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古镜尘喝破柳清欢的踪迹，因身受重伤被困一隅的轩辕一鹤脸上一喜，心道来得正好，最好让那虫母将注意力都转到那人身上，他脱身便有望了。
不过，已是明了形势险峻的柳清欢又不是傻的，早在古镜尘出声之时从身后传来时便已悄然后退，此时更是丝毫停顿，将初一往怀里一收，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通道中。
当我傻的吗？
柳清欢心想，一个化神级别的仇人就够他吃一壶了，现在又添一个五阶以上的妖虫，他傻才会停在原地被人打。
前仇旧恨相加，古镜尘怎可能让他离开，恼恨无比地飞奔而来，又向虫母大喊道：“给我把他抓住，杀了他！”
那虫母两张脸同时转向这边，因痛苦而扭曲的女人脸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啸，便听得“哧哧哧”的破空之声大作，分出一大丛蛛丝前往这边，钻进逼匝的通道，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上来。
柳清欢神识往后一扫，见着的便是拧成一股绳似的密密麻麻的蛛丝，没几下就到了身后！
蛛丝所带的腥气几乎扑鼻而至，他脚下突然一转，身形猛地一淡，直接遁进了岩层之中。
“砰砰砰！”
身后传来岩石破碎的声音，那蛛丝蛮横地一路冲破阻碍，依然紧追不放。
柳清欢脸上一冷，修为上的差距造成了彼此速度的悬殊，即使他已竭尽全力，蛛丝依然已到身后！
太一霜凌骨狠狠往身后一划，霞光闪现，便听轰然一声巨响，整片土层猛地翻腾起来，瞬间被搅合得乱成一锅粥。
疯涌的蛛丝被阻了一阻，毫不在意地穿过了剧烈波动的空间，即使有一部分蛛丝因此被撕扯断裂，但却未让其的速度减慢半分，如附骨之蛆般已逼至颈后。
“哈哈哈，快跑啊，再快点，快快快！”古镜尘跟在后面，看着柳清欢奔逃而癫狂地大笑不止：“大名鼎鼎的柳清欢，云梦泽文始派的高人，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柳清欢没空，也懒得理那心性已然扭曲的人，全身的寒毛都站立了起来，迫在眉睫的危机让他狠狠一咬牙，手指拢起，手心中突然出现一缕苍青色的火焰。
与寻常火焰不同，此焰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无声无息的燃烧着，但见之便觉身心俱寒，仿佛神魂中的阴秽在此火面前都无所遁形一般。
自冥山战域与红裳一战，青莲业火与森罗阴焱彼此吞噬融合之后，便留下了这一缕苍青色的异火。柳清欢后来翻遍古籍，查了不少资料，才知道其乃何物。
净莲劫灵火，专焚心之阴秽，只要沾上此火，不焚尽阴秽不熄，直到最后剩下最纯净的本源。而世间之物但凡有灵，真正心思纯净无一丝阴秽者寥寥无几，就拿修士来说，谁心中不存着一些不可对人言的阴暗呢。
有人言，凡是能通过净莲劫灵火焚身而不死，便能肉身成圣，直升仙界。只是从古至今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成功通过考验的，以至后来者再无人敢尝试。
所以此火带了一个“劫”字，天道降下的劫犹可解，净莲劫灵火之劫却不可解。
柳清欢自问没有肉身成圣的境界，自知道那火是净莲劫灵火后便后怕不已。幸亏当日他没有不知轻重地直接接触，而是将之收到了倾山壶里存着，特地用了一枚纳戒将之单独存放，至于将之炼化为己用之类的念头，那是根本想都不敢想的。
他只是觉得可惜，以前青莲业火本已诞生了焰灵，但在变成净莲劫灵火后，焰灵不知是消失了还是陷入沉睡了，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任何呼唤。
要不是此时被逼得几近绝境，他是绝对不会动用有引火自焚危险的净莲劫灵火的。
小心翼翼地虚捧着火焰，不敢让其沾身半点。柳清欢轻轻吹出一口气，那缕净莲劫灵火便摇晃着分出一点火星，飘飘悠悠地飞了出去，被迎头赶上的蛛丝扑个正着。
星星之火足可燎原，更何况是净莲劫灵火。就犹如那天边的青云，又如传说中日之所出处的扶桑神树之叶，那点火星一接触到虫母的蛛丝便像热锅里的滚油一样轰的一下大涨，并迅速漫延成一片沉凝厚重的苍青色！
灵动异常的蛛丝丛先是无知无觉地继续追击，但在下一瞬间却猛地一颤！
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隐含恐惧的凄声长叫，所有蛛丝便像受到突然重击的长蛇般激烈地扭动，在泥土中翻滚着意图扫灭火焰。
