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随便选了个空洞府,布下法阵,整个人终于松懈了下来。
长时间赶路,说不累那是假的,但比起时刻要紧绷着心神来说,这点累又完全算不了什么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黯月境因为大多数修士都跑到与云梦泽相连的空间通道处,所以其他地方就空了很多。而他们也特意选择从人烟罕迹的地方通过,这一路走下来才会这般顺利。
但既使这样,以他们金丹修士的速度,也是紧赶慢赶的走了一年。主要原因自然是因为黯月境地形狭长、路途遥远,也反映出此界的确要比云梦泽大得多。
柳清欢从纳戒中拿了些家什出来,分别布置在相连的三个洞室里。虽然地方小,但这时候也只能凑合了。
考虑了下,他终究没拿出松溪洞天图。虽然布下了法阵,但此处住了两个元婴修士,该小心时还是要小心,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暴露太多自己的手段。
小黑和初一都已被他送进了松溪洞天图,这两个家伙,一个一直昏睡不醒,一个忙着闭关修炼,已经很久没空理他这个主人了。而图内的药田,他除了偶尔进去照看一下,只能交给樱娘。
樱娘虽然搬到了养魂长生棺所在的洞室居住,但对养魂长生棺的依赖没有百八十年,都不会极深,所以偶尔离开一下并没有关系。
柳清欢倒是很想快点找到融魂茯神木,但此灵药要是那么好找,也不会带上一个“神”字了,所以也只能再等机缘。
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柳清欢走出自己的洞府时,便在外面的大厅中见到与其他人相谈甚欢的梁静安。
“柳兄,起来啦。”梁静安向他打了个招呼。
柳清欢笑着走过去,快速将厅内扫了一圈,没看到苦海和翠虚两位元婴修士的身影,而比他们先到的四位金丹修士倒是都在。
他拱手与众人一一见礼,顺便交换名讳。
虽然当初在曲殇沼泽时,大家已经见过一面,不过那时局势紧张,所以彼此之间也未怎么交谈,这还是第一次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话。
四个人,有两人是散修,年轻男修朱枫、老者松静真人,另两人则是门派修士,分别为月剑门的冲元真人、灵犀宫的蓝莹。
不错,蓝莹是一位女修,也是这次潜入阴月血界的金丹修士中唯一一位女子。不过她眉眼冷漠、低头不语,应该也是不喜多话的人。
有人沉默寡言,自然有人圆滑善谈,松静真人热情地招呼道:“青木道友,这边坐!”
柳清欢温和地笑笑,坐到他旁边的椅子。在场之人都是金丹中期以上修为,以他的修为最高,当然,身份相比其他人也要高很多。
“你们方才在说什么,我听着似乎很热闹的样子嘛。”
梁静安接话道:“我们正在交流一路过来的见闻呢,大家穿山越海,又深入敌界,都有一番惊险可讲。”
柳清欢笑道:“那我也正好听听。”
因为几人互不熟悉,气氛难免有些僵硬,但在老者松静和梁静安的说说笑笑下,总算不至于太尴尬。
柳清欢也很快得知除了两位元婴修士,其他人也是最近才陆续到达悔过崖,而最先到这里的竟然是蓝莹,一个月前便到了。
话题很快说到其他还没到的人身上,松静扶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道:“也不知他们现在到哪儿了,还有半年之期,但愿他们能赶得上。”
却听月剑门的冲元嗤笑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嘲意:“谁知道能有几个人赶得到。要是我,倒宁愿猫在随便哪个角落,不来大蜃海送死。”
“话不能这么说。”朱枫一身白衣,金冠束发,显得极是风流倜傥,他摇着一把折扇,慢悠悠地道:“我们出这趟任务,联盟给的报酬可不低,若是临阵脱逃,除非是不想回云梦泽了。再说,冲元道友,你不也到这里了吗。”
冲元脸上阴晴不定,显然不想再多说。
“哈哈。”松静出来打圆场:“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形势的确不太乐观,没看那位广成真君都差点陨落了吗。”
他看了眼身后,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
其他人都看向他,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梁静安好奇问道:“广成真君没陨落?”
“元婴修士哪有那么容易陨落。”他一脸神秘地道:“我也是听两位元婴前辈闲聊时提了两句,据说是不知怎么被人识破了身份,受伤极重,现在只能躲起来疗伤。”
众人听了,都不由心生感慨。他们这些人,深入到敌对界面,一路隐性埋名、小心翼翼,稍有不慎泄露了身份,就招至灭顶之灾。
与一众修士闲聊了一会儿,翠虚真君从自己的住处走出来,看到柳清欢和梁静安便招了招手,道:“你俩新来,有些规矩要说与你们听。”
两人毕恭毕敬地迎上前,垂手准备聆听。
翠虚摆摆手,笑道:“不用这么拘束,只是我们不能引起此界修士的怀疑,所以平时行事要多注意些,能不出去就尽量不要出去。这附近虽然没有大的修仙门派或世家在,却偶有出海的修士,不远处也有几个凡人村落。”
“是。”两人纷纷应声。
“另外,你们若是进大蜃海,不可走远,只在外围熟悉一下就行。”
“是。”
见两人没异议,翠虚又不多说:“我们还会在这里呆半年左右,直到三年期满,关于任务的事,需得看到时会有多少人能赶到再作安排。你们自己也要多做准备,我们的任务是可以预见的凶险,能多一分准备,也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他说着,似是随意地瞟了柳清欢一眼。
梁静欢没注意,只是低头听教,但柳清欢却知这一眼另有深意。
从他一路上对梁静安的试探来看,对方只知道是去大蜃海中寻找度朔山上的先大鬼桃树,并认为是将那株神树收走,以此打击阴月血界。
至于后面开鬼门一事,他或者其他人恐怕都不知道,不然修仙联盟仅靠一些报酬怕是诳不来这些来,毕竟财帛再好,也要有命享才行。
打开鬼门就是九死一生的事。
但翠虚和苦海这两位肯定是知道这事的,同时也知道此行重点又有几会是落在柳清欢身上的。度朔山在海中飘忽不定,若是实在找不到,便要靠他青木圣体在血月时去感应鬼桃树泄出的那一丝先天木气。
柳清欢低头不语,心内却颇为无奈的叹息。
翠虚也不多话,简短吩咐了这几句,便转身往后面去了,而其他四人早就散了。
厅内恢复了安静,梁静安伸了下腰,懒懒地道:“这一天天的忙得脚不沾地,突然得了半年空闲,都快不知道干嘛了。柳兄,要不我们先进大蜃海里去探探虚实?”
柳清欢这时却没了劲头,道:“要探随时都能去,我却还没休息好,准备回去再睡上几天。”
梁静安也不强求:“那行,我自己出去转转。”
说着便换了容貌,摇摇晃晃地走向洞外。
柳清欢在厅中沉默地站了片刻,准备回自己住处,却在经过一个洞室时,里面唤道:“柳小儿,进来。”
柳清欢脚步顿了一下,转身走进去,便见刚刚才见过的翠虚真君正盘腿坐在一张矮几后,几上热气腾腾、茶香四溢。而他旁侧便是难得有,既没喝酒也没吃肉的苦海禅师。
见了礼,苦海随便往空着的矮几右侧一指:“过来,坐。”
柳清欢从善如流,捧起茶就喝了一口。
苦海问道:“你那五气感应追踪法术练得如何了?”
“只是抽空练了下。”柳清欢如实道。
“啥?”苦海吹胡子瞪眼道:“你小子!是该说你胆大,还是胆肥啊?”
柳清欢苦笑道:“前辈,我得到那法术玉简后,便立刻进了此界,之后忙着赶路,实在没有多余时间修炼。不过您们放心,术法我已掌握得差不多了,只需再练些时日就绝对没问题的。”
翠虚笑着对苦海道:“还有好几个月呢,就算现在修炼也来得及,你着什么急。”
苦海意味不明的哼了声,拾起茶杯便喝了口茶,又嫌弃不已地丢下:“这劳什子茶也不知你们怎么就喜欢喝,哪有酒带劲……我才不着急!我还巴不得寻不到那什么鬼桃树,大家在这破界面转一圈,全当游山玩水,再消消停停地回云梦泽!”
这话明显是负气之语,翠虚不以为忤地悠然道:“大师,我可知道你当初是主动接了这趟差事的。”
柳清欢难掩好奇地看向苦海,就见他一手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拳头大的佛珠,脸上第一次显出佛相庄严:“我佛慈悲!苦海无边,渡之不过,我不过是为来寻求一个答案罢了。”
嗯?
柳清欢听得满头雾水,道:“什么答案?”
苦海目光平和,似蕴含着悲天悯人的慈爱,又似不怒不喜俯瞰凡尘痛苦的冷漠:“浮生皆苦,万相本无。”
柳清欢身体一震,神情突然恍惚,如坠五云中,一时间似想了许多,又似什么都没想。这时,只听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一股清凉之意打在他脸上。
“哪有你这样干的,直接用上法力说佛偈!”翠虚真君略带不满的声音犹如远在天边:“他修的是道,你修的是佛,两者便是相通,却又大有不同。且他已是金丹后期大圆满,即将面临结婴时的心境拷问,你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添乱了。”
苦海叫道:“你懂个鸟!佛道本一家,不同亦相同,怎么能说是添乱?我是让他拔开迷雾见真章。”
“真章个屁!你佛家讲的是空,我道家讲的是无,哪里相同!好好好,我今日不想与你辩,但你刚才之事却有几分不妥,要是明阳子道友知道你拐他的弟子,非去拆了你的南无寺不可!这小子可是他的真传弟子。”
“哼,我看这柳小儿颇有慧根,又心怀慈善,跟我修佛又如何?张黎那老杂鱼敢来拆我南无寺,我就去拆了文始派……内属于他的道场!”
“啧啧,还未去就先熊了,还敢说大话。”
柳清欢此时已醒过神来,听着两位元婴修士你来我往,完全插不上嘴。百无禁忌的苦海大师倒也罢了,没想到看上去清静随和的翠虚真君也会口吐脏字。
至于苦海突然对他施术,虽让他有些不爽快,但对方也没恶意,他自然也没法说什么。
且苦海的所说,却不是一时能想明白的,只能以后慢慢细思。不过,也的确与他的道很是不同,最多能让他的心境又圆满一分。
翠虚看向他:“好了,柳师侄,你先回去吧。这半年需好好修炼五气之术,到时我们还要靠你啊。”
柳清欢忙不迭的起身道别,回了自己的住处。
接下来的日子,他大多时候便关起门来修炼法术,偶尔出门时,也是有其他人赶来的时候。
陆陆续续的,又有五六位修士赶到悔过崖,这处小小的洞府慢慢变得热闹起来。
新来的人带来了不少外界的消息,当说到云梦泽于万分艰难之中,终于牢牢占据了鬼爪山脉,所有人都不由欢呼雀跃。
当然相对应的,整个阴月血界的形势也渐渐紧张起来,对于云梦泽修士的防范也加强了数倍。
而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坏消息,让所有人都心情沉重。
啸风大陆的啸风之海内的罡风,在这两年突然有减弱之象!
