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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底平台恢复了死寂,没有再回答柳清欢的问题,仿佛之前响在他脑海中的声音从没出现过一样。四座形态各异的石雕静默地站在原地,抬着头虔诚又畏惧地望着中间的高台。

    柳清欢缓缓踏上平台,走过布满神秘铭文的方形石板。没人再出来朝他怒吼、瞪眼,或是跺脚。

    顺着石阶,他爬上中间的高台,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存在。

    柳清欢深深叹气,谜一样的传承,强大的力量,都让他疑惑不解。

    然而他却没时间再在此处停留,幽荧家的混乱随时都会结束,他不能消失太久。

    等柳清欢回到湖面,见到的就是豳月谷的防护大阵破了一个大洞,偷溜进来的那两位修士已经不知所踪,幽荧家的人正在扑灭各处燃烧的宫殿和树木。

    卜氏兄妹正守在渐渐弥合的大阵前低声交谈,而常曦正则不见踪影。

    柳清欢混入灭火的人群,用法术招来大片的湖水,浇在那些难以扑灭的火焰上。

    不久,卜氏兄妹寻来,卜汐问道:“张道友,你之前去哪儿啦,我们找你好一会儿了。”

    柳清欢抖了抖身上湿透的衣服,道:“我一直在湖里,无意中发现了一点东西。”

    那石雕平台即不是幽荧家所有,又大喇喇摆在湖底,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有意,都可以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更何况……柳清欢瞄了眼卜溭,他要试探一下此人的态度。

    柳清欢将湖底平台稍稍描述了一下,而石雕活过来的事则隐瞒了下来。

    果然,就见卜溭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低头看向大湖,跃跃欲试地想要下去看看。

    卜汐一把拉住他,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表示着她的不赞同:“烛照世家突然来袭,幽荧家现在乱成一团,曦姐姐也忙得不可开交,我们就不要给她添乱了。”

    说着,她还不满地看向柳清欢,似乎是在指责他趁乱探查幽荧家的秘密。

    柳清欢确定了卜溭的态度,只不以为意地别开头。

    卜汐看向卜溭,发现他依然没打消下湖一探的打算。如果她知道自己二哥之前先于柳清欢,做出夜探幽荧家举动的话,此时便不会浪费口舌劝说了。

    “只是去看一眼罢了,就是因为这会儿乱,才有机会下去。”

    卜溭说着,挣脱开卜汐的手,转眼便找了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潜入了湖水中。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消失,在心里总结着这些日子所得到的各种信息。

    阴月血界的修仙世家之间远不是铁板一块,甚至两个最顶阶的隐世家族在明面上都已经撕破了嘴脸,彼此互相仇视。

    只不知他们偷偷潜入进来,目的又是为何。

    他转向卜汐,想打探一下此事,但那姑娘刚刚被他得罪了,白了他一眼,气哼哼地追在卜溭身后也下了湖。

    第二日,在传送法阵外,常曦满面歉意地道:“本打算跟着你们一起去仙城看热闹的,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所以没办法与你们同行了。”

    卜汐握着她的手,担心地道:“姐姐,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十五。”卜溭打断她:“常妹妹家里有事要忙,我们在这里叨扰会很不方便,最好是不要给她再添麻烦。”

    卜汐朝他做了个鬼脸,不舍地道:“那好吧,姐姐忙完再来仙城和我们汇合好了,反正三境拍卖会还有好几个月才正式开始呢。”

    常曦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头:“好,过些天我就去找你。”

    她转向柳清欢,道:“张道友,你初次到我家来作客,却没好好招待你,实在抱歉。”

    柳清欢笑笑,道:“常道友客气了,本就是我不请自来,不敢多扰。”

    一番别叙,当柳清欢走进被严密把守的传送法阵后,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肩膀。他原本还担心因为昨日的突发事件,前往浮月仙城的行程会被耽搁,好在对方要处理家族事务,不愿外人留在谷中。

    白光闪过,下一刻他们已置身于一座高大华丽的大殿之中。

    浮月仙城,浮月境最大的一座修仙城,位于一座高山之巅,依着山势建有层楼叠榭,盘旋而下、宏伟壮丽。最让人惊叹的是,此城的城墙、山道和地面都是以蔚石建造铺就,行走其中如踩在蓝天白云之上。从远处看,整座仙城更是犹如浮在云巅。

    柳清欢也曾见过无数修仙城,却没有哪一座像浮月仙城这般让人震憾。

    卜溭哈哈笑道:“想当初,我第一次到这里时,也像张道友这般震憾得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卜汐却目不暇接的东看西看,赞叹道:“不管来几次,我都觉得浮月仙城是三境中最美的一座修仙城。”

    “好了,不多说了,我们先找地方住下再说。”卜溭道,顺着街道往下走去。

    柳清欢却另有打算,上前道:“两位道友,我欲去拜访一位友人,接下来便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咦?”卜汐惊讶地回头,忘记了还在跟柳清欢赌气不说话:“你不与我们一起去拍卖会?”

    “还有几个月呢。”柳清欢笑道:“到时再说。”

    卜溭看了看他,道:“三境拍卖会若没有邀请函,是进不去的。”

    见柳清欢只是点了点头,他沉吟道:“等我和十五找到住处,就传讯与你,你若有空,可要来探我们。”

    柳清欢避重就轻地道:“等我办完事,一定去。”

    送走卜氏兄妹,柳清欢在原地站了片刻,换了个方向下山。

    他自然没去拜访那位子虚乌有的友人,而是找了间小院租下,又在城中逛了几天,买了些东西,又将身上积存的不用之物全部改了容貌卖出去,换回大量灵石,然后就开始闭门炼丹。

    三个月后,房门终于打开,柳清欢面露满意之色的走出来,前往半山腰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此条街道云集了许多大店铺,每一座都建得高大阔气,门面极宽。

    柳清欢缓步踏入其中一间挂着“玉心斋”牌匾的店铺内,立刻就有小修士殷勤地迎上来,作揖道:“前辈,您需要何种丹药或是法器,我立刻让人呈上来。”

    柳清欢漫不经心地扫着店内的陈设:“我找你们刘管事,他可在?”



    柳清欢坐在雅室中慢慢喝着茶,听着门口传来响声,一位身着儒袍的金丹修士走了进来,未语先笑地拱手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柳清欢站起来,亦笑着回礼:“可是山海商行的刘道友?”

    刘姓修士脸上的表情凝了一瞬,很快便被热情的笑容掩盖住,道:“鄙姓刘,刘长春,还未请教道友尊姓大名?”

    “张,张清风。”

    “原来是张道友,请上座。”

    两人相让一回,分别坐下,又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似地寒暄了几句,刘长春这才摩挲着手中的茶杯,问道:“却不知张道友找上我,可是有要事?”

    柳清欢淡淡一笑,拿出两支青玉瓶,一一摆到手边的几上,做了个请势。

    刘长春目光闪烁了下,告了一声罪,这才将青玉瓶拿到手中,轻轻拔掉瓶塞。

    淡淡的血煞之气从瓶中飘起,一颗血红色丹药滚入他手中。

    刘长春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脸上现出疑惑:“这是什么丹?恕刘某孤陋寡闻,竟是从未见过。”

    “血焚丹,服下后可立刻将修为强行提升至少一个小阶,持续一柱香时间,金丹期以下皆有效。”

    刘长春手抖了下,惊异地瞪大眼:“竟有如此奇效!”

    想了想,又道:“这么霸道的药效,应该有什么后遗症吧?”

    柳清欢点头:“自然,一柱香之后,因药力太过凶猛,经脉会受到严重拐伤,需要调养很长一段时间。”

    “这样也很不错了。”刘长春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血焚丹放回青术瓶:“用在关键时候,此丹几乎可以扭转形势,甚至能救命。好丹,好丹!”

    见过血焚丹,刘长春暗自琢磨着对面之人的目的。

    此人一开口提的并不是玉心斋的名头,而是山海商行,又拿出此丹,他也大致明了了对方的意图。

    轻轻放下青玉瓶,他直言道:“张道友,如果我没料错的话,你是想将此丹委托于我山海商行,拿到三境拍卖会上去拍卖吧?”

    柳清欢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道:“正是。”

    作为此次三境拍卖会的经营主办者,山海商行在阴月血界是数一数二的大商行,分店遍及三个大陆,名下的各种商铺多达数百家。

    玉心斋便是其中一家,而作为玉心斋的大掌柜,这些天找上门的人已然不少。有想求一张邀请函的,也有想打听拍卖品信息的,或是像这人一样,想要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拿到会上拍卖的。

    这种叫血焚丹的丹药若果真像其描述的那样的话,的确勉强够格可以作为其中一个拍品。

    不过,那是在平时的一般拍卖会!

    要知道为了这次的三境拍卖会,他山海商行寻遍四海八荒,甚至不惜深入到正在交战的异界中去,搜罗来的奇珍异宝不知凡几,比血焚丹珍贵的、稀奇的、有用的,简直数不过来。而拍卖会上的物品早在几个月前便已全部选定,为了这小小一枚丹药就大费周章的临时调整流程,可不太通得过。

    所以……

    刘长春正要开始拒绝,却听柳清欢淡淡道:“刘道友,你不看看第二个玉瓶中是何丹药吗?”

