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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栋站在殿堂中间,先是语气轻松地与在座之人调侃了几句,又将近来的局势做了个总结。

    “此次空间通道被封,我们再不用担心阴月血界从千页山杀过来,我云梦泽的后方终于安全无虞了。现在,东荒之地正在全境追捕那些做鸟兽散的异界之人,已经歼逃者无数。现在他们据守在几个大的据点奋力顽抗,不过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千页山一役,可谓是大捷也!”

    他满面笑容地说完,殿内之人都面露笑容,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若论起最大的功臣,我却要向各位介绍一人。”赵国栋向下面的云铮拱了下手:“这位就是紫微剑阁的灵犀道友,封天丹符便是在他的努力下才得以面世,并最终封住了千页山上空那道裂缝。如此功绩,我代表整个修仙联盟和散修联盟,拜谢道友的大义!”

    说着就深鞠了下去!

    云铮站在紫微剑阁凌云剑尊旁边,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但面上却不能失了礼意,一边回礼,一边接收了在场之人纷纷抛过来的赞誉。

    赵国栋直起腰来,终于点到正题:“今日招大家过来,是为通知大家一个好消息,第二道封天丹符,已在日前炼制成功!天佑我云梦泽也!”

    殿内气氛一下便热烈起来,刚刚还矜持的大修士们齐齐眼睛大亮,意识到了这场会议的重要性。

    啸风大陆的苍筤“嚯”地一下站了起来:“第二道成功了?那是不是轮到我啸风了!”

    殿内突然一静,一旁传来一声嗤笑,隐仙派的天河道:“凭什么?当然是先封我云梦泽的曲殇沼泽!”

    苍筤平和地据理力争道:“曲殇沼泽的那处空间通道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防御稳固,后顾无忧,再等等也是可以的。然我万妖谷的情况却紧急得多,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自然该先封!”

    天河也站了起来,道:“就是因为如此,才不该先用这炼之不易的第二道封天丹符。要知道这与第一道封天丹符的情况已大为不同,那时我们将所有消息都压了下来,前期做了无数准备,才出其不意地出手封了千页山。但现在封天丹符已不是秘密,对面有了防备,再采取策略便已无法见效。你万妖谷如今还陷在敌手,想要封住谈何容易!”

    这话却是在理,在场不少人都赞同地点头。

    苍筤不由急了,相比起闻道,他的性情就温和得多了,没有那种能压倒一切的强势与霸道。

    “你们别忘了,我万妖谷连接的是对方的朔月境,而朔月境直接承受着万千妖鬼的侵袭。如果对方顶不住压力,全境失守,那么我们界面就可能面临滔天的鬼祸,那时再封就晚了!”

    众人一听,想到那可怕的情景,都沉默了。

    天河高声反驳道:“我曲殇沼泽也不是固若金汤,也有失守的可能……”

    两大化神修士脸红脖子粗地争了起来,在场的元婴修士都噤若寒蝉,即使是身为会议主持者的赵国栋,就算他是云梦泽修仙联盟的现任盟主,在以实力为尊的化神修士面前也是插不上嘴的。

    柳清欢瞥了瞥自家的太尊,发现空无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碗中的茶叶,还与坐在旁边的紫微剑阁的凌云剑尊低声讨论起了什么茶好喝,没一会儿就转到了酒上,因为再好喝的茶都好不过酒。

    云铮用肩膀顶了顶他,悄声道:“我刚刚想到一事,穆道友既是元婴修士,星月宫中必留有她的命魂灯,你不如去星月宫将之要来。”

    柳清欢想了想:“嗯。”

    不过一想到要去取穆音音的命魂灯,他心中竟浮起了一丝胆怯,深究之下,竟是害怕看到命魂灯已熄……

    不由苦涩地一笑,果然是关心则乱,纵是修为再高,也抵不住心有牵挂。

    “本尊觉得苍筤道友要搞清楚!”一声大喝让他回过神,天河颇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封天丹符乃是我云梦泽的人所炼出,耗费了无数珍贵的物资和灵材,你啸风大陆什么力都没出,说要就要,未免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外人?”闻方,苍筤怒不可遏,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上前一步,逼问道:“难道我啸风大陆不是属于这个界面的?阴月血界从万妖谷侵略过来,难道就不是侵略到整个界面?当年,曲殇沼泽被破,你们云梦泽无暇顾及东荒之地,是不是我们大陆派人顶上的,你现在来跟我说我们是外人?!”

    他越说越怒,看向其他人:“怎么,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面对如此大是大非的问题,自然没人再敢乱说话,天河也自知一时嘴快失言,闭上了嘴。

    少阳派的五炁无语地看着乱挑事的天河,道:“苍筤道友莫动怒,啸风大陆与我云梦泽自是一体,不分你我。”

    空无笑骂道:“天河个莽人!我看再过几千几万年,你还是一张嘴就得罪人,这么好的仙峰灵茶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快坐下吧。”

    两个最大的宗门终于发话了,其他人便跟着打哈哈,总算让苍筤平息了怒气。

    “你们怎么说,到底封哪儿,给个准话!”

    五炁笑道:“刚才天河道友有一句话却没说错,万妖谷如今还陷在敌手,要争夺回来还不知要用多少年。道友也知道,为了千页山,我们从好几年前便开始布局,直到今日才一击得手,这么长的时间,完全够再炼出一道封天丹符了。苍筤道友,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苍筤一时哑然,空无便接过话:“是啊,与其让这第二道封天丹符放在那儿积灰,自然是先把曲殇沼泽封了。不过啸风那边也该准备了,加紧攻势,说不定第三道没几天就炼出来了。这样大家都不妨碍,岂不是皆大欢喜。”

    苍筤终于败下阵来,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于是,曲殇沼泽空间通道封闭一事正式提上议程,在座大多数都是云梦泽这边的人,无不欢欣鼓舞,只觉封界战争结束有望!

    ……

    会后,柳清欢果真去了趟星月宫,没费什么口舌便索要到了穆音音的命魂灯。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命魂灯的灯焰虽然薄如豆影,总算是还未熄,不由心中大定。

    修仙联盟的执事修士一脸为难地看着他:“前辈您要看任务卷宗,这……盟内有规定,穆前辈所执行的任务乃是一等机密……”

    柳清欢将那日会议后特地向赵国栋要的一枚玉牌递过去:“这是你们盟主的令牌,我有权查阅盟内最高机密的任务。”

    执事修士如蒙大赦,拒绝一个元婴前辈可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的,他连忙拿出一份封存的卷宗,封面写着一行字:镜花楼,征平五一六年己酉季秋。

    柳清欢接过,打出数道法诀,解开了上面的封印,然后一目十行地往下看。

    那执事站在一边,好奇地问道:“前辈,您要查镜花楼吗?镜花楼最近暴露了,很多隐蔽的据点都被阴月血界的人捣毁了,所以我们的人大都已撤了回来……”

    柳清欢脸色一沉,抬起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详细说来!”



    柳清欢脸色一沉,抬起头:“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详细说来!”

    执事被他突然改变的脸色吓得一缩头,唯唯渃渃地道:“就、就前两、两年。自上次您手中的这个任务不久后,不知道哪里出了纰漏,阴月血界开始抓捕镜花楼的人。那时楼主灵徽真君却失踪了,一时群龙无首,因此明面上的据点被捣毁不少。”

    “灵徽……岳未央?”

    “前辈您认识那位灵微真君?”

    柳清欢随意点了下头:“她现在可回来了?”

    执事苦恼地道:“没有呢,踪迹全无、生死不知。所以现在镜花楼已经全部转入暗处,而现在曲殇沼泽的空间通道不日便要封闭,那边的人大概准备要完全撤回来了。”

    柳清欢弹了弹手中的卷宗,又问道:“你对这个任务知道多少,全部如实道来。”

    执事仰起头回忆了下:“我记得,有一天盟内接到一则镜花楼发来的请求,说是探到对方界面的大世家似乎有异动,需要火系高阶修士前往配合调查。联盟核审后,便联系了星月宫的明羲真君……呃!”

    他突然想起了一则传闻,眼前这位前辈与那位明羲真君似乎有不同寻常的关系……

    明羲是穆音音的道号,柳清欢却没管他异样的神色,而是低头沉思起来。

    所以这个有异动的大世家,明显就是凤丘凤氏了,而岳未央也跟着一块失踪了,她们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引得凤氏追杀,已至不得回还?

    “前辈?”执事小心翼翼地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镜花楼内部与其他门派很是不同,很多事情都只有楼主才知道,所以灵徽真君失踪后,关于任务的真相便无人知晓了。盟内后来也派了人去查,但都没查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如此……”

    看来只有他自己去查了。凤丘凤氏位于朔月境离火山脉中,到了那里便自有答案了。

    柳清欢站起来,将卷宗还给对方:“多谢!”

    从鹰巢城出来,他便直奔曲殇沼泽。因为封天在即,曲殇沼泽近来十分热闹,从各个地方赶来想见证那历史一刻的人数不甚数。

    而空间通道另一侧,云梦泽也在准备,防线开始回缩。

    阴月血界这些年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一边要和云梦泽作战,一边还要顶着万千妖鬼的侵蚀。现在虫母出世,虽然暂时还未影响到浮月境和朔月境,但巨大的压力已经快要压断此界修士的心神。

    封天丹符一事已经如燎原之火迅速传遍了两界,所以见云梦泽收缩防线,他们都不知是该欢庆还是该愤怒,更是追也不是不追也是,最后只好心情复杂的暂时按兵不动。

    “师父!”

