光明正大进入这等隐秘世家的机会。

    这时,月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他抬头一看,却是一大片乌云飘了过来,将两轮明月都遮掩了起来。

    大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过在黑暗笼罩前一刻,柳清欢眼角余光正好瞄到一道黑影划过湖面。

    星光内敛的双目微微眯了眯,他扫了眼那些依然闪着淡淡银光的碎星皎月树,瞬间滑过了不少念头。

    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从隔壁响起,淹没在角落里虫豸的鸣叫声中,若不仔细分辨,极难分得清。

    柳清欢脸上闪过一丝玩味的思索,手中法诀一掐,身形如烟一般消失在原地,从半开的窗户里飘了出去,转眼没入下方的一棵碎星皎月树中。

    利用木遁术,柳清欢不露一丝痕迹的远远坠在卜溭身后,看着他借助树木和房屋的阴影,往谷内深处慢慢靠近。

    常曦虽说过幽荧家的人大都出去了,但她的意思,怕是主要指那些高阶修士或能管束到她的人。实际上,谷中留下来的人依然为数不少。

    卜溭静静地伏在角落里,等一队巡夜的修士走远后,身形一闪,已经窜过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的空地。

    顺着湖边的林**,一前一后两个不速之客继续往前潜行。

    柳清欢往湖中望了一眼,静静的湖水在夜风吹拂下泛起微波,荡漾着细碎而又冰冷的银光。

    此时天上的月亮还在厚厚的云层后面,所以这光芒不是来自天空,而是湖水本身。

    他最终放弃了将神识探入湖底的想法,只是又多看了两眼,湖水深邃幽沉,像一样沉默的古镜。

    前方,卜溭似乎在一块耸立的大石头后停了下来,像一只大壁虎一般贴在一丛杂乱生长的藤蔓后,前方不远处已到了山谷的尽头,黑色的岩石极富压迫性的直上直下。

    细微而又不易察觉的阵纹在山壁上浮现,然而下一瞬间,砰地一声巨响!

    整个山谷猛地震动了一下,强劲的气流爆炸般冲出,将山壁下的湖水掀飞到半空,发出巨大的拍击声。

    而看似完整的岩壁扭曲弯折,赫然现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两道身影纠缠着扑出来,其中一位裹在炙红的火光中,随着他的腾挪飞旋耀出大片大片沸腾般的火焰。

    “帝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我幽荧一族的族地!”

    后面跟着一位身着银白华衣的****在火焰中穿行,一边横眉怒喝,一边伸手往下一招,下方的湖水猛涨至数丈高,劈头盖脸地冲向四溅的火焰。

    “即使你来找死,今日就留在这儿吧!”

    水火相交,嗞嗞大响,白茫茫的蒸气随之升腾,将激烈缠斗的两人淹没在其中。

    山谷的静谧被他们浩大的声势瞬间打断,从各处涌出的幽荧族人飞奔而来,其中就有在被窝里秉烛夜谈的卜汐和常曦两女。

    她俩出来得匆忙,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亵衣,满头青丝也解了下来,长长的披在身后。

    而另一边,柳清欢在战斗突发之时已立刻遁走,好险未受到波及,手上却捏了把冷汗。

    这要是当场被逼出来,他有嘴也难以说清自己为何半夜没在安排的客户,反而接近别人的禁地了。

    趁着混乱,他在卜汐身后现出身形,声音低沉却略带惊讶地问道:“常道友,发生了何事?”

    常曦回过头来,一张俏脸绷得死紧,看到柳清欢勉强缓和了下神色,却不愿多言:“不过是进了贼,抱歉,打扰张道友休息了。我还有点事,十五,你帮忙关照一下张道友。”

    卜汐忙道:“曦姐姐你尽管去忙吧。”

    柳清欢不过是为表示自己在场而已,闻言也同意地点了点头。

    常曦绕开大湖,飞奔向后方的山谷。

    柳清允目光暗了暗,可惜地看了眼那大敞的洞口,就听卜汐疑惑地四处张望,道:“咦,我二哥呢?张道友,你出来时可曾看到我二哥?”

    柳清欢也跟着找了找:“我听到外面的动静,急着出来看情况,倒没注意你二哥在不在。”

    卜溭这么久还没出现,怕是已经溜进山洞了吧。

    卜汐脸色变了变,眼中现出一丝惊疑和焦急,就听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湖水和着火焰排山倒海一般拍击向岸边。

    柳清欢心道不好,那火一看便不是寻常的火焰,周围的建筑、树木等只要溅到一星半点,便如干柴似的立刻熊熊燃烧,顷刻便是一片火海。

    也只有那古怪的湖水还能与之抗衡,柳清欢心思一转,身体已如一块大石一般往下直坠,顺水还拉了卜汐一把。

    两人咚地一声落进湖中,湖水立刻漫卷而来,将他们淹没。

    卜汐的胳膊在他手中挣扎,柳清欢将之放开,两人隔着水对望了一眼。

    抬头,却见湖面上已是一片火海,封住了他们出去的路。

    卜汐突然睁大了双眼,指了指另一侧,传音道:“那边又出现一个,不是幽荧家的人。”



    半空中又出现一个身着绛红衣袍的金丹男修,与他对阵的却是之前失去踪影的卜溭。

    此人亦是操着一手火焰法术,声势浩大的连连攻向卜溭,而卜溭顶着土黄色龟盾,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羽扇,狂猛地扇出一道道飓风。

    卜汐却很是焦急,立刻将柳清欢抛到脑后,转手便拿着一枚黑印抛掷出去。

    湖水激荡着被黑印冲破,随之冲开的还有其上的烈焰,而卜汐便趁着破开的口子冲了出去,扑向卜溭的方向。

    被留在原地的柳清欢张了张嘴,喝了一口阴冷刺骨的湖水,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外面风火水连天,他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掺合的好,不如呆在安全一些的湖中。