啸风之海,身处啸风大陆三块陆地的中间,常年被猛烈的罡风占据,就连元婴修士都靠近不得,只有每过八百余年的时间,罡风才会短暂消散,露出最中心处的太南之地,作为整个大陆的试炼。
而上一次的太南大试才过去一两百年,罡风竟然突然减弱,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因为,太南之地内有一处通往九幽之域的空间裂缝,在上一次太南大试被闻道老妖破开封印,放出了来自九幽之域的鬼怪妖魔。如果不是罡风将它们封在太南之地内,恐怕整个云梦泽界面都会遭殃!2.
啸风之海内九幽之域裂缝的事,并不是隐秘。毕竟上次太南大试时有妖鬼跑出来,曾经在啸风大陆引起过轩然大波。
带来消息的修士今天才刚刚赶到,被众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可惜他也只是辗转得到的消息,说不出个所以然,让其他人更加忧心重重。
“啸风之海的罡风怎么会减弱呢,九幽之域真的打过来怎么办!”有人面带惊惶地说道。
“还能怎么办!对于我们界面来说,恐怕是比封界战争还可怕的灾难啊。”
“我觉得没那么容易,九幽之域的妖鬼要真能突破罡风,早几百年就突破了,没道理现在突然如此。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杞人忧天的好,别没病倒自己吓出病来了。”
所有修士都集中在了外面的石厅中议论纷纷,但却只有柳清欢是真正进过太南之地的,甚至曾经远远见过那道通往九幽之域的空间裂缝。
然而他现在的注意力却并不在众人说的事上,而是想到自己门派。
文始派后山,也有一道九幽之域的裂缝!
坐在上首的苦海禅师和翠虚真君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两人似乎起了争执,但因为他们布下了隔音罩,所以只能从双方的表情看出一丝端倪。
不久,翠虚真君抬起手,道:“都静一静,有事与你们说。”
嗡嗡的低语声都停了下来,其他人都就近找地儿坐了,柳清欢也收起思绪,斜靠在洞壁上抬起头。
翠虚的目光滑过聚集在厅内的所有人,包括后来赶到的,总共只有十二位修士,与出发时的人数相比少了一半。那些还未到的,也许是因事耽搁了,也可能已经葬身于阴月血界的茫茫山川之中。
翠虚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道:“三年之期就要到了,虽然还有一个多月,但我们该准备行动了。”
有人不安地问道:“前辈,我们不等还未到的人了吗?”
“等,我们会等到三年期满,但准备也要做。”翠虚神情淡漠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当初接任务时也都知道此行是要做什么,至于外界发生的事不用我们管,也管不着,我希望你们能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任务上。此趟凶险非常,大蜃海内除了层出不穷的幻境和蜃兽外,也还有其他妖兽。到时我们也不可能全部一起行动,需要各自分散……”
没人再发问,也没人吃惊,都沉默地听着翠虚吩咐,包括大蜃海上可能遇到的危险、遇到蜃兽时如何自保、如何寻找度朔山等。
他们在来之前就都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所以此时也无二话,而是非常认真的听着。
苦海禅师在这种时候向来不搭话,脸色罕见的极其严肃,端坐于上眼帘低垂,犹如一尊佛。
“接下来,你们便到附近海域多熟悉一下,以免以后被幻境所迷。另外,我和苦海禅师也为你们准备了一点东西。”
最后,翠虚真君拿出数面巴掌大的铜镜,分发给众人。
柳清欢也得了一个,入手微有些重量,镜面是某种清透水润的玉片磨成,外面有黄铜一般的包衣,打磨得并不光滑,透出古朴之意,层层叠叠的符纹密布在镜子的背面,镜柄处又镶嵌有一颗圆溜溜的黑色小石子,微微拱起,上面有一个小孔。
“这是秘符水镜。”翠虚手上也有一面,只见他轻轻一点,玉片镜面像水一般微微荡漾起来,发出莹润的淡淡光芒:“柳清欢。”
柳清欢一怔,下意识地站直身,就见自己手上的水镜微微震动,也亮出光芒,翠虚真君的脸在镜面上浮现出来,同时镜柄上的黑色圆石中也传出他的声音。
翠虚微微一笑,道:“大家看到了,这是个可以传讯的法器,只要叫对名字,就可以与对方通讯息。”
“哦,这可太妙了!”老者松静真人满面笑意的道,并摆弄着自己的水镜,对着镜面叫道:“朱枫。”
另一边朱枫手上的水镜立刻亮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极有兴趣的纷纷试验。
“好了。”翠虚见众人都试过后,抬手让所有人再次安静:“若是走散或遇到困境,你们便可用此境互为联络,若是寻到度朔山,也可以此通知其他人。另外,此镜会记下你们的位置,还可以通过法诀查看别人的位置,若是与其他人走散,可凭此找回来。”
“两位前辈想得很是周到。”有人站起来满面感激地道,立刻得到其他人的附和。
水镜不算特别少见,但炼得如此精妙的却很少,也算难得。
这时,苦海禅师突然站了起来,丢下一句话:“我去外面看看。”
众人不明所以,疑惑地安静下来。柳清欢却心中一凛,因为他发现苦海脸上是前所未见的严肃。
“是又有道友到了吗?”有人猜测道。
翠虚真君倒是面色如常,继续讲着进入大蜃海后的相应事宜。
梁静安悄悄蹭到他身边,传音道:“外面怕是有变故。”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问道:“怎么?”
梁静安望了出口一眼:“你也知道我不耐烦天天关在洞里,所以偶尔会往外跑,苦海大师便让我守在外面。从两个月前,悔过崖附近就突然出现了不少异界修士的身影,时不时躲在远处窥探。”
“你是说我们这里已经被发现了?”
“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梁静安道:“虽然你们大多时候不出去,但这么多高阶修士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不断有人赶来,引起人怀疑只是时间问题。”
柳清欢皱起眉,大半时候都在闭门修炼法术,即使出来也只是见见新来的修士:“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你知道也没用啊,第一他们也没做什么,第二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不过,只要不被发现云梦泽修士的身份,我们也没什么可怕的。”
说话间,苦海已大步走了进来,他已化作柳清欢之前见过的又高又瘦的大汉模样,对静虚喊道:“我们可能要立刻走了!”
翠虚在一片低呼声中站起身,肃然道:“外面什么情况?”
“一群鬼鬼崇崇的家伙在两座山外的凡人村落里聚集,人数不少,怕是要对我们不利。”苦海雷厉风行地道:“为免多生事端,你现在就带他们走吧,我一个人留下来等三年之期满就行了。”
翠虚脸上闪过思索,很快下了决定:“也好。”
他看向其他人:“该说的都说了,水镜也交给你们了,现在大家就立刻进大蜃海吧。给你们半刻钟的时间,去收拾东西。”
苦海转身就往外走:“我去外面盯着。”
气氛陡然紧张,所有人迅速动起来,没用半刻钟,便已全部返回。
随着翠虚真君一声令下,大家鱼贯奔向洞口。
柳清欢跟在后面,等出了洞,神识立刻放开,将附近扫了一圈。
海浪声声,海风徐徐,天地间一片苍茫,却并无异样。
不过他却并未松懈心神,招呼梁静安,往大蜃海内乘风而走。其他人也各展身法,如乳燕投林般往各个方向奔去。
没飞出多远,便听到背后有呼喝声,且越来越近。
柳清欢往身后望去,却见是三个金丹修士追了上来,其中一人高喊道:“前面的道友留步,我们是青蜃谌家,有事与你们相商。”
这些人反应倒快,显然时时刻刻在注意他们的动向。不过这时候明知来者不善,他们会停才是脑子有包。
“还跟这些人说甚!”追击的修士其中一人道:“他们纠集了那么多人鬼鬼崇崇地潜入我青蜃世家的地界,肯定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先抓住两个再说!”
柳清欢和梁静安对视一眼,默契地方向一拐,加快速度冲进一片迷雾中。
这里还靠近海岸,所以迷雾很是稀薄,也并无幻境,不过却有些阻挡神识之效。
两方速度都奇快,风驰电掣地一去数百里,不一会儿便远离了海岸,放眼四顾只剩下微微泛波的海水。除了身后紧紧追着的三人,其他人都已看不见。
“嘿,这些人是属狗皮膏药的。”梁静安不爽地骂道:“追这么久还不放!我们干脆杀回去算了!”
柳清欢往身后望了眼,道:“还不够远,再忍忍。”
见前面出现一片浓郁之极的灰雾,再绕开已是来不及,他神色微凛,道:“我之前观察了下,这些人应该不怕这海中的迷雾,或者有对付迷雾的方法,他们肯定选择在里面动手。”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就……”
如此这般,两人三言两语说完,转眼便进了迷雾,然后突然分向而行。
柳清欢扭头,便见跟着的三人也分开来,其中两人追在他身后。
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速度再次激增,转眼便消失在茫茫雾海中。
胸前的清明清心坠将丝丝清凉之意送入他体中,破妄法目让他的双眼如两盏炽白的明灯,即使眼前偶尔闪过混乱的一幕幕场景,却丝毫不能迷住他的心神。
然而,前面的迷雾突然一阵翻腾,眨眼间形成一只摇头摆尾的长蛇,烟气滚滚中,蛇嘴大张,仿佛就等着急速冲来的柳清欢自己送进它嘴中!
柳清欢身形骤停,脚下一点,便轻飘无物地扶摇直上,就听得破空之声从身后蓦地响起!
他往身后一瞥,乾坤指疾如雷电,飞射而去。同时身形急转间,灰气蒙蒙的生死剑意从眉心闪出,猛然往右侧斩去!
这一剑,气势极其磅礴,如有实质的剑气冲击而出,将无处不在、缠绵不断的灰雾硬生生斩开,清出一片波光粼粼、清朗干净的海面!
只听一声惊呼,隐在迷雾中的修士捂着胸口跌了出去,扬起一抹艳丽的血线。
惊疑的低叫声从另一侧的迷雾中传出,柳清欢却仿如没有听见,身形仿如鬼魅一般一闪,已到了跌出去的修士身后,手中长剑利落地一削!