    刘长春手一顿,客套地笑道:“也好。”

    虽然心下里不看好,不过他是和气生财的商家,不得罪任何客人是规矩。

    从善如流地拿起另一支青玉瓶,却见瓶口并不是一般的软木塞,而是贴着两道复杂无比的封符。

    “咦?”刘长春有些惊讶,一般只有极其珍贵的丹药,不让其香其味,和药效跑掉一丝一毫,才会动用封符。

    他连忙慎重其事地擦了擦手,又看了眼柳清欢,才轻轻揭开那两道符箓。

    泌人心脾的清淡幽香随着玉瓶中袅袅升起的一缕烟雾,立刻飘满了整间雅室。

    刘长春暗暗吃惊,小心地吸了口气,大异:“好浓的生机!此瓶中是疗伤类丹药?”

    柳清欢淡然一笑,只示意他自己看。

    刘长春有些迫不及待地将玉瓶倾斜,一颗青碧晶莹、只有指头大小的丹丸滚入手掌心中,只见其表面萦绕着一层薄纱一般,飘渺不散的云雾。

    “玄阶丹药!”刘长春倏地站起身来,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最后用如痴如醉的眼神注视着小小丹丸上的美丽无比的云纹,激动着脸都红了:“真的是玄阶丹药!我曾远远见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没想到,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能将玄阶丹药拿在手中!”

    他又深深地吸了口气,脸上陶醉之色越浓,目光灼灼地看向柳清欢:“这么浓烈的生机,不可能是疗伤类的丹药,请问张道友,这是什么丹?”

    柳清欢沉吟了下,道:“嗯,便取名叫做神乳青气丹好了。”

    “神乳丹?”刘长春惊声叫道:“现取名?莫非,这丹药是你自创的?”

    柳清欢道:“我不知道前人有没有创出来的,不过这一颗,倒的确是我自创的。”

    将他自身大量的纯正的青木之气聚凝摎结,再搭配数种珍贵的灵药融合而成,最后甚至在开丹时福至心灵地加入了一丝地母神乳,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炼出了这一颗玄阶丹药。

    也幸亏他炼丹时是选在松溪洞天图中,不然玄阶丹药成丹时的巨大动静怕是会惊动整个浮月仙城的人。

    刘长春极其小心地将丹药放回青玉瓶中,又贴上封符,才深躬作揖道:“原来张道友竟是位丹道大师,刘某有眼不识荆山玉,还望大师原谅则个!”

    柳清欢把他扶起,无奈地笑道:“我并不是什么大师,只是机缘巧合炼得一丹而已。”

    从当初郭旭等人对徐士达的态度,他就看出此界的炼丹师很是尊崇,却没想到尊崇到这种地步。

    刘长春态度变得极其热络,道:“张大师,还不知这神乳青气丹有何功效?”

    柳清欢想了想:“只要尚存一丝生机,便能返命回天,亦能增元添寿,嗯……”

    他给了个保守的估计:“因上了玄阶,约莫能增寿百年余。”

    “果然能增加寿元!”刘长春激动地一拍掌:“又是玄阶丹药!此丹一出,定会引起轰动,便是元婴修士也会竞相争夺!”

    “这么说,我这丹可能上拍卖会走一遭?”

    “能!绝对能!”刘长春拍着胸脯道:“张大师,只要你信任我,我会尽全力在商行内协调,争取让神乳青气丹作为压轴出场。”

    柳清欢点了点血焚丹的瓶子:“我这枚丹药呢?”

    刘长春笑道:“大师放心,此丹自然也会跟着一起上。”

    柳清欢满意地笑了:“那么,我们便来谈谈合作的具体事宜吧。”



    从玉心斋走出时,柳清欢手里已经多了一份委托山海商行拍卖物品的文书,以及一张可以进入顶阶会场的邀请函。

    三境拍卖会将在一个多月后正式开始,将一连持续三天,每天都会同时进行好几场不同规模、不同等阶的拍卖会。

    一般场次,只要花一定灵石、有点门路都可以进入,但在最后一天晚上进行的最后一场,是整个拍卖会最重大的一场,却只有持有特定邀请函的人才能参加。

    无疑的是,拥有邀请函的,大都是实力强大的世家族人或门派中人,散修若想进去,除了修为限制外,还必须要有雄厚无比的身家。

    而凭借着一颗神乳青气丹,柳清欢很轻易地拿到了进场的敲门砖。

    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但此时的浮月仙城已经人山人海,充分显示着此界修士对三境拍卖会的热情,是战争也阻挡不了的。

    柳清欢抬头往山顶方向望了一眼,据说到时拍卖会就在靠近山顶的一处建筑内举行。

    穿过如织的人潮,顺着宽敞无比的环山走道,柳清欢一直走到山背后。

    喧嚣声都被苍翠的树木挡在外面,在小桥瀑布和奇花异草之间,一座座清幽宁静的独门别院便隐在其中。

    柳清欢收起一路走来的沉沉思索,在其中一间门外停下脚步,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一会儿,便见院落的防护法阵有了波动,紧闭的大门也随之打开,卜汐随意扎着道髻的头探出来,一看到他便道:“张道友,你可真是大忙人啊,请了你几个月,今天终于肯上门了!”

    话虽带着一些埋怨,她依然打开门。

    柳清欢歉意地道:“实在是忙得脱不开身,这不一得空就过来了吗,你二哥可在?”

    卜汐皱皱鼻子,一边把他往里让,一边咕哝道:“在……你倒是来得巧,正好赶上今天,再晚到一会儿,我们就都不在了。”

    “哦?你们有事要忙,那我岂不是打扰……”

    话未说完,便见卜溭从前面屋内走出来,高声笑道:“张道友,你总算登门了,我还以为你出城去了呢,我几次去你住处找你,都无人出来应答。”

    柳清欢前几月一直在松溪洞天图内闭门炼丹,感应到外面有人找也抽不出空出来,此时也只得用语搪塞过去。

    三人寒暄了几句,一边走进堂屋内,柳清欢道:“卜道友找我可有要紧事?我一回来便过来了。”

    “能有什么要事。”卜溭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道:“不过是想着介绍你认识你几个朋友,你当时不在,以后再介绍也不迟。”

    “嗯,那就好。对了,我刚听卜姑娘说你们等下有事?”

    说起这个,卜氏兄妹两人脸上都隐有兴奋之色,只听卜汐抢着道:“我就说你今日来得巧,等会儿常妹妹要带我们去一个好地方。”

    说完,还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柳清欢哦了一声:“常道友也到仙城了啊。”

    “来了些时日了。”卜溭道,又嫌弃地看了卜汐一身随意的男子长衫:“既然要出门,你也修一修边幅,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看你穿的什么样子!”

    “这样多方便。”卜汐翻个白眼,一副懒得理他的神色,不过最后还是顶不住自己二哥的念叨,回房梳妆打扮去了。

    柳清欢颇觉好笑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你们既有事,我便不多打扰……”

    卜溭将他拉回去重新坐下:“你这人真是没劲透了,什么时候能别跟我这么客气?来了正好,等常妹妹到了,你就跟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

    他像卜汐之前一样神秘的笑道:“那地方可是好地方,一般人进不去!要不是常妹妹领着,就算我卜家也别想接近。”

    柳清欢暗暗叹口气,不管卜溭接近他存了什么目的,但从认识到现在,对方至少从未做出过戕害暗算的举动,反而无意中给了他不少方便。而这些,柳清欢都没法回应,让他矛盾的同时更是不敢与之多来往。

    他无奈问道:“到底什么地方,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你不说我可不敢去。”

    “看把你胆小的!”卜溭嘲笑道:“今天我还非要你去不可了!”

    两人正扯着皮,常曦到了,看到柳清欢后,眼中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很快换成不着痕迹的打量和评估。

    柳清欢终于还是被卜溭拉着出了门,一路往山顶行去,不多时便到了一片鳞次栉比的屋宇之外。

    常曦熟门熟路地带头走进其中门脸最大的一间,立刻有人恭敬地迎了上来,似乎早已知晓他们目的似的,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往里领。

    穿过一道门,他们来到后面的院落,在错落有致的屋宇间穿行。

    两位女修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柳清欢低声问道:“都到这儿了,可以说了吧?”

    卜溭终于不再卖关子:“一个月后,三境拍卖会就在后面的山腹中举办。”

    柳清欢猛地扭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异:“我们今天来这里是?”

    卜溭轻声笑道:“自然是来见识各种宝物的。这是惯例了,你不会以为拍卖会上的东西真的直到最后才会揭晓吧?”

    无论是哪儿,有权有势的人,自然都有先知道的特权,到时也可针对着拍买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时,从另外一条小道传出肆意的大笑声,几个修士转出屋角,两方正好打个对面。

    常曦在看到那几人后,立刻冷下一张俏脸。

    柳清欢目光一转,就见对面被簇拥着的年轻修士身着大红色鲜艳无比的袍服,外面还裹着一件有着厚重皮毛的披风,越发称得一张脸青白交加,眼神乖张阴毒。

    气氛一瞬间几乎凝固,双方虽然并未开口或者动手,却有一种剑拔弩张之感迅速扩散。

    两位带路的修士都脸色大变,惊慌几乎要从眼中化为实质飞奔而出。

    还是对面那位年龄大些的沉稳一些,身体微微一转,深深地躬着腰:“九爷,那些异界抓来的炉鼎便关在后面漱玉殿的地牢中,为了防止她们反抗或寻死,每个人身上都被种下了禁制,又派了不少人守着……”

    这边这位也反应过来,声音掩不住的有些颤抖,亦转了个方向:“明玉堂在这边,几位请随小的来。”

    双方错身而过,也不知是谁发出了声讥讽意味十足的嗤笑。

    常曦目不斜视,旁边的卜汐紧紧抓着她的手。

    柳清欢走在最后,不动声色地偏了偏头,见那几人已走到偏僻一角,绕过一座假山,进入了一段高墙之后。



    这边,带路的修士战战兢兢地将他们领进一间布置得华美舒适的屋子,奉上茶后,四本精美而又厚重的册子被送到面前:“此金册上是此次拍卖会最后一场中一部分已经确定下来的拍品,诸位请慢慢赏览。若有不明白之处,也可唤我解答,我就在门外。”

    等他擦着汗走出去后,卜汐义愤填膺地道:“烛照家的人不仅跑到姐姐家偷东西,这次那个短命鬼也跑出来,肯定是冲那个什么玄阴之体的炉鼎来的!”