全身裹在黑袍中的古镜尘为之大惊：“这是什么火……不不不，不要往回缩！”
他冲上去，头上的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半虫半人的狰狞鬼脸，挥舞着化成蝥钳的手臂激动地尖声大叫着，却不敢靠近半分。
然而火焰漫延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顺着蛛丝直冲地底！
柳清欢停下脚步，一边用神识关注着地下的情况，一边极其小心地将净莲劫灵火收回纳戒中，同时暗自希望那下了一大堆虫卵的虫母能就此被焚成一堆灰。
就像梦魇蝶出现时阴月血界会派人剿杀一样，他也不希望豸族坐大然后引来滔天的虫灾。
只是这一追一逃间，虫母放出的蛛丝已是十分之长，终是在引火烧身之前将这一丛蛛丝自己从中间扯断了。
罢了，豸族和虫母还是留给阴月血界的人去烦恼吧，他反正是管不了了。
柳清欢掉头就往地面飞奔，身后却传来古镜尘几近疯狂地大叫：“柳清欢！”
看着对方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又追了上来，柳清欢一跃从地底脱出，飞到半空中，诧异地回过头。
“怎么，你还想被火烧？”
古镜尘惊惧地后退一步，那张几乎看不出人模样的脸却浮现出深刻的仇恨：“都是你！不然我不会法身尽毁、灵虫尽失，还落到今日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关我什么事！”柳清欢冷笑道：“又不是我让你带着梦魇蝶来我界祸乱一方的，一报还一报，你早就该死了。”
古镜尘遥遥对他摇了下手指，道：“你等着，我族圣女成功融合虫灵变身为虫母，此界、你界，都迟早会沦为我虫族的地界，哈哈哈！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柳清欢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动了动手指，道：“是吗？那你还是现在就去死好了。”
话音未落，他手上一转，五色毫光猛然大放，扬手便掷出！
“啊！”
连化神修为的轩辕一鹤都逃不过定海珠的砸落，古镜尘就更逃不过了，即使他反应及时地转身就跑。
只听得半声中途就断绝的惨叫，一代豸族圣主终于神魂俱灭，再也兴不起一点风浪！
柳清欢冷漠地一挥袖，看了一眼半空中依然没有弥合迹象的空间破洞，便往北方飞去。
他要把虫母一事尽快报回联盟，封天一事已经刻不容缓。
就在柳清欢飞离虫渊之时，地底虫母身边层层叠叠的虫卵终于有一颗破壳了。
一只色彩斑斓的妖虫爬出来，抖了抖身上的黏液，堪比元婴的强大气息瞬间散开。它身长只有几寸，背上却密密麻麻的生着数对复眼，一双透明的翼翅展开，几下便飞到了虫母头上。
虫母的那张女人脸几乎是畏惧地看着这只小虫，她拼命地想往后躲，却还是被其扑到了脸上，低哑的嘶叫立刻变成了高声尖叫。
随着那只小虫钻进她的脑子，尖叫声渐渐停止，没多久，女人脸上的痛苦、恐惧等等属于人类的情绪便一扫而空，潋滟的美目中全然冰冷，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狡诈。
随着第一只妖虫的孵化，其他虫卵也一一破开，一时爆裂声不绝于耳，不过那种色彩斑斓的小虫却再没出现，而是一只只浑身布满尖刺的黑色虫子。
被堵在角落的轩辕一鹤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青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智虫！
传说中这种妖虫拥有极高的智慧，狡诈多变，诡计多端，不输以万物之灵自称的人类修士。数十万只虫卵中也未必能出一只，没想到虫母孵化出的第一只就是这种妖虫！
得到智虫相助的虫母，将会变得更加难缠，更加可怕！
……
黯月境，东临州，明镜湖。
一大片密集的房屋围着正中心那个下陷的大湖，湖中却无一滴水，只有一个缓缓旋转的巨大光洞，那便是黯月境通往云梦泽千页山的空间通道。
柳清欢隐在一座低矮的屋檐下，避开森严的重重守卫，神色古怪地看着那光洞，似曾相识之感浮上心头。
原来在度元婴心魔关时神游太虚所看到的东西，并不全是虚无啊。此情此景，便曾在他沉入心魔时如浮光掠影见过一次，然后才飞渡无尽的大海。
倒是有趣，千页山的空间裂缝在高空之上，这边的裂缝却在一个地形开阔的大湖里。