一颗大好人头飞了起来,脸上还保留着前一刻疑惑茫然之色。
从交手到身死,似乎只是眨眼间的事,一位金丹修士便没有丝毫逃遁之力的被柳清欢斩杀!
柳清欢自修为到达金丹后期之后,与人交手的机会并不多,但每一次出手,只要是同阶,他都是以碾压之势快速解决战斗,尽显双丹“元婴之下无对手”的强悍实力。
倒抽冷气的喘息再次从一侧迷雾中传出,他厉眼射去,就见浓雾可怜兮兮的收缩,反映着里面之心恐慌惧怕的心绪。
柳清欢冷冷一笑:“现在才想走,是不是太迟了。”
也没见他脚下动作,转身便扑入了浓雾。
只见雾气越发剧烈的翻滚,一会儿凝成长蛇,一会儿又作虎吼,求饶声断断续续地传出:“道、道友,有话、有话好好说!我我我真是想请各位到府上做客……”
“呵呵,你看我信吗?”
求饶不行,很快又换成色厉内荏的威胁:“我青蜃世家称霸南漠州,南海、大蜃海都在我们势力范围之下,我是族中嫡系血脉,你敢杀我!”
“我敢!”
随着一声惨叫,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大风过境,所有雾气转眼烟消云散,露出清明天穹。柳清欢丢开手中的尸体,手中拿着两只雕刻成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形镯子看了看,收入怀中。
又拿出之前翠虚真君给的水镜,打出法诀,就见镜面荡漾,一些小小的绿点显示出来,离他最近的一个就在他的左后方。
“的确好用。”柳清欢淡淡一笑,收起水镜,便向左后方奔去,未几,便听到斗法之身。
梁静安正与追他的那个异界修士打得如火朝天,看到柳清欢,讶然道:“你把那两人甩掉了?”
柳清欢也不作解释,闪身堵住见势不妙想要逃走的异界修士:“快点杀完,免得后面还有追兵。”
平淡之极的语气,就像是完全没把那人的实力放在眼里,让其如受到侮辱般胀红了脸:“你们欺人太甚,我跟你们拼了!”眼神却往旁侧飘,显然在寻找出路。
不过在两人夹攻之下,此人很快便被解决,尸体沉入海水。
梁静安眉开眼笑地拿着又一只蛇形镯子,抽出一张地图,欢呼一声!
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
梁静安眉开眼笑地拿着又一只蛇形镯子,抽出一张地图,欢呼一声:“大蜃海的地图!”
柳清欢上前,只见图上一片汪洋大海中零星散落着一些小黑点似的岛屿。
两人研究了片刻,梁静安道:“可惜!这上面竟然没有度朔山。”
“度朔山飘浮不定,没有固定位置。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柳清欢指着遍布地图的一些虚线:“你说,这些线会不会代表着度朔山行进的轨迹?”
“这也太!”梁静安惊呼地瞪大眼:“地图上哪哪都是,像团乱麻似的,跟我们寻遍整个大蜃海有什么区别!”
“总是个方向。”
柳清欢想起自己收起的那两只蛇形镯子,翻出一只,也找到一份地图。又翻了翻,拿出一块黑黝黝的方形石板。
梁静安好奇地看过来:“司南?”
柳清欢拔了拔上面的磁勺,磁勺却巍然不动,又渡了些灵力进去,石板上刻的方法一一亮了起来,勺子也自行转动起来:“这小东西应该有点用。”
“哈哈,这些青蜃世家的人也是绝了。”梁静安哈哈大笑:“该不会是特地来给我们送东西的吧,我再找找有没有可用的。”
不过除了这两样小东西,其他的不过是修士日常所用的法器灵材等,并无大用了
因在海上,等周围被冲散了的迷雾重新漫延过来后,之前打斗的痕迹便完全消隐无踪。柳清欢挥了挥衣袖,只带得身周的雾气跟着流动。
他拿出水镜数了数代表其他人的绿点,脸色微沉:“已经有几位道友陨落了。”
梁静安听闻,低声咒骂了一句:“我们继续往里进吧,免得再遇到那青蛰世家的追捕。”
柳清欢收起水镜,两人不再多说,转身便没入了茫茫迷雾之中。
海面很平静,泛着鱼鳞般的波浪,时而有不知名的海鸟叫声传来,却难得能看到它们的身影。天上黯淡的月色洒下来,照出天地之间一片迷蒙景色,浩瀚无边,浑浑噩噩。
柳、梁二人埋头赶路半天,确定离岸够远后,速度才慢了下来。
梁静安吹出一口气,转眼化为一场大风,将两人周围的雾气一扫而空,又无奈地看着雾气快速回流回来:“这些蜃雾跟牛皮糖似的,驱都驱不散!”
柳清欢在稀薄的雾气中穿梭,神识全部放开,将空中水下全部纳入视野:“我们这一路上,各种海鸟和鱼兽见了不少,怎地却并没看到一只蜃兽?”
“那些蜃兽狡猾得很呢,而且欺软怕硬,要是发现你很强,它们也不会无故出来找死。”
梁静安不耐烦呆在悔过崖内的洞府内,所以之前就已数度进过大蜃海,这时候说起来头头是道:“以我们的修为来说,这里还不算是大蜃海深处,即使有蜃兽,它们吐出的雾也迷不了我们。”
柳清欢转过头,因为两人的经过,他们身后已拉出了一条长长的流雾,胸前的清明静心坠将丝丝凉意送进他的身体,眼前偶尔会闪过一些破碎的画面,还没看清便已如烟气一般一卷,散成丝丝缕缕的雾,甚至都不用动用他的破妄法目。
梁静安还在继续道:“不过,你不要小看蜃兽,它们会在你最为防备的时候悄悄出现,让你不知不觉中便进了迷境,还犹不自知,更甚者会如鬼打墙似的在一个地方绕圈。而且,迷雾也只是它们吐出来用来迷惑人的,有的地方看似一片清明,实际上可能存在更厉害的幻境。”
柳清欢往前一指:“比如说那里?”
梁静安看过去,身上土黄光晕一闪,笑道:“还真是。”
只见前方如拔云见月,露出一片清明天地,一个方圆只数十丈的不规则小岛在海水中沉沉浮浮,出现在两人面前。
海岸轻柔地拍击在细窄的沙滩上,一只沙蟹正刨着坑,不一会儿就将自己埋进了土里。岛上稀稀疏疏地生长着高大的阔叶树,海风一拂,叶子随风而动,哗哗直响,一颗橙黄熟透的果子啪的一声落到地上,还滚了几滚,被一只突然窜出来的小兽一口叨住,转眼就消失在疯长成团的灌木丛中。
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生动而又宁静,每一个细节都如真的一般。
“看我的!”
梁静安说了一声,身形往下一坠,无声无息地沉入了水中。柳清欢抱手等着,目光直接穿透波光粼粼的海面。
水底下汹涌澎湃了片刻,不大一会儿,梁静安就飞窜而回,手里掐着一条不断扭动的长蛇模样妖兽,只不过它背上长满了紫色的绒毛,腹下有四只鸡爪子似的脚爪,还不断发出似龙似蛇的嘶叫声。
而海面上那个小岛早已消失,化作一团团的浓雾。
“这就是蜃兽啊。”柳清欢还是第一次看到实物,啧啧称奇:“这么大点,竟然能弄出一个岛屿的幻境,了不得。”
“这东西,没有什么攻击力,也就这点本事了,最是擅长窃取别人的私密,并通过这种私密来制造出幻象迷惑人,而在这个幻象中,又还有一个接着一个的陷阱,而一旦陷入进去,便会不知不觉丢掉性命,到时候,它会吸取猎物体内的精血来当做食物。”
梁静安抖了抖手,已经奄奄一息的蜃兽又拼命挣扎起来,被他抓着一,指光沾着灵光一划。
淋漓的兽血奔涌而出,梁静安动作麻利无比的从其腹中取出一只胆囊似的小袋,丢向柳清欢,说道:“这是它的雾囊,据说是一种可炼制灵器和丹药的材料,柳兄收着吧。可惜这只还是太小了,听说蜃兽能长得无穷大,若是机缘到了,甚至能化龙。”
柳清欢早已知道这些,所以有些心不在焉,拿着地图研究。
“柳兄,那度朔山也不知在哪儿,莫非我们真要满大海到处寻摸吗?”
“梁兄接任务时,联盟没给你五气寻踪术?”
“别提了!”梁静安手上掐诀,凝出一个淡绿色光团,他扬臂一抛,光团在空中绕了一圈,往他们身后飞去。
“看看,看看!”他瞪着铜铃大眼,道:“这都直奔海岸去了,难不成那什么鬼桃树在悔过崖不成!这劳什子法术我之前进大蜃海时就已用过,根本没什么鸟用,要么不灵,灵的时候找到的也是一些没用的岛屿。”
“哈哈,我试试。”柳清欢也一掐诀,只见他浑身青光一现,手中一团深浓的翡翠绿气化作流星飞矢,冲破浓雾,飞向左前方。
梁静安有些诧异,能被选来参加此次任务的,主灵根多半都是木灵根。不过这木灵根之间的差异也十分大,他三灵根发出的五气之术,与柳清欢的一比,简直是货比货得扔。
怕是双灵根以上吧?梁静安暗忖,不过这事却不好开口问,毕竟灵根一事是修士最隐秘的东西。
柳清欢往那团浓烈的绿气消失的方向往前飞奔:“我们跟上去看看。”
柳梁二人跟着绿气消失的方向,寻到了一个真正的小岛。可惜与大海上一般的岛屿一样,这个小岛除了草木晚旺盛外,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在梁静安揶揄的目光中,柳清欢只能无奈地承认那什么五气寻踪术实在有些不实用。
此后数日,他每次用此术,寻到了多是一些岛屿,度朔山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不过……
他记得出发之前明阳子曾跟他说过,要寻先天鬼桃树,最好的时机是在血月之时,那时鬼桃树会在汲取月华之时,泄露出一丝先天木气。
但下次血月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这段时日两人只能手持青蜃世家的地图,顺着那些虚线一一找下去。
时光荏苒,一晃便是数月,茫茫大蜃海,无边无际的水域,要寻一座飘浮不定的山何其之难!
而越往大海深度,遇到的蜃兽也变得厉害起来,幻境一个比一个厉害,即使以柳清欢的修为也不敢轻乎。
耳边丝竹之音靡靡萦绕,贴上来的躯体柔软而又曼妙,幽兰馥郁的香气沁人心脾。柳清欢双眼闪着一片清明的毫光,一把拉过神情渐渐恍惚的梁静安,死死按住他冲向自己的灵剑,浩然剑气猛然爆发!