    常曦拍了拍卜汐的手,扫了眼柳清欢,面色已恢复平常,笑盈盈地道:“好了,管他们干什么,不要让他们破坏了我们的好心情。来,让我们看看有什么宝物。”

    说着拿起一本金册,拉着卜汐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凑到一起翻看。

    卜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慢悠悠地拿起一册,招呼道:“张道友,来看看可有你心仪的东西。”

    柳清欢道:“我还以为会看到实物呢,原来只是看画册,倒有些失望呢。”

    “哈哈,那也不是不可以。”卜溭乐了:“只是那样也太麻烦了,而且也只是过个眼瘾,连摸都不让摸的,周围还一大堆人守着,还不如这样方便。”

    他拍了拍那册子,翻开第一页:“你别看这薄薄几页纸,也有名堂在里面,它是按照拍品出场顺序排列的。”

    柳清欢翻开自己那本,一页一页细看,同时对上面琳琅满目的各种宝物咋舌不已。

    也不知自己那枚神乳青气丹能排到上面第几页,却要在拍卖当天才知道了。

    其他三人一边看一边讨论,卜汐很快抛开了之前的不愉快,兴奋地叫道:“二哥,你快看快看,上面竟然有把皇天后土剑,看介绍好生厉害,我要拍这件!”

    常曦打趣道:“你这丫头,看不上七宝金莲,倒对那些个笨实厚重的东西看直了眼。”

    卜溭凑过去,皱眉道:“你又不会剑,拍来何用?要拍可以,用你自己的灵石,反正我是不会借给你的。”

    “二哥!”

    “哼哼,我还准备留着灵石拍最后压轴的三件物品呢,也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惊天之物。这山海商行忒不厚道,尽装得神神秘秘的,竟然不把压轴列在册子里。”

    “哈哈哈!凭你那点灵石,还拍压轴!二哥,我的大牙都要被你笑掉了。”

    柳清欢脸上带着微笑,听着卜氏兄妹互拆互损,实际上却有些漫不经心,思绪已转到其他地方。

    ……

    是夜,黑暗降临,天空挂着两弯月钩,唯有那带着淡淡血色的第三轮月亮露出了半张脸,将诡异的红色月光洒落在大地上。

    整个浮月仙城比白天时少了几分喧嚣,但此界修士很多习惯于昼伏夜出,所以街上走动的人依然不少。

    在靠近山顶的那片屋宇,此时其中的大部分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少数几间还亮着灯火。

    柳清欢潜在一棵大树的梢头上,静静的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越靠里,防卫越是森严,有的地方更是布下了重重法阵。

    而在他脚下,是一座像是已被废置已久的宫殿,野草从石头缝里顽强地钻了出来,顺着高墙蓬勃生长着。而正中心门楣上挂着的牌匾要掉不掉,漱玉殿三个字已腐朽得模糊不清。

    这时,殿内的防护法阵起了一丝波动,殿门随即打开,一个大汉一边往外走一边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你他娘的都把那些娘们儿上上下下摸熟了,老子只是在外面挺了两下,又没真怎么着,就敢轰老子出来!”

    里面有人喊他:“你上哪儿去?”

    “老子出去撒泡尿,不行?”

    “德性!这院里哪个角落不能撒?你不会是想现在就跑窖子去吧?别忘了你还在当值。”

    大汉站在门槛上,冲里面吼道:“当个屁值!”

    话虽这么说,他终究还是没踏出门,被里面的人拉了进去,院门重新合上,随即数落道:“你这脾气……唉!那姓王的怎么也是个头,他后面有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在这里鬼嚷穷叫,也不怕丢了差事!”

    当先一人听了这话,几乎没跳起来,被一掌拍在脑袋上:“再说,你那是挺两下吗?不拉着你就快真刀真枪了,你这狗日的真是色心上头什么都不管了,那可是要上拍台的抬品,是炉鼎!要是被你破了身,到时上面追究下来,你有十条命都不够抵的!”

    “反正是被干的货,早干晚干有啥区别……”

    两人站在院中骂骂咧咧,却不知刚刚开门一瞬,有人从自己身边走过都不知道。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看了两人一眼,身形如烟地飘进了殿内。

    殿内却没有人,他很快拿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无声无息地潜了进去。

    一条狭窄的石阶一直通到地下,空气慢慢变得潮湿阴冷,还夹杂着腐败的异味。到得下面,只见通道两边分列的几个房间,其中一间开启了屏蔽法阵,另外一间里却传来喝酒划拳的笑闹声。

    一个人大声喝骂道:“你们能不能小点儿声?骆前辈不管你们,你们越来越放肆了。”

    “王头,骆前辈现在正忙着玩那只细娘呢,哪有空管我们,哈哈哈。”

    此话一出,一片猥琐的笑声哄然响起。

    “我们知道你今晚有气,不如再进去玩两把?”

    “玩个屁!都被那不守规矩的败火了……”

    柳清欢脸色越发黑沉,压下怒火,他越过这两道门,来到尽头处,一道普通的铁门挡在面前。

    神识透进去,只见里面是个不大的屋子,一片死寂,不知道的还以为没人,实际上却有二三十个几乎衣不遮体的女子挤坐在一起。

    她们的身上被下了禁制,法力停滞干涸,看上去似乎没有受伤的,但每个人眼中都透着绝望与麻木,如枯木一般不言不语地坐着。

    柳清欢一一扫去,却并看到有金丹修为的女修在其中,莫非……

    他转回头,看向那个开启着法阵的屋子。

    心下不由十分为难。

    如果可以,他自然想立刻救这些云梦泽的修士出去,但救出这一间守卫松懈的破殿容易,又如何逃到山海商行,如何逃出浮月仙城?

    自己今日来,原本是来探探情况,只是现在探得差不多了,如何行事却又是个大问题。

    他的身份是绝对不能暴露的,有没有两全之策呢?



    柳清欢自认并不是个以济世为怀的人,遇到与他不相干的事,他很少愿意多管闲事。他在云梦泽多年,被人追杀过,也杀过人。

    现在正在战争,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战场上死去,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救得了那些人,他连自己也救不了,还要赶往大蜃海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但当他意外得知被俘的云梦泽修士关在哪儿,却有一股冲动让他做出夜探的举动,然后呢?

    看到那些女修脸上的绝望和麻木,她们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即将被摆在台上任人挑捡估价,然后沦落为泄欲的玩物或被吸干的炉鼎,等待她们的只有凌虐和死亡。

    他杀过人,但做为一个云梦泽修士,他也不愿意看到同界的同胞被异界之人凌辱。就如自家人在家里打打杀杀可以,却容不得外人欺负。

    然而,他不得不考虑后路。不能暴露自身身份,救人出去后也得安排好。

    柳清欢又看了眼屋内二三十个女修,不由头疼,慢慢往外面退。

    谋定而后动,自己需得布好后路才能动手,不然打草惊蛇后再想救人就难了。

    刚刚退到楼梯下方,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从上面传下来,要不是他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形,怕是会忽略过去。

    柳清欢神识立刻扫上去,正好看到之前那大汉倒下的身影,而在他旁边躺着另一个,两个都是身首异处。

    一个黑影已迅疾如电地往地下奔来,看不清模样,但肯定是金丹修士。

    柳清欢脸色微微一变,身形一闪,已贴到了墙角。

    耳边依然是另一间屋内传出的耍钱作乐声,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已经变成尸体,冷冰冰地躺在楼上。

    那黑影很快窜了下来,并没有隐匿身形,手上黑色的短剑还带着没来得及凝固的血液,没做任何停留便进了那间屋子。

    柳清欢心叫不好,此人行事竟无遮掩,要是弄出大动静,同样悄悄潜入的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那屋中先是怒声喝斥,很快便传出惨叫声,各种法术光芒和灵力波动因此爆发!

    柳清欢微有恼怒,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不再作他想,瞬间闪到了另一扇启着法阵的门前。

    下一刻,就见法阵光幕打开,一位只匆忙披着一件外袍的中年男修从门中疾奔出来,露出古铜色壮硕强健的大片身体。他脸上是冰冷的怒火,金丹期强横的威压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突然,他身体往左一偏,一道蓝紫色剑芒贴着他的身体迅猛斩下,削掉了舞起的一缕发丝。

    中年男修瞬间一身冷汗,这要是慢上一点儿,削掉的就会是他的脑袋。

    “什么人!”他怒喝道,身形疾往通道另一侧退,神识狂扫,寻找着偷袭他的人的踪迹,同时快速判断着形势。

    除了那边屋里正在大开杀戒的闯入之人外,这通道中还隐藏有他的一个同伙,且两人都是金丹修为。

    他必须赶在两人围攻之前立刻杀掉一人,不然形势便对他极为不利。

    心内不由添了两分急迫,那蓝紫色剑芒再次神出鬼没地在头顶上方出现,挟万钧之势从天而降!

