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鬼蟾状极惊讶的大叫声,凶相毕露的吴王之已暴起贴到柳清欢身后,双手搏龙而出,以开山裂地之力直捣向其心脉!
然而,这看似十拿九稳的一击却突然扑了个空,柳清欢只往前迈了一步,山川折叠、大地动荡,再落脚时已到了山坳另一侧。
吴王之手下落空,瞬间心生不妙,却一时收不回势,大吼道:“东西拿到手没?”
飞向半空的魅嫣此时哪里还能听到他的叫喊,眼中只有那把血剑和剑上挂着的倾山壶,脸上是宝物即将到手的自得意满。
她眼中划过一道冷厉的光芒,手腕如蛇一般摆动,晃出无数虚虚实实的幻影,铺天盖地的封住了太南仙剑所有退避的方位,又有一只手仿佛是从虚空之中穿出,准确地抓住了剑柄!
却不想一直摇摇晃晃的血剑突然停住,有如实质的滔天怒意从剑身上清晰地传出,对着她抓过来的手狠狠一斩!
魅嫣“啊”地惊叫一声,哪敢用自己白嫩娇柔的身体去与剑相撞,电光火石地一缩手,连忙飞退!
太南仙剑怎容她轻易地逃走,剑身一抖!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挂在剑身上的倾山壶被它抛了下来,砸得地面剧烈的一跳,整个壶身陷进地里面大半。
魅嫣心中一喜,又躲开一斩,直扑向倾山壶,却突听得吴王之大喝道:“小心背后!”
又有一个冰冷的、几不可闻的声音在耳畔同时响起:“定!”
笑容刚刚爬到脸上的魅嫣还未来得及反应,突然便发觉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了。她心中猛地“咚”了一声,拼命催动体内的魔婴,发现连魔婴也被定住了,不由大急!
更让她全身寒毛直竖的是,一只大手轻柔地握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说来话长,实则时间才过去几息而已,形势已经完全逆转。
柳清欢运用缩地术避过了吴王之的偷袭,又反转回来,一步跨到魅嫣身后,用定身术将其定住,然后抓着她的脖子,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正欲冲过来的吴王之身形一顿,竟是突然一转身,扑向之前因而遗落一旁的倾山壶!
不过有人比他更快,一直处于旁观位置的鬼蟾不知何时已摸到了倾山壶附近,他伸手一抓,深陷地面的倾山壶却只摇了摇,并未响应他的抓取。
不等他试第二次,背后响起尖锐的风声,鬼蟾脚上一点,身体翻转而开,一排排毫毛般细长的青色风针从他面前刮过。
鬼蟾在一旁立住,笑道:“吴兄,你这是要与我相争了?”
他往柳清欢方向望去:“竟然不去先救弟妹,吴王之啊吴王之,你可真是无情啊!”
吴王之亦往那边看了一眼,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争?呵呵,可笑至极!倾山壶你一个妖修拿着不觉烫手吗?那可是我魔门大修炼出来的大宝!”
“原来宝物还分什么魔门妖门啊。”鬼蟾收了笑,拂了拂衣袖:“天下熙熙、皆为利往。看来,再多的交情也顶不住让人眼红的宝物啊,那么,谁抢到就是谁的!”
话音未落,他突然往下一趴,肚子陡然膨胀、两颊鼓起,一声咕呱之声响彻天地的同时,双腿一弹,如挟万钧之势扑向吴王之!
眼见两人打了起来,柳清欢淡淡说道:“看来,没人在乎你的生死呢。”
魅嫣脸上还僵着一缕未散去的笑容,全身无处不在定身术的强大束缚之下,就连眼珠子都转动不了,但她眼中射出的愤怒和恨意却几乎喷薄而出!
“这倒难办了。”柳清欢喃喃道:“看来还真没人拿我当回事呢,你说我是现在杀你呢,还是等他们打出个子丑寅卯后再杀你?”
魅嫣自不能回答他,目光不断闪烁,显然是在想脱身之计。
柳清欢伸手招了招,太南仙剑飞到他身边,他无奈地数落道:“让你帮我拿个东西,却光顾着打架,还把东西给丢了,唉!”
太南仙剑跳了起来,要是它有嘴,这会怕是已经跟柳清欢吵了起来:有人要抓它,难道它便任人抓么?
做为一把脾气极大又极坏的仙剑,它怒气冲冲地掉转剑身,激射向那只小壶,奈何吴王之和鬼蟾正在小壶附近打得不可开交,将倾山壶围得严严实实。
太南仙剑可不管这些人之间争什么,冲过去就是刷刷两剑!
一时留着余力防备柳清欢的两人骤然分开,一个瞬移而出,一个弹射向高空,艰难地躲开了剑斩。
柳清欢脸色变了变,暗暗叫苦:可惹不得!太南仙剑简直就是个惹祸精啊,这不是直接就将战火引到他身上吗?
果然,刚刚还打成你死我活的两人自是以为他也加入了争夺倾山壶的行列,立刻同仇敌忾,纷纷转向柳清欢。
叫魅嫣的女修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一只熟悉的青黑色长刃,撕天裂地一般从头斩下!
柳清欢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魅嫣的脖子,另一只手一把捏碎其魔婴,将她的尸首往明晃晃的长刃上一抛,同时往左一跨!
吴王之和鬼蟾心中同时一凛!
他们之前已经见识过柳清欢的诡异之处,生怕再遭暗手,立刻升起十二万分的戒备。
鬼蟾不敢在原地停留,他几乎已变回原身,硕大而又丑陋的脑袋、鼓凸的双眼,还有粗短的前肢,以及强健有力的后肢猛地一蹬地,弹射向高空,并不断变幻自己的位置。
而吴王之则目光警惕,身周立刻卷起疾风,绕着他的身体飞速旋转,一时搅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难以见人!
这两人都是元婴中期修为,却被元婴初期的柳清欢之前一击就将魅嫣给制住这事吓得不清。
他们可都是元婴修士,寻常的禁锢法术根本制不住他们,即使禁锢住肉身,也禁锢不了体内的元婴!
两人虽不知晓他用的是什么禁制之法,但也猜到了几分,简直如临大敌。
很快,吴王之便看到柳清欢在他的左后方现出了身,嘴角不由牵出了一丝狞笑。
他就猜到对方第一个肯定是选自己,我就等着你来呢!
身体一转,手中早已蓄势待发的法术倾泻而出!
却见柳清欢不慌不忙地展开手中的九曲红尘谱,目光深幽如狱:“灭!”
“灭”字落下,一种玄妙的意境应声展开,天地间仿佛突然被拉上了一道帘幕,顷刻间变成黑天黑地,虚危山的荒原连同着永恒的黄昏之色一起消失,整个世界仿佛突然闭上了眼。
原本扑向柳清欢的吴王之,就像是主动送上门来一般,一头撞进了九曲红尘谱所化的道境。
发出去的法术无着无落地打在了空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中空旷得惊人,仿佛什么也没有,什么都不再存在,凋零与寂灭在来回轻荡,带来死亡的气息。
吴王之心直往下沉,使劲压下渐渐升起的那一丝惊乱。
他与道修接触得不多,九幽的幽冥界虽然常有外来修士到此,但大多都是魔修、鬼修等,道修修天地自然,在这等死气沉沉的地方会受到极大掣肘,来了也会很快想办法离开。
所以他也是第一次进入道修用自身道法所铸的道境中,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风中隐隐传来呜咽般的古埙音,千转百回、悠悠荡荡,仿佛一曲送葬的挽歌。
不过,此时却容不得他发呆,转身拿出一把双龙锏,双手一抡,长锏节节散开,化作两条三丈来长的长鞭。
“啪!”
爆音乍然响起,之后便是一连串啪啪啪的尖啸锐鸣,一道道炸开的白光搅得黑暗都翻滚起来。
然而,那黑暗却犹如实质一般,粘稠地凝结在一起,无孔不入地挤压而来。
吴王之舞鞭的动作变得凝滞,巨大的压力挤得他眼珠鼓凸,全身仿佛陷入了沼泽之中快要灭顶,而头顶上还压着一座大山让他逃脱不开。
他暴吼一声,双鞭收回,如游龙一般快速绕着身体飞旋,每一节四棱的锏刃都带出长串的火花,总算为自己割出了一小块空间得以喘息。
“青木!”
吴王之恨声大叫,狠狠拍向自己的胸口,呕出一大口黑红的鲜血。
随之,他口中念出一段晦涩难懂的吟唱,便见那团鲜血鼓胀沸腾,化作一只凶神恶煞的魔头,仰天狂吼一声,冲进其眉心。
吴王之脸色立刻胀得通红,双瞳也变成血红色,黑墨般的魔气冲体而出,整个人气息以极可怕的速度开始暴涨!
隐在黑暗中的柳清欢看到这一幕,心中一凛,双手往中一合,快速结出一道法印:“旋生旋灭!”
……
就在柳清欢与吴王之在九曲红尘谱组成的道境中鏖战之时,外面的鬼蟾终于停下身形,暗自乍舌不已。
那片沉重的黑暗吞噬了两人的身影,鬼蟾心中忌惮更深,又有些庆幸柳清欢先找上的不是自己。
修为到了元婴这个层级,每个人都会留有一两手保命的手段,再不济,抛掉肉身而元婴一遁千里,也能留得青山在。然而对方却极其干净利落地杀掉了魅嫣,仿佛杀掉一只鸡那么简单!
要是早知道这位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低调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修这般厉害,他当初根本就不会提出同路邀请。
可是如今再说这些已晚了,如今他要考虑的是自己接下来怎么做。
注视着那片明显是被道境笼罩起来的黑暗,鬼蟾目光闪了闪,犹豫着要不要去帮把手。他和吴王之都是元婴中期,就算柳清欢手段再厉害,其修为也不过是元婴初期,定逃不过他俩的联手阻击。
但要是不帮呢?或许那两人会打得两败俱伤,而他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就好。
不过,在他转眼看到不灭厉火凹坑外面的倾山壶后,立刻将这些念头都忘了。管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先将宝物抢到手是正经。
后腿用力一蹬,看似笨重无比的蟾身轻盈地蹦起来,几个跳跃便到了山坳附近,大嘴一张,满是黏液的长舌便从嘴里弹出去,卷向依然半陷在土中的倾山壶,速度快得几乎只剩下一道捉摸不着的残影。
然而,却听咔嚓一声,一道惊雷突然从天而降!
鬼蟾吓了一大跳,只觉自己的舌尖如被尖针狠狠扎了一下,剧烈颤抖了一下,比来时还要更快地收了回去。
是柳清欢那把表面蒙着一层血色的剑,此时整个剑身都闪烁着不断炸开的雷光,气势汹汹、威风凛凛地守在倾山壶上方。
鬼蟾暗骂一声,他就没见过这么灵性的剑!