静微剑发出悦耳的轻鸣,所过之处带出一片毁灭的波纹,无论是曼舞着巧笑俏兮的美丽女子,还是仙气漫漫的庭院、精美华贵的殿堂,全部在撕天裂地的破字诀下撕成碎片。
他一鼓作气,整个人化作一道疾射而出的利箭,挟着庞大剑势冲入海水中,在一片混乱的水花中找到了那只妄图趁乱逃脱的蜃兽,静微剑划过长长的蓝紫色剑痕,若有万钧地横斩而出!
蜃兽见自己被发现,没有一丝感情的蛇眼冷冷地看过来。
这是一只三阶顶峰的蜃兽,粗壮的长长蛇身上布满了紫红色的厚实鳞片,背上的紫色长毛在海水中如狂舞的火焰,身下的爪子粗大又尖利,要不是没有角,几乎像是一条龙了。
只见它笨重的蛇躯以难以想象的灵活一扭,静微剑擦着它的鳞片扑了个空。又一扭,速度极快地往深海下潜。
柳清欢怎容它逃脱,他们被这条狡猾的蜃兽弄出的千奇百怪的幻境困了好几日,今日好不容易寻到破绽撕开,自然要一鼓作气。
紧追在其身后,柳清欢手上连点,乾坤指破出长长的白色水痕,以更快的速度在其身上开出几个血洞,静微剑也重新绕了回来。
蜃兽吃痛地扭动着身体,一边灵活地躲避着攻击,一边张嘴吐出一团团黑雾,把水下的视野搅得越发昏暗。
那雾有少许的隔绝神识之效,而且在水中毕竟不如在陆上那般方便,柳清欢与蜃兽陷入缠斗。
别看蜃兽除了能造幻境外没有其他攻击手段,但妖兽本身皮糙肉硬的强大躯体便已不容小觑,若是发起狠来,连柳清欢一时也耐它不得。
巨大的蛇身一翻卷起来犹如翻江倒海,一**水浪大力拍向柳清欢,让他几无立足之地,只能靠静微剑与乾坤指慢慢与之生磨。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海水中都被染成淡淡的红色,蜃兽终于伤势过重、体力大量消耗,被柳清欢逮着机会诛杀。
他站在蛇身上,使力拔出死死卡在蜃兽头骨中的静微剑,又伸手进去寻摸了一番,拽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水蓝色妖丹,满意的笑了。又顺手在其腹部一划,取出已经有些干瘪的雾囊,略有些惋惜地掂了掂,收到纳戒中。
搜刮完蜃兽身上有用的灵材,柳清欢跃出水面,就见梁静安手持水镜在查看,脸上的表情却略有些阴郁,出神的不知在想什么。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梁兄?”
梁静安转过头:“柳兄……你解决了蜃兽?”
柳清欢嗯了一声,拿出那颗妖丹晃了晃。
“这么大一颗!”梁静安恍然道:“难怪幻境这么厉害,我差点……”
他苦涩一笑:“要不是柳兄你,我怕是已经陷入幻境失了神智。越深入大蜃海,遇到的蜃兽越强大,我也慢慢感到越发的力不从心,倒是拖你的后腿了。”
柳清欢一掌拍在他肩上,笑道:“梁兄,这么说话可不像你了,你我同路这么久,经过了那么多事,哪来什么拖后腿之说。”
梁静安本就不是黏黏糊糊的人,自嘲一笑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次的事也跟我们提了个醒。”柳清欢道:“随着蜃兽越来越强大,即使我们知道是幻境,要想脱身出来也要颇费一番功夫,以后得更加小心了。”
“是啊。”梁静安感慨道:“这些家伙越来越狡猾了,我陷进去明知是幻境,也渐渐被迷了心智,真是……”
他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题道:“我们在海上这么久了,连度朔山的毛都没找到一根,真不知要找到何时去。”
柳清欢抬头望天,那轮血月如今只有一抹细芽。前两年血月都没出现,也不知今年会不会有,他只能无奈地道:“慢慢来吧,急也没用。地图上显示这附近应该有座岛,我们且去那边歇两天。”
“也好,被那只蜃兽困了这么些天,是得歇息一下。”
两人收拾了东西,柳清欢一边往前飞,一边朝他手中的水镜扬了扬下巴:“有道友在附近吗?”
“没有,都离得挺远。”
大蜃海广大无比,他们总过只有十几个人,后面又有几人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陨落,所以现在水镜上的绿点只剩下七八个而已。这么点儿人,丢到大海上,
两人都不再说话,不免都有些愁绪。
这样漫不着边际的寻找,一找就是数月,不仅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也消磨着他们的意志,看不到希望。柳清欢设想过先天鬼桃树极为难寻,但也没想到这么难寻。
这些日子他常常用青木之气施五气追踪术,全无结果,甚至曾试着沟通三桑木。三桑木与先天鬼桃树都属神木,他料想或许这两种也许能有所感应,帮助他寻找。
不过三桑木自从上次在东荒之地乌羽丘大发神威后,似乎便陷入了沉睡,已经很久没动静了,任柳清欢如何在灵根之树外叫喊,它连一根触须都没伸出来过。
于是也只有这样来来回回的奔波,一想到每拖一天,云梦泽便不知有多少人死去封界战争,便有强烈的急迫感压在心头。
不过这些时日他也有不少收获,不说一路猎杀的蜃兽和其他妖兽所得的妖丹和材料,便是路途中遇到的岛屿,偶尔也能采到比较稀有的灵草。
半日后,两人到了一处海面,梁静安把地图翻得哗哗响,道:“那岛应该是在附近吧,怎么我们转了几圈都没找到?”
柳清欢往四周望了望,不确定地道:“或许沉没了?或者飘走了。”
梁静安甩了甩地图:“什么破图,越来越不靠谱了。”
“这在海上也是常事。”柳清欢安抚地道:“再说,这里已经是深海了,又遍布厉害的妖兽和幻境,怕是那青蜃世家也难得会派族人来一趟,有差错也难免。算了,再找吧。”
梁静安点点头,突然带着笑意,道:“柳兄,我以前觉得我自己脾气虽然糙了点,但该耐下性子时也能耐下性子,但跟你的不急不缓比起来,却还是显得过于急躁了些。”
柳清欢一愣,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远方。
年少时,他也曾有过旺盛的好奇心,遇到不平时也会不计后果的报复回去,比如当年在大须弥乾坤塔内与屈云鹤之间的冲突,到后来,历的事多了,爱恨情仇也就慢慢看开了,性情变得越发的虚静平和。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心境又圆满了些,当日遭遇雪魅时的心境破绽有了透彻的迹象。
闲话少提,两人继续在海上晃悠,如此又是几月,等到天上的血月又将圆满时,度朔山依然毫无踪影。
这一日,柳清欢身上的清明静心坠突然前所未有的光芒大放,耀眼的白光几乎将他淹没,同时潮水般的凉意直冲心神,激得他浑身一抖,不由停了下来。
直直往前赶的梁静安见他神情大变,不由惊疑无比,飞转回来:“柳兄?”
柳清欢抬起手,示意他暂时不要说话,眼中放出寸长的毫芒,破妄法目被他运到极致,扫向四周的浓雾。
放眼望去,除了驱之不散的浓雾外,并无其他异样,强大的神识直接探入海面极深处,却只发现有几条不大不小的二阶蜃兽在缓缓游动。
梁静安谨慎地靠向他身后,等了片刻才轻唤道:“是不是有大的蜃兽?”
“不,没发现……”柳清欢疑惑不已,这时的清明静心坠已经恢复平常,白光散去,只将微微凉意流入他的身体,仿佛刚刚那一下是他的错觉似的。
那自然不是错觉,所以他的脸色依然凝重,低声问道:“你可发现周围有幻境?”
梁静安摆弄了下自己的破幻法器:“没有。”
柳清欢拧起眉,又用神识扫了遍周围,想了想只好道:“或许刚刚有只大蜃兽从此经过……”
这样的理由实在很难让人不太信服,但除此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清明静心坠的突然大亮。
“接下来,我们要更加的小心行事。”
梁静安早就习惯以他的意见马道是瞻,所以只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在浓雾中穿梭,一连几天,却只是遇到几个小幻境。
如临大敌的两人不由松了口气,柳清欢摸了摸胸前的清明静心坠,此坠之后也再无异样。
梁静安突然抬手指向前方:“柳兄,前面似乎有座岛。”
“嗯?”柳清欢抬头望去,果然透过迷雾,影影绰绰看到岛屿的轮廓:“不会又是幻境吧?”
要知道,那些狡猾无比的蜃兽也不是蠢货,不会弄出明显不属于海上的东西,一开始多半都是海岛之象出现。
然而清明静心坠没有异常的反应,破妄法目下周围的景物也未改变。
“哈哈,这附近的确有座岛!”梁静安已翻出了地图,欣喜地道。
柳清欢凑过去瞥了一眼,依然难消疑惑。
“要不我们靠过去看看?”梁静安满怀希望的提议道:“你看你没发现异常,我也没发现异常,地图上又的确有这岛,那么应该就不是幻境。这天天天天的吃喝拉撒都在海上,连个整觉都没法睡,实在是腻烦透了。”
他们已在海上飘了数天,上一次遇到真正的海岛还是两个月之前,两人都快被海风吹成咸肉干,能踏上陆地实在是一件有莫大诱惑的事。
柳清欢也不再反对,只是依然未解除破妄法目,一点点靠过去。
到得岛附近,原本深浓的雾气变得稀薄,岛屿的真面目也慢慢浮现在两人面前。
梁静安抬手招出自己那枚番天印,将法力往里狂注,一边道:“赫,这岛看上去不小啊。柳兄,按老样子,你检查水下,我在上面轰。”
柳清欢也拿出静微剑,应了一声便坠入水下,就听得上方狠砸之声一下下响起。
这是他们为免不知觉坠入幻境而不自知,每次遇到海岛时便会进行的一番试探。
在水下转悠了会儿,又下到极深处,未找到有蜃兽存在的迹象,柳清欢浮上水面,打了个手势。
梁静安停下继续砸印,欢呼一声,往岛上一落,在乱石沙滩上走来走去:“可算是遇到个歇脚的地方了,这脚踏实地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柳清欢微微一笑,跟着飞落到岛上,抹了一把脸,手上掐诀,浑身湿透的衣服立刻变得干燥平展。
“等下去岛内探探,若是没有危险,这次我们便在此处多休整些时日吧。”
梁静欢这些时日的郁卒之色一扫而空,兴致盎然地将脚下的沙石踢飞,道:“这岛这般大,灵气也比其他地方浓郁几分,说不定能发现灵脉!”