    柳清欢刚从空间通道出来,但见一道人影扑过来,他条件反射地身形一闪,这才回过头看去。

    “师父?”帝柔,不,现在应该叫颜柔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柳清欢咳了一声,道:“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可不许再这样不端庄。”

    看了看她,当年那个小丫头已经长成一位美丽脱俗的佳人。再一扫,他不由皱起眉,有些严厉地道:“怎么修为还在金丹初期,你师弟都后期了,这些年是不是根本没有好好修炼?”

    颜柔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嘻笑地靠过来:“师父,弟子好多好多年都没见到师父了,不要一开口就训嘛。上次您带师弟去黯月境,从这里过都不见弟子……”

    她撅起嘴:“这次要不是听说您要过来,我一早就等在这里,肯定您还是悄悄就走了!您是不是忘记我这个弟子了?”

    柳清欢只好道:“上次的情况比较特殊,一大堆人跟着,见面也是说不上话的。再说那时战势紧张,你也走不开。”

    “那您这次能多留几天?”颜柔兴高采烈地跳起来:“太好了!”

    柳清欢尴尬地又咳了一声:“这次也不行……你师娘失踪了,我得去查这事。”

    正要不高兴的颜柔闻言惊叫道:“师娘失踪了?!”

    柳清欢有些怅然地点了点头,简略说了下因由。

    “凤丘凤氏……”颜柔若有所思地道:“这个世家那位化神修士,自多年前被大衍太尊重伤后,便很少再出来了,连带着凤氏一族都跟着沉寂了许多。”

    “哦?”柳清欢想了想,那年曲殇沼泽被撕开空间裂缝,大衍太尊从大须弥乾坤塔出关,利用化神的无上天劫打了阴月血界一个措手不及,的确听说凤丘凤氏有一位化神被打成重伤。

    “可是,我记得他家好像有两位化神?”

    颜柔却摇头道:“虽然对方一直对外界隐晦着,但另一位化神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寿元耗尽归虚了。”

    “原来如此……”

    这与穆音音她们追查的事会不会有联系?柳清欢思索了会儿,想不出所以然。

    虽然心内有些焦急,但他还是在指骨峰停留了一天,与自己的小徒弟相处,并指点她的修炼。

    大概是幼时体质太过羸弱,颜柔的根基一直不太稳,再加上又赶上了封界战争,她几乎没有静心修炼的时间,所以到现在还只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以后的进境恐怕也会极有限。

    这一场浩大又旷日持久的战争,不知耽误了多少人的修仙之路。就连柳清欢自己,也被耽误了不少。

    比如他现在元婴后期,又有丹田内那颗神秘的种子不断送出精纯的木灵气,如果潜心修炼的话,用不了多少年就能修到大圆满。即使不修炼,他也更喜欢研究丹道。

    但问题是他现在完全没有时间去闭关,事情总是一件一件地堆起来,恐怕也只有封界战争彻底结束那天才能停下忙碌的脚步了。

    短暂的相聚后,颜柔将柳清欢送出指骨峰,泪光闪烁道:“师父,等这里的空间通道封闭,我会跟着退回云梦泽,以后终于能闲下来,天天呆在门派里了!”

    柳清欢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个孩子接过了她父亲肩上那沉重的担子,这些年过得甚是辛苦。

    “好,你先回去,为师过些日子就回去了。”

    颜柔“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终于还是扑了过来:“父亲走了,娘也去世了,师父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不要不要我……”

    “瞎说!”柳清欢柔声斥道:“小没良心的,你师祖和师伯没事就念起你,听到你这么说他们才要伤心呢。”

    总算把小祖宗哄得破涕为笑,他唤出初一和小黑,摆手道:“回去吧,好好代为师在师祖面前尽尽孝,以后的日子还多着呢。”



    离火山脉位于黯月境西北,是阆巅雪峰的余脉,所以要去那里,就得先穿过阆巅雪峰。

    然而等柳清欢带着三只灵兽到达雪峰脚下,才发现此地已今非昔比,一道道坚固的防线沿着山势布置着,可谓是严防死守,戒备森严。

    柳清欢不由讶然,难道幽冥界的鬼军已经攻到了阆巅雪峰一侧不成?应该还不至于吧……

    一股强大的气息盘恒在半山腰,明显此地还驻守着一位化神修士,这就让他原本想偷偷穿山的打算行不通了。

    他看了看小黑和初一,问道:“你们当年回来时没经过此地?”

    小黑眨巴着眼说:“没有啊,我们看到这边守了很多人,就绕道进了古兽山林,这才被毕参给救了。”

    柳清欢无语,摆在他面前的难题是,若不从阆巅雪峰穿过进入黯月境,那就只能往东或往西绕。而东有绝地之名的冥海,西是拒绝人修进入的古兽山林,再往外就得从海上绕了,那路途就远得太多了。

    他沉吟道:“如果我去找古兽山林借个道,你说他们会同意吗?”

    “不可能!那一族的老古董都很排斥外人。”小黑直摇头,忽然又一顿:“不过……或许我和初一可以去联系几个之前认识的古兽族朋友试试看。”

    柳清欢在心里一转,叹道:“也只有如此了。嗯……等下你再跟我仔细说说古兽族,他们族中的年轻人是不是想要接触外界?”

    “太好了,又能见到毕参、奎狼他们了!”小黑嘎嘎嘎笑道,在自己身上拍了几下,原本的八尺粗犷大汉又迅速长高了一大截,变回了青木妖猴的原身。

    就连初一也拍着翅膀兴奋地叫了两声,可见他们当年的确与古兽族人相处得十分不错。

    于是柳清欢骑在灰驴,跟着两只灵兽绕开正面浮月境修士的聚集地,准备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进入到古兽山林。

    “他们倒也不是想要接触外界,只是没那些老人那么排斥而已,防备心依然很重。加上如今外界战火连连,古兽族基本已全族封闭,进入了山林最深处。”

    路上小黑为他介绍古兽族的情况,一边熟门熟路地带头跃进山林。

    “这样啊……”柳清欢思索着道:“看来就这么去借道,成功的机率着实不高啊,得想个法子……嗯,到时见了对方,你说我有一件十分利于古兽族的大事要与对方商量吧。”

    “啊?”小黑侧目,气愤道:“主人,古兽族是我的朋友,你怎么能欺骗他们呢!”

    柳清欢顺脚就踢了过去:“欺骗你个头!你看本尊什么时候信口开河过!”

    小黑委屈地揉了揉痛处:“那、那……”

    柳清欢抬头望向远处:“这事从你们回来说起在古兽族的经历我就在想了,只不过之前事多,便未仔细筹划,不过现在既然要从他们这里路过,便正好问问吧,也看看对方的态度。”

    小黑看他说得慎重,不由好奇心大起,抓耳挠腮地问道:“主人,是什么事,您说说呗,老黑给你参详参详。”

    “去去去!”柳清欢嫌弃道:“空长一身呆肉不长脑子的家伙,一边儿去!我自有主张,到时你就知道了。”

    随着渐渐深入古兽山林,周围的树木越发粗壮高大,似乎将世间无时无刻的喧嚣都完全隔绝于外,清新浓郁的木灵气沁人心脾。

    一直显得有些萎靡的灰驴在进入古兽山林后突然精神了起来,要不是柳清欢拉住它,这家伙大概已经拔腿狂奔了。

    他低声恐吓道:“不要乱跑,小心一会儿把你抓走烤了吃!”

    小黑这些天已经和灰驴混熟了,笑道:“驴哥,小心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撞进陷阱里了。”

    说来就来,柳清欢往左前方瞥了一眼,便见树叶一阵摇动,两个手握木矛、脸上画着黑色纹路的年轻男女跳起来,如临大敌地摆出防御姿势,大喝道:“人类,你已进入我古兽族的领地,速速离开!不然我们就要叫人了!”

    柳清欢停下脚步,就听小黑欢呼一声,大叫道:“角木,轸月!是你们吗?”

    对面的一男一女不由呆住,迟疑了一下才喊道:“柳玄!你回来看我们了?”

    “哈哈哈!”小黑大笑着就冲了出去,速度更快的初一已经化作一道白影,直接冲进了那女子的怀里。

    对方惊喜地叫道:“初一!”

    一场抱成一团在一起野蛮摔打的相见欢就在眼前上演,倒是柳清欢被遗忘到一边。

    柳清欢淡笑着摇了摇头,果然还是太年轻了,这么快就放下了警惕心。他也不去打扰,反倒把自己的气息调整得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平和而又自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到那叫角木的年轻男子朝他望了过来,低声问小黑:“你怎么把人修带进来了,忘了族里的规定吗?”

    小黑目光闪烁了下,偷眼看过来:“那是我的主人,他……”

    却见两个古兽族男女齐齐黑了脸:“我兽族永不为奴!你竟然甘愿给人修做奴仆……”

    “两位却是想差了!”

    这时,柳清欢扬声打断他们,稳健地一步步走过去。

    对方已经往后退,手中的木矛冲向前,齐齐发出威胁的低吼。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紧张,柳清欢却似完全没感觉到一般,温和地道:“我们云梦泽的灵兽契约与阴月血界的大不相同,可以说灵兽与修士地位基本是平等的,不存在残酷的压迫和驱使。”

    见两人神色没有半分松动,他继续说道:“这且放在一边,就说柳玄和初一他们两个,他们已经晋升到四阶,已经拥有了完全自主的能力,所以与其说我是他们的主人,不如说我是他们的朋友。”

    他看了眼小黑,十分和煦地笑道:“柳玄,你觉得我说得可对?”

    小黑被柳清欢脸上的笑吓得心里抖了抖,连忙转身对角木两人说道:“对对对!我虽然还称对方为主人,却是感激从小到大的养育之恩及爱护之情,实际上我们是朋友!”

    角木和轸月的脸色这才好了许多,但依然说道:“虽如此,但古兽山林不允许人修进入,你、你要不在外面等着……”

    小黑立刻道:“不行,我主人、不,我朋友有一件对整个古兽族都大有益处的事情要与你们商量,你快去通报给危牙族长吧!”