太南仙剑警惕地“看着”那只趴在地上的黑色大蛤蟆,跃跃欲试地立起剑身。
鬼蟾眼珠子一转,贪婪立刻浮到那张又宽又大的脸上,盯着仙剑的目光变得和见到倾山壶时一样火热。
他立起身,重新化作人形,笑意吟吟地往前走了几步,自言自语地道:“不惧不灭厉火的焚烧,还能引来雷霆,这把剑的品级肯定不低!说起来,我还差一把好剑使呢,即然今日遇到了,便将你和倾山壶一起收了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一只小瓶。
太南仙剑一动不动,等鬼蟾又走近几步后,在对方拔开瓶塞的那一刻,嗖地一声飞向高空,浩然的剑气轰然荡开,附近厚重的积云立刻被冲出一个大洞,然后以势不可挡之威当头斩下!
鬼蟾惊疑地停顿了一下,惊的是这把剑的威势比他预料的还要可怕,让他不由得有些不确定之感。但事到临头,他自不可能再收手,于是身形飞闪之余,扬起手中的小瓶向着仙剑的方向奋力抛去。
小瓶飞向空中,砰地一声爆裂,一团银光闪闪的水雾四溅而开。
纷纷扬扬的水雾炸得满天都是,却突然一凝,化作一张巨大的银网,轻柔如舞动的烟霞,荡漾如满天的星光,一层又一层叠在一起,兜头朝斩击而下的仙剑罩去。
鬼蟾终于露起一缕满意的笑意,星辰兜,可是一件极其罕见、能收取别人法器的灵宝,还是他费尽心思从一个人修手中抢夺过来的。以往他很多次出其不意地使出此物,将争斗中敌人的法器收走,然后在对方惊惶恐惧的目光中将之杀掉,现在想起还觉得意犹未尽呢。
他见太南仙剑不闪不避的继续斩来,完全不把兜裹向它的那层银网放在眼里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便更甚。
这把剑虽然看着灵性极高,其实也不过是件死物,竟是连躲都不会躲。
果然,星辰兜很快便将太南仙剑层层裹住,再往中间一收,如绸布一般捆缚起来。
然而,他却算错了一点,那就是太南仙剑并不是普通的灵剑,而是曾经的名门大派太南仙宗的镇派之剑!
于是,那层层星光之下,突然出现一条条撕裂的口子,一道道剑气从其中穿透而出,随着砰的一声爆响,星辰兜炸成了漫天碎片!
鬼蟾惊得张大了嘴!
愣神间,太南仙剑已经冲出重围,被血色覆盖的剑身下耀出点点金光,纵横的剑意席卷向四野八荒!
鬼蟾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一拍肚子,一支支黑水凝成的箭从口中喷出,激射向空中。却见那剑势如破竹地斩击而下,黑箭才一接触便纷纷炸开,完全不能阻挡分毫。
鬼蟾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往地上一趴,便变回了原身,然后如火烧屁股一般蹦跳而逃!
太南仙剑追了一段距离,但对方的弹跳力实在惊人,没一会儿便跳到了尸山附近,一头扎进乱林之中。
太南仙剑依依不舍地掉转回来,继续在倾山壶上方守着。
它可还记得之前柳清欢因为它丢了壶而“骂”它呢!
所以等柳清欢带着半身鲜血从破灭的九曲红尘谱中走出之时,看到的便是这兢兢业业的场景。
柳清欢往四野扫了扫,诧异道:“鬼蟾呢?”
太南仙剑转动剑身,往尸山那方点了点,又飞到倾山壶旁边,一副它有看好东西,求称赞的样子。
柳清欢骇异而笑,这剑真是要成精了!却引发了伤势,又咳出两口血沫。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腰,血已经止住,透过残破的衣物能看到那里有一道极深的伤痕,创口平整如刀削,若再深点儿,恐怕就能将他拦腰切成两半!
他略有些蹒跚地走过去,俯身拾取倾山壶,却被壶身的重量坠得差点真的断了腰。
仔细观察壶身上的山石纹,不由暗暗叹息:就为争这东西,之前相处还算融洽的几人打得两死一伤一逃,可谓惨烈之极。
吴王之不愧为元婴中期修士,后又通过秘法将修为强行提升了不少,太南仙剑被他丢在外面看守倾山壶,定身术又不能定住比自己修为高出太多的人,这一场战斗打得艰难又险相环生,让柳清欢差点就命丧其手。
要不是他极力维持住了九曲红尘谱的道境,最后甚至动用了定海珠,谁胜谁负还真说不定。
想到第一次使用定海珠的情景,柳清欢眉心跳了跳,脸上带出一丝骇然又微妙的神情。
当时他调动了“灭”之境最大的杀招,在对方全力对抗之时,将定海珠从高空丢了下去,整个道境因此而破碎,吴王之则是肉身连带魔婴一起被砸得粉碎。
定海珠为先天灵宝,头次使用便让柳清欢又惊又喜,可惜那东西实在是重如山岳,以他现在的修为又炼化不了,只能在情势危急时勉强用用,还要考虑天时地利。
吴王之着实死得有些冤枉,要不是他一时大意被困在柳清欢暗无天日的道境中,怎么也不可能被定海珠砸中,最后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再多想,他如今腰上受伤,虽然青木圣体复原能力极其强悍,但也需得先找个地方疗治一下才行。
不过,走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捂着腰往山坳走,柳清欢突然一顿,看向地上一小滴微微闪着银光的水。
心中为之一动,伸指一点,那滴水珠便被擒到了手中。
水质极其轻柔,似沙似雾、似云似霞,看上去颇为不凡,且从这滴水中,他感应到了鬼蟾留下的印记。
抬起头,神识顷刻间全部放出,不一会儿他便发现方圆数里内散落着不少这样的水珠。
柳清欢将之全部收集了起来,得到一小团水雾。
他看向飘在身侧的太南仙剑,不由笑了笑。这倒是件意外收获,看来那鬼蟾逃得有些狼狈啊,不然不会连自己的灵宝都没空收了。
只是现今也没时间细研,他将水雾暂时收起,然后看向山坳,灰白色的不灭厉火安静地在乱石堆上燃烧着。
青莲业火在炼化太南仙剑后缩小了很多,而他也承诺过要为其寻找异火吞噬,所以早在看到这不灭厉火后,他便已经留了心。
只是如何带走却是个问题,这火焰沾上就难以扑灭,而青莲业火也不可轻易现于人前,不然他直接将青莲业火丢进去就行了。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倾山壶,又伸指在壶身上敲了敲,柳清欢沉吟片刻,用灵力掀开紧闭的壶盖,神识探进去。
壶内是一个极大的灰蒙蒙的空间,且有一座大山孤零零地被收在里面,还有一些散碎的大石。
联想到此壶的名字,他大概猜到了其作用。
难怪鬼蟾和吴王之三人会因此反目成仇了,因为倾山壶竟是件难得的空间类宝物,不过观那大山和石头都死气沉沉,连棵活着的树木都没有,此壶极可能不能用来装生灵。
但用来装不灭厉火应该可以吧?
柳清欢将壶口对准山坳,打出一个收物诀,便见一丝厉火悠悠飘来,钻到壶里面。
确定那丝厉火进入壶内空间后没有什么变化,他又摄来一朵厉火,小心翼翼地不让火焰沾到己身。
因为还未炼化倾山壶,不知道其收取的法诀,柳清欢只能用这种缓慢的办法。
又收了一些,觉得差不多了,他便停下手,而山坳中的不灭厉火却没有太大变化,完全看不出曾被人收走了一半。
找了个小山包,柳清欢快速挖了个洞府,然后布下法阵。
用了两天,几乎折腰的伤便在青木圣体强大的自愈能力下连道疤痕都没留下,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要不是损及元神和经脉,肉身所受的伤是极好调理的。
之后,他招出青莲业火,想了想,直接将之投入倾山壶中。
青莲业火一见不灭厉火,便兴奋地扑了上去,两种火焰全都呼啦啦狂涨,凶狠地互相“撕咬”起来。
别看灰白色的厉火数量上占优,不久后便被青色火焰完全压制,火之本源被吞噬殆尽。
不久后,大获全胜的青莲业火从壶中飘了出来,焰身较之前粗壮了一些,心满意足地回了柳清欢的丹田。
柳清欢也很满意,注意力很快放到眼前的倾山壶上。
他自是想立刻将之炼化以便操纵,可是炼化这样品阶的宝物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再加上还要熟悉操纵之法,起码也要用上十天半月才行。
如今他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后来还有大约一半的路要走,而且吴王之死了,再遇到禁制一类的便只能靠他自己,还不知道又要花费多少时间,再耽误下去,怕就赶不上蓼莪灵园的开放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将倾山壶收起,收拾好东西,走出临时洞府。
抬头远望,往左去是尸山,往右则是血宫,柳清欢最后选择改道前往血宫,他暂时不想再与鬼蟾碰上。
血宫是一片低洼处废弃的石殿,一大半都被腥臭浑浊的黑水淹没,不时有细长圆滚的魔脸血蛭在其中拱来拱去,更有一些爬在石殿墙上,一团团如线条一般缠在一起,软呼呼地蠕动,看得人恶寒不已。
柳清欢将青莲业火薄薄地覆盖在身体表面,但凡有纠缠上来的,便一把火打过去,所以除了被恶心得不轻外,通过得还算顺利。
此后又是大半个月,通过重重险阻,柳清欢终于赶到了一个峡谷外。
此谷的深处便是蓼莪灵园打开后的入口所在处,因满山都是一种含有绿色莹石的石头,所以也叫绿宝谷。
柳清欢在谷口站了站,抬脚走了进去。
未走多久,他便遇到了人,一位元婴初期的老者盘坐于一旁的大石上闭目养神,在他经过时微微抬了下眼,继续打坐。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走,或在山腰,或在石下,一个个元婴修士相继出现,有的单独一人,也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而到谷内深处,人便更多了,他甚至见到了曾在大幽宫中有过蒙面的昭阳鬼帝麾下的高阶修士。
最深处的一片山壁被那些大势力的修士团团围住,柳清欢也不再靠近,只远远看了一眼,便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坐下来。
他已暗暗扫了一圈,暂时没发现鬼蟾的踪影。
刚刚坐下,却见一位身着黑袍的修士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柳清欢微微一愣,左右又扫了眼,不确定这人是来找他,还是只是找地儿休息。
不过,一声悠然低沉的“柳道友”,让他不由挑了下眉。
从来到幽冥界后,柳清欢对外都是使用道号青木,从未透露过姓名。
他上下打量着这人,突然灵光一闪,试探地问道:“张道友?”
轻笑声从黑袍中传出来,来人走到面前,解除脸上的遮掩法术,露出真实容貌,正是那年曾一起打开鬼门的张显妙。
“没想到柳道友还记得在下。”他笑道:“他乡遇故友,实乃幸事啊。”
两人虽交情不深,但因为曾经联手过,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幽冥界,勉强也算得上故友了。
柳清欢倒真有些高兴,将身前的石面拂干净,请他坐下,道:“相请不如偶遇,我观张道友修为比当日又精深了不少啊。”
他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张显妙,当年此人在鬼门打开的第一时间便冲了进去,从此再无音讯。
不过仔细想想,此人应是草木修成的妖修,会出现在蓼莪灵园外倒也有迹可寻,算不上意外。
两人寒暄了几句,又闲聊起别后之事,柳清欢这才知道对方竟然也曾前往过幽都。
张显妙道:“那时我远在他地,听到昭阳鬼帝被人搅合了纳妃大典的消息,闲着无事,便干脆去幽都逛了一圈。”
“那真是可惜了。”柳清欢道:“我这些年虽一直在幽都呆着,大半时间却在闭关,没能早一些遇到张道友。”
张显妙大笑道:“有缘自然再遇,今日可不就遇上了。”
他顿了下,两人交谈时已经打出隔音阵,此时他却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柳道友,到时进了蓼莪灵园,可要与我联手?”