梁静欢这些时日的郁卒之色一扫而空,兴致盎然地道:“这岛这般大,灵气也比其他地方浓郁,说不定能发现灵脉。”
柳清欢淡淡一笑,又正色道:“还是先确定这岛没危险才能歇息,这岛面积着实不小呢。”
至少一眼望去,岛上山势起伏、峰峦叠幛,望不到另一头。
两人心情愉悦又不失警惕地往海滩后的树林子走,一路说说笑笑。
梁静安死活不愿意飞起来,嚷嚷着他的双脚舍不得离开踏实的地面,让柳清欢失笑不已。
因为有高大树木的遮掩,林中很是空旷,只生长着一些不高的灌木,所以走起来也很方便。偶尔还有探头探脑的小型妖兽,在灌木中啃头浆果。
梁静安玩心大起,把一只不大点的小鹿撵着惊慌逃窜,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不过,他很快便忘记与那些小妖兽继续玩闹,因为柳清欢已经一连采到好几棵灵草。
“赫赫,我们不会是闯进什么灵岛了吧。”
“只是几株普通的灵药,不过……”柳清欢道,抖了抖刚刚采集到的灵草根须上的泥土,目光深邃地望向岛内深处:“不过,只这么大会儿就出现好几株,这频率也太高了些,我们加快些速度往里探探。”
梁静安来了兴趣,也不执着于非要让自己双脚与地面的亲密接触了,两人提起身形,大步往内岛飞去。
薄薄的雾霭在林中轻柔的飘浮,深深浅浅的绿意,间杂着各种颜色的野花野果,在难得明媚和煦的阳光下,整座岛犹如世外的桃源一般,宁静、平和。
刚刚翻过一座不高的小山坡,下面是一个小谷地,再往前是一座高大奇峻的山峰。
梁静安往下看去,神色一动,先是疑惑,再惊讶,最后变得激动不已:“九叶紫蕴参!”
柳清欢面上也满是惊喜,只见山壁十几丈之上,一株在微风中摇摇曳曳的灵草亭亭玉立,九片簇拥在一起的椭长叶子之上,是一顶美丽的仿佛丹鹤一般的冠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紫色光晕之中。
九叶紫蕴参,是炼制九窍阳神丹的主灵药,而九窍阳神丹,是帮助修士能顺利结婴的极品灵丹!
柳清欢早已将九窍阳神丹其他灵药灵材都收集齐全,却一直寻不到最珍贵的主灵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一株,实在是大喜过望。
看这株九叶紫蕴参,头冠已有七珠,年份已然不浅。
梁静安大叫一声后,竟然不管不顾的就扑了过去。
柳清欢脸色一变,神识一扫,急忙喊道:“梁兄不要,有守灵妖兽!”
话音未落,就见那九叶紫丹参之旁的一棵大树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锐芒在日光下一闪,无声无息地扑向梁静安。
梁静安吓了一跳,脚步一转,身形往侧方一扭翻滚出去,便觉身侧飞过凌厉无比的剑气!
那扑来的黑影抬起一爪,竟是一点不畏惧地拍向剑气,然而八字剑诀之破字诀如一道能刺破空间的尖椎,岂是能轻易挡住的,只听那妖兽发出一声痛吼,其手爪之上已赫然拉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柳清欢看到这结果反倒惊诧,他还以为这一剑少说也能斩掉对方一爪,没想到竟然只收到极其微弱的一点效果。
而对面的妖兽已一摆尾,稳稳地停在了九叶紫丹参之前,对着两人发出低沉的咆哮声,尽显威胁之意。
只见它腿粗臂长、尖嘴猴腮,明明长得像一头黑猿,却生有一条怪异的粗长蛇尾,一双血红的眼睛凶狠阴厉之极。
“四阶妖兽!”
柳清欢惊呼一声,身形往后连退几步。
梁静安已翻回他身侧,脸色立刻白了:“四阶妖兽?!”
可不是!从那蛇尾黑猿透出的强大威压,竟让人有两股战战抬不起头的颤栗之感。
场面一时陷入压抑的死寂,那蛇尾黑猿眯缝着两只红眼,目光在两人身上一转,然后定在了柳清欢身上。
它抬起一只手臂,舔了舔手背上的伤痕,脸上浮起轻蔑的怒意。
梁静安一动不敢动,从嘴角含糊出几个字:“怎么办?”
柳清欢被对方用目光死死锁着,他也冷厉地盯回去,传音道:“现在想走已不可能,要么拼,要么死!”
梁静安抖了抖:“那是四阶妖兽啊,相当于我们修士的元婴期,怎么拼?”
他虽也是金丹后期,但知道自己的分量,是绝对绝对斗不过一只四阶妖兽的。
这时,蛇尾黑猿阴冷的目光微微一闪,上半身突然往前一压!
“拿命拼!”
柳清欢暴吼出声,身侧的静微剑呼呼长成一把巨剑,气势如虹地斩出一片磅礴的剑气!
而那蛇尾黑猿也发出一声怒吼,蛇尾在坚硬的山石上一甩,身形已如一道闪电迎着浩瀚剑气而上,一双大掌黑光直冒,啪啪啪连连拍出,竟是将剑气拍得七零八落,又一拳轰向已斩至头顶的静微剑。
柳清欢神情冷肃,手中剑诀一变,静微剑一晃,躲过似有万钧之力的拳风,转眼就没入了虚空,同时神识凝成一条看不到的粗壮长鞭,狠狠地抽了出去。
那蛇尾黑猿脸上挂着清晰的蔑视,似是看透了静微剑隐没的轨迹,勾拳直捣,打得虚空中一阵激荡,静微剑摇摆而现,却不防被神识之鞭狠抽一记,抱着头颅就滚了出去。
柳清欢暗舒一口气,对方给他的压力十分巨大,现在看来以两者的修为差距,剑决已经不能给对方造成太大的伤害,幸亏九天分神术直接作用在神识上的攻击还有用。
妖兽的神识比修士的要低得多,所以即使蛇尾黑猿已至四阶,以柳清欢与一般元婴修士也相差无几的神识强度相比,其难免落了下风。
趁此良机,他往眉心一点,灰光一现,生死剑意飞出被他一把握住,滚滚黑气从他身上狂涌而出,死域以极快的速度铺展开,一边喊道:“梁兄,速速离开这里!”
同行这么久,梁静安知道柳清欢要比他强大得多,但此时也被他瞬间施展的种种手段吓住了,特别是对方使出剑域神通时,更是瞪大了双眼。
听到柳清欢的大喊,他深知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身形疾往后退去:“柳兄,要帮忙就说话,我就在外面等着!”
片刻后,整个谷地已被墨汁般的黑气完全覆盖住,安静得就像里面什么也没有似的,却让远远离开的梁静安只觉心惊胆颤。
剑域神通,柳兄竟然领悟了剑域神通!
迄今为止,他就没遇到过几个能领悟此神通的修士,哪一个不是悟性与资质极佳,却不想柳清欢隐藏得这么深。
在剑域神通中,修士便是主人,实力几乎倍增,能操纵内领域内的一切。他不由多了两分信心,或许真的能拼过四阶妖兽?
然而谷地内一片死寂,从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情况如何,梁静安越等越焦灼,却又不敢靠近半步,只能来来回回的任不安搅动心神。
唯一让他还能停下去的,是那剑域一直存在,说明柳清欢还未陨命于那长相怪异的妖兽手中。
时间一点一点滑过,眼看红日西斜,谷地中突然猛然震荡起来,一直平静的黑气也如沸水一般激烈翻腾。
梁静安心神一凛,左手持印,右手持扇,全神贯注的戒备着。
未几,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破响,一道黑影窜出,不是那蛇尾黑猿又是谁!
不过,与之前的威风凛凛相比,此时的蛇尾黑猿却已狼狈不已,身上的黑毛似被烧灼了一般,秃一块少一块的,蛇尾断了,一只手臂也没了,甚至连眼睛也瞎了一只。
不过这黑猿果然不愧为四阶妖兽,竟然能打破剑域冲出来。
梁静安心知不好,这黑猿怕是想逃,不由大喝一声,番天印应声飞出,如山岳压顶一般狠狠拍到其头上,竟打得那黑猿嗷的一声痛叫,急窜的身势立刻被阻了一阻。
然而它毕竟是四阶妖兽,妖体强横无比,恼恨的嚎叫一声,还尚在的那只手臂横拍向番天印,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番天印生生被印上一只大掌,裂缝立现,眼看就要废了。
梁静安还来不及心疼这用着最顺手的法器就这样被毁,便见一道惊心动魄的金光从剑域中冲天而起!
“哇!”
梁静安发出一声惊呼,见那蛇尾黑猿眼中露出惊惧,火烧屁股般拔腿就想逃,他扬起手中那把其貌不扬的蕉叶大扇,往下呼呼一扇!
“哇哇!”
不是谁都有幸能见到金丹斩杀元婴的场景的,梁静安只觉今日大饱眼福,眼睁睁看着金色剑气将避无可避的蛇尾黑猿一击击杀,不由又连连哇了几声。
剑域如潮水一般退去,一身纵横杀意的柳清欢缓步走出,手中持着一把黑银色的剑鞘。
剑鞘?
梁静安怀疑自己眼拙,但再想细看时对方却已收起,只得作罢。
“哈哈哈,柳兄,好样的!”梁静安几乎比自己赢了还要高兴,冲上前去想像以往一样去大力拍其肩膀,最终却被他还未收敛的气势所慑,没敢伸手。
柳清欢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上冷冽无比的气息渐渐化去,慢慢变回平日里那个略显冷淡却平和低调的普通修士。
他微露笑意,主动伸手攀过来,戏谑地道:“梁兄,要不是你在外面帮忙堵路,那黑猿怕是已经逃了。”
梁静安咧嘴一笑:“快别羞煞我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拧得清的。”
柳清欢也不多说:“走,去采那好不容易争来的九叶紫蕴参!”
两人重新奔回谷地,来到山壁上那紫气萦绕的灵药旁。经过一番仔细挖掘,整根参须完完整整的被挖了出来。
梁静安惊喜地道:“竟有这般大,恐怕有七八百年的药龄了吧,那黑毛猴子竟然能一直忍着不吃。”
柳清欢指了指它头上那七颗紫珠,道:“此参要结成九珠时,药效才是最好。”
梁静安又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咽了口口水,转过头去:“你快收起来吧,这参一挖出来香气都出来了,再久怕要引来其它妖兽了。”
柳清欢有些意外,略顿了下后道:“你不要?我们可以一人一半。”
“柳兄,你这么说就是看不起我了!”梁静安佯怒道:“妖兽是你杀的,力都是你出的,我这时还来与你抢,又算是什么人?我梁静安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做不出这等事!”