    便见他一声大吼,身体一翻一折,双臂突然如发面馒头一般变粗,右手从衣袖中如猛龙般钻出,一拳捣下,丝丝黑纹在于拳头周围现出,只听轰的一声,下落的蓝紫色长剑被轰个正着,发出一声悲鸣,剑光像是烟花一般四溅。

    那拳头竟似不惧凛冽的剑光,速度极快,带出一片残影的又是一拳!

    却见长剑一摆,转瞬便遁入虚空,中年男修狞然一笑,五指突然一张,捶击立变为抓,好似要将遁入虚空的长剑硬扯回来一般。

    这时,身侧出现一个全身裹挟在黑气中的人影,中年男修长啸一声:“来得好!”

    一直未动的左手如蛇般一摆,看不到的波纹随之漾开,随之一掌拍出!

    这一掌威猛更甚拳头,便是开山断河也不在话下,打在那黑气上却犹如拍在一团棉花上一般,软棉棉无处着落。

    手掌陷入黑气,一股大力拉扯而来,黑气漫延。中年男修大惊,再一看周围,原来阴暗潮湿的通道已然消失,不知何时已到了一片狭小的黑天黑地之中,同时胸口一痛!

    柳清欢拔出生死剑意,一道热血飙了出来,被他一挥手便挡在了身外,没有沾上半滴。

    他看了看自己创造的一小片死域,因着地下空间狭窄,他不想引起大动静,便将剑域神通压缩至很小一个范围,却没想到收到的效果还不错。

    他收了神通,便见另一边敞开的门扇旁边,之前那大摇大摆杀进来的修士戒备地盯着他:“你是谁?”

    柳清欢亦打量着他,下巴往通道尽头点了点,不答反问道:“你是为那些女修而来?”

    两方突然都陷入沉默,怀疑、猜测、敌意,谁也没法相信谁。

    然而此地并不是久留之地,那人目光奇异,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这一次,竟是用的云梦泽的语言。

    柳清欢微微一震,惊疑不定地望着他,想了想,他往右横移了一步,封住出去的路口,这才开口道:“烟波微茫千页山,一夜飞度云梦泽。”

    一首在云梦泽流传甚广的古曲词,被他缓缓念出。

    对方咧开嘴:“哈哈,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他却是用唱的,声音低沉,却豪气横生。

    柳清欢一笑,在脸上一抹,露出自己本来的相貌:“文始派柳清欢,不知道友是哪位?”

    对方也在身上点了两下,露出一张粗犷的脸:“梁静安,散修。原来是你啊!那日就是你坐在苦海和尚旁边,吃肉喝酒来着。”

    柳清欢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一同接任务的同伴,当时虽然没与他说过话,但人名、样子还是认得的。

    他看了眼周围,忙问道:“梁道友,你也是救那些女修的?”

    “当然!”梁静安长得一副浓眉大眼,一瞪,便显出几分凶恶:“我听说那劳什子拍卖会竟然要将我云梦泽女修卖成炉鼎,便寻了来,打探了数天,才查到这里。”

    这时,旁边门内突然叭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后话我们出去再说。”柳清欢道,一转身就进了之前异界金丹修士那间屋子。

    梁静安也跟过去,两人一眼望去便看到靠里的简陋石床上,一个女子有气无力地趴在床沿,手中紧紧抓着破碎的衣裙掩着自己的身体,死死地盯着门口。

    看到柳清欢,对方的眼睛瞬间睁大,脸上快速闪过惊喜、痛苦、难堪等神色,最后全部化作死灰一般的绝望。



    床上的女子看到柳清欢,脸上快速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全部化作死灰一般的绝望。

    柳清欢亦是惊讶不已,此女不是别人,却是多年前曾有过一点纠葛的,齐婉。

    说起这位女修,当年他们一共参加升仙大会,进入大须弥乾坤塔争夺入门资格,柳清欢曾出手救过其一命。

    后来,他于鹰巢城外被肖泽追杀,幸得其正好出城,柳清欢才幸免一难。

    两人不过见过两三次面,却各自救了对方一次,也不知是缘还是孽。如今再次相遇……

    柳清欢快速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尴尬无比地转过头去,从纳戒中拿出一件自己没穿过的道袍递过去:“齐、齐道友,你可动得了?”

    背后传来微弱的两个字:“可以。”

    梁静安眼珠子乱转,恍然大悟道:“你们认识!”

    柳清欢咳了一声,扯着这莽汉就出了门:“我们在外面等着。”

    梁静安同情地看他一眼,脸上挂着“都是男人我懂”的表情,安慰地拍了拍他,压低声音道:“她们是准备卖出去做炉鼎的,没上台前肯定没人坏她们清白……”

    柳清欢更加尴尬,摆手道:“我与齐道友只是认识,并无其他关系。”

    梁静安撇了撇嘴,似乎还是不相信。

    柳清欢也懒得解释了,神识迅速探到上面的破殿之中,正色道:“梁道友,你进来时可有惊动其他人?”

    梁静安也收起不正经的表情:“当然没有。你放心吧,我之前已经打探清楚,他们要到早晨才会换值,再说我们之前战斗也结束得很快,基本都控制在了小范围内,所以暂时不会有人发现这里面已经出事了。”

    他大力一掌拍在柳清欢后背,哈哈大笑道:“原本我是存了大干一场的打算的,毕竟我可不像柳道友那般,能干脆利落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掉一个金丹修士,佩服佩服!如果是我一个人,到时救了人后就只能一路杀出去。”

    一路杀出去?柳清欢才佩服这胆大包大的家伙。

    齐腕还没出来,他抬脚往通道最里面走,道:“带着这么多被下了禁制的女修杀出去?好吧,趁着还有时间,我们最好从长计议一下吧,最好是能将她们放出来,再试着解开她们身上的禁……”

    柳清欢突然顿住脚,后面紧紧跟着他的梁静安收势不及撞到他身上。

    “柳道友?”

    “齐腕是筑基后期,没错吧。”柳清欢皱眉道:“那里面也都是筑基女修,那位据传被抓住的金丹女修呢?”

    梁静安咦了一声,恍然道:“对啊。”

    “岳前辈在白天被带出去了。”

    身后传来羸弱的声音,齐婉扶着门框虚弱无力地站着。她身着柳清欢的道袍,但因为其身量娇小,柳清欢却极高大,所以倒像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一样。

    柳清欢一挥手,那衣服便缩成合适大小,嘴里沉吟道:“白天……”

    柳清欢想到白天遇到的烛照家几位公子哥,莫不是他们带走的?

    “最近偶尔会有人来看……看货。”齐婉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岳前辈是玄阴之体,便会被带出去。”

    “知道会带到哪儿吗?”

    齐婉摇头。

    “那就没办法了。”梁静安道,到了最里面那道铁门前,一脚将之踹开:“我们先救其他人吧。”

    那铁门砰地一声弹到墙上发出一声大响,里面挤着那么多女修,却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儿声音,连惊叫声也没有。

    直到知道柳、梁二人是来救她们,又看到齐婉,这些已经绝望的女修才终于有人哭了起来,啜泣者有,撕心裂肺的哭嚎者也有。

    柳清欢头疼不已,拉着梁静安到了门外:“梁道友,她们身上的禁制就算解开,法力也是枯竭的,一时半会儿回复不了多少,又虚弱无力。杀出去是不行的,那只会让我们所有人陷入围攻之中,最后能救出几人都很难说……”

    梁静安挑了挑眉:“我看着像是头脑空空的莽撞之人吗?”

    “嗯?”柳清欢侧目看他,难道不是吗?

    “自然不能就这么杀出去。”梁静安道,神色有些扭捏:“我有一只灵兽,它身上带有一个空间……”

    说着,他拍了一下腰间,一只灵兽钻了出来。

    柳清欢惊讶至极地道:“杜杜兽?”

    只见这只小兽一双占了半张脸的大眼睛,浑身是褐色短毛,背后一双蝙蝠般的肉翅,正是云梦泽用来远距离递送物品、信件的杜杜兽。

    “这……杜杜兽的空间好像不能装活物吧?”

    “我这只是变异的。”梁静安摸着自己灵兽的脑袋,笑道:“不然你以为我真的是冲动无脑,只凭一时意气就跑来救人吗?它的空间虽然不大,挤一挤应该能装下这些人,而里面大约能呆两个多时辰,够我们跑出去了。”

    柳清欢精神大振:“好!不过,你这兽应该不能隐身吧?”

    梁静安摊手:“不能。”

    柳清欢思索片刻,两人低声商量对策,而那些女修也终于平静了些,至少不再哭叫。

    柳清欢干脆道:“事不宜迟,我们准备行动吧,等逃出去后再说。”

    梁静安颔首同意,拍了拍他的肩膀:“柳道友,下面就要靠你了,万事小心。”

    柳清欢看了一眼那些女修,转身便往上走。

    夜已深沉,整个浮月仙城沉浸在淡淡的血色月光之中,连地面上蓝天白云一般的蔚石也不复阳光下的光彩。白日的喧嚣沉寂后变成安宁,修士虽然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夜晚却是修炼的好时候,所以也大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山海商行所在的这片殿宇却依然有人在走动,拍卖会临近,整个商行上上下下都忙碌不堪。

    这时,一声大叫突然打破了夜的静谧:“走水啦!”

    只见靠近西边的一片屋子突然便烧了起来,熊熊火光没用多久便有了冲天之势。

    一个管事冲了出来,抓住一队往那边狂奔的守卫修士,厉声道:“你们去哪儿?”

    “救火啊。”

    “蠢货!救个火要这么多人吗,你当你是凡人吗?明显是有人在施调虎离山之计,赶紧去后山仓库重地,那里面都放着价值连城的珍宝!”



    管事怒喝着让守卫赶去后山存放有无数奇珍异宝的仓库重地,便听得一声震天巨响!