“联手?”柳清欢眼中闪过思量:“怎么联手?我听说进入蓼莪灵园后,会随机传到园中某个位置,想要遇到怕是不容易吧。”
张显妙摇头笑道:“你这可就是托辞了,要想遇到,找个彼此都知道的地方聚合不就行了。而我这次准备去老岵林,道友可有兴趣?”
柳清欢一惊:“你要去闯老岵林?!”
柳清欢一惊:“你要去闯老岵林?据闻老岵林中禁制重重,且还有守园灵兽,是蓼莪灵园内第一凶地,以前秘境开发时很少有人能进得去,进得去也未必出得来。”
张显妙戏谑地看着他:“少人进不是更好?相对于其他地方,里面的灵药也会更多,而且据说那里种植有整个秘境最珍贵的灵药,说不定连寿元果都有。”
柳清欢偏头看向谷内,沉吟道:“张道友为何找上我?相比而言,这里大多数人都比我修为高,而以道友你的本事,即使我与你同行,也未必能帮得上什么忙。”
张显妙低笑了几声,道:“柳道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觉得那些连性情都不知晓的人真的可以合作吗?而你既知我是草木妖修,就该知道我这样的在那些人眼里,本身便是一味可入炉的药草,我可不想关键时候有人最后捅刀子。”
柳清欢道:“道友就这么相信我?”
张显妙摇了摇手指:“第一,我们曾合作过,你的性情我也算有几分了解;第二,说实话,要找个像道友这样拥有纯正青木之身的人可不好找,而进入老岵林,自是因为你对我此行有用处。”
柳清欢眯了眯眼睛,看来对方已经看破他青木圣体的体质了,缓缓道:“那还真是多谢道友直言相告了,就是不知我的用处是哪种。”
“哈哈,若道友愿与我同去,到时便知道了。”张显妙道:“你也不必猜疑,我这一趟并不是为那些灵药而来,所以我能承诺的是,到时园内发现的灵药都是你的,但你到时需得帮我做一件事。”
有这等好事?
柳清欢反倒疑惑更深,一时弄不清其真实目的为何。
权衡片刻,他点头道:“如此,到时我们就在老岵林外见了。”
张显妙脸上露出喜色:“那就说定了。”
之后两人便开始闲话,交流蓼莪灵园的相关信息,又约好进园后见面的时间,张显妙便自行离去了。
柳清欢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眼看一天过去,秘境并没开放之象,倒是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竟是南谷,不过看到对方直接走向昭阳鬼帝麾下那些人,柳清欢便没上前打招呼。
又过了一日,绿宝谷深处突然传来轰隆咔嚓之声,所有人都豁然站起,兴奋地看向那片山壁。
只见山壁所在的山峰开始剧烈地摇晃,一条深深的缝隙慢慢出现,从中间处裂开,仿佛整座山被一刀劈成了两半似的。
“这就是蓼莪灵园的入口?”
“动静还真不小啊。”
“哈哈哈,你们慢聊,我先进了!”
一时间,无数人蜂拥向那条山缝,然而排在最前面的是各大势力的人,他们这些散修都只能等在后面。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呼啸声,整个山谷为之一静,所有人纷纷抬起头来。
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老者从空中落到谷内,大笑道:“道兄,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赶上开园之机。”
与他一同到来的是一名神色冷傲的年轻道人,闻言只是微微颔首,抬脚就往山缝内走,又突然一顿,骤然回头!
隔着半个峡谷,柳清欢与那双无情无绪的眼睛正好对视上!
一瞬间,他只觉自己如被老鹰盯上的兔子一般,全身都被看了个透,心中警铃声大作,却如何也移不开视线!
这时,高呼声响彻整个绿宝谷:“拜见王真人!”
这声音来得如此及时,那人终于移开视线,低下头,就见谷地内已拜了一地。
老者只淡淡说了声“起来吧”,又与年轻道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山缝深处。
柳清欢身上一轻,向后退了两步,手扶住一边的山石,神情晦暗地低下头。
刚刚那一眼,实际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对他来说却仿佛经过了无数的凶险,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整个山谷保持着诡异的安静,没人再急冲冲地往里赶,直到那两人完全消失,议论声轰然响起。
“那老者就是玄丘那位极少出山的王真人?不是说有个约定,化神大修士不参与蓼莪灵园灵药的争夺吗?”
“呵呵,他们真要进,难道你还拦得住?这下有好戏看了,你看那些大势力的人,现在都在急着发传讯符呢。”
“他身边那年轻道人是谁,有人认识吗?”
“从来没见过!不过除了五方鬼帝,我界应该还有隐修的化神大修士,那人应该是其中一个吧?”
就在一片猜测声中,众人纷纷走进那条山缝。
柳清欢进入前,回头望了眼张显妙,对方也同时看过来,点了点头。
山缝极长,其内崎岖难行,一道古朴的半圆拱门极其突兀地卡在粗糙的山石中。
门上一层柔和光幕,柳清欢往前迈了一步,耳边突然传来水声,眼前光芒大放。
再不是九幽之域昏沉阴暗的天色,也没有无气不在的阴冷鬼气,多年不见的太阳将灿烂而又温暖的阳光洒落大地,照出一片青翠碧绿、充满生机的山林,随着水声而来的还有鸟儿清脆悦耳的啾鸣。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柳清欢吐出一口浊气,闻到让人神清气爽的草木气息。
此时他独立于一块大石上,不远处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溪水叮咚、灵雾氤氲,让小溪附近雾气弥漫犹如仙境。
神识将周围的环境仔细探查了一遍,确定附近暂无危险、也无他人后,他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
张显妙不明目的的邀请,神秘化神修士突然而来的注目,都让他忍不住思量,一时却找不到答案。
既来之、则安之,柳清欢在溪边稍稍歇息了一下,又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地图玉简。
这枚玉简还是他用大价钱收集到的,上面也只是很简单的画明了蓼莪灵园大致地形,且有不少地方一片空白。
蓼莪灵园一千多年才开放一次,留传于世的资料并不多,且大都掌握在大势力手中,他们这些散修和外来修士自不可能得到。
大多数珍贵灵药的生长都需要特定的环境,有的喜水、有的喜火,其中不乏要求极端苛刻的,
于是相应的药田设置也各不相同。而蓼莪灵园既被称为仙家药园,其内营造了高山湖泊、密林深壑等,以满足各种灵药的需求。
时间宝贵,柳清欢也不再原地久留,而是顺着小溪往前走。他暂时也不知自己被传到秘境的那一方,只得边走边探索。
一路景色极美,让人心旷神怡,柳清欢仿佛回到了云梦泽,恨不得在此久留。
可惜的是,偌大一个灵园,开放的时间总共只有半个月而已,等时间一到,所有在里面的人便会被传出来,没有一个人能在里面久留。
走出不远,柳清欢惊喜地往右看去,便见溪边不远处长着一棵又高又壮的草,叶细长且生有绒毛,挂着一串铃铛似的青色小花,有的已结出圆圆的白色果实。
柳清欢喜不自胜,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一株灵草,还如此大喇喇地生长在溪边,果然不愧是仙家药园!
他拿出一只药锄,上前从灵草根部小心地挖掘,力求不损伤其每一条根须。
虽不是清灵玉琼丹上所需,但这株似蓍青垩草却是罕见的能配置延年益寿丹药的重要辅药,观其药龄足有六七百年!
收了似蓍青垩草,接下来他又寻到几株,让他不由感慨自己终于走运了一回,被传送到了一个好所在。
外界难得一见、珍贵至极的各种灵草在这里只是随意长在溪边,这条灵溪滋养着岸边的土地,正是灵草灵药喜爱的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花了半天时间,柳清欢终于走到溪水尽头,一个小潭犹如一块清透的碧玉般镶嵌在山林之中。
而潭中,一朵盛开的九品无根莲飘飘悠悠地浮在水面。
柳清欢不由大喜,无根莲正是清灵玉琼丹丹方上的一味灵药!
正欲上前采摘,他目光一厉,猛地转头大喝道:“谁!”
柳清欢正欲去采那株九品无根莲,猛地转头大喝道:“谁!”
随着喝声爆发的,还有瞬间打出的乾坤指,一连三道,以迅雷之速激射向不远处的一棵大树!
大树轰然炸开,漫天木屑中一条黑影窜出,一边躲闪一边发出如被扼住喉咙的气笑声。
黑影落到远处一块大石上,却是个身长不足三尺的侏儒,一颗圆溜溜的大头顶着高耸的冲天辫,神色阴鸷,舔着手指咧嘴而笑:“年轻人,火气很大嘛,多少年没人敢在老夫面前这般放肆了,你胆子不小!”
柳清欢冷笑一声,不过元婴初期,口气倒是不小。一边在心中掂量着此人的实力,一边将神识全部放开,确定周围是否还埋伏着其他人。
侏儒见他不接话,面上一沉,目光贪婪地溜向其身后的九品无根莲,随即高仰着大脑袋傲慢地尖声叫道:“本座乃屡天宫右护法血魂法王,看在你第一次无意冒犯的份上,本座可以既往不咎,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滚!”
柳清欢毫不掩饰嘲讽之意,手指在空中一划,缓缓抽出太南仙剑:“屡天宫?没听说过。可惜我的脚从来都是用来走路的,不如你先滚一个给我看看?”
“贫嘴贱舌的无知小儿!”侏儒恼羞成怒地暴吼道,双手一舞,带出腥浓无比的血气:“你既要找死,本座就送你一程!”
话音未落,但见原本的清境妙景化作修罗地狱,漫天的血影层层叠叠,遮掩了侏儒的身影,地上的树木草植不堪重负,纷纷摧折了腰,发出嘎吱嘎吱几欲断裂的声音。
又有嘶叫狂吼之声传来,一个个痛苦扭曲的凶魂张着大嘴扑将而来,却在接近他身周一丈范围后,撞到一堵凝厚的青气之墙,只能疯狂的嚎叫。
柳清欢双目射出寸长毫光,穿透那些凶魂,直直看向深处,随后手中的太南仙剑高高扬起,一剑扫出!
剑尖划过之处,那些张牙舞爪的凶魂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一声,纷纷在无形的剑气中崩溃碎裂,一扫便是一大片。
却听头顶上方突然响起“呃呃呃”的气笑声,一只覆天血掌如山岳般重压而下!
“小子,上当了吧?呃呃呃,你还太嫩了点,老夫今天就教你如何做人!”