    “什、什么?”角木狐疑不已,态度却依然坚决:“不行!不管什么事,人修都不能进入古兽山林,更何况是还要见族长!绝对不行!”

    柳清欢微微一笑:“如果说,我能让你们远离这一场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的战争呢?”



    柳清欢没想到古兽山林内部是如此模样,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高大树木遮天蔽日,最细的都有几人合抱粗,而在粗壮的树枝间歪歪扭扭地搭建着一些简陋的木屋,屋檐上挂着兽骨鸟毛做为装饰,风一吹便叮当作响,显得极为原始而又粗犷。

    柳清欢淡然地走在小黑和初一的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同时也被别人打量。路边、树杈间,甚至是草丛里的地洞,各种各样保持着兽身的古兽族人或好奇、或怀疑、或敌视的目光跟随着他每一步的移动。

    可以看出,古兽族人习惯于用兽身生活,上至长相威猛狰狞的凶兽,下至温驯的小型灵兽,可谓是应有尽有。不过要分辨他们和普通的妖兽还是很好分的,因为每一个古兽族人身上或多可少都戴有一两件装饰品。

    他不由感叹这可真是个奇特的部族,竟然抛弃人修的身份,以兽为尊。

    “嗖!”

    一道迅疾无比的风声突然从左侧传来,柳清欢脚下一顿,站在原地未动,转头正好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林中窜出,一个恶虎扑食扑向了身边的小黑。

    小黑立刻摆出防御之态,双腿未分,腰部一沉,硕大的拳头已经砸了出去。

    转眼间,一黑一白两只灵兽便抱团滚了出去,拳来脚往地开始了野蛮的撕打,“砰砰砰”的肢体对撞声为之大响。

    大概是被这激烈的场景刺激得跟着兽血沸腾起来,零星的叫好声从周围传出后,没过多久便连成了一片,直率的古兽族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很快便从各个角落跑出来,围成一圈看起了热闹。

    “嚯嚯嚯!毕参,捶柳玄的脑袋!”

    “柳玄的脑袋跟石头一样硬,捶了也没用,快叉他的眼睛!你问我怎么知道,当然是我跟那家伙打过!”

    “哇,果然叉中了!”

    柳清欢不由低声笑了笑,场中小黑一时不查,果然被对面那只威风凛凛的三眼白虎扫到了眼睛,不过那家伙狡猾地回身便捞住了对方长长的尾巴,猛地一扯!

    三眼白虎被扯得失去平衡,被小黑凶悍地抡了起来,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哈哈哈!”

    “吼吼吼!”

    各种尖笑声、兽吼声哄然响起,从他们一行人进入古兽族后就持续存在的僵硬气氛一扫而空,变得轻松了不少。

    等那两只打尽兴了的家伙终于分开,小黑的两只猴眼肿了,还拼命揉着胳膊,白虎身上顺滑光亮的毛也乱了,一抖便直往下掉草屑和尘土。

    “做得好。”

    柳清欢拍了拍小黑的肩膀,低声夸赞了一声,换来对方龇牙裂嘴地痛叫了一声。

    他一抬头,便见那白虎已经化作一位身形高大威猛的男子,一边朝这边走过来,一边上下打量他。

    柳清欢微微一笑:“好久不见,毕参。”

    上一次见,对方还只是一只刚刚成年的小兽,而今已变得沉稳而又自信。

    毕参朝他点了下头,神色比其他古兽族人都要友善些,跟一旁的角木和轸月用兽语交谈了几句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要见我们族长?”顿了下又道:“正好,我也要到那边去,顺路带你一起过去吧。”

    有熟人带路自然更好,柳清欢跟在他身后往更深处走,一边为其帮忙救治小黑道谢。

    “并不是我的功劳,你要谢,就去谢族中的祭师吧。”

    毕参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注意力被跟在他身侧如闲庭漫步一般悠闲的灰驴身上。

    “这只也是你的灵兽?嗯……我能看到你们之间隐隐存在的契约之力。”

    柳清欢诧异道:“你能‘看’到?”

    毕参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闭合着的第三只眼:“对,不同的契约之力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而你们之间的线是淡绿色。”

    这种天赋倒是稀奇,契约一般都是在天道规则下签订,自生效那一刻起便化作一股无形之力,将结契约之人连接在一起,却是很难被法术或一般的神通侦测到的,更别说‘看’到了。

    小黑插过来,好奇地问道:“那我呢,我和主人之间的线是什么颜色,这颜色又代表什么意思啊?”

    毕参额头上的眼睛对着小黑开合了一下,道:“深绿色,大概代表着你们感情甚深,彼此都十分信任对方吧,至于具体的,因为没有前例,所以实际上我自己也没研究透彻。”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下头,一转头表情突然变得惊讶:“咦!”

    柳清欢不解地看向他,就见毕参的第三只眼睛已经彻底睁开,瞪得圆圆的,目光仿佛跟着一条线一直往上移,最后高高仰起头看向了天际!

    “怎么?”

    “你、你、你……”毕参震惊地看着他,却最后也没说出什么,而是平缓了下呼吸,道:“你身上有根金色的线,一直连到天上。”

    “金色的线?”

    柳清欢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头顶,仿佛要抓住那根线似的,正想问,却见毕参语速加快地说道:“族长的住处已经到了,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下,我进去通报一声。”

    看着对方以近乎逃避的姿态消失在门后,柳清欢微微凝眉,满心的疑窦与不解。

    他望了望肩上的初一,想到对方也有一个十分神奇的天赋:“初一,你在黑白视界里能看到我身上有什么金色的线吗?”

    问了之后便反应过来是白问一场,初一的天赋自然与毕参的完全不同,看得到才是怪了。

    初一温柔地蹭了蹭他的脸侧,柳清欢便只好将此疑惑放在一边,转而打量那位古兽族族长的住处。

    一棵足有数丈之粗的参天古树屹立在他们面前,树干上开了一道门,门上挂着一块由多块兽皮缝制而成的门帘,一股难以说清道明的奇怪力量笼罩在大树周围,将外界完全隔绝了起来。

    柳清欢调动起自身的灵识,极其小心地感受着那股力量,只觉得仿佛突然进入了一片远古大地,山林接天连地,其内却充满了各种凶险与艰辛,有兽吼声从遥远的地方悠悠传来,原始、蛮荒,却生机蓬勃,有一种道法自然的意味。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门外的朋友,你既感应到了我古兽族的信奉之力,便请进来一叙吧。”



    信奉之力?

    柳清欢敛了下眉,便感觉那个无形的力量向两边分开了一条道。

    让小黑三个在外面等丰,他走过去,揭起门帘,就见这是一间开在大树树心中的巨大屋子,看得明显已经超出了树干本身的宽部,从磨得光滑平整的地面到穹顶足有两丈多高,屋子一侧还凿了数级台阶通往上层,明显上面还有空间。

    一位身材彪悍的大汉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堆华丽的兽皮里,那充沛而又强大的力量从他身上流泻出来,充满了整个大厅。

    他左右各站了一人,一是进门已许久的毕参,另一人满头粗硬的头发如毛刺一样根根直立,面相颇为凶恶,目光**裸地盯着他。

    柳清欢一眼扫过,然后落在角落,那里蹲着一只似豹似猫的妖兽,浑身跟丢进煤堆一般漆黑,一双兽目却在阴影处闪烁着幽幽的绿芒。

    双方片刻之间都在心里估算了一番对方的实力,那大汉站起来,将右手放到左肩,缓缓点了下头,开口道:“我就是古兽族现任族长危牙,我看你面相有异,好像不是本界之人?”

    柳清欢淡然地拱了拱手,道:“鄙人来自云梦泽,姓柳名清欢,道号青木。”

    “云梦泽……”危牙微眯着眼睛,立刻给人一种危险凶猛的感觉:“听说就是你要见我?我很想知道,一个云梦泽的人修,是有何依仗说出‘让我古兽一族远离这一场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希望的战争’这样的话的?”

    对方毫不掩饰话中的敌意和质疑,压迫性十足地望着他。

    柳清欢对这样的态度早有预料,所以也不感到冒犯,而是自顾自捡了桌边一张椅子坐下。

    对方既然愿意见他,在一定程度上已经泄露了其为外界形势感到焦虑与迫切的心情。

    “嗷嗷呜哩哇啦……”

    危牙身边那不认识的男子站前一步,咕噜了一大串兽语,虽然听不懂,但看表情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柳清欢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话锋突然一转:“危牙族长,却不知你可了解如今外面的形势?”

    不等对方回话,他指尖微微凝出一点灵光,在空中画了几笔,阴月血界的大致地形便呈现在几人面前。

    “这里,是大蜃海,鬼门所在之地,鬼界的万千妖鬼便从此地出来,将黯月境搅得一团乱,而浮月境于阆巅雪峰摆出的阵势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可见局势已紧张至什么地步。”

    他在右边最南端画了一条向上而行的线,危牙冷笑一声:“那又如何?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

    柳清欢道:“你们古兽山林就紧临着阆巅雪峰,如果鬼军推进至此,那时,古兽族再想封闭自身、置身事外就不可能了。”

    大汉神色未有半点变化,但他旁边的两人却没那么好的定力,纷纷沉下了脸。

    柳清欢又移到左边的大陆上点了点:“虫母已在朔月境出世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该明白虫灾泛滥的可怕。”

    危牙面无表情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来告诉我,我古兽族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吗?”

    柳清欢挥了下衣袖,所有灵光组成的线条便如乱麻搅在了一起。

    “我只是想让各位能更加清晰地明了你们一族即将面临的艰困,以及!”他铿锵有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话:“阴月血界已沦为一块绝境之地!”