    柳清欢动了动手指,感受着湖水在指缝间流动,触感竟有些丝滑,就仿佛抚摸过上等的丝绸,柔韧,而又细腻。

    脚底下,是黑暗深邃的湖底,一眼望不见底。

    只犹豫了片刻,柳清欢将神识散开,开始小心地往下潜。

    阻力很大,这湖水就像粘稠的浆糊,置身其中有一种被紧紧缠缚住的感觉。

    此湖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柳清欢计算着时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上方。

    他不能在此耽搁太长时间,也不能在外面战斗结束之后还没有出去,不然很容易引起怀疑。

    下潜的速度不由加快,上方的火光慢慢变得浅淡,身下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淡淡的微光,一层层白色的石头围成一圈,彻着长长的阶梯往下伸展,并慢慢收窄,形似一个深深下陷的漏斗。

    柳清欢浮在上方,迷惑地打量着这奇怪的庞然建筑,那些发着微光的巨石虽然还保持着白色的外观,表面却有不少地方沉积着泥沙和陈旧和痕迹,隐约可见其上刻着一圈圈的圆环,圆环间又散落着一段又一段的铭文,显得极其古老而又宏大。

    这竟是一个倒置着的古祭坛!

    柳清欢在周围转了几圈,确定此地没有法阵的阵纹波动,这才小心翼翼地落到最上一级石阶上。

    脚下立刻生出一股吸力,将他的双脚紧紧吸在石阶上。

    柳清欢皱了皱眉,略微用了点力气,发现提起脚还算容易,警惕心却没有减少半点。

    他往祭坛深处望去,无由来的感到一丝心悸,以及对比自己强大的力量的畏惧,和吸引。

    一个飘渺的声音在他耳边充满诱惑的呼唤着:来啊,快下来啊……

    柳清欢甩了甩头,眼中略微迷茫了一瞬,很快便恢复澄澈,神色变得阴晴不定。

    噙着一丝冷笑,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口,只见衣襟中的清明静心坠紫芒一闪,贴着他的身体绕了一圈,便一步一步往下走去。

    那个声音还在轻声细语,却已失去了诱惑力,变得寡淡无味。

    没过多久,祭坛底部慢慢浮现出来,方形平台的四周分别立着四座两人来高的石雕,却是四个模样极其丑恶的凶兽,以一种臣服之态趴在地上,虔诚又畏惧地抬头望着中间的一个空无一物的高台。

    柳清欢打量着那高台,上面的确什么都没有,不由上前了一步。

    只听咔咔之声响起,离他最近的那座石雕动了一下,从趴伏之态慢慢站了起来。但其面貌却极为古怪,粗壮的四条腿,健硕的身躯,背上似乎还有一对翅膀,庞大的头颅上却有两张脸,一张狞狰的人脸,和一张利齿横生的兽脸。

    柳清欢一惊,收回踩上平台的脚,那石雕已完全站了起来,低下沉重的头颅,人眼和兽眼同时睁开,如有实质的凶狠目光笔直射过来。

    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大声咆哮:“你可是来挑战我!”

    柳清欢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石雕,好一会儿才露出不解的目光,道:“挑……战?”

    那声音不耐烦地再次咆哮:“不然你来这里干嘛!现在马上给我爬过来,我要把你踩扁!”

    柳清欢反而退了一步,试探地问道:“不,我是偶然来到这儿的,所以你说的挑战是什么意思?挑战之后,我又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传承,你这个蠢货!”石雕冲他吼道,跺了跺脚,整个石台都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作为你将我从沉睡中唤醒的惩罚,我会将你拍成肉饼!”

    “所以,你们所说的是幽荧世家的传承?”

    狂怒的暴吼突然在他脑中炸开:“不要跟我提那些烦人的虫子!阴沟里的蛆,见不得太阳的阿堵物,根本不具备传承的资格,还老是跑来打扰老子的安宁!要不是上一次把力量用干净了,还未积蓄完,我们早就跑了!”

    那石雕暴躁地跺脚,搅得湖水一片浑浊,激烈的动荡起来。

    柳清欢被它话中的意思震惊了,他有些担心地抬起头,望向遥远的水面,但愿这里的动静不会传上去。

    这时,另一个声音加进来,温和了不少:“孩子,以你的修为,现在恐怕还接受不了真正的传承。”

    柳清欢啊了一声,转头看向另一座比较纤细的蛇形石雕:“金丹后期还接受不了?你们的传承到底是什么。”

    那石雕嘎吱嘎吱地抬起头,望着中间那空白的高台:“你要想知道,等你修为够了之后再找我们吧。”

    石雕还卖官子!

    柳清欢无语:“修为够了是指到达元婴期?嗯,你们既然跟我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我符合传承的条件?”

    蛇形石雕非常明确地望了他腰间一眼,却只简单的回答了两个字:“也许。”

    柳清欢……

    又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个关于传承的问题,得到的只有那个暴脾气石雕狂躁的怒骂。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柳清欢彻底没脾气地道:“你们既不是幽荧世家的传承地,怎么会在他们族地内?”

    “我们会在任何地方。”蛇形石雕开口道:“所以,下一次你要想找到我们,要看你的机缘了。”

    “或者等我们没走之前再过来。”暴脾气石雕吼道,又狂笑道:“不过那是不可能!”

    声音嘎然而止,它不动了。

    柳清欢急声问那蛇形石雕:“任何地方是什么意思?阴月血界的任何地方,所有界面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