“是吗?”柳清欢抬起头,身形一侧,手腕一扬,太南仙剑剑尖朝上,冲天而起,浩大的剑意轰然铺开,以一剑之力顶住了血掌的下落。
笑声嘎然而止,却听一声冷哼,那血掌越发凝厚,其上掌纹越发清晰,几欲化成实质般加重力度再度狠狠压下!
狂猛的风呼啸着,吹得柳清欢身上的青衣猎猎作响,他面无表情地一掐诀,就见一束束金光冲破太南仙剑剑身上残留的血污,如一支支耿耿利箭疾射而出。
只见耀眼的金光所过之处,厚实沉重的血掌却像纸糊一般,被刺出一个个大洞,转眼间便已千疮百孔,无可奈何地消散零落。
侏儒在不远处现出身形,惊疑地看着太南仙剑,面上生出几分畏惧,退意跃上心头。
正自犹豫,却听得一个“定”字,侏儒全身一僵,连眼珠都凝固在眼眶中动弹不得!
“现在该我了。”柳清欢说道,伸指一点,太南仙剑发出一声欢悦的嗡鸣,狠狠斩下!
……
柳清欢将整株九品无根莲小心收起,又在潭底寻到几棵普通的灵草,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上路。
一天后,他包袱满满地走出那片山林,到了一片水泽。至此,他终于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鹤鸣泽,蓼莪灵园西北角,位置十分偏僻,但距离老岵林却不远,全速赶路的话三天就能到。
与张显妙约定的时间还早,于是柳清欢也不急了,有了闲暇暂时驻足欣赏水泽风光。
清澈的水泽并不深,连成一片漫延向天边,茂密的水草生长在水上,一只只羽毛洁白的灵鹤在其中悠闲的游弋,时不时引颈高歌,声音清脆洪亮,或是展翅翩翩起舞,姿态飘逸雅致。
灵鹤向来极受修仙者喜爱,许多人都愿意养一只用来代步,只不过大多数灵鹤都性情高洁,成年后更是不可能驯服,唯有从其还是一颗蛋时便开始孵养。
柳清欢也有些意动,若是顺手,他不介意摸几只灵鹤蛋回去,不为自己养,拿去卖也很不错。
正欲抬脚,柳清欢突然回头,便见不远处一棵树晃了几下,一个灰影极其快速地窜进密集的草丛中躲了起来。
柳清欢无语地摇了摇头。
事情要从几个时辰前说起,他无意中发现暗处有东西在悄悄跟着他,开始他还以为又遇到了其他修士,却不想试探半天,对方就是躲着不见人。
他一追过去,对方便跑得远远的,只留着他一个模糊不清的灰影,等他不追了,不久后又跟上来了,甩都甩不掉。
确定不是人后,那自然便是兽了。
进入秘境这么久,他只在林中发现了一些鸟雀、灵鹿、灵兔等,都是性格温和的灵兽,大型的妖兽凶兽一个不见。这也符合常理,如果蓼莪灵园真的曾是仙家药园的话,其内自不可能收有可能造成破坏的妖兽。
而且他也没从跟着的那东西身上感觉到敌意,无可奈何之下,也只能暂时听之任之。
如今他已走出山林,前方就是一片没有遮拦的水泽,他倒要看对方还怎么跟!
脚下轻轻一点,柳清欢跃到离地面三尺高度,一步步走向水泽。
那些在近处悠闲地游来游去的灵鹤立刻注意到他,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他警惕地“嗑嗑”叫着。
柳清欢只好绕开了些,尽量捡那些没有灵鹤的空档处走,一边留意着树林边缘。
果然,不久后便见树木摇晃,一个灰影钻了出来。
柳清欢大吃一惊,不由停下脚步。
他如何也没想到跟着他的,竟然是一头灰驴!
只见它体态健壮、头颈高扬,一双大眼炯炯有神,身上的毛大多数是灰色,但四蹄和嘴部却是白色。
灰驴啊呃啊呃地冲他叫了几声,蹄子在地上有些急躁地刨了几下,然后突然一跃,蹄下生风,飞奔而来。
柳清欢……
想了想,他朝停在三丈之外的灰驴说道:“你为何要跟着我?”
灰驴偏着头看他两眼,假装低头啃了两口水草,大概是不合口味后,又呸呸往外吐。
柳清欢无语,朝它走了几步,却见那家伙立刻啊呃大叫,掉头就跑。
……
灰驴屁股一撅一撅地跑远了些,又停下来,偷看他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这次不啃草了,改喝水。
柳清欢没辙,只好不理他,转身继续走。
不多久,他便在浅水中发现一株水灵草,不过那附近灵鹤太多,一大群簇拥在一起,他稍稍靠近一点便纷纷拍翅大叫,尖尖的长嘴仿佛马上就要戳过来!
柳清欢因是青木圣体,身上的气息向来十分清和,对于天性极其敏锐的灵兽来说,它们不会太抗拒他的存在,这也是他深入水泽到现在还没受到攻击的原因。但要是他靠得太近,事情就完全不同了。
柳清欢虽然不愿轻易打扰这些最高不过三阶的灵鹤,但以他的修为自然也不惧怕它们,便泄出一丝元婴期的威压。
于是,原本咄咄逼人的鹤群受到惊吓,纷纷扬翅高飞。
柳清欢笑了笑,飞到灵草附近,正准备弯腰摘取,眼前却灰影一闪!
“啊呃啊呃!”
灰驴叨着那株灵草,撒开蹄子跑远。
柳清欢目瞪口呆,怒从心头起:“蠢驴,还我灵草!”
他拔腿追了上去,却不想那灰驴速度更快,跑起来就像一股灰色的风,激得柳清欢性起,最后竟使出缩地术,才将其堵住。
灰驴收势不及,一头撞到他身上,被他一把揪住了两只长耳朵。
柳清欢露出一个邪恶的笑:“抢我灵草,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呃!”灰驴挣扎无果,抬蹄就踢,只见白光一闪!
柳清欢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没有躲过去,明明他已闪开,却还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一股大力以及疼痛从被踢的小腿处传来,噔噔噔连退数步才站稳。
那驴自然趁机挣脱了去,跑远后停到三丈开外,回头咧着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朝他“笑”,嘴里有滋有味的嚼着灵草。
这真是!他竟被一头驴嘲笑了!
柳清欢哭笑不得,心里却在寻思这驴不知什么来着,倒颇有些神异。既然它自己跟上来,不若拐回去?
心里想定,他不由留上了心,准备边走边观察。
于是接下来一路,一人一驴陷入争抢灵草的境地,每发现一株灵草,柳清欢便拿出手段,各种法术尽出,还要使声东击西、调虎离山等计。
灰驴看着不起眼,却速度奇快,在中了一次定身术后,之后每当他使出定身术时,它便身形快速移动幻化出一片残影,让他捕捉不到真身。
而且力气还大,踢人时任你怎么躲,都好像是直接送到它蹄下任它踢似的,柳清欢吃了几次亏后,也不与它近身了。
当然,柳清欢也不可能和它死拼,多数时候也只是使出一些不伤人的法术,并没有动用太南仙剑。
斗法之下,一人一驴各有胜负,柳清欢反倒是获利更多的那一方。
因为那驴似有寻找灵物的奇特天赋,有时柳清欢还没发现那些隐藏得极深的灵草,它便先发现了。而它又十分挑嘴,即使争抢赢了,大多数时候也并不吃,而是施舍一般留给他。
柳清欢又寻到几样清灵玉琼丹所需的灵药,就十分大度地原谅了其抢夺之举,遇到它爱吃的,便干脆留给它。
灰驴慢慢也对他亲近起来,这从两者间不断缩短的距离就可以看出来,快要走出鹤鸣泽时,灰驴已昂首挺胸地跟在他身侧。
这中间又遇到几次其他修士,多数时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偶有争端时,柳清欢也不吝出手。
元婴修士间的争斗大多比较克制,每个人都很爱惜羽毛,不是血海深仇,很少会分出生死,多半逼走了事。而且到这个修为阶段,大家都开辟了储物空间,杀人也夺取不到多少东西,所以修仙界的杀人越货在元婴后便大幅度减少了。
不过那些遇到身怀定身术的柳清欢的人,也只能自认倒霉,下辈子做个性情平和的人。
柳清欢杀心不大,很少会主动惹事,但若有人欺到头上,却会拿出雷霆手段。
花了两天的时间,他才终于从鹤鸣泽走出来,眼前是连绵不断的山峦。
看了下地图,他眉头微皱地自语道:“是直接去老岵林,还是先到附近的云蒸宛走一趟呢……”
像之前的山林、鹤鸣泽,这些地方算不上是真正的药园,只能算是外围。而云蒸宛则是实实在在的药园,设有大型的禁制,且据此不过半日路程。
想到时间还有,他思索片刻,决定还是去云蒸宛看看,再赶去老岵林不迟。
柳清欢低头看了看灰驴,笑道:“驴兄,要么你驮我一程?”
答案是挨了一脚,显然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好到让灰驴甘愿让他骑的地步。
柳清欢也不强求,此时月上中天,大地一片静谧,不过他并没有歇息的打算,蓼莪灵园内时间宝贵,他可不想浪费半分。
于是一边翻山越岭地赶路,一边顺手采些遇到的灵药,于太阳升起前赶到了云蒸宛外。
高山之巅,天朗气清。放眼望去,是一片起伏流动的云海,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将洁白的云层镀上一层美丽的金边,云蒸宛便建在这犹如仙境的云海之上。
看着远处不断闪现的灵光,以及几个跃动的身影,显然有人比他来得更早,正在攻打云蒸宛的禁制大阵。
柳清欢的到来,立刻引来几人的注意,其中一人停下手大笑道:“可算又有人赶到了!道友,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差一份力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柳清欢拱了拱手,却突然看到一个身影,不由讶然叫道:“孤夜道友!”
再次见到孤夜,实在出乎柳清欢意料。
昭阳鬼帝纳妃一事已过去数十年,当年的风波早已平息,但从当日红裳的话语中可得知,孤夜应是被送到什么血狱中才是,却不知他怎么会出现在蓼莪灵园中。
听到柳清欢的惊呼,一身黑衣的孤夜转过头来,身上的孤绝之意更甚,整个人仿佛就要化作黑夜里一抹黯淡的黑影,惟有幽深的双目深处似乎还燃烧着一缕亮光,像是沉寂压抑的火山,指不定什么时候便突然爆发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柳清欢一眼,只微微一颔首,便回头继续一剑一剑斩在如云似雾的禁制上。
柳清欢早知这人沉默寡言,也不以为忤,飞落到云层上。
其他几人都疑惑地望向柳清欢,视线移到孤夜身上时则变得晦暗不明。
“呃……”最开始跟他打招呼那人笑道:“原本你们二位认识?在下犯武城翛元,还未请教道友尊号?”