几个修士从转角处拐过来，边走边低声交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深深的忧虑。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消息不会是真的吧？”
“啧，你难道还不相信？”其中一位扎着高髻的圆脸修士摇头晃脑的道：“那位佘山轩辕世家的化神老祖逃到铜雀城时，一口老血喷出后就栽倒在城门口，现在那滩血还摆在那儿呢。”
他的一位同伴鄙夷地看他一眼：“你就吹吧，还一口老血，跟亲眼所见似的！铜雀城距离这里那么远，你当你是元婴修士吗，三天就从那里赶到这儿？明明你那天就跟我一起在倚红楼里喝酒。”
圆脸修士嘻嘻一笑：“虽然没亲见，但却亲耳听当时在场的人说过的。那轩辕老祖从虫渊中出来时已身受重伤，将虫母出世的消息报之修仙联盟后便不支倒地也是确有其事。”
他们说话声音虽小，但又怎么躲得过隐在暗中的柳清欢的耳目。
前几日他身上那股纠缠不去的阴冷气息突然消散，他还以为轩辕一鹤已经葬身虫口，没想到他竟还是逃出来了，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术。
此时另一人忧心重重地道：“那虫母真的那么厉害吗，我们派几个化神前辈去剿灭了它不行吗？”
之前还显得比较轻松的氛围突然变得沉重，圆脸修士也隐去了笑，道：“要那么简单就好了，没看到仙盟已经调集人手前往虫渊了吗？”
“是啊，据说虫母繁殖能力极强，用不了几天就能造出成群结队的妖虫，若是扼制不住，便会造成虫灾泛滥，危害极大。而且其生殖时比平常要凶悍数倍，不是那么好消灭啊。”
“唉，这多事之秋！那些云梦泽的修士还在到处乱窜，现在又多了个虫母，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几人一边交谈着，声音渐渐远去，隐没在鳞次栉比的屋宇间。站在暗中的柳清欢眼中快速闪过一道光，身形一滑，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原地。
他只是路过此地，顺道进来看看，完全不想引起任何不相干的注意。
从明镜湖潜出来，柳清欢继续上路，一路风驰电掣，终于在几日后到达了最北边的灌愁海。
“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刚一见面，云铮便一拳打在左肩上，恼怒道：“几时才能改改你那有事就自己扛的破习性！当年开鬼门时如此，轩辕世家那次也是，现在被化神找上门还是，你这条小命迟早要被你自己玩掉！”
柳清欢揉着肩嘿嘿一笑，他之前传回信息说了虫渊一事，虽然没有具体写自己的遭遇，显然云铮已经猜出来了。
任云铮抱怨了几句，他转移话题道：“怎么是你出来接人，那现在外面的行动是谁在负责？空无太尊在岛上吗，对了，虫母一事，联盟有回应了吗？”
说到正事，云铮端肃了神情，一边带头往前飞，一边道：“联盟最近派了不少人过来，所以我现在一般是在后方统筹安排，空无前辈在岛上，至于虫母出世的事，联盟传来的消息是静观其变。”
柳清欢唔了一声：“前方的战势怎么样了？”
“因为我们在黯月境搅局，让不少此境世家和门派都派人回防，千页山那边收到了一些成果，但离动用封天符，还是有不远的距离……”
柳清欢道：“不远了，虫母出世的消息已经传开，此境是不敢放任其存在的，肯定会抽调大批人手回来，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云铮眼睛一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就该好好准备了……”
两人一路交换着最近的情报，等进入一片愁雾迷漫的海域后，又飞了半日，一座方圆不过几十里的小岛若隐若现地出现在海面上。
“前方就是无盐岛？”柳清欢环顾四周，赞道：“这地方果然隐秘，不错！”
“啧！我选的地方，当然不错。”
两人穿过防护法阵进入岛上，便直奔空无太尊的住处，路上遇到的修士一见到柳清欢，无不上前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金丹以下还好说，但那些元婴也同样恭敬就让他不由诧异了。
柳清欢只好一一回礼，等没人了才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铮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你的赫赫威名已经在整个云梦泽传开了吗？谁都知道文始派出了个能以一挡十的柳清欢，同阶无敌、法力通天，号称化神之下第一修士。”