    地面跟着惊跳了一下,所有人都呆怔着望向那边,接着又是一连三声。

    轰!轰!轰!

    带着白色火焰的雷光炸得半边天犹如白昼,整个浮月仙城都在这巨大的动静中醒了过来,无数人赶到外面,遥望靠近山顶的地方。

    爆炸声却还在继续,位置开始变得飘忽,一会在东边一会在西边,又响了几下才终于停止。然而火势已经彻底漫延开来,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着房屋和栽种在周围的树木。

    一群看热闹的人聚在一起,有人满头雾水地问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嘿,那片好像是山海商行在浮月仙城的驻点。”

    “啊,不会是有人在打三境拍卖会那些拍品的主意吧?”

    “恐怕是了。”说话的人眼珠子乱转:“制造大范围混乱,再趁火打劫……各位,我有事先走了。”

    那人说完,转身便跑,看方向竟是往混乱的地方跑去。

    另外几人一看这情形,心思灵活的已经明白过来了,互看一眼:“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走!我们也过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还能帮帮忙。”

    至于帮什么忙,那就要看是什么情况了。

    ……

    柳清欢以最快的速度丢完身上最后一颗铁黎雷后,便隐了行踪,寻到还在四处放火的小黑。

    “行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小黑兴奋得只差没有嗷嗷叫了,唯恐天下不乱地还想继续,被柳清欢抓住:“不要命了?等下就可能有元婴修士出现!”

    他将之丢进灵兽袋,在一股强大的神识横扫而来之前,做出惊惶失措之态,汇入一群刚刚跑出屋子的人。等那神识过去后,瞅着空隐入一棵还未被点燃的大树,往外围遁去。

    这时,前方出现一个黄衣老妪,拄着一根龙头大拐站在大道中间。

    元婴修士!

    柳清欢心里咯噔一声,就见对方一眼看向他存身的树木,再不存什么侥幸。

    老妪浑浊的目光直直射过来,嗓音嘶哑低沉:“小友不是在我商行玩得挺欢实吗,这么快就要走了?”

    说着,将手中的拐提起来往地上一顿!

    一道黄光在拐杖下方一闪而现,地面以其为圆点纷纷碎裂,仿佛有条土龙飞快窜行而过,直冲向路边的一棵大树。

    大树立刻爆成一团碎屑,从中飞出一道青色影子,转眼就上了半空。

    老妪微微笑了,满脸的皱纹叠在一起,让这个笑显得既阴沉又邪恶:“现在才想跑,是不是太晚了。”

    她抬起手中龙头大拐,宏大的气势爆发开来,直指半空中的柳清欢。

    却不想,下一刻天空传来极其惊人的灵力波动,以老妪元婴期的修为都有了胆战心惊之感!

    无尽的杀意突然爆发开来,不知从何而来的咆哮和嚎叫声响彻夜空!而在那中心,一团黑影越胀越大,闪烁着一道道黑光,每一道都如剑一般锋利,所有接近它的光线都被吸了进去。

    老妪脸色大变,龙头大拐挡在身前,一片片黄光裹住她佝偻苍老的身体,同时往后飞退!

    那黑影却似终于吸收完了光线,化作一道流星疾射向老妪!

    造成这一切的柳清欢几乎目瞪口呆,他竟然把一个元婴修士吓得狂逃?

    回到不久前,深知自己已被元婴修士发现,今日恐怕不能善了,便立刻拿出了一枚玉符。

    那玉符不过三寸来长,正是柳清欢用那未知的文字制作成的一枚。当日制此玉符时,他还差一点就被吸干了灵力。

    柳清欢知道玉符威力肯定不小,但因为没有真正激发过,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大……目前看来,简直让人震惊的了不得!

    身上的灵力竟在短短时间内被玉符吸走一半还多,柳清欢亦是很不好受,经脉因大量灵力同时涌出而撕裂。但此时却容不得他发呆,也顾不得再看老妪的结果,身形一扭,便重新落地,飞快往反方向遁去。

    这下闹出的动静太大,浮月仙城内其他的元婴修士很有可能也会被惊动,柳清欢不敢做丝毫停留,趁着城中混乱,溜出城去。

    他与梁静安约定在附近一座山里见面,到的时候对方还未出来,便找了个隐蔽处打坐疗伤。

    一个时辰后,梁静安终于出现,柳清欢连忙迎上前:“出来时可还顺利?”

    “顺利得很!多亏了那些趁火打劫的人,现在那边还乱着呢。”梁静安几乎笑得打跌:“那些人怕是要等天亮后,才会发现漱玉殿里面已经人去楼空了。”

    见柳清欢面色有些发白,又问道:“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柳清欢不想提及之前发生的事,看了看他怀里抱着的杜杜兽,道:“等他们发现,就极有可能猜测到今晚所发生的所有事的源头,也会察觉已有我们界面的人潜伏进他们之中,之后我们行事就得更加小心才行。现在,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将她们放出来再说吧。”

    浮月仙城附近都是大山大岭,两人一直进到深山中才停下,柳清欢用剑快速挖了个洞府,布下一套从云铮手中要来的隐匿法阵。

    梁静安让自己的灵兽变大,然后把一众女修都放了出来。

    女修们个个的脸色都憋得有些发青,想来杜杜兽的空间里不大好受。

    柳清欢数了数,一共有二十七位女修,都是筑基期,每一位都姿色不俗,其中又以齐婉容貌最佳。

    他忽略她们眼中各种各样的情绪,想了想后道:“我知道你们此时都很虚弱,但你们身上的禁制越快解开越好。虽然没有被下追踪法术,但也要以防万一。”

    梁静安也笑道:“解开并不难,毕竟你们修为与我们差得太多,解了后正好休息,你们也能早一日恢复灵力。”

    女修们自无异议,便分作两拔,由柳、梁二人一一解除禁制,然后去后面的小洞室休息。

    一番忙乱,等最后一位女修的禁制解除,外面的天已大亮。

    新挖洞府的大堂终于安静下来,柳清欢揉了揉有些疲累的额角,站在门口隔着法阵光幕,凝望着初升的红日。



    “想什么呢?”梁静安走过来。

    柳清欢转身,问道:“她们都安置好了?”

    “凑合吧。”梁静安叹息道:“我本想让她们分开三四个人住一间,但她们却不愿意,最后挤在三个洞室里。”

    “这一路过来,她们怕是受了不少折磨,分开住大概会觉得不安……”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清晨的阳光洒下来,给山峦度上一层暖暖的金色光芒。山风送来了清新的草木气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清脆而又欢快。

    柳清欢有一瞬觉得自己依然身处于云梦泽,那个有着自己师门和朋友的地方。

    回过神来,他道:“人是救出来了,下面要怎么办,梁道友可有什么想法?”

    说到这个,梁静安为难地拱起两道粗黑的眉毛:“我们不能带着她们,后面的路太艰难了,大蜃海也不是她们能去的,但也不可能送她们回去,黑爪山脉现在被阴月血界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想穿过根本不可能。”

    柳清欢站累了,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那么就只能让她们混进异界修士中,暂时在此境落脚。”

    “这可行吗?”梁静安在另一边坐下,道:“毕竟我们两界在外貌上还是有些区别的。她们修为又低,若是被发现,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柳清欢淡淡道:“生死本就无常,便是你我,不也在其中挣扎吗。我们将她们救出魔爪,但不可能护她们一辈子,以后的路要她们自己去走。别忘了,大蜃海一行,我们没命的机率比她们可高多了。”

    梁静安瞪着他:“赫赫,我发现柳道友你还真是没有一点儿怜香惜玉啊!之前给她们解禁制时,也是面无表情,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你没发现她们都很怕你吗?”

    柳清欢神色黯了黯,冷声道:“现在是封界战争。”

    他连穆音音都护不了,又怜得了谁惜得了谁?

    梁静安却不以为然:“那又怎么样?今日有酒今日醉,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我们该快活时更要及时行乐才行,不然死了也做个不痛快鬼。”

    柳清欢拍拍衣服,站起身来:“行吧,此事我们再议,你到时也问问她们的想法。”

    梁静安诧异地抬头看他:“你去哪儿?”

    “我回浮月仙城看看形势,顺便采买一些她们所需要的东西,毕竟她们的储物袋都没了。”柳清欢道:“这次万幸没有暴露了身份,不过还是要小心。对了,我准备参加完拍卖会再走,看看到时有没有可能将……我听齐道友说她姓岳是吧,将岳道友救下来。”

    “可行?”

    “恐怕很难……据我所知,此界有大势力看上了她的玄阴之体,到时竞价怕是很激烈。现在山海商行又有了防备,我们只能通过拍卖这一途。若是失败,后面就更难了。”

    梁静安道:“尽力吧,你要是灵石不够,我身上还有些。对了,既然遇到,下面的路你我一道走?”

    此人粗中有细,性情豪爽有担当,且自有原则,一道走的话或许还能有个照应。

    柳清欢点头,将法阵的阵盘交给他,离了这处临时洞府。

    回到仙城,城内的氛围颇有些紧张和躁动,来往巡逻的修士比以往多了不少,并时不时拦住人要求查验身份。

    柳清欢在市井之中转了一圈,不用特意打听就知道了不少消息,因为此时全城的流言蜚语已经盈沸。

    他考虑了一下,暂时放弃采买物资,以免引起不该引起的注意。等他回到租住的地方,就见卜溭等在门外。

    卜溭笑意盈盈地道:“张道友,你可算回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半天?莫非你半夜就来等了不成。”柳清欢道,垂下目光进了门:“一大早的,有什么事吗?”