柳清欢拱手道:“道友有礼,在下道号青木,一介散修罢了。”
云蒸宛是蓼莪灵园一个极特别的地方,围在宛外的禁制是不断变换的浩瀚云海,极难找到药园的入口在何处。
翛元道:“原来是青木道友,你这只……灵兽,倒挺有意思……”
他看着紧挨在柳清欢身边的灰驴,露出奇怪的神色。
灰驴低着脑袋,一副乖巧灵兽的模样。
柳清欢一笑,不准备就此多说,而是问道:“不知各位道友攻打几时了,这禁制似乎完全没有破除的迹象?”
翛元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道友放心,入口我已找到了,而之前一直未破除禁制,却是我等人手不够,只能勉强用出六合归一阵,但此阵在解阵上差一着力。不过嘛,现在再加上道友你,我们就能用出七星八卦解禁阵了,以阵破阵,便能在禁制上打通一条道……”
听着翛元滔滔不绝的介绍,又拉着他讲解如何破除禁制,他等下需要站在什么方位。
柳清欢不动声色扫过在场几人,除了孤夜外,另外还有四人,只是这四人显然都无意过来攀谈,此时都停下了手,或是调息或是养神,各行其事。
翛元拍了拍手,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后,笑容可掬地道:“各位道友,破除禁制在此一举,还望各位齐心协力,只要进入云蒸宛,各种灵药都等着大家呢!”
他说得热血沸腾,可惜其他人的反应却平平,态度最好的也只是回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大家萍水相逢,也不过是因一时之需而联手,或许等破了阵后便会立刻成为敌人,此时自懒得寒暄交际。
翛元眼中快速划过一道冷光,笑容不变:“那好,就按我之时说的,请各位道友站到相应的位置,随我的命令行事。”
说着,他当先站到了贪狼位,其他人也站到相应位置,而柳清欢则在破军位。
在入阵之前,他低声对灰驴道:“你怎么办,要不先进我的灵兽袋里呆一会儿?”
灰驴屁股一扭,钻进一旁的云层不见了。
柳清欢……
就这么走了?他的拐驴大计就这么失败了?!
柳清欢无语,此时又不能追过去,只能暂时作罢。
随着翛元猛地一跺足,身周散落的云层立刻散开,一副八卦在其脚下闪现,随即一道光芒从阴阳鱼中流转而出,射到另一人脚下……
很快,七人便连成了一线,繁复的光丝旋转流动,然后全部汇聚到最前方的翛元手中的八卦中。
翛元在八卦上快速一点,点点星芒浮起,组成一个熠熠生辉的符文大字飞射而去,轰的一声砸向前方的云雾!
那片云雾如油锅一般剧烈翻滚起来,更有不少雾气被一轰而散。
“很好!”翛元高声喊道:“现在,请各位将法力全力注入阵中!”
柳清欢掌心向下,一股股精纯的青色法力流向脚下,在八卦中流转一圈后便化为银色的光芒。
再看其他人,因每个人灵根以及所修功法不同,法力各有各的颜色,却都在八卦转化之下化为银芒,全部流向最前方的翛元。
只听砰砰声不断,一个个粗壮宛若实质的奇特符文印到禁制上,眼看那方云雾越来越薄,众人都不由振奋起来。
翛元大叫道:“还差一点,再加法力!”
七个元婴修士,移山填海都足够了,此时却为打开一个禁制用尽全力,可见蓼莪灵园果不是一般的地方。
随着一声震天大响,灿烂夺目的星光轰然爆开,大片大片的云霞飞泻而下,众人都不由抬手掩目,同时抵御如同乱流一般冲击而来的灵气。
却有人在这乱势中动了,翛元把手中八卦往胸口一拍,黑白光晕将身一裹,整个人倏地冲出!
他目光紧紧盯着那道自轰开后便快速弥合的裂缝,嘴角擒着一丝冷笑:这些人借他的手破阵,连个好话都没一句,哼!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
硬顶着强大的灵压到了裂缝处,翛元不由狂喜,仿佛看到云蒸宛中数不清的珍稀灵药已垂手可得。
这时,他眼前灰影一闪!
翛元一惊,眨了眨眼,却发现哪里有什么灰影。
莫不是自己眼花了?不对啊,他虽然岁数不小,但离大限也还有一百多年,应该不至于吧?
心中虽疑惑,但脚下却未停,直扑向裂缝,身后却突然传来芒刺一般尖锐的剑意!
他心中一凛,那剑意冷漠孤绝,这两日已经有些熟悉了,正是来自森罗城的孤夜。
让?不让?
让,便不能第一个进园,失去先机;不让,对方是剑修,这一剑狠厉异常,不让的话极可能受伤。
千转百回的念头只在一瞬,翛元恨得一口血哽在咽喉,身体却匆匆一扭,便见孤夜擦身而过,转眼射进禁制打开的裂缝里。
孤夜!!
翛元心头大恨,正欲紧随他冲进去,又是一剑逼来!
这一剑,相比孤夜的剑意更加可怕,竟让他生出了畏惧之心,刚刚迈出的脚猛地往回缩。
一道青影一闪,翛元睁大眼,却发现是最后来的那叫青木的男修!
只见他身前挡着一面贝壳状的小盾,一手握着一把血剑,经过翛元身边时毫不停顿,眨眼间消失在云雾缭绕中。
翛元憋着一口气,终于赶在裂缝闭合前,第三、或是第四个冲入了云蒸宛。
……
一进云蒸宛,柳清欢就被眼前的景色震憾了心神。但不待他多看,先他一步进园的孤夜回头望了他一眼,转身便奔向远处一个大湖。
心知后面还有人进来,柳清欢四顾一瞬,就见花枝繁木间,一个熟悉的灰影一闪!
“……”
这蠢驴竟然比他还快!
不过想到其种种神异,柳清欢心中一动,立刻追了过去。
一路穿花过柳,他一边紧追在灰炉身后,一边感叹不已。
仙宛大概也就如此了吧?只见满园佳木茏葱、奇花烂漫,全都生长于云海之上,不见一厘泥土,也不见一丝凡景。一挂瀑布,泻的是雾;一条溪水,流的是云。花径深幽,温驯乖巧的灵兽卧于石边树下,而远处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朦胧灵光中。
柳清欢喊道:“驴兄,我们去哪儿?前面有楼,先去那边看看吧?”
灰驴却喷了一口鼻息,似在对他的话表示鄙夷,依然埋头往东北方向奔。
柳清欢眼热地看向不远处一块药田,这云蒸苑灵花灵草遍地,不过在外面的大多是观赏类的花草,真正有用的灵药都种在有阵法保护的药田里。
就这一会儿功夫,他已路过了好几块药田,透过半透明的光罩,能清晰看到里面一株株馋人至极的灵药!
他只觉心痒难耐,却又无处抓摸,又喊了那蠢驴几声,但任他怎么喊,那驴都却死倔死倔的一个劲往前奔。
“好吧好吧。”他无奈跟上,心痛不已地道:“我再相信你一回!要是你乱带路,回头我就跟你没完,定要把你剥皮抽筋、吃肉喝血!”
一人一驴将路上大把的诱惑抛在身后,转过一道山障,又过了一片落英缤纷的粉樱林,眼前突然出现一片七彩云霞。
柳清欢只觉目眩神迷,激动得手都轻颤起来,说道:“那、那是……”
灰驴却不管不顾地头一低,四蹄猛蹬,嗖的一声冲了出去!
“砰!”
药田外厚实的光罩被撞得猛地一晃,却没破。
灰驴扯着脖子啊呃啊呃叫了两声,焦急之意终于尽显,只见它身形骤闪,飞退到远处,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撞向光罩。
柳清欢回过神来,震惊道:“天婴果!竟然是天婴果。”
他一激灵,立马调动起全身法力,手握太南仙剑纵身而起,轰然斩下!
在一人一驴齐力协力、连绵不断的攻击下,光罩终于哗啦啦碎裂,露出被遮掩的药田。
一株两丈来高的七彩宝树出现在眼前,因之前的大响,似是吵醒了沉睡的酣梦,园中响起一片婴孩哭叫声。
柳清欢眼疾手快地扑住灰驴,大叫道:“驴兄驴兄,我们打个商量!”
灰驴啊呃乱叫,拼命挣扎,让他几乎抱不住。
他死命压得这头抢食的驴,灵力却放了出去,凝成一只手后一把揪下树枝间挂着的一颗天婴果后,立刻又扑向下一颗。
那灰驴狠踢了他一脚,化作一道灰影,一口便咬下一颗,囫囵吞下后也扑向下一颗。
柳清欢将一身风度全部抛掉,两手齐挥,比风还快的摄夺天婴果,急声道:“啊啊啊,蠢驴,吃一颗就够了,你就不怕撑爆吗!”
“啊呃!啊呃!”
“我的,最后一颗我的!”
一人一驴争抢得热火朝天,不过整株七彩灵树上,总共也不过七颗天婴果而已,几乎是眨眼之间便被摘光。
柳清欢一开始时耍了一把诈,于是先多抢了一颗,最终得到了四颗。
怀里抱着四个哇哇大哭、形如婴孩的天婴果,他笑得见牙不见眼:“没想到真有这等奇物存在,我不是在作梦吧!”
天婴果,生长于七彩宝树上,食之可直接提升修为,不受瓶颈限制,在冲阶时用更有奇效,是传说中对元婴修士大补之物,却没想到在这云蒸宛中就有一株!
灰驴嘴里嘎吱嘎吱嚼着,一双大眼贼溜溜地瞄着柳清欢怀里的天婴果。
柳清欢瞪了瞪眼,见它跃跃欲试地想来抢,连忙转身,一边拿出一只玉盒,一边痛心疾首地道:“看你吃天婴果,简直跟牛嚼牡丹似的,惨不忍睹啊惨不忍睹!还一下吃三颗,也不怕肚皮撑破、克化不良!”
嘴里数落着,他将四颗天婴果小心翼翼地放进玉盒,还寻了条柔软的毛皮给它们盖上小肚皮。
天婴果长得极像婴孩,白白胖胖的小身体,藕节似的小手小脚,脸上五官宛若真人,还能哭能笑,但自不可能真是婴孩。
合上盒盖,柳清欢手一翻,一连贴上四道封符才罢休,再珍而重之地收起。
再看那头抢食的蠢驴,却见它已趴了下来,一双大眼晕晕乎乎地半开半阖,腰腹之间凸出好大一块,全身灰色皮毛之下渐渐浮出一层浑厚的七彩之光,显然是吃撑了。
柳清欢颇觉好笑:“我说吧,天婴果怎能像你那般吃!”
又暗叹一声,他终是做不下那等卸磨杀驴的事,这头灰驴虽然来历不明,但一路走来却越来越亲近他,他便下不了那等黑手。
而且,天婴果也是它带他找到的,虽然即使没有安带路,他最终还是会寻到这角落,但那时面对的就不太可能只是一头性情温和的蠢驴了,而是如狼似虎的其他修士,到时能夺得几颗还未定说。
四颗天婴果,尽够了。
柳清欢蹲下手,摸了摸灰驴的头:“我说,你还能走不?”