柳清欢想了想,道:“也好,这岛上灵药似乎不少,下一次便让梁兄你先挑吧。”
梁静安哈哈一笑:“也不用等下次,这里说不定就有。”
他往旁侧驽了驽嘴,就见一棵生在崖上的大树背后,露出一个隐藏的洞穴,正是那蛇尾黑猿的栖身之处。
柳清欢神识早已探进去扫过,笑道:“梁兄进去就是,我就不去了。”
猿类或猴类妖兽的灵智本来就要比一般妖兽高,又有收集、囤积物品的习惯,所以里面的东西倒不少。
他一眼扫去,便看到一些干瘪的灵草,又有几块灵矿,也只能算是聊胜于无。
就是太脏乱,站在洞外都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
梁静安嘿嘿一笑,他却有些兴致勃勃,一矮身便钻进洞去,在里面翻翻捡捡好半天才出来。
柳清欢干脆盘坐于洞外大树上,手握灵石回复灵力。
刚刚一战,他消耗甚巨,不仅要支撑整个剑域,还有最后用太南仙剑剑鞘发出的那一记剑斩,已让他灵力去了七七八八,到了危险的边缘。
等梁静安搜刮出来,见柳清欢入定打坐,也不打扰,找了一只树杈躺了下来。
第二日,休息了一夜的两人恢复了神情气爽,继续探岛。
越接近岛内中心处,山峦越是奇峻秀美,一条条如白练一般的瀑布飞流直下,雄伟壮观,又有绚丽的彩虹挂在水雾之上,看得人心旷神怡。
所以等两人又翻过一座高大山峰时,被山下突然出现的巨大宫殿废墟惊得呆立当场!
高山之顶,突然出现一片颇为广阔的平地,其中荒草芜杂,四处断壁残垣。然而,那高耸独支的廊柱还诉说着昔日的辉煌,垮塌的殿堂依稀可见当年的华美,每一处残存的精雕细琢、每一片碎裂的锦秀多姿,都默默展示着曾经的仙楼琼宇。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淹没在凄凉的薄雾中,只剩下无尽的唏嘘和悲哀。
“这、这里……”梁静安迟疑道:“不会是哪个门派或世家的遗迹吧?”
他转过头,却发现柳清欢脸色颇为凝重,不解地问道:“柳兄,你怎么了?”
柳清欢紧抿着唇,手中握着清明静心坠,双眼亮如明灯,那是破妄法目被他运到极致的表现,一边道:“你觉得眼前这一切会不会是幻境?”
“什么!”梁静安大惊,手中涌现出一层灼目的黄芒,道:“我的破幻法器没警示啊,你的呢?”
柳清欢摇头,不仅清明静心坠如常,连破妄法目也没看出什么异样:“但是这大海上突然出现这么一片废墟,让人不得不怀疑。”
他想到之前拼死拼活才杀了那四阶妖猿,若是假的,他就有吐血之感。
但是,昨夜他寻空进了松溪洞天图一趟,将九叶紫蕴参种到了药田。
九叶紫蕴参还未长成,不宜长时间离土,中间还遇到了樱娘带着脉魂溜达过来,在他布置药田的法阵时还站在一旁看了看。
若九叶紫蕴参是幻像所化,也幻不到松溪洞天图里去,应在入图时便消失才是,而且以樱娘的眼力,也会提醒他。
所以可见,之前杀妖猿、采灵草,都不是他被幻境所迷,所以这片废墟是真实存在的?
柳清欢很是疑惑,与梁静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法器。
两人照老样子狂轰乱炸一番,除了将最靠近他们的一片杂树林和几根石柱轰成了碎片,并未发现有空间扭曲的异常。
梁静安抓了抓头发,停下手:“要是幻境,这幻境也太强了些,被我们这样轰击,竟是一丝破绽都没有。要我说……”
他脸中兴奋之色渐浓,语重心长地道:“柳兄,我觉得是你疑心太重了,说不定这里以前真是什么隐世的门派在此开了山门,后来因着什么变故灭门或者迁走了,这里便荒废下来。”
柳清欢情知梁静安是动了探宝之心,想了想笑道:“的确,可能真是我多疑了吧。”
“哈哈,那我们快点进去吧!”梁静安道,按捺不住地往里望去。
他们在外面停留了挺长一段时间,此时已晨光大亮,之前流动在断壁残垣间的雾气散去大半,隐藏在杂草丛生中的废墟又清晰了几分,带着暖意的阳光洒在草叶上,上面的露珠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彩。
两人慢慢走进废墟,里面还隐约能看出以前的格局,前面是一排已风蚀成乱石堆的门楼,接着一片蓬勃的野林,但可想而知以前也是规划得齐齐整整的园林。一条直长的甬道从中穿过,依稀还能看出是用平整上好的方石铺就,一直往深处通去。
这废墟处处都在显现昔日的荣华。
虽然这里的雾能阻碍神识,但柳清欢还是将神识完全放开,心中的疑虑让他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地方。
梁静安往右侧一指:“柳兄,看那边那棵树。”
柳清欢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干涸的溪流边长着一棵吐着粉蕊的花树:“那是梦罗,虽是灵木,但只能用来观赏而已。这里不像是门派旧址,一般门派的格局不会这般布置,前身极有可能是哪个修仙世家。”
“柳兄对世家也很熟悉?那能找到他们的宝库一类的地方不?”
“我接触的世家也不多,哪里能找到。”
梁静安耸耸肩:“好吧,那只有慢慢找了。”
“要注意有没有禁制存在。”柳清欢道:“不管是门派还是世家,都可能会有残留的禁制。”
两人渐渐深入废墟,除了不少观赏性的灵树灵花,那些塌了的宫殿中都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梁静安道:“这废墟不会就真的只是一片废墟吧,毛都没一根。柳兄,要不我们分头找吧?”
柳清欢正欲作答,就听到一声尖锐的叫声从废墟深处传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从颓倒的殿堂中飞出,往一个方向掠去。
梁静安问道:“你能分辨出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吗?难听得我都想把耳朵割下来。”
“可能是什么妖兽吧。”
走到半截,柳清欢脸色一变:“且慢,那边似乎有人!”
“什……”梁静安立刻停下脚步,惊疑道:“这里怎么会有人?”
他反应极快的拿出水镜,却见上面有一个绿点就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赫,还真有!有一个道友也寻到这里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
柳清欢往身上一点,身形立刻隐去,传音道:“不只一个人。”
梁静欢愕然。
两人隐匿了身形,绕过一个半干涸的水塘,又爬上一个小坡,就听前方越发嘈杂,不仅有人的呼喝之声,也有之前听过的那种尖锐吱吱声。
透过树叶的缝隙,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柳清欢不由吃了一惊。
不是因为他再次见到那道号为松静的散修老者,虽然对方此时看上去是一位相貌堂堂、英挺俊逸的公子哥,但他这身皮柳清欢之前在悔过崖时就见过,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不是因为与他在一起,竟然还有四个明显是此界的金丹修士。
而是,与这些人缠斗的那些东西,一个个长得实在是太过怪异!
半丈来长的灰白虫躯上到处都是流着黏液的脓包,其上还稀疏的生着一根又一根竖直的黑毛,就像生生插进其身体的铁丝一般,闪着尖锐的厉芒。凹凸不平的脑袋上有两个鼓出来的包,看上去像是眼睛所在,下面便是花瓣一样的嘴,一根又细又长的口器从中探出。其身下还有数对短粗的螯足,急促的划拉时速度还挺快。
这些东西就像梦魇中才会出现的怪物,看上去既恶心又恐怖,且数量还不少,只眼见的就有二三十条,将几个修士堵在中间!
梁静安传音过来,声音里充满了嫌恶:“这是些什么虫子,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说话间突然恶心的呕了一声,却是有一只大肉虫子被打爆,脓液一般的淡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柳清欢自然也不知道这些虫兽是什么东西,突然觉得那几人还能面不改色,或者说麻木着一张脸,在虫群中来回穿梭,同时甩出一波波绚烂的法术,真是极为不容易。
那些虫子不仅长得恶心,挥舞着长针一般的口器就像挥舞着一把锋利的剑,只要戳上便是一个血洞,让所有人只能尽量躲避,从侧面攻击。
化身成俊美公子的松静真人操纵着一把木剑,一斩一落间隐隐有松涛之声,但也不知是战斗时间太长,还是法力使用过巨,此时脸上已现疲态。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面色都有些发白,招式转换间显得凝涩和僵硬。
只有一位马脸男修,此人在虫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全身灼白的火焰烧得所有靠近的虫子都吱声尖叫。
柳、梁二人隐在小山坡之上,梁静安问道:“我们要不要现身?”
“暂时不用,松静道友还应付得过来。”
“这些人好像打了不短时间了,你看他们身后的废墟。”
一滩滩还未干涸的虫液和虫尸从几人脚下,绕着一座难得的比较完好的宫殿外墙,淹得到处都是。
柳清欢心内一动,神识悄然探出,道:“那殿内有禁制!”
“禁制?!”梁静安惊喜的叫道:“有禁制就可能有宝!”
他转了转眼珠:“嘿,我们悄悄摸进去?”
柳清欢看了看地上那些浓黄的虫液,摸了摸下巴:“恐怕不行,要破除禁制必然会闹出大动静,不可能避得了这些人的耳目。”
梁静安一想,道:“也是,他们显见就要杀完了。不过,他们只有四人,我俩再加上松静道友,虽然只三个人,但那些人显然已是久战疲兵,要不?”
他话里的意思柳清欢立刻明白了:“你是说……嗯,这主意不错!”
梁静安立刻站起身:“现在动手?”
既然准备动手,自然是趁此时,场中虫兽还剩下十几只,也能起到一定的牵制作用。
不过,就在这时,柳清欢眼尖的发现松静身体隐晦的向他们这边侧了一下,像是要甩掉头发上沾到的虫液般摇了摇头。
“慢!”柳清欢叫住已准备冲出去的梁静安:“松静道友似乎在让我们不要过去。”
“咦,他知道我俩在附近?”
这时候,就见松静真人像是听到了梁静安的话,又瞥过来一眼。
“好吧,看来还真知道。”
柳清欢琢磨了下,重新伏下身,道:“既然如此,我们再等等吧,松静道友应该是有因由才会作出如此决定的。”
梁静安虽然也同意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啊,这么大好的机会!”