    卜溭跟着他进去,道:“你可知道昨晚山海商行发生的事?”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那么大动静,想不知道也很难吧。”

    “可不是,我刚得到消息,听说是有异界之人潜了进去,还救走了三境拍卖会准备用来拍卖的炉鼎女修。”

    柳清欢诧异地扬起眉,道:“不是说是有人去偷窃重宝吗?昨晚那么多人跑去哄抢,山海商行可有其他损失?”

    “哈,那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最多造成一些混乱,哪里真能进入山海商行的腹地,失窃的只有那些被俘来的异界女修。”

    卜溭若有所思地说着,幽深的目光让柳清欢没由来地心里一紧。

    “这么说,那些到处搜查的守城修士倒的确要仔细些了……你就为这事来找我?”

    卜溭嘿嘿一笑,手中把玩着草茎:“我早上卜了一卦,说今日亦访友、走亲。”

    柳清欢大大叹口气,给他倒上茶:“饶了我吧,你朋友那么多,换一个去访行不?我还准备今日去寻几味灵药种子。”

    “灵药种子?”卜溭疑惑道:“要来干嘛?”

    “当然是种啊。”柳清欢白了他一眼:“若是根须齐全的幼苗也是可以的。”

    “直接买成药多好,种的话,动辄上百年才能用,还要小心照看,实在麻烦。”

    “那也要买得到。以我们的修为,需要的灵药哪一种不是极其珍贵的。”柳清欢道:“而种子和幼苗便好找得多,等这趟行程走完了,我便找个清静地儿隐居,正好可以种种灵药。”

    卜溭敲了敲桌子,试探地问道:“说起来,张道友一直未说过你的远行是去哪儿。”

    柳清欢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要去黯月境。”

    “黯月境?”卜溭眯起眼:“你要去异界?”

    “谁不想去呢。”柳清欢淡淡道:“灵石、宝物、机缘,不去掠夺争取,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当初我们境打通异界通道,多少人怀着热切无比的心态蜂涌至黑爪山脉,结果差点被雷劈死。既然这边被堵死,我就只好舍近求远去黯月境了。”

    卜溭放下茶杯,手指似乎无意识地绕着草茎,脸色变得很不好,低声道:“如果……最好……能不去则不去吧。”

    柳清欢心里惊异,想了想自己刚才所说的话,却不知哪里将他触动了。想了想,用坚决的语气说道:“卜道友不用劝我,我还记得你给我卜的那一卦呢,不是有一线生机在么,富贵险中求,修行之路不进则退!”

    卜溭不再说话,歪着头陷入思索。

    “你怎么……?”柳清欢问道。

    卜溭突然站了起来:“我想起还有事,回头再来找你喝茶。”

    走到半途,他又停下,再次说道:“太过凶险,能避则避。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破解之法或许就在某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或某个未知的生灵身上。”

    送走玄玄乎乎的卜溭,柳清欢久思未果,只好暂时抛开。

    此后数日,异界女修被救一事继续发酵,山海商行那片屋宇守卫明显增强了许多,闲杂人等一靠近便会被盘问驱离。

    柳清欢又去了梁静安和众女修躲藏之地两次,到第二次时,所有女修都已恢复了灵力,很多人的伤势也已好得差不多,同时在装扮外貌上都改得像是阴月血界之人。

    浮月仙城外还是太过危险,而且她们聚在一起反而容易引起怀疑,梁静安与他商议后,决定先带着所有人避得更远些,等柳清欢参加完拍卖会再会合。

    又过数天,三境拍卖会终于如期开始。



    柳清欢落到山海商行华丽的大殿门前,对人头攒动的场面微微皱起了眉。

    今天已经是拍卖会最后一天,马上就要举行最盛大也是最重要的最后一场,但这也让很多普通修士根本没有进场的资格,只能在山海商行外遥望。

    商行的人努力维持着秩序,让出中间一条空道。

    柳清欢拂了拂衣袖,大步走上前去,拿出自己的邀请函。

    守卫立刻分开,一个管事模样的修士看了看他手中的邀请函,态度越发恭敬,躬身道:“贵客请往这边走。”

    跟在这人后面,柳清欢进了山海商行,一路穿花度柳,前往在最里面的拍卖场所。

    注意到他的目光在那些已经看不出焚烧痕迹的殿宇上,管事闲话道:“……费了好多功夫,才大至修缮得差不多,就连这些花柳,也都是新近栽种下的。”

    柳清欢问道:“听说你们丢失了一批炉鼎,可有找回?”

    管事叹一口气:“那些可恶的贼子,躲得太好了,连点踪迹都没寻到。”

    “那真是可惜,这次拍卖会岂不是因此失了不少乐趣。”

    “贵客多虑了,在这方面您大可放心,我山海商行为此特地加了好几样难得的稀世珍宝,今晚定会让您收获大丰的!”

    说话间,两人到了一间大殿前,通过严密之极的守卫,又穿过两道法阵,进入了山腹之中。

    铺着深红地毯的长长通道看上去华贵而又低调,管事一边带路一边道:“您是想坐在外面的大厅,还是需要单独厢房?您拿的是最高等阶的邀请函,所以可以选择完全不受打扰的厢房。”

    “厢房吧。”

    很快,他便被引到一间布置典雅的小间中,靠外侧的墙壁有一面开得极大的窗子,罩着一层透明如水的光幕,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

    管事拍拍手,立刻有两位侍女进来,一位奉上香茗,另一位则端着一个托盘。

    管事将上面的一块号牌呈给柳清欢:“在拍卖途中,只要您举起号牌,再报上出价,外面便立刻就能听到。”

    柳清欢在穿前的雕花木椅上坐下,挥手道:“嗯,你们都退下去吧。”

    “好的,这两位侍女会候在门外,您若有什么差遣,可以尽管吩咐她们。”

    三个人鱼贯退了出去,并轻轻地关上门。

    房内立刻安静下来,柳清欢喝了一口茶,转头往窗外望去。

    下方的大堂一目了然,空间宽敞明亮,数不清的座位围着一个略略抬高的半弧形石台分布,上面正有几个蒙着面纱的婀娜女子随着乐曲曼妙起舞。

    外层的座位此时已坐了不少人,嗡嗡的低声碎语笼罩着整个大堂。

    而在他的对面,是一间间一模一样的厢房,只能看到外面朦胧的如水光幕。

    大概卜氏兄妹和那位幽荧家的常曦便在其中一间里吧,前些天卜溭曾来邀请他一起参加拍卖会,被柳清欢寻了个理由拒绝了。

    距离开始还有一会儿,他慢悠悠地品着茶水,静静地等待着,同时猜测他的神乳清气丹会在第几个出场,以及拥有玄阴之体的岳道友又会被放在第几位。

    玉心斋的刘长春在昨日给他传了讯息,血焚丹已在当天被拍卖出去,价值六十万下品灵石。

    随着起舞助兴的女修们退下,一位精神抖擞的元婴老者走上台,整个大堂立刻安静了下来,然后是突然而起的讶异惊叹声。

    “竟是鬼煅前辈!”有人高声道:“前辈,要是外面知道这次拍卖会是您主持,怕是挤破头也要挤进来了。”

    “鬼煅大师,我准备炼制一件元神法器,大师可有空,拍卖会结束后我想上门拜访。”

    “你想得倒美!大师久不出山,凭什么招待你?大师,我材料什么的都已备齐了,您就帮我炼制一件防御法器吧……”

    柳清欢有些惊讶,看来台上的元婴修士竟是位锻造大师。

    就见鬼煅抬起手,一切哄闹立刻消失,他微笑地拱起手:“承蒙各位看得起老朽,不过今日是我浮月境、黯月境、朔月境联合举办的三境拍卖会,若需找我炼制法器,可在会后来找我,现在可不能喧宾夺主啊。”

    一番话让场内气氛更加热烈,等又一阵喧闹过去,鬼煅收了微笑,正色道:“老朽受山海商行请托来主持此次拍卖会,谨代表商行感谢诸位的莅临,为此,我们特别准备了一些稀世珍宝,供诸位鉴赏收藏。另外,本次拍卖会中物品因为价值连城,应该都以中品灵石计价。现在,有请第一件拍品!”

    出现在台上的是像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物件,看上去倒像是个笼子,被黑色厚帘遮得严严实实。

    柳清欢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想:第一件拍品莫非是什么灵兽妖兽么。

    “各位,想来大家都知道玄阴之体!”

    柳清欢手一抖,温热的茶水泼在手背上。他连看都没看,便将茶杯放到桌上,坐直了身,透过光幕往下看。

    整个大堂响起一片嗡嗡声,想来所有人都未料到山海商行会在第一件拍品就使出重拳,把俘来的金丹女修放在第一位。原本还有些散漫的氛围瞬间火热起来,无数热切的目光投向台上的笼子。

    鬼煅显然对自己一句话造成的效果十分满意:“玄阴之体,虽然与纯阴之体只相差一个字,但两者之间的差异却不小。这两种都为女修所有修仙体质中最上佳的种类,修炼进境极快,而且很少有瓶颈。而玄阴之体因为体内自成循环,犹如一个小世界,所以更是难得。无论是与之双修,还是作为炉鼎,玄阴之女体都可以最大限度地帮助男修提升修为,中和阴阳,另有冲破瓶颈等作用。”

    他手一挥,那层黑布厚帘揭开,露出用不知名的黑色矿石打造的笼子,里面坐着一位身着洁白长衣的女修。

    女修低垂着头,一头如墨般的长发披散下来,挡住了脸庞,但从露出来的挺翘笔尖和莹白下巴可以看出姿色不俗。她的四肢都被绑在一张黑色的椅子上,更承托得其肌肤盛雪。

    随着厚帘全部打开,女修抬起头,冷若冰霜的眼睛一一滑过台下如狼似虎的贪婪目光。

    柳清欢几乎跌碎了茶盏,呼地一下站起身来。

    怎么是她!