柳清欢张了张嘴，哂笑道：“这么傻的名头，谁给安的……”
云铮“嘁”了一声，挥手道：“走了，我已通知目前在岛上的其他人，齐聚空无前辈处议事，就等你了。”
柳清欢上一次见到空无太尊，还是在打开鬼门之前，如今已经过去了好几百年。
不过空无的容貌较之当年并无一丝变化，看到他后亲切地招了招手，声如洪钟地唤道：“过来过来，让我看看。”
柳清欢忙上前见礼：“见过太尊！”
空无满意地直点头：“不错不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想当年第一次见你，你才刚刚筑基，青涩得像个毛头，一晃眼修为都快赶上老夫了，果然是后生可畏，哈哈哈！”
在座的还有好几位元婴，闻言纷纷附和，一时各种赞誉溢美之辞全都砸了过来，态度之热切，感觉屋内温度都提升了不少。
柳清欢在云铮偷笑的目光下淡然地回应众人，好一番寒暄之后，终于说到正事。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柳道友，听说你亲眼见到了那一只虫母，可否把当时的情形仔细说一说？”
“我怎么还听说那位佘山轩辕世家的化神老祖当时也在场呢，而且还是身受重伤才逃出来的。”又有人说道，打量着柳清欢：“我看柳道友神光饱满，竟是全身而退？”
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了过来，毕竟五阶以上的虫母堪比化神，在两大化神敌人的围攻下竟然全身而退，这样的战绩岂止是辉煌，简直是骇人听闻！
柳清欢笑了笑，道：“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当时那轩辕老祖正与虫母大战，没空管我才能被我逃掉……”
他掐头去尾地将虫母一事说了说，将自己的存在完全淡去，好像他就是站在一旁远远看了看，重点描述了虫母的可怕和强大，引得在场之人连连惊叹。
不过也不是没人察觉到异处，他们不久前才把轩辕世家洗劫一空，带头的就是柳清欢，要说轩辕一鹤不是特地去找他寻仇，那才是怪了。
只是柳清欢既不愿张扬自己的辉煌战绩，显是极低调之人，他们也不好追根究底罢了。
等听说黯月境已召集人手前往虫渊，屋内的氛围变得严肃，云铮开口道：“空无前辈，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暂停偷袭一事？”
他条理清晰地分析道：“虫母现世，如果此境之人不能以雷霆手段将之迅速剿杀，那么将会后患无穷，妖虫将会源源不断地被孵化出来。虫灾不管是对阴月血界，便是对我界的威胁也极大，所以我们是不是先静观其变，再考虑下一步行事？”
空无太尊笑着摆了摆手，道：“这事你跟柳师侄商量着办吧，老头儿我可只想当个甩手掌柜啊。”
虽然空无没说同意不同意，但态度却已很明显。且把柳清欢推到前面，众人便知文始派的这位化神道尊极为看重柳清欢，此举是为了让他能积累更多的战功，在众多云梦泽修士中获得更高的威望。
柳清欢自也明白太尊的好意，沉吟了下，便道：“暂停一下也好，趁着他们忙于虫母一事，我们正好集中力量攻占千页山，早日将连接此境的空间通道封了才是正事。”
他将目光转向其他人，问道：“众位觉得如何？”
“哈哈，柳道友考虑得十分周全，我等自无他意。”
“如此甚好，就听道友的。”
云铮抽了抽嘴角，在一片阿谀奉承之中都懒得开口了。
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便各自领了任务散去，或去联络外出的队伍，或是给联盟传消息等等。
临离开前，空无叫住了柳清欢，让他暂留一下。
柳清欢让云铮先去，恭敬地道：“太尊，可还有事吩咐？”
空无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道：“少阳派的贞机道友前些日子传回了关于万斛界的新消息，我记得此事是你最先起头的，到无盐岛前游老头特地嘱咐让我知会你一声。”
云逸太尊本名游封，游老头指的便是他。
柳清欢一喜：“终于有消息了？”
他连忙接过玉简，贴到眉心一目十行地往下看，神色间多了份凝重。
空无在他看玉简时缓缓说道：“贞机道友的跨界传讯符上所言，她亲自去了趟万斛界探查，获得的情报与你带回来的那些资料大都对得上，那界的仙盟对找回去的小界的确十分优待，但是……”
“但是下面的人未必全部遵从。”柳清欢皱着眉道：“上行未必能下效，面对送到门前的肥肉，谁能忍住不去啃一口呢，阳奉阴违之事原本便很平常。”