柳清欢笑道:“要杀人有的是时机,不差这么一会儿。”
两人再次坐壁上观,直到所有虫兽都被斩杀。
杀了半天的众人终于停手,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各自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暂时歇脚。
不过没歇多久,就见那位马脸男修招呼了一下,其他人都向他围了过去,凑在一起低声交谈,然后依进进了宫殿。
“走,我们跟上去瞧瞧。”
两人偷偷摸摸地下了山坡,过了一片林子,为免靠得太近被识破隐匿法术,只将神识虚虚探出。
殿内到处都是黏液和虫尸,显然以前是被那些虫兽当窝了,而深处的一间侧室内不断闪现出光芒和灵力波动,显然那几人正在强行攻打禁制。
没让两人等太久,随着一片灵光爆开,一切归为沉寂。
柳清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就听梁静安低声惊呼道:“传送法阵!”
不错,侧殿的禁制被打破后,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地上刻画着一个小型的传送法阵,且一次只能传一人那种。
里面的人为谁先传谁后传争执着,这种时候,第一个传送的人总要担着莫大的风险,谁知道另一头是什么情况。
一位全身罩着黑袍的修士开口道:“别罗里吧嗦的,你们四个,谁当第一个!”
声音低柔,竟是位女修。
“凭什么是我们三个中的一个!”有人听到这话不乐意了:“你以为你是女,便有特权?这一路上,这娘们儿净躲懒偷闲了,我看就该你第一个。”
女修轻蔑地道:“若你也有寻到度朔山的办法,你也可以甩手啥也不干。当初我们遇到时我就跟你们说好了,我只负责带路,其他一概不管。”
“哼,你要真带对路我就什么也不说了,但看看,我们几人在海上都飘了快一年了,山在哪儿!”
“一年就耐不住了,你还寻什么度朔山,想什么先天鬼木,趁早打道回府吧!”女修冷笑一声,喝道:“要那么好寻,度朔山也不会只存在于传说中,你当那是什么地方!而且,上次我们明明看到了影儿,是谁拖后腿,让机会白白溜走的?”
“咳咳,两位,有话好好说。”
……
柳清欢这下是真惊讶了,这女修竟然有法子能找到度朔山。
“嚯!”梁静安传音道:“难怪松静道友不让我们动手。”
那几人又吵了会儿,最后终于用抓阄的方式决定了先后顺序,一位使终一言不发的修士拔得头筹。
随着白光闪过,那修士的身影消失传送法阵中,其他人等了片刻,也不再废话,依次站进去。
最后一个是松静,等传送中再没人,他转过身,走到侧殿大开的殿门处,扬声道:“不知是哪两位道友在此?”
“哈哈哈,是我!”梁静安解除隐匿之术,飞窜出林子,进了大殿:“松静道友,你是怎么发现我俩的?”
柳清欢也现了身,跟在梁静安身后落到侧殿门口,笑着拱了拱手。
当初在悔过崖,一众云梦泽修士互相认过彼此变幻的容貌,所以松静一见两人就认了出来:“原来是梁道友和青木道友,有礼!至于是怎么发现你们的,自然是通过水镜,另外还有一点小法术,不过现在可不是细说的时候,我要是长时间没过去,怕是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梁静安立刻道:“那你快进去吧,前面有那四人打头,便是有危险也被引开了。”
柳清欢道:“松静道友,你进去后,如此可以的话,还请帮忙将那几人引得远些。法阵传送时是遮掩不了的,我们隐在暗中,也能掌握一定先机,到时我俩会在你进入后一刻钟后再进。”
松静点点头,站到法阵内,拿出灵石置入阵中的几次凹槽:“行,我会将他们引开的。对了,你们刚刚应该听到了,那四人,女修不要杀,我就是怕你们误杀,之前才会阻止你们过来。另外,小心那火系的马脸修士。”
随着一片白光,松静消失。
柳清欢蹲下身来,研究那法阵:“这是短距离传送阵,而且还是单向的,也不知传到哪儿。”
梁静安摩拳擦掌,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样子。
一刻钟很快到了,柳清欢先站进法阵。
等极微弱的晕眩感一闪而过,他迅速隐了身形,闪到一边,这才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封闭阔大的石室,里面什么也没有,且伸手不见五指。门外连着的石道同样很宽,以极陡的角度往地底延伸。
周围一片安静,前面进来的几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柳清欢拿出水镜,查看松静的位置。
这时梁静安也过来了,确定周围安全后,低声道:“柳兄?”
“只有一条道,我们下去吧。”
柳清欢收起水镜,又说了句小心,便当先出了石室。摸了摸石壁,他心里有些微异样之感。
石道不仅没有打上石阶,还圆滚滚的就像是一条管子,弯弯扭扭的往地下深入。而石壁则平滑如镜,似是经过细致打磨。
“柳兄,快!”
梁静安已经越过他往下飞去,他也不再多想,顺着陡斜的通道跟上去。
两人行了半刻钟,便听前方传来打斗声,以及各种辱骂呼喝声。
“内讧?”
“应该是。”
两人加快速度,随着通道一转,便见一侧壁上有道门,嘈杂声便从里面传出的。
“好强的灵力波动!”梁静安突然以一种似梦似幻的声音说道。
“梁兄?”柳清欢吃了一惊,他刚刚忘记用传音!
不过好在那门内现热闹得很,他又说得小声,应该暂时不会有人发现。
柳清欢正欲出声提醒,却被神识所探到的场景震撼当场!
门后是一间与上面的石室差不多大小的大殿,一排高大结实的架子靠着墙整齐排列着,上面堆满了卷轴竹简等,一张张石台错落有致地摆在中间,每一个上面都有一层宝光,里面摆放各式各样的法宝、珍稀的灵材、矿石、仙草……
“啊!”梁静安大叫一声,低头就往里冲!
柳清欢被这一声叫得醒过神,一见他眼睛都红了,不由出手阻拦:“梁兄?”
却不想梁静安跟看仇人一样看过来,翻手便拿出一把灵剑,狂斩而来!
变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柳清欢与梁静安本就距离不远,又在猝不及防之下见对方的剑已斩至面前,再想躲已经不可能,只能在间不容发之时往后一仰,同时一掌拍出!
犀利的剑气刮面而过,柳清欢一侧身体立刻见了血,同时梁静安也好不到哪去。
他的一掌虽然没使出全力,但也有七八分力道,再加上梁静安此时神智已失,躲都不知道躲,于是被拍个正着,噔噔后退几步,砰地撞上洞壁。随着嘡啷一声,手中的剑滚到地面,持剑的手也无力下垂。
门口发现的一切没引起石室内多少注意,因为里面本就乱成一团,众人都红了眼眶杀得天昏地暗。
柳清欢快速在身上点了几下,又吃下两颗丹药,就听得梁静安大吼一声,竟是挣扎着想爬起来再打。
柳清欢飞跃上前,不等对方乱挥的手攀上来,便封了对方几处大穴、再也动弹不得后,连喷出数口青气到他脸上。
梁静安狂乱涣散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两分,呆怔地望着前方片刻,眼中的光重新聚在一起,脸上浮现出羞愧和后怕。
柳清欢放开按住他的手:“清醒了?”
“柳兄!”梁静安嗫嚅着,羞愧更甚:“我……”
“行了,我知道。”柳清欢将他拉起来:“我那一掌不轻,你先确定伤势。”
见梁静安自己拿丹药服下,柳清欢把目光从他身上离开,望向门内。
在各种灵光宝光之中,石室内的激斗已至白热化,一位异界修士已死于非命,尸体浸在一滩血泊之中,而混战的还有三人,松静真人、那位女修,还有另一位异界修士,每一个人都几乎已经被血染红了半身,完全是不管不顾的拼命。
柳清欢移开视线,却没找到那马脸男修的身影,不由心生警惕。
梁静安终于稍稍平复了激荡的气血,站到门旁往里看,脸色凝重的道:“松静道友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柳清欢跨进石室大门,道:“嗯,我们得想办法把他拉出战圈。”
“怎么拉?”梁静安为难道:“他们打得那么激烈,我们靠过去,怕是会立刻引来攻击,而且乱箭之下更容易伤人。”
想要中途切入一场激烈的战斗,且对方还被迷了心智,如果没有比对方强大得多的实力,反而会被卷进去。
说话间,他就见柳清欢人已窜了出去,身法飘渺地闪过一个个乱飞的法术,飞速接近离门最近的那位女修身后,出手如电地抓住对方的衣领,提起往外一甩!
女修往后飞出,一路撞上数个台子,直到砸到靠墙的书架才停了下来。
一声怒吼,正与女修对打的另一位异界修士见有人突然闯入战局,二话不说便扑了过来,一出手便是尖厉的鬼啸。
柳清欢身形急转,躲过这道肃杀的黑光,静微剑在空中一划,荡开松静斩来的木剑,几步到了那男修背后,一指点出。
此人既不是与他同为云梦泽修士的松静,也不是还有作用的女修,所以柳清欢并未手下留情,乾坤指瞬间在其心窝上开了个对穿对过的血洞。
男修被莫大的力道带得往前栽去,又踉跄了几步,终于倒地,全身如漏水一般狂冒黑气,凝成一团飘浮不定的元神。
元神怀里抱着金丹,神智终于清醒,惊恐之极地看了自己尸首一眼,又怨毒地望向柳清欢,尖啸着往外逃。
柳清欢却没空再去管他,因为松静的剑又到了,这一次声势更加浩大,满室都是松涛之声和风声。
静微剑剑身一平,蓝紫剑芒大盛,毫无花哨地迎面斩出。
两剑在半空中轰然相击,剑气如山洪一般爆发,席卷向四面八方。然而石室中的那些石台却坚如磐石,只有离两人最近的那张石台上的光罩闪了闪,啪地一声碎裂,露出里面的熠熠生辉的水蓝色宝珠。
柳清欢使出的是八字剑诀中威力最大的回字诀,一剑就将木剑斩得倒飞而回,上面豁然被斩出一个缺口,而松静也被反噬,气血翻涌着连喷两口血,身形倒飞出去。
柳清欢紧随而上,不等他落地已移到他身后,稳稳擒住其肩膀,手上连点。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梁静安的吼声:“想趁机捡漏,没门!”
柳清欢一手抓着松静,回头看去,就见梁静安一芭蕉扇扇过去,那位一直没见踪影的马脸男修从那张被打破了光罩的石台边翻身荡开,闪到了几丈之外。
柳清欢虚了虚眼,就见对方也看了过来,两两对视间,对方眼神清明,带着审视和打量。
场面凝滞了几息,马脸男修突然哈哈一笑,拱手道:“几位道友有礼!”
梁静安怒目而视:“谁跟你有礼,滚一边去!”