    当年,他游荡至啸风大陆,进入不归墟寻找传送法阵,曾经遇到过一队岳姓姐妹。因为两人曾算计跟踪他,双方相处得并不融洽。而后他们在万人坑遭遇一只由无数白骨组成的大骷髅架子,这队姐妹在危难关头使出遁术,消失于破败的将军冢中。

    后来两人再没出现,他还以为两人就此陨落于不归墟,却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再见到其中的姐姐,岳未央。

    柳清欢阴沉着脸色坐了下来,他在救出那些女修后,主要是负责外界的各种事宜,只短暂地见过她们两面,而梁静安则负责与她们交流。

    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被俘的金丹女修是岳未央。不过就算知道了名字,天下重名的那么多,他也不太可能会想到会是多年前认识的女修。

    下面的竞价声已经从低价的一万中品灵石飙升到一万五,且还在不断窜高。

    “两万。”

    一个冷漠清高的声音响起,楼上的厢房终于有人加入竞价,且将价格一下提高了很多。

    柳清欢看向对面一个厢房,目中闪过思量。两万中品灵石相当于两百万下品灵石,已经不算低了。

    由这个声音开始,下面大堂出价的人慢慢减少,战场转移到上面的各个厢房。

    “两万一。”

    “两万二。”

    “两万三。”

    似乎对这样缓慢的叫价不满,那个冷漠的男声透出不耐烦:“三万!”

    此价一出,整个拍卖会都为之一静。

    柳清欢慢慢拭去桌上洒出来的茶水,听到下方鬼煅在高声喊:“还有道友出价吗,三万中品灵石第一次……”

    柳清欢皱了皱眉,拿起桌上的号牌,只是还未等他抬起手,就听左侧一个厢房传出一声轻笑,一个女子的柔美声音随之响起:“三万零一块中品灵石。”

    柳清欢一怔,他听出这个声音属于常曦。

    全场一片哗然。

    “赫,竟然有女人来买女人!”

    “这世道……简直见鬼了!”

    “加一块灵石,这是故意捣乱的吧。”

    对面那人嗤笑一声,道:“常曦,你是要与我烛照世家为敌吗?你准备买回去供着看?”

    常曦愉悦的声音再次响起:“说得好像我们有不是仇敌的时候似的。至于我买回去干嘛,帝辛,你还管不着!鬼煅前辈,你是不是该喊数了?”

    看热闹的鬼煅咳了两声:“五号厢房的道友,每次加价最少一千中品灵石。”

    常曦无所谓地重新道:“三万一。”

    对面恨声报价:“三万二。”

    常曦立刻跟上:“三万三。”

    “三万四。”

    “三万五。”

    “四万!姓常的妖婆,我跟你没完!”

    “四万一!短命鬼,你就准备烈火焚身烧死吧。”

    柳清欢缓缓放下手,决定先静观其变。

    两方一来一往的加价,中间夹杂着针锋相对的诅咒和谩骂,其他看戏的人大呼过瘾,再没有其他人叫价。

    在场之人哪一位不是门派或世家之人,明知道两个最顶级的世家争夺不休,哪里还会再掺和进去。即使是有意要拍玄阴女体的人,此时也歇了心思。

    价格很快升到了五万,那位叫帝辛的男修大概已经气疯了,声音极度冰冷,高声道:“六万!妖婆,我便让予你又如何,你就留着磨镜吧!”

    他又厉声道:“六万!谁要是再加一块灵石,我炽照世家拱手相让!”

    全场哄然大哗。

    六万中品灵石相当于六百万下品灵石,也相当于六十块上品灵石。就为争一个玄阴之体的女修,这个价格是不是也太高了!

    而且此人直接带上家族名,这是要明摆着威逼了。

    台上的岳未央冷漠地垂着眼帘,对自己引起的激烈竞价完全不关心。

    常曦却并未被帝辛的话激怒,懒洋洋地道:“真是有钱啊,六百万下品灵石买一只炉鼎,就是不知她解不解得了你身上快要爆体的炙阳之火。算了,就当日行一善吧,让给你好了。”

    只一句话,便将其隐疾在大众广众之下爆了出来,帝辛咬牙切齿:“你!”

    鬼煅极有眼色地立刻接道:“好,现在十五号包厢出价六万中品灵石,可还有要竞价的?六万第一次,六万第二次……”

    “六万一。”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

    鬼煅一噎,诧异地抬起头,看向七号厢房。

    场中所有人也因这忽然的横插一脚,变得静寂无声,全部看向七号厢房,却只能看到微微起伏的水般光幕。

    十五号包厢的光幕轰地一声碎开,一张狂怒的脸露出来,剑一般凌厉的目光直射向对面。

    柳清欢放下号牌,不为所动地抬起眼。

    对面果然是那天在山海商行偶遇的那位青年,只是因为怒火滔天,倒是不像那日那般青白,而是赤红得仿佛要马上就要烧起来一般。

    “对面的人,报出你的大名!”

    柳清欢冷冷一笑,张开嘴,声音苍老而又嘶哑:“鬼煅道友,你们拍卖会上还可以行威逼胁迫之事?”

    鬼煅即使身为元婴修士,此时也感到压力甚大,回道:“道友若是不想露面,自然是有权利不露面的。”

    他一转身:“帝贤侄,还请不要激动,先坐下……呃,你还要加价吗?”

    帝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己之前已发下豪言,此时又怎么拉得下脸面当众反悔。

    他一挥手,厢房的光幕重新闭合,含着冰渣一般的声音传出:“有钱买,就怕没命享啊。”

    柳清欢目光一厉,淡淡道:“太阳烛照?哼,莫不是真当自己是阴月血界三境的世家之最了?小小一个家族的小辈就敢如此放肆,现今的修仙界已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哗!

    “这人是谁?好大的口气!”

    “人家敢直接跟烛照家对上,口气大点也正常吧!”

    “他不会是什么隐世高人吧?谁知道七号包厢的人是谁。”

    柳清欢对下面的言论很是满意,但愿这个装相能维持得久一点,只要持续到拍卖会结束就行了。



    帝辛的厢房不再传出任何什么,鬼煅这次干脆利落地喊完第三次,宣布玄阴女体归属七号厢房。

    第一件拍品便拍出天价,让三境拍卖会从一开始便揭起狂热的浪潮,以至第二件拍品出现时,整个大堂的气氛已经炒到一种炙热的程度。

    门外传来敲门声,柳清欢从下方如火如荼的拍卖上回过头,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位身着山海商行服饰的金丹修士带着两个筑基修士,以及全身被捆仙索束缚住的岳未央走了进来。

    对方的目光隐晦地打量着他,欠了欠身:“道友,你所拍下的第一件拍品给您送过来了,可需要检查一下?”

    柳清欢让自己幻化的苍老面容转向依然一身白衣的岳未央身上,带着淫邪的目光从头看到脚,向那金丹修士道:“还麻烦道友给她解开。”

    那人伸出手,捆在岳未央身上的绳索像蛇一般飞到他手中。

    柳清欢恶劣地笑了笑,命令道:“过来。”

    一直低垂着头的岳未央终于抬头看向他,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走到他面前。

    柳清欢冷漠地道:“跪下。”

    她挺直着身躯,一动不动。

    双方僵持了片刻,那金丹修士冷哼一声,岳未央身体颤了颤,狠狠咬着唇,缓缓双膝着地。

    柳清欢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人一眼,将手放到她头顶,片刻后收回,拿出一块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满意地笑道:“很好,的确是玄阴女体,且还是完璧之身。”

    外面大堂传来一片高呼声,似乎是又一件拍品拍卖了出去,金丹修士拱手笑道:“银货两讫,那我等就不打扰道友了,下面还有许多奇珍异宝,道友若有看上的尽可出手。”

    柳清欢拱了拱手,目送一行人鱼贯走了出去,重新关上门。

    他回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岳未央,对方在他的视线下不安地垂头跪着。

    此处厢房并不安全,不知道有没有监视的法阵,柳清欢思索了片刻,抬手丢出几支阵旗。

    待法阵的光芒将两人淹没,他淡淡道:“起来吧。”

    等她站起,柳清欢出手如电,在其身上各处要穴连点数下,解开了她身上的禁制。

    岳未央喘息一声,在禁制解开的那一瞬几乎跌倒于地,被一双坚实的手扶住。

    她抬起眼,压制不住的惊惶和不安终于露出一丝,同时闪过的,还有深深的戒备和冷厉的光。

    柳清欢将她扶到桌子另一边坐下,伸手在一旁的茶杯中沾了沾,在她莫名的目光中留下几个字于桌面上。

    不归墟,幽昙花。

    岳未央怔愣地看着这六个字,仿佛不认识一般,随即一声压抑在喉中的惊呼冲出口,她不敢置信地用嘴捂住嘴,眼中射出强烈的惊喜和震惊。

    “你是……?”