灰驴倦怠地抬了抬眼,一动不动。
柳清欢知道它正在克化天婴果带来的庞大灵力,便说道:“要不,你还是到我灵兽袋里歇会儿?等你想出来时,我定会放你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天婴果的药力太强,灰驴终于不再抗拒,晕晕乎乎地就被装进了灵兽袋。
终于拐骗成功的柳清欢嘿嘿笑了两声,一转头,围着七彩宝树转了两圈,又弯下腰撩起树根处的云雾查看。
整棵宝树足有两丈多高,光彩夺目之极。传说中,七彩宝树于虹彩中生出,根不沾土,叶落而成云,千年开花、千年结果、千年成熟,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异树。虽品阶只排到天地玄黄的玄阶,但只要是上阶的药草,基本都已属稀世之珍。
比如柳清欢的松溪洞天图里药田所种的灵药,除了翡心草勉强算是黄阶,其他的人都还排不上阶。当然,唯一例外的是他体内那棵三桑木,那是天阶七品的神木。
所以可见,玄阶的七彩宝树是何等珍贵。
柳清欢将灵力凝成薄薄的锋刃,切下一小截树根,就见那树根从断裂的地方开始迅速枯萎,化作一缕七色云雾从他指间飘走。又折了一段树枝,依然如此。
柳清欢愁眉难展,又试了好几种法子,最终只能望宝兴叹。整棵七彩宝树与云蒸宛的云海联结在一起,一离了云海便即枯萎,根本无法移走。
而蓼莪灵园存在这么久,以前肯定也有其他人进过这云蒸宛,此树却依然好好地生长在这里,便知想要将树整根搬走恐怕不可行。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之声,犹如滚滚雷音,响彻天地。
看来又有人在攻打禁制了,声势比他们之前的还要大上几分,就是不知什么时候能攻进来。
柳清欢叹息一声,流连地又了看七彩宝树几眼,便认了认方向,奔向其他地方。
与其在这里耗费时间,还不如趁着别人还没进来之时多采些灵药。
而在他身后,之前被柳清欢打破的阵法光罩在不久后便又重新恢复,仿佛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此地的药田并不是每一个都有天婴果这等奇物存在,甚至有的里面空无一物,只剩下翻滚的云雾。
柳清欢便一连遇到两块空田,直到第三块,里面种了一田满身尖刺的藤蔓,密集交缠在一起,犹如一大团纠结的乱麻。
柳清欢干脆地放弃,又在如迷宫一般的花木深处绕了一会儿,终于又找到一块对他有用的药田。
就在他埋首于药田中时,在云蒸宛的其他地方,有人喜,也有人愁。
一身黑衣的孤夜已在园中转了一大圈,只是奇怪的是,此人即使看到外界难得一见的灵药,似乎也毫无动心之意,遇到药田时便会快速跃过去往里观瞧,然后难掩失望地离开。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的脸色越来越沉,速度也越来越快,所过之处犹如刮起一阵狂风。
另一边,翛(xiāo)元在紧随前面两人进园后,被打开的那道裂缝便已快速弥合,将其他人都挡在了外面。
他阴沉着脸看向孤夜和柳清欢消失的方向,终于在看到第一块药田时转怒为喜。
将药田内的灵药一扫而空后,身后越来越大的滚雷之声让他兴奋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转眼瞄到远处隐约可见的一角飞楼,心下略一思量,便立刻飞奔而去。
等柳清欢感到强烈的灵力波动赶到时,翛元已与孤夜在飞楼前大打出手,谁也不肯让谁,显然都想第一个进楼。
他抬目一看,只见那楼门之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会云楼”三个古字。
柳清欢并没刻意隐藏行踪,看到他到来,原本还在相争的两人立刻分开,都警惕地看过来。
他淡淡笑了笑:“两位道友可真有闲心,这时候还有时间动手,说不定下一刻外面的人就要冲进来了。”
翛元脸色很是难看,闻言看了对面的孤夜一眼,扯出一抹笑:“是呢,我也是气糊涂了。”
他朝柳清欢这边走了几步,目中满怀恶意,毫不掩饰地大声道:“青木道友,不若我俩联手,先将此人杀了,然后一起进楼,到时所得之物二一添作五如何?”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也看向孤夜,就见对方已立起剑,嘴角勾起一丝冷漠的弧度。
“翛元道友真爱说笑,我与孤夜道友也算旧识,要对付也是我俩联手对付你才是。”
眼见翛元脸色大变,柳清欢哈哈笑了两声,又道:“再说你这又是何必,这满园的灵草灵木,何必争这一寸之地,而且谁知道这楼里有什么,说不定早就被前人搬空了。要知道,蓼莪灵园一千多年就会开放一次啊。”
一席话,说得那两人都有些哑然,各自沉默不语。
气氛沉凝,就显得远处攻打禁制的大响越发清晰。
孤夜冷冷地道:“那你寻到这里又是为何,怎不去继续采你的灵药。”
柳清欢正观察着眼前的飞楼,此楼共有九层之高,紧闭的门窗都是朱红色的木料建成,其一飞檐宝拱、流丹溢彩。
他漫不经心地道:“说不定这楼里还有遗漏之物呢,既然都好不容易进了宛,自然要进去看一眼才甘心。”
说着扬指一点,发出连发三道乾坤指,打得楼外的阵法光幕摇晃不已。
他未说的是,以他的猜测,这楼除了可能是存储采收下来的灵药的地方,还极有可能是一处炼丹之所。
“哈哈哈!”一旁的翛元大笑,双手在胸前一轮,画出一个八卦,随后往前一推,轰到光幕上:“说得好,就算为了甘心也要进去看看!”
孤夜默了下,也挥剑斩过去。
不管怎么说,三人勉强恢复了短暂的相安无事。
然而,这会云楼的防护却不像外面那些药田那般好破,三个人耗费了一番功夫才终于将其攻破,便见人影一闪,三人同时动了。
冲在最前的翛元跃过一片空地,转瞬便到了楼前,他脸上带着一丝狞笑,一扬手,一大把黑沙洒向身后两人。
柳清欢心中一凛,随着黑沙而来还有极其浓烈的尸臭,他不再大意,身形疾退,一块贝壳状的小盾挡在了身前。
只听嗞啦之声骤起,那些黑沙被小盾全部挡住,却犹如王水一般在光洁的盾上腐蚀出一块块黑斑,且还在不断扩大。
这小盾还是当年从刘真武身上得来之物,品质还算不错,便被他炼化了拿来使用。
柳清欢不由心头火起,正想拿出太南仙剑,手下却突然一顿,看了眼同样闪到不远处的孤夜。
他还没忘记孤夜与红裳的关系,而太南仙剑在红裳手中多年,很难说欺有没有见过红裳使用仙剑,此时他若是拿出来恐怕不妥。
只这微微一停顿,翛元已一掌拍开会云楼的大门,身形一扭躲开孤夜的一剑,一边往里冲一边发出狂笑。
而狂笑声突然就变成惊呼!
从洞开的大门内传来一股恐怖的吸力,翛元才刚刚抬起一脚,整个人便在吸力的拉扯下失去了平衡,惨叫着往内栽去!
柳清欢骇然色变,往里一扫,却发现那楼内空空如也,地上完全没有地板,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吸力便是从那黑洞中传出的。
他身形往地面猛地一坠,双腿立刻陷进土里,却发现根本抵抗不了那吸力,不由自主地被拖向大门。
而离他不远的孤夜亦是一脸惊色,将剑往地上狠狠一插,整个人都被拉得腾空而起。
突如其来的庞大吸力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谁能想到前一刻还正常安宁之地,仅仅是打开一道大门,眨眼间便变成凶相毕露的杀境!
几乎快要抓不住剑柄的孤夜暴吼一声,身上狂涌出股股黑气,整条手臂都快被拉得断裂,却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手指即将松脱。
而柳清欢的形势却比他还要危急,即使奋力抵抗,也已被强行拉扯得离门越来越近。
门内的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几乎已近在眼前,而前一刻还在两人面前的翛元早已被吞噬得不见一丝踪影,那声惊慌至极的惨叫却似乎还在空中回荡,将恐惧浸染得更加浓烈。
柳清欢死死咬着牙根,短短几息之间他已明白单靠自身的力量根本顶不住门中的吸扯,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一个。
心中默念,下一刻怀中一重,微微发着五色毫光的定海珠被他从丹田内移了出来。
“咚!”
手里的沉重带得他滚落地面,柳清欢却觉身上猛地一轻!
他讶然地抬起头,自定海珠出现的那一刻,那股庞然而又恐怖的吸力突然间便如潮水一般退却,大开的楼门更是无风自动,啪的一声合上!
忽然到来的静寂降临,要不是地上还留有深深的拖拽痕迹,之前的生死险境就像是他们的幻觉,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柳清欢有一瞬的呆怔,大起大落的情景变化快得让人目不暇接,即使以他如此坚韧的心智,也有了短暂的空白。
他拿出定海珠,原本只是想以其山岳般的重量稳住身体,却没想到误打误撞下,竟然一举破除了险境,实在让人意外之极。
不远处孤夜摔落于地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柳清欢深吸一口气,立刻将定海珠收回丹田,从地上一跃而起。
“你……”
孤夜带着满手崩裂的伤口爬起来,望着他欲言又止。
柳清欢自不可能跟他解释定海珠一事,淡然问道:“你没事吧?”
孤夜目色深幽,又盯着他看了两息,然后低下头拔起自己的剑,脸色缓和了几分:“多谢青木道友的救命之恩!”
柳清欢淡淡点了下头,转身走向楼门。
身后传来惊呼:“小心!”
“放心,我不会再冒然开门的。”柳清欢一边道,一边从门缝中往里看。
只见八角形的楼内一片空旷,那个黑洞早已不见,之前消失的地板也重新出现。
孤夜也凑了过来,扒着旁边的窗格往里看,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这楼实在太古怪了!”
柳清欢颔首同意:“是啊,外表看上去毫无异常,打开门后却有如斯诡异的陷阱,以前不知坑过多少人。”
“那黑洞如此恐怖,恐怕没有哪个元婴修士能抵挡得了,也不知通往哪里。”
大约是一起历了一场险境,孤夜终于收起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语气平和的和他发了几句感慨。
两人都有些唏嘘,却都没有提被黑洞吸进去的翛元,料想那人怕是已凶多吉少。
楼内看上去稀松平常,惊魂未定的两人却不敢再打开楼门,稍稍看了下后,柳清欢退后几步,仰起头望向楼顶。
孤夜见他这个动作便明白了,惊诧道:“你想去楼上?”