    室内一瞬间静得落针可闻,除了柳清欢,对面三人都僵硬着身体,目光直直地看着半空中那团灵光渐渐消散。

    好一会儿,危牙“砰”地一声坐下,面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毕参目光复杂地看着柳清欢,这场对谈至此,不管他们一开始表现得如何强势,却被对方几段话就牵走了,并从头至尾掌握住了话语权。

    难道是因为他们古兽族的人成天跟妖兽打交道,性格太过鲁直,还是所有人修都像眼前这人一般厉害?

    危牙很快收起那一丝颓然:“那么,你说可以帮助我古兽一族远离这一切,现在可以直接说了吧!”

    柳清欢道:“你们该也得到了消息,我云梦泽已炼出封天丹符,并且已将连接朔月境的空间通道封住了,而不日之后浮月境的那个通道也将被封。这一场由你们阴月血界放起的战争泥沼,我云梦泽即将从中脱身而出,而你们古兽族要想脱身……”

    他抬起头,望了望外面:“那就要看你们舍不舍得这片世代栖身的山林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位头发跟刺猬一样的男子用生硬拗口的人修语言大吼道:“要我们从古兽山林搬走?休想!”

    “奎狼!”危牙严厉地喝道:“退下!”

    那人耷拉下肩膀,往后退了一步,却还不忘低声用兽语嘀咕道:“族长,人修都是不怀好意的奸诈之徒,你千万不要相信他啊!”

    “我自有主张!”

    危牙也用兽语回了一句,沉默了下,抬头看向柳清欢:“舍得怎么说,舍不得又怎么说。”

    “舍得的话。”柳清欢语气平和地道:“鄙人来自于云梦泽一个大修仙门派,文始派,或许你们听说过。鉴于你们一族从未加入过这场起始于侵略的界面之战,还念在你们曾经不遗余力地救治过柳玄,还让他成功突破了四阶,我愿意向门派进言,在云梦泽划一块比古兽山林还要大的地界给你们繁衍生息。”

    对面三人有些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危牙眯了眯眼睛,断然喝道:“不可能!”

    “就是!”奎狼也跟着附和道:“你们有那么好?肯定有什么阴谋!说,你是不是图谋我古兽族的……嗷!”

    毕参收回自己的拳头,朝柳清欢笑道:“我这兄弟说话不经脑子,柳……柳……”他想了想要怎么称呼,最后选择了跟人修一样的说法:“柳道友不要介意。”

    柳清欢感到有趣地摆了摆手,他也看出来了,毕参大概属于古兽族中比较想要接触外界的一派,倒是与他小时候表面出来的好奇一个样。

    “要说什么阴谋,却说不上,不过图谋还是有的。”

    在奎狼“我就说吧”的大声嚷嚷中,柳清欢不紧不慢地道:“我云梦泽的地域虽然比阴月血界要小一点,但还算广大。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给我界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和损失,不仅仅是人修的战亡,就连妖修、妖兽都死伤无数。”

    他脸上露出一丝沉痛:“山川大地,遍是苍凉,而破坏容易,重建却难。所以想要重新恢复生机,恐怕不是十年百年的光阴就能行的。所以你们要是能迁过去,也算是让我云梦泽补充了一些生机。”

    “另外,到时候,大片的无主之地可以随你们选,而且大战之后人心思安,再加上我文始派与修仙联盟的约束,你们不必担心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那就说远了。”危牙此时已收敛了外放的气势,忽然叹道:“要我们放弃族地,谈何容易!我古兽一族的根就在这片山林里……你可知我一族有多少人,又有多少只养兽,这片山林又有多少只妖兽?”

    “对!”奎狼附和道:“那些妖兽都是我们的兄弟,不能放弃他们!”

    柳清欢神色变得肃然,微微倾身:“哦,有多少?”

    危牙用手比划了一下:“……如此庞大的数量,光是通过空间通道,就很难吧?”

    他目光炯然,等着柳清欢的回答。

    对于对方的试探,柳清欢忽然一笑,手伸了伸,才想起对方根本就没有端上待客的茶水,只好作罢。

    “危牙族长,你大概忘了。”他似笑非笑地道:“战火无情,没人能在这场战争中保证自己人不流血、不丧命。所以你想要保全所有族人,甚至是你们族中驯养的妖兽,我都可以理解。但一整片山林的妖兽,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他站起身来,道:“你们可以再考虑下我的提议,我还有桩急事要去处理,实在无法久留了。”

    “你……”

    危牙有些错愕地看着他。

    柳清欢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对方大概还忘了一点,今日他并不是来求人的,要说还是来为其族群提供一条生路,所以想要跟他讲条件,还隐带威胁,那他们就打错了算盘。

    毕参急步走过来,道:“柳道友,事情还没谈完,你怎么就要走啊?”

    柳清欢顺手拍了拍他精悍的手臂:“的确有要事,才不得为之。也正好给你们一段时间好好考虑,我亦明了故土难离,要整族迁移是件多么难办的大事,更何况是迁到其他界面。等你们有了结果,便给我发传讯符。”

    他想了想,拿出一叠传讯符放到桌上:“这个你们应该会用吧?”

    毕参忙道:“会、会!”

    “那就好!”柳清欢朝他一笑,又转身面向危牙,将右手放到左肩,行了个古兽族的礼仪。

    “我云梦泽连接浮月境的空间通道是由我方控制,只有从那里,你们才能更加安全地离开。不过,那处通道大概在一两月之后便会正式封闭了,所以留给你们的时间十分有限,还请一定要加快速度。”

    危牙神色难测,站起身一言不发,只将右手贴在左肩。

    柳清欢向他点了下头,便转身往外走。

    “主……”

    小黑迎上来,叫了半句见到跟出来的毕参,便住了口。

    柳清欢以顺意的口吻边走边道:“毕参,我要去趟黯月境,从你们这里借一下道可否?”

    “当然可以。”

    连族地都让人进了,毕参自然不会再反对借道的小事:“我送你们出去吧。”

    柳清欢往周围一扫,眉头一皱:“驴呢?”

    小黑苦着一张脸道:“主人,你那头驴自己跑了,我拉都拉不住!”

    “往哪儿跑了?”

    小黑抬手指了指:“往山林更深处。”

    毕参惊讶地道:“山林深处很危险的,连我们族人进去都要万分小心。”

    柳清欢眺望远方,暗自咬牙!

    他就知道,那头蠢驴从进入古兽山林便有些不对劲,肯定是又发现了什么,所以就偷偷跑了。

    小黑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它?”

    “让它去吧!”柳清欢无奈地道:“野够了,自己就会回来了,我没时间跟它在这里耗。”

    毕参拍着胸膛道:“柳道友放心,要是发现了他,我会让族人好好照顾他的。”

    “那就多谢了。”

    在离开山林的路上,毕参试探地问道:“柳道友,你们云梦泽真的能接受我们古兽族吗?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阴月血界的人,是你们的敌人。”

    柳清欢慎重地道:“这个嘛,我不能完全保证……”

    毕参脸一下就黑了下来,他不由安抚地笑了笑:“你也不用担心,很多人都知道你们一族不愿参战,所以并没有血海深仇。而我云梦泽的修仙联盟对修士的约束力还是有一些的,我文始派也还有点势力的,到时你们只要成为我派的附属世族,一般人不敢上门招惹的。”

    “这……”

    毕参不由迟疑,小黑大大咧咧的与他肩攀肩:“怕什么!敢找你们麻烦,来一个我打一个,来一双我打一双!再说了,反正你们大多时候都闭门不出,到时让主人那个姓云的朋友给你们做个大阵,谁也打不进来,哈哈哈!”

    毕参终于放松了一些,脸上带出笑容。

    柳清欢也笑道:“这倒提醒我了,闭门不出终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你们可以学学云梦泽的语言,多与外界交流,等过个一两百年,便能彻底融入周围的环境了。”

    毕参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我们古兽族是该改变了,固步自封,只会被人淘汰、抛弃。”

    看气氛正好,柳清欢趁机问道:“对了,你之前看到我身上有一条金色的线一直通到天际,那代表了什么意思?”

    “什、什么,我不知道!”毕参瞬间变得慌张:“吼吼,已经到了山林边界了,那我就不送了,再见!”

    说完转身就跑,甚至还化身为白虎,跑得那个快,生怕柳清欢会把他抓回去似的。

    柳清欢不由无语,他还问那信奉之力是什么呢。

    他心中闪过各种猜测,对方的第三只眼既然看到的是灵兽契约之力,那么那条金线极可能还是要落在这个上。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他从始至终只有过初一和小黑两只灵兽,再加上后来的灰驴,就再没跟其他灵兽结过契约了。

    “主人,我们继续赶路吧?”

    柳清欢回过神,决定将此事暂时放在一边,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

    拿出两道传讯符,柳清欢斟酌了片刻,便将今日之事清楚地一一道明,然后发回门派和修仙联盟。

    说实话,他在今日提出让古兽族迁往云梦泽,大半是看在小黑和初一的份上。至于对方愿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

    不过看危牙已经有松动的态度,以及毕参在其中可能会起到的作用,这事还是有成功的机率的。

    而联盟方面的态度,他既能说动一个固执而又保守的族群迁族,便有信心说服联盟的人。

    做完这些,他望向即将落下的夕阳:音音,等着我,我来了!



    离火山脉坐落于黯月境西北部,顺着海岸绵延数百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海湾,以及跌宕起伏的山峦丘陵。

    而此地会得名“离火”,却是因为有好几座常年喷吐的火山,熔岩沿着山势蜿蜒而下,形成了一个个炙热的火焰之湖。

    火凤火凤,浴火而生,不灭于世。据说只要世间火不灭,凤不朽,即使死去,也能在火中涅重生。

    当然,凤丘凤氏虽然传承着火凤的血脉,在经过世代稀释后也变得十分淡薄,想要涅重生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此地作为凤氏这一系血脉世代居住之地,山中各处都散落着族人的村落,而真正的凤丘是凤氏嫡系居住之处,还在山脉更深处。

    这一日,一位年轻人从山外走了进来,一身的风尘仆仆,显然才行了远路。

    “那不是老六的凤瑜么?”一位坐在路边大树下纳凉的老大娘瞅见了他:“瑜哥儿,你回来啦!”