空无叹息道：“就是这个理，虽然万斛界的仙盟会约束底下的门派，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等我们云梦泽真的回归，那时主动权便不在我手，还不是任其宰割。所以啊，回归一事怕是要再议了。”
柳清欢放下玉简，也跟着叹了一声，想了想道：“当年晚辈因为心忧封界战争的最终结果，才会在回来后将万斛一事上报，以期在万不得已时给云梦泽留一条后路。不过如今我们既已炼出了封天丹符，再加上浮月、朔月两境被鬼祸所扰，黯月境也极可能面临着滔天虫患，阴月血界自身难保……”
他突然一顿，猛地站了起来！
空无奇怪地看过来，就听柳清欢双眼无神地喃喃道：“妖霾贯日，鬼哭苍穹，月下无主水空流……”
“嗯？”
空无露出一丝疑惑，他回过神来：“晚辈曾得了一则谶语，其中有一句‘妖霾贯日，鬼哭苍穹’，当日不明其意，现在想来，似乎正合了现今的形势。若真的妖虫泛滥，可不就是妖霾贯日么？”
空无正了神色：“你将那则谶语完整地说予我听！”
柳清欢回忆了下，缓缓念出所有谶语，又道：“此乃阴月血界专以占卜立道的卜氏族中一个天赋血脉极强的族人所出。”
自来涉及大衍之术或卜术的，都是神秘非常，且很难分辨真假，甚至就连道出谶语的本人，都没有十成把握自己卜出的结果就一定会变成现实。
柳清欢因为大衍太尊，对这方面要比常人重视些，但也不会时时放在心上。现在结合情势一看，卜溭竟像是真的下了一道真实的谶语。
“东出一木，三七十斗……”空无咀嚼着这两句，眉心出现一道深刻的印痕：“三七十斗应是代指一个‘斛’字吧，后面跟着的五湖风扰几时休，可并不是什么好意啊。”
柳清欢有些沉重地颔首道：“是啊……”
空无又一边沉思一边道：“这东出一木又是什么意思？”
柳清欢微微神色动了动，低头瞄了一眼自己的丹田部位。
说起来，这几个字他之前就有过疑心，而自他晋阶到元婴后期后，更有了一种预感，三桑木在他丹田里生长了几百年，极可能已到了要离体的阶段。
一株神木的现世，影响甚大，甚至随着它的生长，整个界面的品阶都会得到提升。
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清欢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显然三桑木在经过这几百年的生长后，即将渡过幼生期。
就是不知到时三桑木会选择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他的丹田，离开后又要在哪儿扎根。
或许他可以选择让其留在文始派的山脉中？
“柳师侄？”
柳清欢从沉思中抬起头：“太尊？”
空无看了看他：“想什么这么出神，可是对这则谶语有什么新的想法？”
柳清欢摇了摇头，关于三桑木的事情他暂时不想透露给外人，干系重大，还得从长计议。
“太尊，您看万斛界一事后续怎么处理？如果我们不回去，便要做些让对方找不到的准备了。”
空无道：“这事再看吧，现在还未有定论，谁知道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回与不回都各有好处和坏处，不能一概论之。贞机道友的传讯符中亦有表示，她会暂时留在万斛界继续打听消息。”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我们这边自己派个人过去探探，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这可就难了。”柳清欢道：“我界与万斛界没有相连的通道，我当初回来，却是请求一位大乘期的前辈帮忙开的界门。”
空无目光亮了亮，十分感兴趣地问道：“我从游老头那儿听说了些你的经历，九幽、幽冥界、冥山战域……啧啧，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你竟是还结交到空阶的大修么？快予我说说！”
柳清欢错愕了一瞬，但太尊有问，他又不好不答，只好再次坐下。
等走出小院已是几个时辰后，两人天南海北的闲聊，柳清欢见空无聊兴未艾，趁机请教了些了修为上的困惑，竟不觉时间流逝。
而在之后数月间，这样的交流频繁地发生着。外界的局势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黯月境果然因为虫母的横空出世而大感头痛，甚至不惜将东荒之地的人手辙了回来。
据说当时自轩辕一鹤重伤逃回铜雀城，黯月境的修仙联盟便反应迅速地将整个虫渊围得水泄不通，可惜等他们将那些突然出现的大波妖虫清理干净，虫母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