    柳清欢微微点了点头,伸手一拂,桌上的茶水便消影无踪。

    当年在不归墟中,岳未央便是用幽昙花香追踪于他身后。

    岳未央应该感谢他从来不是个会长久记仇的人,就连后来遇到曾追杀他的肖泽,他都能保持平常心态,所以自然也不会因为这些小手段而记恨她。

    两道清泪滑下瓷白娇嫩的脸庞,迅速磅礴如雨,岳未央默默地低下头,隐忍的呜咽声若有似无,却带着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喜悦。

    柳清欢不忍去看,转过头将注意力放到下方的拍卖会。

    此时正在拍卖一头幼兽,长长的鬓毛一直垂到地上,一张嘴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直到一旁的啜泣消失,他才转回头,见岳未央已经擦干了眼泪镇定下来,心中暗暗赞许。

    从当年的相处,他便看出此女心志极其坚韧,能这么快收起所有失控的情绪极为不容易。

    拿出一支玉瓶,他递过去:“你身上有些暗伤,这瓶中有颗疗伤丹药。”

    岳未央目露感激地接过,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清亮如晴空:“你真是王道友?”

    柳清欢看了看她握在手中却并未动的玉瓶,倒没想到这女修警惕心如此高,到现在还在怀疑他的身份,于是笑道:“你大概记错了,我并不姓王,而是姓云,云清。”

    岳未央终于笑开来,站起来福身道:“云道友勿怪,实是身处异界,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柳清欢挥挥手:“不过,云清也并不是我真名,我真名是柳清欢。”

    岳未央露出一丝诧异,轻轻哦了一声,想了想道:“柳道友,我听闻另外一些姐妹已经被救出去了,也是你救的吗?”

    “是,齐婉她们现在已经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那就好。”岳未央终于卸除所有防备,盈盈下拜:“柳道友的大恩大德,我岳未央感激不尽,此生但有差遣,绝不敢有二话,还请受我一拜!”

    语气坚定,就仿佛发出誓言一般。

    柳清欢有些诧异,伸手想扶住她,却被她退后一步躲了过去,固执地拜了三拜。

    柳清欢叹息一声:“岳道友不必如此。”

    “该的。”岳未央扶着桌椅站起身来,她身上暗伤不轻,又长期被禁法力,只是做这简单的动静便有大滴的汗珠布满额头。

    重新坐回椅子,岳未央喘了两口气,服下柳清欢给的丹药。

    下方的拍卖会进行得热火朝天,厢房中两人的注意力却都不在上面,岳未央说起被俘的经过,提到啸风大陆在异界攻势中山崩地裂般的败退,黯然无比。

    柳清欢转移话题,问道:“对了,你妹妹呢?”

    岳未央神情哀绝,眸子空洞地望着窗子陷入回忆,好一会儿才道:“死了……当年我不慎暴露了自己的体质,被门派中一位长老抓去,五妹拼尽全力救我逃出门派,却被打成重伤。我听说不归墟中生长有一味能弥补神魂伤害的灵草,便冒险进入不归墟……”

    说到这里,她歉意地看了眼柳清欢。

    柳清欢挥了挥手:“后来你们找到了灵草了吗?”

    “找到了,在将军冢后面的大湖中,五妹也因此伤愈。却哪里知道后来会爆发封界战争,大沫川一战中,五妹身死,我却因为玄阴之体逃过一死,成为阶下囚。”

    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深沉如墨的恨意:“我这一生,被这体质拖累无数次,坎坷非常,想护的人也护不周全,想做的事都万分艰难,受尽挣扎与折磨!阴月血界……”

    柳清欢抚着手指,不去观看别人的苦痛。

    “下一件,是一瓶天刑苦毒。”下方,传来鬼煅的声音,他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只:“此毒采自天刑草,其毒无比,沾之如受天刑,痛楚如狱,意志不坚定者甚至会因此魂飞魄散,起拍价五千中品灵石。”

    柳清欢感兴趣地靠近窗户,发现拍的人似乎不多,叫价稀稀落落的。

    天刑草很是稀有,一般生长在刑狱苦重之地,所以这瓶苦毒算得上极其珍贵。但对于高阶修士的法体来说,毒液的作用极其有限,即使是天刑苦毒这般霸道的毒,也能被相应的丹药解掉。所以这种毒大多是作来炼丹的灵材,买的人才会这么少。

    不知此毒对小黑有没有用,他用意识沟通灵兽袋中的小黑,收到了痛哭流涕的哭诉:“主人,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柳清欢喝斥道:“别废话,对你有没有用?”

    “有!当然有!”小黑信誓旦旦地嚷嚷道:“哪种毒沾上不痛,一点点痛怕什么。”

    “我知道了。”

    下面喊价到了六千八,柳清欢举起号牌,加入报价:“七千。”

    另一侧厢房传出新价:“七千二。”

    “七千三。”下方大堂有人举牌道。

    柳清欢跟进:“七千五。”

    在一声声喊价之中,这瓶天刑苦毒慢慢被拍到了八千八,还在拍的人只剩下两个。

    柳清欢再次喊出:“九千。”

    大堂中跟他竞价的修士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再高就不划算了,放弃了跟进。

    鬼煅见此,也不多说:“七号厢房九千灵石第一次……”

    “一万。”对面厢房传来懒洋洋的叫价声。

    赫!

    大堂内原本没怎么关注这次拍卖的人都坐直了身,个个摆出一副看戏的表情。

    七号厢房对上十五号厢房,再一次。

    柳清欢皱了皱眉:“一万二。”

    “一万五。”

    柳清欢看向对面,看来对方今天是跟他卯上了。

    “怎么,一万五就不拍了?”帝辛嘲讽道:“是不是灵石不够了,要不要我借你点?”

    柳清欢淡淡地道:“一万六。”

    对方继续挑衅地喊出:“两万。”

    全场响起兴奋地谈论声和笑声,还有人吹了一计响亮的口哨,然后在鬼煅的压制下稍稍安静了一点。

    岳未央担心地看着他:“柳道友?”

    柳清欢一笑,苍老的声音里满带戏谑之意:“两万五,帝小友若是真想要,我便不再加了,让你又如何?”

    “我要你让?”帝辛这次倒是稳得住,不紧不慢地道:“两万五千中品灵石买一样没多大用处的灵材,我还得恭喜你才对。”

    那瓶天刑苦毒很快被送到他的房里,岳未央在外人进来时自觉跪到他脚边,一副万念俱灰的绝望模样。

    柳清欢叹气,这可真是高价买了蚊子肉,回头定要让小黑把松溪洞天图里的所有灵田都翻一遍,不许运用法力!

    拍卖会继续,不过即使再有感兴趣的东西,柳清欢却不再竞拍。因为只要他一竞拍,必然引起对面的恶意抬价。

    他倒不是缺灵石,虽然一向对钱财不太在意,但他的身家并不薄,身上也有好几块极品灵石压箱底。但无缘无故去当冤大头,他可没兴趣。

    一件件难得一见的珍宝被拍出去,柳清欢也暗暗惊异,自己那瓶神乳青气丹竟然直到现在还没出场,再下面可就是最后三件压轴之宝了。

    下方的气氛也随着压轴之宝即将登场变得如沸水一般,所有人都期待的拉长了脖子。

    鬼煅抬手压了压,笑道:“各位,想来你们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我相信今日的压轴宝物定能让各位满意的。下面,有请第一件!”

    一支熟悉的青玉瓶被一位美貌的女修端上台,摆到鬼煅面前的桌子上。

    现场一片或诧异或失望的呼声,有人高声喊道:“这就是压轴的宝物?一个普普通通的青玉瓶?”

    鬼煅大笑:“各位,可不要做那买椟还珠没眼光的事啊,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玉瓶,也能装仙丹灵药不是。”

    一席话,成功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期待之情。只见他一弹指,缓慢至极地揭开了青玉瓶上第一道封符。

    “哇!竟然动用了玉清扼气锁封符。”

    “嘘!上面还有一道封符!”

    “竟然贴了两道!大师,我相信你说的瓶中是仙丹灵药了。”

    鬼煅微微一笑,做足了架势,在万众嘱目中揭开了第二道封符,手指一动,一颗裹在氤氲云雾中的青色丹药浮在了他面前,浓浓的生机迅速扩散。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颗小小丹丸吸引了,有人怔愣了一下,惊声站起:“玄阶丹药!”

    无数人从座位上站起,又有人喊道:“寿元丹!”

    连岳未央也微张着嘴,一眨不眨地望着下面。

    全场大约只有柳清欢还坐得住,只平淡地为自己倒了盏新茶。

    那鬼煅终于不再卖官子,开口道:“各位说对了,这是一颗玄阶的可增加寿元的丹药。此丹为一位不肯透露姓名的丹道大师委托我三境拍卖会拍卖的自创丹药,名字也为大师自取,叫做神乳青气丹,世上仅只一颗……起拍价五万中品灵石。”

    激烈的竞价几乎立刻响起,没多久就飙升至十五万中品灵石!

    柳清欢差点没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他料到此丹会受追捧,但没料到会如此受到追捧。

    显然山海商行的人比他自己更为识货,玄阶,又是寿元丹,两者相加,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一一如一。

    对于很多寿元无多的修士来说,这便是救命丹药。多了一百年的寿命,或许就能在修为上得到突破,逃避崩殂与死亡的下场。

    柳清欢再一次体会到大衍太尊的伟大,为了给云梦泽在封界战争中打开一线生机,生生浪费了三千多年的寿元,而这个拍卖会上的人,却在为一百多年的寿元争得头破血流。

    神乳青气丹的争夺最后变成元婴修士的战场,他们身家丰厚,一掷千金,缺的不是灵石,而是其他的东西。便是现在寿元还多,谁知道以后呢。寿元丹轻易不见现世,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碰上,自然现在能争便要争到手。

    柳清欢对最后成交价的六十六万中品灵石目瞪口呆,直到下一件拍品送上台才回过神来。

    他站起身来,脸色严峻,对岳未央道:“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