    她身边坐了一圈的妇人,看到他顿下脚步,态度显得颇为温和的样子,仿佛被突然点燃了热情般忽啦一下就围了过来。

    毕竟作为没有修为的凤氏族人,他们能留在凤丘外生活,没被赶出去,已经是烧高香了。可以说他们在族中就跟奴仆一样没有地位,平时见着能修炼的族人都要表现得十分的恭敬。

    不过这瑜哥儿却又有些不同,因为他父母爷奶都是跟他们一样是凡人,属于旁支中的旁支,所以他小时候也是在外面的村落里长大的。

    只是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瑜哥儿在族中一次测试中,竟然被发现身体里蕴含的火凤血脉不比本家淡薄,自开始修炼后进境更是极快,没多久就被本家招进去了。

    “还真是瑜哥儿啊,可惜老六两口子走得早,不然现在都能跟着享福了。”

    “别说,这修仙的人就是不一样,几十年模样都没有一点变化。瑜哥儿,你出门有近十年了吧?”

    “听说外面现在可乱!瑜哥儿,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瑜哥儿……”

    凤瑜被一堆问题砸中,真要一一回答,这天都能尽黑。所以干脆也不回答,只温文尔雅地弯了弯腰,问了两句好。

    “瑜哥儿,你是要回本家去么?”

    “是的,老婶儿。”

    “那你可要注意了,本家这两年一直限制人进出,一般人进不去的。哈哈哈当然啦,我记得你十分得本家的器重,肯定是能进去的。”

    说完,老大娘又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族里要发生大事了!”

    “大事?”

    凤瑜疑惑地看向其他人,就见一群人都跟着点头。他目光一转,也跟着低声问道:“什么大事?”

    一群老娘们儿都掩不住兴奋地指了指天上,还是那老大娘开口:“听说本家在召唤上界的什么兽灵降临,瑜哥儿,我们这些粗人也不懂,你说那上界的兽灵是什么,是不是我们凤族的老祖宗?”

    凤瑜又诧异又震惊,怎么也想不到这才刚刚进入凤氏,便从一群凡人口中听到这种原本应是极为隐秘的大事。

    “婶们儿是如何知道这事的?”

    老大娘摆出一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知的姿态,得意地道:“西湾十六爷家不是也是出了个能修炼的哥儿吗,凤,还记得吗?他回来悄悄跟他老娘说的,他老娘与我们十分交好,便悄悄跟我们说了。”

    凤瑜一瞬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升起了一股浓浓的钦佩之意。

    千万不要小看一群无所事事的妇人,她们走街串巷、说长道短,说不定消息比很多人都要灵通。

    召唤上界兽灵吗?

    所以这就是静花楼查到的隐秘,凤氏一族为了掩盖,这才追杀穆音音?

    不错,这凤瑜正是柳清欢化成的,凤氏本家的凤丘防守极严,就连他想要潜进去都不容易。

    正好偶然遇到那位叫凤瑜的年轻修士,他便将之搜魂,然后化成了对方的模样,哪知道还没潜进本家便得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是凡人,事实如何,还要他进入凤丘后再仔细探查。

    与一群热情的妇人告了别,柳清欢继续往山内行去,没多久就见到前面出现一个大庄园,犹如城墙一般的高墙竖立在两山之间,还没靠近便先感到了禁空禁制。

    守在大门前的两个年轻修士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是哪家的?本家现在已经暂时封闭,不接见族人。”

    柳清欢笑了笑:“我是斐六叔家的凤瑜,刚从南边大蜃海回来,有要事向族中汇报……”

    这时,一个惊喜的叫声从头顶传来:“咦,瑜哥,你回来了?”

    柳清欢抬头,就见门楼上露出一张脸,他仔细辨认了下,也摆出惊喜之色:“弟!”

    来人就是之前那群大婶提到的凤,因为都是出身旁支,所以与原身一直很要好。

    凤从门楼上一跃而下,一边大笑道:“可算等着了!听说你要回来,我天天来门口转几圈,就是不见人!不是应该在前两天就到的吗?”

    柳清欢温文道:“有事在路上耽搁了下,便迟了一点。”

    “啧啧啧,你还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跟团温吞水一样。”凤拉着他仔细看:“倒是修为涨了不少,竟然已经筑基后期了!”

    柳清欢也拍着他的肩道:“你也不错,我记得走的时候你还没筑基,现在也顺利筑基了。”

    凤嘿嘿一笑:“走走走,进去说。你看你,离开太久了吧,这些年轻的孩子都不认得你了。”

    守门的两个年轻修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柳清欢顺利地进了大门。

    越过城墙,眼前豁然开朗,街道宽敞而又整洁,鳞次栉比的房屋在两旁铺开,从院落中伸出来的绿枝繁花一派欣欣向荣。

    柳清欢心中盘算着这第一关过了,但里面还有第二关要过,眼中却露出怀念,将一个远游的游子扮得惟妙惟肖:“还是……多年前的模样。”

    凤道:“不过十年,能有多少改变。你是先去内堂叙事,还是先回住处?”

    柳清欢想了想:“今日已晚了,还是明日再去内堂吧。我们这么多年未见,正该好好聚一聚聊聊。说到这个,我倒想起个事儿!”

    他突然变得严肃:“我刚进来时听到几个婶儿在说一件事,什么上界什么兽灵之类的,一问之下,才知竟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谨慎了?”

    “啊?啊!”凤张大嘴,随后拍着大腿懊恼道:“我都千叮万嘱让我娘不要往外说,怎么她还给说出去了啊!”

    “若想别人不说,就先管好你自己的嘴。”柳清欢道,见对方忙不迭地点头,神色便恢复了温和:“这次是我听到,要是被外人听到怎么办?你以后长点心吧。”

    说着,他又压低声音:“所以,族中在召唤上界兽灵一事是真的了?”

    凤往左右看了看,拉着他往偏僻的地方行去,边走边传音道:“是真的,不过那都是旧消息了,我最近又得知一事,一个你听了绝对会吓趴下的大事!”

    柳清欢一脸鄙视:“吓趴?你就夸大吧,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事能把我吓趴!”

    凤神神秘秘地道:“你知道,我们跟那云梦泽的界面之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吗?就是从对方打开了度朔山的鬼门,祸水东引开始!”

    柳清欢哦了一声:“然后呢?”

    “那云梦泽既然能想到以其他界面牵制我们,我们当然也可以如法炮制嘛。所以,这些年我们界面的许多大世家都在用各种手段联系上界,看能不能寻到上界的帮忙,也让那可恶的云梦泽尝尝其中滋味!”

    柳清欢心中“咯噔”一声,神色为之大变:“难道?”

    凤朝他挤了挤眼:“不错,我们凤丘凤氏就快要成功了!”



    听到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即使是柳清欢也不由得乍然变色,见凤玦看过来,他强制压制住心中的滔天骇浪,忙摆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可当真?”

    凤玦哈哈一拍手,颇有些扬眉吐气地道:“当然为真!终于能结束被动挨打的局面了!”

    “哈哈哈,是啊。”柳清欢干笑着附和道,问道:“那你知道是联系的哪个界面不,对方怎么过来,是不是能派人来帮我们?”

    心中一转,忙扯着他:“走走走,这么好的消息,当浮一大白,正好你也仔细给我说说!”

    难怪得静花楼会被围剿,岳未央失踪,而穆音音也被一群人追杀得只能逃入金乌神火炉中。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凤玦既然会将召唤上界兽灵的消息说给自己没有修为的亲人,说明此人性情极为粗朗,防备心也不高,在酒与多年未见的“好友”面前,把自己所知道的点点滴滴都抖落了个干净。

    “嘿嘿嘿,你知道我们的上界是哪里不?说出来吓你一跳,是万灵界!万灵界!你知道那个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大世界,据说比我们界面大无数无数倍,你说厉害不厉害!”

    “万灵界?”柳清欢吓了一跳:“真的是万灵界?呃那是个什么样的界面?这样的大界会愿意帮我们一个小界面?”

    嘴里这么问,心里却快速回忆着关于万灵界的资料。

    当初在冥山战域,他曾经四处游历,着意收集了许多以前闻所未闻的资料,长了不少见识。也曾追得仙宝东奔西跑,接触过来自各个界面的修士。

    万灵界,在万千界面中也算是极为有名的界面了。这个界面可以说是一个兽界,其中有着数不清的妖兽、灵兽,就连很多在外界已然灭绝的神兽血脉,轻易见不着的异兽,在那里都得到了延续。

    所以万灵界出过很多强大无比的妖修,是与万斛界排在同一个等阶的大界面。不过其隶属于九幽一方,所以他也没多少机会接触那界的修士。

    柳清欢已经快速将万灵界的信息在心里过了一遍,只觉一颗心如千斤坠一般直往下沉。

    凤玦做为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低阶修士,能知道凤丘凤氏在联系哪个界面,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凤家的人,所以自然不知道万灵界是什么样的,也回答不了柳清欢的问题。

    支支吾吾了几句,凤玦将提着的酒坛往桌上一拍:“反正你只要知道,那是我们凤族的上界就行了,自然愿意帮助我们凤家!”