此后多地便有妖虫出没，一出现便是乌泱泱的一大群，让此境修士疲于奔命地四处围剿，人人谈虫色变。
相较于外界的波谲云诡，隐于灌愁海深处的无盐岛却蛰伏了下来，除了留了些人手在外探听消息，大多数人都辙回了云梦泽，前往千页山助阵。
毕竟派来黯月境的基本都是高阶修士，让他们闲置着就是浪费。而云铮心系于封天丹符的炼制情况，将此地之事甩手给柳清欢，拍拍屁股就跑了。
柳清欢只好暂时留下来，于是与空无太尊的交流便变多了。空无性情豪迈宽广，柳清欢平和淡然，两人竟是相谈甚欢，颇有些忘年交的意思了。
趁着难得的闲暇，柳清欢一边处理事务，一边拿出闻道给的那张残破丹方继续研究，并且开炉试丹，渐渐有了些心得。
直到东荒之地大捷的消息传来，他终于收拾好东西，与坐镇不能离开的空无太尊告别，通过传送法阵回到了云梦泽。
绵延千里的雁宕山脉中，一座新的修仙城不久前刚刚落成，大多数设施还未完善，只看到到处都是忙碌的景象，一队队神色肃然的修士来往不绝。
经过多年残酷的战争洗礼，如今的云梦泽修士身上少了些修仙者的飘逸出尘，添上从血与火中走出的杀气与干练。
一座山巅上，柳清欢远眺着千页山方向，只见那边塔楼林立，戒备森严。
黯月境在此地经营多年，早将千页山建得犹如铜墙铁壁，想要攻破怕是不容易。倒是天空上那道空间裂缝因无法遮掩，大喇喇地摆在那儿。
他低声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站在他身边的，除了云铮，还有终于从紫微剑阁出来的净觉和黄尔尧。
云铮看了看山下，道：“前期的部署都已准备好，两日后正式发起进攻，等攻破了对方外围的防御，将由隐仙派的天河道尊寻机出手封天。”
“天河道尊？”柳清欢诧异地看向黄尔尧：“不是由黄道友去封印？”
难得显得干净体面的黄尔尧挠了挠头，笑道：“我的修为还是低了些，由化神修士经手更稳妥些。天河前辈也辅修符道，虽与我黄谷丹书非一脉，但足够操使封天丹符了。”
“狗屁！”云铮不雅地骂了一句：“明明就是抢功，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要封天的名头落到自己头上！你不知道，之前为这事已经吵了几个月，差点争得头破血流。”
柳清欢敛下眉目，争名夺利之事世所常事，是无法遏制的。
虽然修仙联盟将封天丹符列为最高机密，但自是不可能瞒着那些化神大修士的。不过除此之外，知道的人就寥寥了，包括当初被派到黯月境的修士，以及现在这山下的大部分人，都只以为修仙联盟将战局的重点转到了千页山而已。
云铮无趣地抛着一颗石子，道：“对了，黯月境那边可安排好了？”
“嗯。”柳清欢道：“联盟调派的人已经潜伏在离明镜湖不远的地方，另外还有两位化神前辈赶了过去，加上空无太尊，只要这边一动手，那边便会相应发动。”
云铮撇了撇嘴，伸手指向下方，低声道：“除了几个留守在重要地界的实在走不开的，我们云梦泽的化神大概都悄悄潜过来了呢！”
柳清欢了然的点头，封天乃是大事，自然谁都想亲见亲历的，他不就从阴月血界赶回来了吗？
一转头，就见净觉一脸憨憨的发呆，便问道：“听说你们又炼出了一张封天丹符？”
净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是，又成功了一回，只要再炼一张，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显然长期被拘在紫微剑阁炼符，让净觉感到沉闷了。
四人站在山巅交谈了会儿，便忙着下山了。此时整个云梦泽都在紧锣密鼓地为这场战事做准备，他们也并无多少空闲。
两日的时间转眼即逝，这一日，天降暴雨，炸雷滚滚，一道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幕。
平原上，一列列排列整齐的修士如即将出鞘的长剑般杀意冲天，沉默地等待着。人群中每隔一段距离便停放着一辆奇形怪状的大型器械，闪烁着已然准备完毕的灼目灵光。再前面还有身高两丈有余的巨人族，大声喝叫着赶着几只如山一般高的几只蛮荒巨兽。
那些终日里在东荒之地游荡的蛮荒巨兽身上多了根粗大的索链，表情温顺，一步一趋地顶在队伍最前面。
而千页山方面也早已严阵以待，形势一触即发，一场决战即将爆发。
突然，一声低沉浑厚的号角声将嘈杂的风雨声压下，回荡在四野八荒！
“杀！”
响彻天地的喊杀声猛然爆发，便见两山平原间瞬间如黑色的洪流在奔腾，无数灵光如盛开的花朵在各自闪现，将半边天空都耀得犹如白昼。