“既然都到这儿了,看看也好啊。”柳清欢搬出不久前的理由,脚下一点,纵身而起。
孤夜有些瞠目,刚刚才被这古怪的楼坑了一把,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恢复得如此迅速,这么快又打起其他主意。
神色不定了片刻,眼见柳清欢在二楼看了看,又继续往上飞,他终是没忍下好奇跟了上去。
二楼内倒不像一楼那般空空如也,但也不过是多了几件简单的桌案,似乎还留有曾经摆放过东西的痕迹,但如今都已空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取走了。
再往上依然如此,一直到第七楼才有了变化。
透过半透明的窗纱,隐约可见靠墙立着一个木架,其上大部都是空的,只有一个小格内摆有一只贴了一道封符的宝盒。
柳清欢心头跳了跳,这样明晃晃摆在台面上的宝物,就像明知是掺了毒药的佳肴,却依然充满了诱惑之意。
再往上,八楼则是角落里放着一支发出细腻润泽灵光的长颈玉瓶,而最上一层则完全没了窗户,严丝合缝地让人无从窥视,神识扫进去,里面除了空间要比下面小一些,不见丝毫异处。
柳清欢笑了笑,道:“孤夜道友,你怎么看?这楼里的东西似乎摆在那儿就等着我们去取呢。”
孤夜的目光落到那只宝盒上,突然道:“你说那盒里是不是存有灵药?”
“嗯?”
孤夜说完自己摇了摇头,转过身道:“我进蓼莪灵园,是为寻一种叫摄元修命虫的灵草,看来此处定是没有的,我便不浪费时间耽搁在这里了。”
柳清欢倒没想到他如此干脆地放弃垂手可得的宝物,不由暗自惊异。
只听他又问道:“青木道友,你在园中其他地方可见过这种灵草?”
“摄元修命虫草,玄阶灵药……我并没有见过。”柳清欢道,想了想又斟酌着道:“据我所知,这种灵草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要存活下来十分不易,应是炼制修命丹的主灵药吧?”
孤夜眼中一亮,急切地道:“你知道修命丹?!”
柳清欢一怔,道:“只是在与其他道友交流丹道时曾经听说过,我并没有丹方在手。”
孤夜的失望与痛苦之情溢于言表,似乎瞬间颓唐了下去,低声自语道:“这样么……没有灵草,有丹方也无法炼制……”
柳清欢不由得十分诧异,修命丹是一种延长寿命的奇丹,但与一般增长寿元的丹药不同,此丹是在性命因意外或伤病即将断折时用的,所谓修元补命,堪称逆天而行。
孤夜法身饱满、神光内敛,看不去并不像马上就要死亡的样子,而能让他如此焦急寻找的人……
莫非是那位给昭阳帝君戴了顶绿帽的叫做素罗的女修身体出了问题?
孤夜很快收敛了情绪,道:“青木道友,救命之恩不敢忘却,以后你若有难事,可至森罗城寻我,我一定义不容辞!”
柳清欢目光闪了闪,笑道:“若是没有难事,便不能去了?”
孤夜亦笑道:“当然不是,森罗城随时欢迎道友的光临。”
他转头看了看会云楼:“这楼很是有几分怪异,你若是……”
说到一半,他似是觉得自己逾越了,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柳清欢点头道:“嗯,我会考虑清楚要不要进去。”
“那好,我这便先告辞了。”孤夜拱了拱手,想了想又道:“若是道友以后寻到摄元修命虫草,或是有相关的消息,还望能告知一二。”
“一定。”
又说了两句,孤夜便毫不留恋的离去,消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云木深处。
柳清欢不由生出几分感慨,此人外表孤绝,却难得的颇为重情义,在他无意救了其一次后,态度就多了几分真诚和热情,在幽冥界这等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之地显得极为格格不入。
或许,他本来的性格并不是那般孤绝,只是遭遇了些变故才会变得如今这模样。大概也只有这样至情至性的人,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众目睽睽之下闯一届鬼帝的纳妃大典吧。
这时,远处突然爆发出震天大响,云蒸宛的禁制再次被攻破了。
禁制已再次被攻破,柳清欢望了望远处,又掉转回来看向会云楼。
这楼的确古怪,但就这样离去,他又有些不甘。思索片刻,他飞身而上,在七楼和八楼之间踌躇片刻,便攀上了八楼的窗户。
此楼从最底下的大门外再无其他可进出的地方,透过窗棱也可见楼内亦没有上下通行的楼梯,除了几扇窗,犹如一个封闭的空间。
用灵力轻推,那窗格发出一声轻响,便缓缓向外打开。
他身形一飘,瞬间飘到几丈外,见楼内全无异样,又顺手丢了两个法术进屋。
不怪他这般小心翼翼,实是被之前那诡异的黑洞惊得不轻,只能步步为营。
再次攀回窗户,柳清欢进屋之前便已抱出定海珠,差点没被突如其来的沉重拉得坠下去,如抱了座山般翻身进了屋。
就在他双脚踏上地面之时,一丝非常明显的颤动从脚下传来,四面墙壁似乎晃了晃,连空间都扭曲了一下。
柳清欢全神戒备,准备稍有风吹草动便将定海珠砸出,结果却无事发生。
心下微松,欣慰地摸了摸手中圆圆的珠子,不愧是先天灵宝啊,竟然能压得这妖楼不敢动弹。
不过他也很不轻松,因没有炼化,定海珠的重量是实打实的,每迈出一步,地板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艰难走了几步,柳清欢决定还是不为难自己了,腾出一只手挥了挥,将放在角落架子上的细颈玉瓶摄过来。
玉瓶被灵力托到他面前,只见瓶身晶莹润泽,是用上好的锁灵玉制成,瓶口上则贴着三道交错的符箓。
柳清欢又惊又喜,竟然有三道封符,可见瓶内的东西应不是普通之物。
他心内不禁涌上期待,指尖轻弹,轻轻掀起三道封符,但见青光一闪,一束雷霆突然从瓶口中喷出!
柳清欢抬掌一拍,雷霆立时崩散,随后一道迅如疾电的影子又飞了出来,风雷之声大作,在空中一扭便扑向那扇在他进来后便大开的窗户。
他轻笑一声,嘴里斥道:“还想跑?!”
一挥衣袖,窗户啪的一声合上,那影子险之又险地在拍上之前停下,随后便挣扎着倒飞而回,落入柳清欢之手。
光影散去,他仔细看去,只见这东西却是一颗鸽卵大小的丹药,表面青金两色交错在一起,却如活物般相互缠绕旋转不停,并有丝丝雷光忽闪忽现。
柳清欢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回忆自己所知的各种丹药,竟是一时想不起这枚看上去就很是不凡的丹药是哪一种。
丹药上的青色和金色不时津渭分明,又不时掺杂在一起,形成极其明亮清透的青金色,看上去光彩夺目、熠熠生辉,映得满室华彩。
柳清欢心内一动,神情慢慢转为震惊,失声叫道:“活丹!”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了几分,忙不迭地掐出法诀,就见那鸽卵大的丹药在一连几道丹诀下慢慢开始融化,最后化为一团比水浓稠、比冰软绵的胶状物,浮在半空中。
所谓活丹,实际上并不是丹药,而是炼丹时一种奇特的辅药,若在炼丹时加入,会极大的提高成丹率。
随着修为的提升,修士所需丹药的炼制难度也呈飞跃般提升,再加上每一份灵药都极其难得,炼丹师不再有大把可供练习的机会,有的甚至几年都开不了一炉丹,无疑又再一次将难度加大不少。
在这样的情况下,丹药的成丹率便降得令人发指,只要失败,损失的就不仅仅数十种千辛万苦寻来的珍稀昂贵的灵药,还包括为此耗费的大量时间和心血。
所以,即使知道炼成丹药后,灵药的药力能激发得更多,很多人寻得灵药后依然宁愿生吞,也不敢冒险炼丹。
而活丹这种辅药对丹药来说,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有前人曾特此细研过,加入活丹后,大多数丹药的成丹率都能得到大幅度提升。
不过,柳清欢会这般激动的原因却不止于此,因为活丹除了能提高成丹率,更重要的是它还有一种神奇的功效,那便是能提升丹药品级!
想想,本来只是黄阶的丹药,加入此物后便极可能变成玄阶,而玄阶则极可能变成地阶。
一阶的提升,却如天地之别!要知道他迄今为止,最高也只炼出过玄阶丹药而已。
所以活丹是每个炼丹师都梦寐以求想要得到、却又难以寻觅的宝物。
“没想到啊没想到!”柳清欢迷醉地看着青金色的胶状物,难以抑制心喜之情:“有了你,以后再炼难度极高的丹药,就再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时,他神色突然一变,一挥手,将活丹重新收回玉瓶中,又将三道封符原封不动的贴回去,收进储物空间。
却不敢将定海珠收起,他将珠子塞进衣袍内,用敛息术隐了身形,然后靠近窗棱往外看去。
却见几道身影有前有后的从远处飞奔向这边,跑在最前的是一男一女,而身后数丈之外还有两人。
后面两人他曾见过,是之前一起布七星八卦解禁阵又被翛元阴了一把的其中两个,而前面的两人……
柳清欢盯着其中一人衣角上的纹饰,眼中闪过思量。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人应是来自罗酆山。
两人疾奔而来,看到会元楼后眼睛大亮,同时加快了速度。楼外的禁制之前已被柳清欢他们打破,此时还未恢复,所以两人很是顺利地到了楼前。
柳清欢摇了摇头,这两人也太急切了,大约是想赶在身后两人前面先一步进楼,竟然无视了地上那么明显的拖拽痕迹,直接就朝大门奔去了。
是啊,谁能想到这看上去看似平常的飞楼竟是座妖楼呢?自进秘境后,除了禁制外,整个蓼莪灵园就祥和得仿佛没有一丝危险,让他们这些历经无数险境的元婴修士都放松了心弦,也将警惕心全部用在了防范同行的其他人。
果然,那两人只想着迅速进楼寻宝,一把就拉开了楼门!
随着两声凄厉的惊叫声,离门只有几步的两人连挣扎都没做出,便猝不及防地就被吸进了黑洞,而楼门再一次砰的一声自己关闭!
柳清欢暗叹一声,抬眼看去,就见已奔到近处的后面两人猛地停了下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楼门。
“怎、怎么回事?”
好一会儿,其中一人才脸色苍白地道:“他们……”
另一人惊惶地接口道:“他们被吸进楼里去了!”
“你刚才看清了吗,他们真是被吸进去的?不是使诈想吓退我俩吧?”
“要不你去打开门试试?”
这两人还处在惊慌未定中回不了神,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毕竟突然有两个已算站在修士界顶端的元婴被一座看上去很是平常的楼给吞了,竟然还毫无还手之力,不管是谁都会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于是两人站在楼前发呆,却把柳清欢堵在了楼上,不好立即出去。
若是出去,少不得又要起纷争,他只希望这两人能识趣的快快离去,因为他懒得出手。
但世上总有人与他一样充满好奇心,其中一位身着黄衣的男修不顾同伴的劝阻,以一种鬼鬼祟祟的姿态往会云楼靠近。
那男修不敢接近楼门,直接飞到二楼,然后一层层找了上来。
柳清欢隐在窗后,神色冷肃。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那人停在了七楼。
七楼内,有一只宝盒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
一墙之隔,柳清欢明显听到对方的呼吸粗了一分,然后是窗户被猛然打开的声音。
另一人在远处喊道:“黄兄,你发现了什么?”
语气急切又期待,却含着一丝惧意,让他不敢靠近。
“没有,我只是想进楼看看。”
“进不得!这楼太古怪了,进不得啊!”