    柳清欢已然有了些猜测,所谓上界兽灵降临,就是以血为祭,请求上界一个强大的同族降下一个分身,这个分身会受到降临界面的影响,最强不能超过其承受能力。

    也就是说,如果凤丘凤氏真的请来了上界兽灵,最高修为也不能超过化神,不然界面会承受不起。

    所以可以得出推论,凤族不大可能请得动整个万灵界,请动的极可能是万灵界一个有凤氏血脉的世族。

    他不由暗自苦笑,万灵界作为一个大界面,能容下空阶以上的修士,最顶端的就是大乘修士。

    修为境界的划分,从练气到化神,都被统称为人阶。空阶是指从阴虚阳实境开始,一直到大乘阶段。

    他毫不怀疑,凤族不用请到万灵界整个界面,只仅仅一个万灵界的世族,对方只要打开界门,派出无数妖兽,便足够灭云梦泽几百次了。

    “诶诶,想什么呢?”凤玦碰了碰他的胳膊:“喝酒!”

    凤玦修为还是太低了,知道的并不多,而连他这样的小角色都得到了消息,可见这事极可能已有了定局。

    柳清欢突然想到,凤丘凤氏几十年前有位化神大修士陨落,莫非也与此事有关?毕竟想请动上界的兽灵可不是轻易的事,是需要血祭的。

    他看了一眼凤玦,拿起酒坛给他满上:“玦弟,你到过本家那边没?”

    凤玦嗤笑一声,自嘲地道:“怎么可能?我们这样的旁支血脉,被允许进入凤丘已经是族中的恩惠了,怎么可能接近本家那边。唔不过有一次我送东西,倒是被放进去一次。”

    柳清欢眼睛一亮,装出十分的好奇:“真的?那里面什么样,你看到那个兽灵没,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很高大的门之类的。”

    “什么样?当然比外面更好了。”凤玦醉眼朦胧地扬起头,努力回想的样子:“不过那次我连头都不敢抬,你也知道的,那些嫡支从来都是鼻孔朝天,好像我们这些旁支是他们的仆人一样。呸!”

    他愤愤地吐了一口唾沫:“所以我只敢悄悄瞥了一眼,送了东西就赶紧出来了,哪里见得到什么兽灵。哦,高大的门又是啥?瑜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柳清欢道:“我听前辈们说,那个鬼门就是一道门的样子,妖鬼便从里面进来。你想啊,要是上界要派人来帮我们,是不是也要开个门才能过来呢?”

    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万灵界若要帮忙阴月血界,自然是开界门过来。

    “原来是这样,那我没看到。”凤玦大大咧咧地道:“不过那什么门肯定有的吧,说不定被本家藏起来了呢。”

    柳清欢心中沉了沉,是啊,就算现在还没有,以后也会有的。

    见再问不出什么,他将一坛酒拍到对方面前,一边说着“喝酒”,另一手的手指却轻轻捻了捻。

    凤玦毫无察觉地“砰”的一声,趴在了杯盘狼籍的桌上。

    柳清欢默了默,才站起身走出屋子,目光隐晦地往凤丘更深处望了望。

    那边,已经完全被大阵隔绝了开来,像凤瑜和凤玦这样旁支的血脉只能住在凤丘外围,想进去还得另找明目。

    他也没想到原本一场私下的解救之行,竟然会牵扯出这般的大事,需得立刻上报联盟才行。

    将身形无声无息地隐去,柳清欢悄然潜出了凤丘。

    如此之前搁浅的回归万斛界一事,恐怕他们得再次拿出来好好想想了



    发了一封紧急传讯符后,柳清欢又回到那间屋子,重新坐到桌前。

    凤玦依然趴在桌上睡得正酣,呼噜声打得震天响。

    枯坐着听了片刻,他拿起桌上的残酒慢慢饮了一杯,然后便“不胜酒力”地也趴了下去。

    一夜无话,到得第二日,凤玦疑惑地嘀咕了一句“怎么醉过去了呢”,转头便没心没肺地又过来勾肩搭背:“瑜哥,咱们今天晚上再喝!其他人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闹着办洗尘宴,到时再喝他个痛快!”

    柳清欢心道正好,他也可以从其他凤氏族人那里再查探一番,看凤玦所言可否属实。

    “行,等我去回禀完事,就去找你们。”

    自此,柳清欢小心翼翼地在凤丘潜伏了下来,一边努力从其他凤家族人口中探听消息之时,

    一边寻找机会进入防守严密的凤氏本家。

    而另一边,由于他的一封紧急传讯符,修仙联盟已经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不少驻守在黑爪山脉的修士惊讶地发现,这两天指骨峰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和凝重,许多高阶修士从云梦泽赶了过来,神情肃冷地进入修仙联盟建立于此的分部,然后又悄然潜入阴月血界的各个地方。

    许多人都在猜测即将会有一场大战发生,而此时鹰巢城内的一座山上,闻讯而来的化神大修士再次齐聚,只是气氛却不复上一次的欢喜和轻松,争论声差点连阵法都掩盖不下去了。

    “文始派的一个黄口小儿,从敌界微末的低阶修士口中探得的消息,你们竟然会当真?此事绝无可能是真的!”

    说话之人陵厉雄健,鼻翼两侧深深的法令纹显得他不恶而严,一身气势竟胜过在场所有人,正是少阳派另一位化神大修士洪离。

    因这位大修性情暴烈而又孤僻,所以少阳派一向是五炁道尊在与其他同阶联络商讨事情,今日赶不巧的正好此人在鹰巢城中,这一开口便将文始派的空无太尊给得罪了。

    正巧空无也不是那种好脾气的,闻言冷嗤道:“黄口小儿?道兄怕是常年在少阳山中呆得耳聋眼瞎了吧,我文始派的元婴后辈在你口中就变成黄口小儿了,那你少阳派满山的都是些痴傻幼儿么。”

    洪离板着一张脸:“哼!我少阳派怎么了,我少阳派随便拎出个人,都能将你那猖狂得意的后辈一掌拍死!什么化神之下第一人,你们文始派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不要脸!”

    说着,他把一张传迅符往桌上一扔:“我懒得跟你吵,自己看吧,你那后辈可是在信上已注明那凤丘凤氏联络上了万灵界只是粗探得来的消息,还未辩出真伪,有待后续继续探查。所以本尊之前的话,哪点有说错?”

    “清欢向来行事沉稳,从不危言耸听,会传回消息自是有七八分把握。”空无丝毫不让地回道,露出一丝讥讽:“也没人叫你非要相信,不信大可自去,还有人拉着你不成?”

    洪离“砰”的一声拍碎了手下的座椅扶手:“游封,你别胡搅蛮缠!”

    空无也呼啦站起来:“南宫泰,是你先口出不逊!”

    两个最大宗门的化神修士跟稚童般吵了嘴来,气氛剑拔弩张,其他人都有些傻眼。

    这些年整个云梦泽因为要一至对外,内部的矛盾因此被掩盖了下去,没想到洪离第一次与会,关于文始派和少阳派之争便重新浮出水面。

    终于,一向沉默寡言的紫微剑阁的凌云剑尊开口了,声音冷冽如剑:“吵个屁!大丈夫能动手绝不动口,干脆你们现在出去打一场吧。”

    “是啊,吵有什么意思,打才带劲,正好我们也好看戏。”一旁的天河也上前凑热闹,又指着凌云嘻笑道:“陆兄,要是让紫微剑阁那些弟子听到你这般话语,怕是要惊得下巴都掉了,这实在与你一贯的形象很不相符啊。”

    凌云瞥了他一眼,见那两人终于停下争吵分坐到两边,便懒怠再多说,而是向下面唤道:“赵国栋,联盟是不是派了大量的人出去探查了,可有消息?”

    赵国栋连忙上前:“启禀前辈,因才过去三五日,这件事又是极机密,所以还并无确切的消息传回来。”

    “虽然如此,但我界不得不防。”空无道,听而不闻洪离发出的大声嗤笑:“如今两处空间通道还未被封,前景一片晦暗啊。”

    一直冷眼旁观的闻道开口道:“所以我认为,还是得先封我啸风那道裂缝才妥当……”

    空无打断他:“道友,此事已然决定,便莫再多说了。”

    他微微倾身看向下方诸人:“我们还是来说说万斛界吧,你们怎么看?”

    其他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神色各异。

    因之前收到的那道跨界传讯符,他们对于回到万斛界已不抱多少热情,只是如果阴月血界真的请到了万灵界的帮助,在场之人都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被逼到绝境的云梦泽将不再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寻求万斛界的庇护。

    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沉重,最后,空无叹道:“唉,我们要未雨绸缪了,这第一步,就先将云梦泽原本属于万斛界的事稍稍透露些风声出去吧。毕竟云梦泽不只是我们这几个老家伙的,而是属于所有人。”

    ……

    这一日,一直没寻到机会的柳清欢终于等到了空隙,一个在这几天混熟的小子让他帮忙搬花送到凤丘后山。

    柳清欢抱着两盆娇嫩欲滴的花一边走,一边不解地问道:“为何不把花放在储物袋里,这样搬多费力。”

    那叫凤琼的小子也抱着两盆花,一脸深陷情网的温柔:“这种千幻月兰最是矜贵稀罕,瑩儿妹妹以前说过储物袋里的空间是死的,会折损花的精神。我好不容易寻到几株,当然是要以最好的状态给瑩儿妹妹送去。”

    柳清欢颇为无语,他经手过的各种珍惜灵花灵草数不甚数,千幻月兰只是一种很普通的观赏性灵花,哪里需要这般小心的伺候。

    他心中一动,他所接触的凤家旁支族人大都是王字辈,这瑩儿妹妹却是玉字辈,与那位被他杀了的凤十七凤瑿一样,可见其必是嫡支之人。

    两人很快到了凤丘深处的一道院门前,凤琼露出讨好的笑:“两位大哥,我要送几盆花到潋滟阁,还请通融一下。”

    守卫目光带着轻蔑和嘲笑,在他和花上扫过,落到柳清欢身上,努嘴道:“这人是谁?”