最前面的蛮荒巨兽身上的索链哗啦啦松开，伴随着震天的狂吼和战鼓般的巨大脚步声冲了出去！
柳清欢半浮在空中，身边跟着三只灵兽，跟随着洪流往前进，随时准备出手。
等到平原过半，突听得千页山方向传来密集的破空之音，无数黑色的箭支如铺天盖地的黑云一般，穿过越发滂沱的疾风骤雨，气势滔天地强压下来！
柳清欢神色一黯，袍袖飞扬，一圈青意从他脚底升起，随后便如水波一般荡漾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青色光罩，将下方方圆数里范围的低阶修士都笼罩在了其中。
他轻偈一声，浮生剑往前一扫，磅礴的剑意挥洒而出，将疾射而至的箭雨扫落一大片。
小黑“嗷嗷”大吼一声，如山包一般的拳头轰出，又轰掉一大片。
下方传来欢呼声，竟有人在这时认出了他，高声大喊道：“是文始派那位化神之下第一人的青木真君！多谢前辈！”
“多谢前辈！”
道谢声一时增多，柳清欢扫了下方一眼，伸手往前一指：“冲过去！”
“冲啊！”
“冲！”
沸腾的战意迅速高涨，如燎原之火一般漫延开，其他地方亦有元婴在半空中护持，漫天的箭雨未有半刻停歇，下方的洪流却没有半点犹豫和停顿，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冲向千页山！
长夜漫漫，今夜尤其漫长，凄风裹着冷雨降临在东荒大陆上，却浇不熄席卷整个千页山地域的滔天战火。
一马当先的首先到达高筑的防御工事下，一脚踩下，山倒墙塌；一拳挥出，粉身碎骨。刚刚从千页山冲出的黯月境修士无不惊惶躲避，绕道而行。
而那些被云梦泽修士护在人堆里的大型灵具也终于发威，一道道灼热的光束冲天而起，犹若万千雷霆齐发，一时轰然的爆炸声响彻寰宇，黑夜也变作了白昼。
两界的修士终于厮杀到了一起，激烈的杀伐之音汇成一条残酷的大河，殷红的热血刚刚抛洒，便被雨水冲刷得惨淡无色，无人看顾的死亡在各处不断上演着。
一位人高马大的云梦泽男修奋勇冲在前列，手中两把重逾千斤的大斧挥舞得如那翩花蝴蝶，颇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凶悍气势。
突然，斜刺里锐芒一闪，一把雪亮长剑从他后背贯入，又从右胸穿出！
杀红了眼的男修睚眦欲裂，却猛地爆发出一股战力，一斧劈死了身前纠缠的敌人。斧势未懈，斜拉而过，将持剑的那人逼得只能暂退。
而对方撤走之时，剑锋一转，剑气炸开，硬生生将他的伤口炸成一个碗口粗的血洞。
鲜血喷溅至三尺之外，男修挥舞着大斧毫不停歇地继续进攻，对方却采取了避其锋芒的拖延战术，身法灵动地快速游走，却时不时刺出一剑，显然是想将他耗死。
“即使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
男修大吼一声，身形猛地扑出，已是拼命的架势，一丝惨笑却爬上了他的嘴角，仿佛已经看到了即将到来的死亡。
就在这时，一缕带着淡淡绿意的雨水悄然间从天而降，落到他的身上，便见那对穿对过的骇人血洞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破损的内脏和经脉也快速修复，片刻功夫便已收了口！
男修和持剑的黯月境修士齐齐怔住，目光呆愣地看向其恢复如初的右胸，都不由得怀疑刚刚经历的袭杀是他们做了一场共同的梦，但对方犹带着血迹的残破衣袍却还历历在目。
男修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不仅仅是胸上和腰上的伤，连他之前受过的伤也都好了。又像是喝了一口九天甘霖般，久战的疲惫全数退去，全身法力澎湃，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
他心中狂喜不已，也来不及多想，两把大斧猛然砍出，将还没回过神的黯月境修士立毙当场！
……
战场的另一个角落，一声惨叫传出，身形纤弱的女子仰面而倒，冰冷的雨洗刷着她苍白的脸庞，大睁的双眼中光芒越来越微弱。
“我就要死了吗？我就要死了啊……”
女子在进入永恒的宁静前怔怔想到，原来死亡是这种滋味……她渐渐感觉不到冰冷和疼痛，反而有一种犹如回到了母亲怀抱中的安然与祥和，周身更是升起了一股暖意。
过往的人生开始在眼前快速流转，那山花烂漫中温柔看过来的眼眸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但愿他不要因她的死而伤心，不！还是伤心一下吧，就伤心几天就够了，从此之后便只剩下平安喜乐吧……
躺了半天，女子回忆完了自己的一生，突然感到怪异！