话虽这么说,他却已飞身而起。
“哈哈,窗都开了,也没见什么异样,如何进不得。”
“黄兄,等等我!”
楼下那人如何会等,早在说话之时便已窜进窗内,却听那窗砰砰关上,然后是乍起的惨叫,以及后来之人仓惶逃走的惊呼。
柳清欢看向地面,只觉整座楼再一次抖动了下,不久后便恢复了死寂。
从楼内出来,外面已无一人,柳清欢直到飞出会云楼范围后才将定海珠收了起来,后背上早起了一层密汗。
……
虚危山。
自蓼莪灵园开放后,小镇冷清了不少,那些新开设的店铺有不少已收了起来,显出了几分惯常的萧瑟。
而这一日,镇上却来了几个人,齐聚在一家不起眼的茶楼里。
“姓王的老鬼果然进了秘境?他竟敢单方面将我等之间的协议撕毁!”
说话之人是位明媚端方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但此时她满眼怒意,无形中透出一股强大的气势。
一转眼,她对桌子对面的男子喝道:“罗荼,你叫我等到此,就是看你喝茶的吗?”
罗荼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笑道:“呵呵,玄姬妹妹还是这般火辣啊,昭阳,你说是也不是?”
桌子另一侧坐着的正是幽都的昭阳鬼帝,闻言懒懒地抬了下眼:“是不是问我哪知道,要问就去问她的那些男宠吧。你有那心与玄姬妹妹调笑,不如多管管你那叫红裳的妃子,别老放她出来碍我眼!”
“啧!”罗荼乍了乍舌:“关我的爱妃何事!上次的事,森罗城不是都给你补偿了一条灵脉几个鬼地了么,与我罗酆山何干?”
昭阳阴森森地道:“真以为化神的门槛那么好近?哼!还没到化神呢,就敢在我面前摆谱,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掌拍死她!所以以后你叫她给我滚远点,再让我遇到,你那脸面可还不值我放过她第二次!”
罗荼无所谓地道:“行吧,回头我就将她打发远远的。这女人心太大了啊……”
他一抬头看到对面的玄姬,立刻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当然我们玄姬妹妹就不同了……”
说着,还伸出手去抓对方摆在桌上的小手。
玄姬一把挥开他,冷声道:“扯完了吗?现在说王老鬼的事!”
罗荼被打开手也不恼,笑嘻嘻地道:“老王进园前给我通了下气,他要再去那地方试一次,那就让他试呗。反正打开后,大家都有肉吃,还省了我们费力气。”
“你的意思是我们就在这等?”
“哈哈,这主意不错吧?仙葬一开,我们便立刻能感应到,到时再赶去也不迟。”
玄姬这时也不急了,往后一靠:“就凭他?呵呵,我们用了那么多办法都没法打开那地方!不过,据说这次他身边还有个年轻男子,你们觉得会是谁?”
昭阳斜乜了眼罗荼:“还能是谁,老家伙就那几个。”
玄姬蹙起秀眉:“你是说……”
三位大名鼎鼎的鬼帝聚在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里密谈,而整个幽冥界都已因这一次的蓼莪灵园开放而暗生波澜。
……
柳清欢落在一片山林外。
无数长得张牙舞爪的鬼爪榕充斥着整片山林,长长的气根纠缠在一起,爬满每一寸角落,也遮挡了阳光的进入,让这片地界显得幽深而又阴冷,一扫整个灵园仙境般的祥和气息。
这便是老岵林?
正在他打量之时,从林中走出一人,笑道:“柳道友,你终于来了。”
“张道友。”柳清欢拱了拱手,道:“我没来迟吧?”
“没有,是我早到了而已。”张显妙走过来,看了看他:“柳道友,你这一身的血气可比进园前浓厚不少啊,这些天没少杀人吧?”
柳清欢也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笑了笑。
从会云楼出去后,他便继续在云蒸宛采集灵药,不过因为园中又多了些人,而药田就那么些,自然少不得起争端。
有时候,不是他想不杀就能不杀,别人要来杀他,他自然只能杀回去,修仙界从来就是这样一个纷争四起的地方。
他看向山林,转而道:“那么,我们是现在就进林?另外,你现在可以说要我帮你什么忙了吧?”
柳清欢并没有多信任张显妙,说白了,当初大家一起合作打开鬼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但此人的种种神秘之举,却让人有想探究的欲望。
鬼王和尸魔是为了逃出度朔山,云梦泽众人则是为了以鬼门牵制阴月血界,只有张显妙想进入鬼门的目的不明,却是促成这场合作进行下去的最积极的一个。
现又于蓼莪灵园外巧遇,对方再一次主动提出合作,让柳清欢着实有些惊讶。
“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要帮什么忙了吧?”
张显妙一笑,示意他跟上,一边往老岵林里走一边说道:“柳道友,难道你不知此林中有蓼莪灵园曾经的主人的真正洞府吗?”
“什么?!”柳清欢挥手拍开鬼爪榕悄然卷过来的气根,惊道:“灵园的主人?”
“哈哈,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啊。也是,此事极隐秘,知道的人极少,我也是无意中才得知的。”
柳清欢沉吟道:“传说这个秘境曾是仙家药园,那么,这里的主人曾是个仙人?”
“那都是以讹传讹而已。”张显妙嗤笑一声:“不过,虽不是仙人,但比我等修为高却是肯定的。”
比他们修为高,那么至少也得是化神大修士了。
柳清欢看着张显妙在前面开路,所过之处,那些密集的气根像是惧怕他一般,自动向两侧分开。
“所以我们是要去往那洞府么?”
“对,不过我不知道洞府的具体位置,所以需要寻找。”张显妙道:“你跟紧我,路上要是见到灵草灵药,全是你的。”
听到这样的话,柳清欢却并无什么喜色,反而目光深了深:“你确定?”
“哈哈。”张显妙笑道:“我自身便是草木,要那些东西又有何用。”
说话间,两人已深入山林,四周的光线越来越幽暗,一棵连着一棵的鬼爪榕用巨大的树冠将天穹全部遮挡,条条气根垂挂而下,显得阴森之余,又透着几分奇特。
突然,有细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仿佛有人在吹口哨一般,悉悉索索响个不停,让两人同时一顿。
柳清欢神识扫过去,脸色不禁变了变:“嚣虫!好大一群!”
张显妙亦是一惊,脚下加快速度,肃然道:“快走!若被虫群缠上,那就麻烦了。”
说话间,便有数只飞虫在气根之间出现,它们每一个只有核桃大小,背上生有数对透明的翼翅,尖利细长的口器闪着寒光,长得极像蚊子,身上却覆盖着带着深绿色花纹的坚硬甲壳,壳下有鼓膜,能发出尖锐的哨音。
这种虫便是以哨音作为攻击的手段,无形的音杀几乎防不甚防。
柳清欢立刻封闭了听觉,跟上张显妙,道:“我们脚下也有。”
果然,周围的树叶、树干、土里,一只只嚣虫鼓着翅膀钻了出来,灵活地在密织的气根之间穿梭,尖啸着围向两人。
柳清欢伸手一拍,叫一只嚣虫直往他脸上扑的嚣虫扇飞,却发现那虫子在空中翻滚了数圈,拍了拍翅膀,没事一般又飞了过来。
他不由有些吃惊,虽然刚刚那一下他并未用多少力,但也远不是一只小虫可以抵挡的,而它不仅没有被拍碎,还似完全没有受伤。
他一把抽出太南仙剑,一剑削出,将几只挡路的嚣虫搅成碎末,却见远处已是密密麻麻,那些长长的气根在无形的音杀之中纷纷断裂,而他身周的灵力罩也开始剧烈起伏。
“张道友,不如先定个寻找的方向,我们也好朝那一方突围。”
张显妙点了点头,往前一指,白茫茫的水气从他身体中汹涌地扑向四方,林中立刻变得湿润,随后便有大颗大颗的雨滴凝结而出,汇集成狂怒的水龙冲向聚集而来的嚣兽。
那些虫子虽然身躯坚硬,但被水龙一卷,立刻被冲得七零八落,柳清欢的剑随后赶到,锐不可挡的剑气纵横横扫。
两人赶在虫群围拢之前,凭借着强悍的实力硬生生冲出那片榕树林,到了另一片山林中。
老岵林与灵园其他地方很是不同,不仅环境阴冷,其内蛇虫蚁兽亦是不少,更有一些残存的禁制迷阵,稍不注意便会踏入陷阱。
好在其中确是生长了不少灵药,张显妙也如承诺的那般,但凡遇到,便会让予柳清欢。
对此,柳清欢心中却越发警惕。
两人非亲非故,这等行径实在有些诡异,要么张显妙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大善人,要么就是对方有求于他,而且还所求甚大!
前者,张显妙明显不是,那么就是后者了。
于是,在又一次寻到一株珍贵灵药后,柳清欢停下手:“张道友,这株灵珠草你收了吧。”
张显妙一脸疑惑:“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你给我帮忙,灵药全归你。”
柳清欢眺望着远处,回头淡淡道:“你给的报酬太高了,这样的忙我怕帮不上,或者……”
他转头紧紧盯着他:“或者,需要用我的性命之类的东西去帮!”
张显妙顿了下,扬起一抹笑:“怎么会?我的忙你自然帮得上,且只有你帮得上。”
他走上前采起那支灵珠草,再递过来:“另外,其实也算不上全是帮我忙,毕竟你也想进此园主人的洞府不是吗?”
柳清欢没有接的意思,抱起双臂:“是吗?既如此,灵药更该平分才是,柳某向来有自知之明,不喜多占别人的便宜!”
好一会儿,张显妙哈哈笑了几声,又叹息道:“好吧!”
又念叨了几句“你太见外”一类的话,收了那株灵草。
柳清欢脸色稍霁,转开头,眼中却只剩下一片冰色。
重新上路,他似笑非笑地道:“张道友,我们在林中已转了两日了,你却一直没说那洞府具体情况,不如说一说,我也帮着留一下心?”
“咳咳,并不是我不想说。”张显妙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说道:“实在是我所知道的也不多,告诉我这事的人只说过只要见到了,便一眼便知那处是洞府的入口。”
对于这样的说法,自然不能解了柳清欢的怀疑,他却不再追究。
两人间的氛围带上了些诡秘,虽然谁都没有表现出丝毫异常,却已各怀心思。
又过了一日,两人在林中寻到一块石台,终于知道那所谓的“一眼便知”是什么意思了。
石台朝上一面被削得十分平整,深刻的如枝蔓一般的繁复纹路卷曲漫延,线条优美而又流畅,一直爬上两根立在石台之上的石柱,又在中间汇合,形成一个山门。
张显妙难掩激动地冲上去,十分迷醉地摸着那些纹路:“就是这里,终于找到了。”
柳清欢打量了下周围,道:“我并未发现这里有阵法或禁制的存在,这洞府要如何打开?”
张显妙背对着他,用一种十分平淡的语气道:“很简单,只需将富含木灵气的精血滴在这些舒叶灵纹上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