    凤琼忙道:“这是敦六叔家的瑜哥,之前一直在外面,近日才回到族中。我送花时正好遇到他,就请他帮一把手。”

    守卫怀疑地上下打量柳清欢,还拿出一只灵镜来。

    柳清欢瞥了眼那只灵镜,便站在原地任他将全身都照了照。

    过了片刻,那守卫终于放了行,不过却高傲地道:“进去之后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四处乱走,听到了吗!”

    凤琼脸色有些不好,勉强笑道:“是、是。”

    那守卫这才拿出一道符,以灵力引燃:“站在那边等着。”

    过了一会儿,他身后的院门打开了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两边有密集的阵纹如水一般波动。

    等两人终于进了门,又在林荫小道上走出一段距离后,凤琼才低声愤然道:“这些嫡支的越来越嚣张了,明明修为比瑜哥你还低,还敢狗眼看人低!”

    他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柳清欢:“瑜哥,今日让你受委屈了,弟弟回头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向你赔罪。”

    柳清欢温和地道:“又不关你的事,你赔什么罪。好了,等会送花的时候我还是在外面等你吧。”

    凤琼想了想:“也好,我进去一会儿就出来了。”

    两人没多久就到了一个满墙蘅芜的精致小院外,从打开的门扉中可见满院的奇花异草、花香扑鼻,可见此间的主人的确是个爱花之人。

    柳清欢也懒得多看,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似在闭目养神,实际上已经将神识放了开来。

    因要提防着被此地居住的那名化神修士发现,他将神识化作了千丝万缕,沿着各种树木花草漫延了开去。

    走道、院落、山峰、湖泊……凤氏嫡支居住的地方范围着实不小,但以柳清欢如今堪比化神的神识来说,要全面覆盖也不算难,不动声色间便已摸清了大半的区域,只剩下最后几处被强大阵法掩盖住的地方。

    将大部分神识之丝收了回来,柳清欢正思索着对策,就见其中一座山峰突然出现一阵空间波动,一个深深的洞口出现在半山腰处。

    从里面出来的两个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外走,丝毫没有察觉身侧刚刚有一缕神识溜了进去。

    宽敞的洞道一直往山内部延伸,没多久便拐了一道弯,出现了一个个石室,有的封闭,有的开启,炽烈的火光映照得洞内没有一丝黑暗。

    到得最里面的一间,却是一个巨大的熔岩湖,湖上飘浮着一只足有十多丈高的黑色大鼎,鼎盖紧闭,只有一道供人观察的小口开着,可见其内火光熊熊,金红色的火焰如正午的烈阳一般灼目。

    柳清欢心中一沉,还待靠近,便听得一个疑惑的声音,熔岩湖边出现了两个人,一个老态龙钟、身形佝偻,脸色灰败得犹如将死之人,另一个却龙章凤姿、目光如炬,一双深目中仿佛有火焰流转。

    两人都朝这边看过来,柳清欢干脆地将那缕神识往黑色大鼎内一送,瞬间切断其联系!

    他呼地一下站直身,眼神变了数变,转身就进了旁边的小院。

    没想到运气这么糟,碰巧撞上那两人。那位老者恐怕就是凤丘凤氏现在唯一的化神老祖,而另一位嘛,能出现在凤家那般隐秘之地,绝不可能是外人,那么就只可能是……

    “你是谁!”一个做丫鬟装扮的女子尖叫道:“谁叫你进来的!”

    柳清欢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温和地笑道:“我是与琼哥儿一起来的,刚刚那几盆千幻月兰就是我们送来的。”

    女子大概也发现了自己的失仪,没好气地捡起地上的竹篮:“不是叫你在外面等着吗,你……”

    “我刚刚突然记起曾在多年前无意中得到一本灵花种植的典籍,想到瑩儿小姐喜爱花草,便想借花献佛,所以还请姐姐帮忙通报一下。”

    女子疑惑地道:“什么典籍?小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给我先看看。”

    柳清欢便伸到袖中一摸,摸出一本封面素雅的书:“你看……”

    就在这时,一道强横却又隐秘的神识从空中席卷而下,柳清欢只做未觉,翻动着书页:“这本《拈花弄草集》内记载了八十六种……”

    那道神识在两人身上转了两圈,很快便离开了,而那女子仔细看着书上精美细致的花草图和文字,对此一丁点都没察觉。

    柳清欢暗自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沉下脸。

    眼前这一关虽然暂时过了,但对方不查还好,只要细查,便会知道今日有哪些人进了后山。而他无疑是其中嫌疑最大的,一个多年在外的旁支族人在这关头突然回到凤丘,怎么看怎么可疑。

    “哧!什么《拈花弄草集》,这书中写的我家小姐早就知道了!”那女子将书丢回来,一脸鄙视地道:“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书,快给我出……”

    “瑜哥,你怎么在这儿?”凤琼从里面走出来:“不是说在外面等吗?”

    柳清欢把书往怀里一揣,笑道:“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拉着凤琼便往外面奔去。

    凤琼满脸惊讶:“啊,怎、怎么了?”

    柳清欢敷衍地顺口支应过去,又道:“我们快出去吧,这个地方让我浑身不舒服,以后再不来了!”

    凤琼宽容地一笑:“好好好,今天辛苦瑜哥了。”

    两人很快便走到了进来时的那道大门,守卫看到他俩,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中的令牌,一个光洞出现在门上。

    柳清欢刚刚抬起脚,就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他恍若未听到般往前一跨,已经到了光洞外,身后大喝道:“快,拦住他们!”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门前的几人都为之一愣,凤玦一脸迷惑地张着嘴:“拦、拦住谁?”

    倒是那两个守卫反应迅速些,一个猛地扑过去扭住了凤玦的胳膊,另一人则忙去找柳清欢,只是一转身就傻了,刚刚就站在门外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喊“站住”的修士终于冲到了门前,气急败坏地吼道:“没用的东西,拦个人都拦不住!”

    他正欲再说,便觉一股让人战栗的恐怖威压从上方直压下来,瞬间如被挨了当头一棒,膝盖一软便砰然跪倒。

    其他人比他还不如,凤玦做为在场修为最低的人只觉胸中一疼,“噗”地喷出一口血!

    整个凤丘如刮起了一场狂风,化神之威压何等可怕,只是稍稍泄出一丝已然让凤丘内乱成一团。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声喊道:“孔兄,不可!”

    只听一声重重的冷哼,那威压如来时一般瞬息间退了回去。

    凤翧不由松了口气,心中浮起一丝隐怒,这人简直疯了,竟然在凤丘之内就放出威压,简直是置他凤氏的族人生死于不顾!

    只是有求于人,他却无法将心中的怒气表现出来,只说道:“那人逃不出去的,我之前已命人将防护整个凤丘的大阵开启。要不是怕打草惊蛇,他连内山都逃不出去。”

    再说这头,柳清欢自知已然暴露,如风卷残云般往凤丘外奔去,只是在看到前方闪烁着的浓厚的阵法灵光,心中不由一沉!

    他脚下一停,回头望去,便见一片火云升上天空,气势雄浑磅礴,已然冲着这边飞了过来。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身周涌出浓浓的绿意,转身便没入了一旁的大树中,顺着树根潜入地底,竟是返身又往凤丘深处遁了回去。

    那片火云落地,显出两个身影,凤翧连忙阻止身边抬拳就要往地面轰的男修:“孔兄,还是我去追吧,不敢劳烦你出手。”

    孔姓男修抬起一张俊逸的脸,发出一声讥笑:“呵,这是怕我毁了你们的地方?你们这个界面的人都像你这般婆婆妈妈的?”

    凤翧咳了两声,一脸赧然地道:“族地经营不易,那人反正已是瓮中之鳖,慢慢抓就是。”

    这凤丘之中居住了无数凤氏族人,凤氏尚美,所建之屋宇楼阁也都极尽奢华美观,重重叠叠的在地上连成片,犹如一座繁华的修仙城。而这人出手间全无顾忌,他不得不防。

    孔姓男修果然袖起手,满脸嘲讽:“别怪我没提醒你,你根基伤了,秘法又还没完全练成,若再受点什么伤,意外死了,我可转头便回万灵界啊。”

    凤翧笑了笑:“那不过是个元婴修士,我还不至于连个元婴都打不过了。”

    此时,已从其他地方赶来了好几个凤氏元婴修士,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上前请道:“老祖,让我们去吧!”

    凤翧回身看了看,苍老的脸变得有些严厉,沉吟片刻后便指着其中两人道:“那你们两个去吧。”

    那两人立刻应声答是,转眼便化作一道火光没入了地面。

    地上的人商量了半天,地下的柳清欢却没闲着,已然遁到了内、外山交界之处。

    见身后多半会儿都没人追来,柳清欢虽不解原因,但也不敢掉以轻心。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一边将松溪洞天图拿了出来。

    他伸指在图上叩了几下,便见一团火红的光芒从图上一闪而出,落到他的肩上。

    姿态优雅的狐狸伸展了下腰背,慵懒地开口道:“清欢,这么长时间你总算想起我来了,我就暂且原谅你打扰我修炼的……咦,这是什么地方?”

    “先不要化人形。”柳清欢一边在地底飞遁,一边语速极快地道:“情况紧急,以后我再慢慢给你解释。我问你,你可阻挡得住金乌神火?”