马脸男修却浑不在意,道:“大家能聚在此地,也算是山水相逢有缘相见,何必那么见外呢。”
他目光在偌大的石室中扫过一圈:“再说这里东西这么多,大家和和气气的分一分,何必为争那一两件再打得血流成河。”
梁静安讥讽道:“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参与分宝。”
这时,墙角一声呻吟,却是那位被众人遗忘的女修发出的。马脸男修戒备着后退,一直退到那个角落,蹲下身去查看其伤势。
柳清欢转回头,只见被他制住的松静虽然不能动,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颗露出的水蓝宝珠,眼中满是渴望和贪婪。
柳清欢故技重施,几口青气喷到他脸上,唤回了他的神智。
将他交给走过来的梁静安,柳清欢不再管其他人,而是走到石台边,拿起那颗大如人头的宝珠,在一片如蓝色海洋般的温润灵光中陷入沉思。
“青木道友。”身后传来一声低唤,转回头,却是略缓过伤势的松静,满带感激的深躹下去:“多谢道友出手相救,不然我这条老命今日怕就要折在这里了。”
柳清欢点点头:“道友不必客气。”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梁静安插进来,语气带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兴奋道:“柳兄,这里怕是一个宝库!我们接下来如何行事?还有……”
他往另一边摆了摆头:“那边还有两人,怎么办?”
马脸男修显然听到这完全不加掩饰的话,戒备地站起来,望向这边三人。
那位女修倚着一张石台站着,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受伤不轻,落在柳清欢身上的目光阴阴冷冷,又压抑着愤恨。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又看了看手中的水蓝宝珠,没有收起,反而又放回了石台。
这一举止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毕竟在场之人,两位异界修士现在因为忌惮对面三人的人数和实力,没有置疑的本铁,而松静和梁静安则对柳清欢收走宝珠没有任何异议,都不明白他此举是何意。
梁静安疑惑地道:“柳兄?”
柳清欢摸了摸清明静心坠所在的地方,收起静微剑,肃然道:“各位,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怀疑过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吗?”
“什、什么!”梁静安震惊,而其他人则都脸色一变。
“废弃的遗迹、古怪的妖虫,还有这么多能让人心神失守的无主至宝,还有你们之前突然失去理智。”柳清欢转身就往门口走去,看上去毫不留恋:“我可没有那么自信,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松静的脸上现出挣扎之意,目光在众多石台和靠墙的架子扫过,显然不愿相信这天赐的好运是假的:“可、可是,要是这一切是真的呢?”
另一边,那位马脸男修面露沉色,思索着注视着柳清欢。
柳清欢往门口直直走去,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却是梁静安跟了上来。
对方朝他嘿嘿一笑:“柳兄,我信你。”
柳清欢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却挑了挑眉:“即使我准备找路离开这里?”
梁静安脸上是长期共处后的全然信任:“嘿,我只知道跟着你准没错。”
“你真舍得?也许我料错了,这里并不是幻境,你就错失了大量的宝物。”
“我梁某人,可不是那般眼皮子浅的人!”
这话说得!这石室中还有另外三个未动分毫的人呢,松静更是脸上一黯。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这时,就见一直大敞的门洞突然扭曲了一下,变成与周围一样的石墙,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区别!
惊呼从背后传来,柳清欢脸色一变,眼前猛地一黑,脚下更是一空!
柳清欢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失重之感了,他催动着灵力,又运着凭虚御风诀,却还是感觉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下坠。
那琳琅满目的宝库只一闪便突然消失,眼前陷入一片黑茫,喊一声甚至有回音。
柳清欢心往下沉,他虽然凭着蛛丝马迹推断这一切是幻境,但其实没有多大把握,毕竟一切看上去太过真实了,而且之前杀妖猿、采九叶紫蕴参已被松溪洞天图证明是真的。到后面遇到松静等人,他更是慢慢打消了疑虑。
但等到了废墟之下,梁静安一众人突然乱了神智,让他的疑心又重新高涨,甚至比之前还要深。
但他也没想到,幻境会这般突然的发难。
唯一能解释的,妖猿所在的小岛极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从青蜃世家得来的地图上的确标记有,但那小岛恐怕没有他所看到的那般大,后面的其他山峰和废墟便可能是幻境幻出的。
实中有虚,虚中又有实,虚虚实实难以分清,迷惑性也更强。这一次,他们怕是遇到极厉害的大蜃兽了。
与宝库一同消失的,还有其他几个人,就连当时就跟在他身后的梁静安也没人踪影。
破妄法目下,眼前的黑暗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而脖子上的清明静心坠就像失灵了一般,从前些天突然大亮后,再没有过大动静。不过,它虽然破不了幻境,却一直在将涓涓凉意灌入他的身体,这大概也是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失去神智的原因。
体内灵力依然运转自如,下坠之感却依然没消失,而且似乎速度还越来越快,这样下去……
不过,既然知道是幻境,这种感觉恐怕并不是真实的。
他想了想,顶着压在身上巨大的下坠力,努力控制着身体盘坐,五心向天、意守灵台,竟是不再管身外之事,尝试着入定。
虽然脑中还是有些杂念,但修为到他这样的境界,收心入定几乎与呼吸一样自然,没过多久,他在一片平和中感觉自己已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渐渐有微风拂面,眼前亮起柔和的光。
睁开眼,发现他已身处在一片竹林中,风一过,竹叶沙沙作响,暖和的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仿佛慵懒的午后,舒适得让人昏昏欲睡。
柳清欢却皱了皱眉,这环境与文始派内的竹林山实在太过相似,竹叶沙沙声曾经伴随着他度过很多时光,年少时初踏修仙门的憧憬,修炼的清苦,师门的情谊,及至后来身心的依归处,都能听到竹叶声声。
据说蜃兽能窥探人心,再以人心迷人,再伺机而动。
他脚下轻轻一踏,平地飘起,踩上竹梢。
放想望去,青山依依、绿水潺潺,漫山遍野种满了各式各样的青竹,一条溪滚从山顶流下,在半山腰处打了个转,在一座黛瓦粉墙的小院的墙根下漫过,继续往山下流去。又有一条石子小路隐没在竹林之间,路边间或有野花朵朵,一切都显得那般清净又安宁。
再远处,一山复一山,却有九座高大的山峰高耸入云。
柳清欢冷笑一声,文始派的底蕴和气势,岂是一个幻境能模仿得出来的,简直是东施效颦!
拿出静微剑,剑随意动,一剑便斩向下方的竹林!
林中飞出数只受到惊吓的鸟雀,叽叽叫着似在控诉他的粗暴,破碎的枝叶和着泥土四散而飞,虚假的宁和在这一刻被生生撕破。
柳清欢不为所动,手下的剑更是没有一丝犹豫,八字剑诀除了幻字诀,另外三个字诀被他一招接着一招的使出,连绵不绝,让竹海几成剑海。
“喂!”
柳清欢手一抖,双目如利箭一般骤然回头!
只见那之前在宝库中见到的女修,不知何时已摸到了他背后,而自己竟然全无察觉!
他之前没想过还会在幻境中遇到其他人,还以为所有人都被单独隔开了,所以对方的突然出现,着实让他没有防备,要是对方突然发动暗袭……
他只见背上窜起一层冷汗,脸色便有些不好。
那女修已换下了之前的黑袍,此时着一身淡蓝色衣裙,倒有些我见犹怜之相,不过一开口却显出几分不客气:“你在这儿多久了,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
柳清欢按下不耐,道:“没有。”又问道:“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女修不觉有些失望,往山下看了一眼,没好气地道:“还能怎么来!掉下来的,我在山中转了好几天了,总算遇到你。要不是,我会落到如此境地?!”
柳清欢几乎气笑了:“这么说,你是宁愿呆在那虚幻的宝库中?”
不过对方竟然已在这里呆了好几天,他确定自己从下落过程解脱出来并没有用那么长的时间。
女修哼了一声:“那里至少还有不少宝物让我看,这里有什么?一样都是幻境,你说选哪个。”
柳清欢张了张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女修又看了看已一片狼籍的竹林,不屑地道:“你不会以为这样死硬死硬地乱砍乱打,就能破除幻境吧?”
柳清欢平静地道:“那不知道友有何高见是能破除幻境的?”
要有,她也不会瞎转几天了。
两人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女修瞅了他两眼,不再说话,转身便往山上飞去。
柳清欢也不再折腾竹林了,这里就他们两人,要想脱困,少不得要合作,所以现在也只能勉强相处下去:“本人道号青木,还未请教道友尊号?”
“盛颜。”女修头也不回地说。
“盛?”柳清欢道:“你是青蜃世家的人?”
“哼。”
见她不愿多说,柳清欢便也不再问。不过对方愿意告之姓名,也算是认同了现在的局面。
两人一路无言地到了山腰之上,盛颜直接走向溪边的那座小院,道:“我倒要看这幻像要搞什么鬼,一个坐落在荒山野林的破屋子还弄个禁制,怕我们注意不到么。”
说着,手中蓝光乍破,一记法术向木制的院门打去!
“何人在院外?岂知上门就是客,何必如此无礼。”里头突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院门吱呀一声,缓缓向两边分开。
柳清欢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幻境之类的东西幻出他亲近之人的样子,光听到门内那人的声音就已让他眼中闪过一片冷厉的锋芒,再一看大开的门内,可不正是一身宽袍大袖、潇洒不羁的稽越!
“稽越”一见他,畅怀大笑,把手中的酒壶一抛:“师弟,你总算从那劳什子界面回来了,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担心你,就怕……师弟!”
柳清欢在这幻像开口时便已心生不妙,再听他后面说的,三两句几乎就要将他的身份暴露。
蜃兽!
只要他突破了这幻境,出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将那只蜃兽从海里挖出来,然后剥皮抽筋!
他不着痕迹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已闪到一旁的盛颜,不等那假稽越再说第三句,身侧的静微剑只一闪,便狠狠斩了出去。
对方像是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如此行事,只惊叫一声,竟是不躲。
眼看着静微剑就要斩到对方身上时,柳清欢手上的剑诀一顿,对着和自己师兄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实在有些下不去手,静微剑便不由一偏,从其身侧一晃而过,地面上立刻出现一处深深的剑痕。
好在,对方也终于住嘴了。
“师弟!”
“稽越”一脸的震惊,仿佛他刚刚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柳清欢把他往门内一推,跟着跨了进去,同时对身后的盛颜说道:“盛道友,我要进去解决点家务事,道友可否在外稍等片刻?”
他说的话虽是问询,语气却斩钉截铁,动作更是迅速,啪地一声便拍上了院门。
屋后的盛颜倒没说什么,沉吟之声渐渐退去,换上满是兴味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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