    “金乌神火?那可是极其厉害的一种灵焰啊,传说乃是……”

    见柳清欢神情十分凝重,樱娘也不掉书袋了,道:“我可以试试看。”

    “不能试!因为我们等下就可能要冲入金乌神火炉中。”柳清欢道:“这种灵焰我没有十足把握能扛住,所以只能靠你。”

    如今的形势,他既已无法逃出凤丘,又有两位化神等着外面,他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便是像穆音音一样,暂时躲入金乌神火炉中,也正好寻找一下她的下落。

    但金乌神火既然带一个神字,便绝不是一般的灵火,传说乃是神鸟金乌身上所带的火焰,当然具体是不是就很难说了,不过此火至阳至烈,极其可怕却是真的。

    樱娘正了正神色,坚定地道:“可以!”

    说着将毛茸茸的尾巴一卷,便化作了一颗火红的珠子,落在柳清欢头上的青冠凹槽内。

    柳清欢听到这个回答,心中不由一松,如今就看能不能在两位化神的追击之下进入那金乌神火炉了。

    这时,前方出现了一面贯通天上地下的光幕,那是分隔凤丘内外的大阵。

    不过因为之前乱起时,许多凤氏高阶修士从内山赶往外山,将此阵打开了,所以光幕上也有一道缺口。

    这时,身后传来声响,柳清欢回头看了看,一拍灵兽袋。

    小黑每次一出来,习惯性地张口就要嚎,却差点被泥土填了一嘴,就听柳清欢冷声道:“去给我挡人,争取时间!”

    虽然是在地下,但并不防碍两只灵兽的行动,小黑一拳挥出,整个地底便如地震一般剧烈颤抖,硬生生轰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追来的两个凤氏元婴修士只觉周围一空,便见前方白影一闪,初一已经顶了过去,头上的尖角在黑暗中闪烁着锐芒。

    那两人连忙往两边一闪,小黑已等在了一边,暴吼一声便仗着强横的兽身贴身肉搏。

    见两人被缠住,柳清欢头也不回地叮嘱道:“不要离我太远。”穿过光幕,继续往之前记住的方位快速遁去。

    地底的巨震传到地面,却有人疑惑道:“这人怎么往回走了,莫不是在地下晕了头吧?”

    “老祖,三哥他们俩被那人的灵兽缠住了,我请求出战!”

    “我也请求出战!”

    凤翧皱着一张老脸沉默了下,点头应允。

    孔姓男修在一旁冷笑道:“杀个人还这般不痛快,本尊倒是第一次见。”

    请战的两人听到这话,犹如一腔热血被冷水浇过,却敢怒不敢言,只恨不得立刻将地下那人抓住碎尸八段。

    两人忍愤而去,所以一见到人便一个化作一道烈焰巨刃猛斩而下,一个脚下一跺,周围的泥石被炙热的高温煅烧得硬如金石,阻住柳清欢的去路。

    柳清欢回身一让,浮生剑怒啸而出,剑意森然浩荡,凛冽至极的煞气立时充斥满这方圆之地,犹如堕入死亡深渊的森森寒意压得刚刚窜升起来的火热迅速冷却。

    “砰!”

    那道烈焰巨刃在这般磅礴的剑意中连续翻转,像一叶孤舟在暴风骤雨里顽强挣扎,好不容易挣脱了出去,却差点烟消火灭。

    剑光却并未停歇,激荡狂暴地肆虐开来,再硬的土石都被搅成了虀粉。随着一声轰然大响,地上众人便见前方的地面猛地往内一陷,漫天粉尘中一道人影冲天而起。



    土石崩裂,大地震响,夹杂着无数惊叫和大喊的声音,打破了凤丘的宁静。

    柳清欢破出之地,正在那座放置着金乌神火炉的山峰之前,那些正好在附近的凤氏族人仓惶逃窜,慢一步便被卷进浮生剑肆虐的剑气中。

    惨叫声并未让一身冰冷气息的柳清欢低俯顾念,他手上一翻,一把畸骨木剑伴随着瞬间漫延开的冰霜和荡漾开的空间波动被握在了手中,对着山峰所布下的防护法阵就猛然一挥!

    太一霜凌骨,具有斩破虚空、破除禁牢之奇效,柳清欢也是第一次使用其破除禁牢的功用,想来破除这座山峰的小阵还是轻而易举的。

    白色的木枝挥舞间刷出大片绮丽的云霞,只听咔嚓一声,原本笼罩着山峰的阵法随之破碎,露出了半山腰处的洞口。

    柳清欢这才有空往远处匆匆一瞥,就见无数往外逃离的人流中,有数道身影逆向而行,正在快速接近这边,为首的正是那两位化神。

    目光一带,竟然扫到凤玦那一张震惊而又茫然的脸,与他遥遥对视上后明显地大吃一惊,骇然后退的同时嘴唇蠕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五道焰光从地面坍塌的大坑中冲出,犹如五道声势惊人的利箭,风火之音呼啸作响。柳清欢低下头,浮在身侧的浮生剑一转,剑意随心而斩,便将接连而至的焰光一一斩碎。

    “砰砰砰!”

    一连五声撼人心魂的爆裂声,四射的火雨中,之前那位差点吃了大亏的凤氏元婴修士卷土重来,一边愤然咆哮不止,一边挥舞着巨刃急刺而来。

    柳清欢冷眼屹立在原地未动,冷眼看着那把完全是由赤焰凝结而成的长刃越来越近,刃身上有着美丽而又玄妙的纹路,就像是火焰流动时留下的痕迹。

    两人终于在半空中相遇,对方怒意狂卷的双眼中却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是在不解为何柳清欢依然纹丝不动。

    难道是看到凤丘所有人都在围堵他,还有两位化神大修士挥挥手就能要他性命,所以放弃抵抗了?

    在对方渐渐浮起得意的目光下,柳清欢突然勾起唇角,轻轻阖动了一下。

    一刹那间,刀剑相触、身形交错!剑气激涌、身首分离!

    紧随着那人冲出地底的另一位凤族修士被淋漓的热血浇个正着,神情不由茫然了一瞬,便觉头部被无数把无形的利刃扎入,尖锐激狂的剧痛贯穿整个心神!

    “啊啊啊!”

    “住手!”

    惨嚎声和大吼声同时响起,可是已经迟了!

    凤翧惊怒地看着那位修士痛得翻来滚去,双目鼓凸得仿佛要迸出来,根根青筋如虬龙般耸动着,不过片刻便已七窍流血。

    “砰!”

    那人的脑袋竟然就此炸开了!

    一时间,震惊的旋风席卷了这片天地,死一般的静寂笼罩下来。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一位元婴修士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便毫无预兆地翻倒在地,然后爆裂而死。

    柳清欢也有些吃惊,他施展过很多次神识之刺,但多数时候都是作为下一步攻击的先发制人,没一次像今天这样,竟然没来及使出后招,对方脑袋便炸开了。

    这……难道是因为他的九天分神术已修至臻境了?还是对方的神识太过脆弱,被他一压便承受不住了?

    神识之术的攻击向来无形,不过在场也并不是没人看出端倪,至少逃不过凤翧和孔姓修士的眼睛,但不妨碍他们骇然望向柳清欢,难以抑制的恐惧盈上心头。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只在片刻之间就连杀两位同阶!有人甚至怀疑自己在作梦,不然以难杀著称的元婴修士,为何在这人手上就跟杀鸡一样轻而易举?

    凤翧脸上的皱纹狂颤,目光森然,猛地抬起手掌,什么顾虑、抓住对方审问的念头都不翼而飞,只想一巴掌拍死这竟敢在他面前杀了他凤氏族人的修士!

    随着他一甩掌,只见半空中浮现出一只擎天巨掌,仿佛山岳一般倾压而下!

    柳清欢瞳孔猛地一缩,身上青气狂涌,将一只青铜小钟高举过头,急声道:“若想要全凤丘跟着我一起陪葬,你就继续!”

    风声已然呼啸到头顶,承受着庞大压力的柳清欢全身寒毛都站立了起来,他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全身法力狂涌向忘川钟中,凶厉至极的气息轰然四溢!

    那只擎天巨掌终于以毫厘之距停在了他头顶上方,凤翧浑浊的老眼中猛然爆出一缕精光,紧紧盯着散发着恐怖气势的忘川钟,以及他另一只手中的太一霜凌骨。

    “嗯?有意思!”

    犹如看戏一般站在一旁的孔姓修士抚掌大笑:“哈哈哈,真是有趣!”

    凤翧恼怒地看了他一眼,转回头冷声道:“你是云梦泽的人,竟敢冒名顶替我族中子弟潜入凤丘,说!你有何目的?!”

    柳清欢停下了继续往忘川钟灌入法力,正欲说话,就听下方传来轰隆大响,打成一团的几道身影破土而出。

    猛然见到外面这么多人围在一起,而且都将目光投注过来,打得激烈的两人两兽都慢慢停下手来。

    小黑见到柳清欢被围住,而且其中两人身上的气势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腿软,惊叫道:“主人!”

    初一已经冲了过来,柳清欢目光扫过他们,暗自点头:虽然受了点伤,但并不太重。反倒是对面那两个修士显得更加灰头土脸,一身衣衫都快被扯烂了。

    “过来,回灵兽袋去。”

    简单的吩咐后,他一边小心翼翼地后退至身后山腰处的洞口,一边看向对面道:“我原本不想伤人,只是来找人的,你们凤家抓了一个女子,就关在金乌神火炉里。”

    “找人?”凤翧目光闪了闪,步步近逼而来:“你觉得我会信吗,还是说,你已经探到了我凤氏之秘!”

    柳清欢慢慢退进洞口,紧握着忘川钟装傻道:“什么秘,你们凤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对了,不是说你们家现在只剩下一位化神了吗,怎么又多出一位?”

    他看向那风姿卓然的孔姓修士,对方朝他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

    凤翧冷笑一声,佝偻的身形突然一闪,全神戒备的柳清欢心中一凛,太一霜凌骨瞬间斩下,便见数道深如沟壑的空间波纹猛然震荡向四面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