“咦，我怎么还没死！”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的伤竟然全都好了，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敌对修士冲了过来，连忙挥剑抵挡。
……
这样的事不断发生在战场上的各个地方，濒临死亡的云梦泽修士一个个突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惊异与狂喜之后便又生龙活虎地投入到热火朝天的战斗中。
很快，便有人发现了端倪，每当有云梦泽修士身受重伤，便会有一丝青意从天而降，快速修复他们的身躯，将他们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是文始派的青木真君，是他救了我们！”
“哇，这是什么法术，为什么比最好的疗伤丹药还要有效千百倍？”
“这哪是法术，明明就是仙术！”
“快看，青木前辈又洒出了一片青霖！”
听到这声叫喊，陷在激烈厮杀中的双方修士都忍不住抬起头来，便见一片绿云从头顶飞过，落到了前方的山坡上。
那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激烈的爆炸，被炸飞的数个云梦泽修士大叫着飞上天空，落地一滚，就如鲤鱼打挺一般站了起来，惊奇地在身上寻摸。
柳清欢随手喝了一口猴儿酒，向下方看了一眼。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的青木圣体具有极其强大的疗伤和恢复之效，但他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如此大范围地使用青木之气。
如果说以前他还会有一丝顾虑，担心暴露之后会有人觊觎他堪比灵丹妙药的体质，但以他今时今日的修为、名声和地位，却是已能抛开那些顾虑随心所欲了。
下方传来了一片道谢声，知道是他在出手救人的修士越来越多，不管他飞到哪里，都有人大声叫喊着他的名字，然后便如打了鸡血一般冲向了敌方。
而那些阴月血界的修士自然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一见他便神情灰暗，恨不得掉头就走！
奶奶的，我累死累活地打半天，好不容易要杀死对方了，你一弹指就把人救了回来，这还打什么打！
于是此消彼涨之下，云梦泽一方士气大振，战意高昂得仿佛都要燃烧起来，势如破竹般冲破了阴月血界铸起的防线。
“原来是你在搞鬼！”
一声大喝突然传来，柳清欢转过头，就见一道火光滚滚而来，如瓢泼一般的大雨被冲击的热浪分向两边，蒸腾成茫茫的白色雾气。
看来，阴月血界的高阶修士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派出元婴修士过来狙击他了。
面对气势汹汹倾压而来的灼目火焰，柳清欢身形一转，剑意冲体而出，一剑斩出！
如同狂风巨浪一般的剑气席卷而过，两相激烈地撞到一起，只听“”的一声大响，顿时火光四溅，沸沸然铺开一片火海。
轩辕一鹤最近十分郁卒，做为站在一界顶峰的化神修士，呼风唤雨、睥睨天下，这样的心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族人死伤近半，族地被毁，宝库被抢，想杀一个小小的元婴，结果自己倒撞到虫母嘴下身受重伤，仿佛半生的霉运都集中在了最近一段时间。
而这还不算完，虫群在黯月境泛滥，另外两境又耽于鬼祸抽不出人手帮忙，以至他们在云梦泽的攻势也大受影响，竟让人攻到了千页山脉脚下，又遇到了那该死的小小元婴修士！
立于山巅之上，轩辕一鹤冰冷的目光随着下方的柳清欢移动，看着他于万军之中来去自如，看着他挥洒出一片片青意救人，也看着他与己方元婴修士交上手。
“简直不自量力……”
“嗯？轩辕兄在说谁？”
身边一人接口道，顺着他的目光便看到了战场中央那片醒目的火海，不由哈哈一笑：“那不是南林凤家的小子吗，其战力颇为不俗，在年轻一代中也算是佼佼者了，跟他打的那位云梦泽修士的确是不自量力。”
轩辕一鹤神色隐晦，意义不明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他总不好说自己话中指的不自量力之人却不是柳清欢吧，在化神手下都能走上几个来回，还趁他大意时用定海珠把他砸进地底，要是还打不过一个同阶的修士，他轩辕一鹤的脸又要往哪搁！
当日躲在虫母身后的那个黑袍修士叫破了柳清欢的名字，他回头便以此为线索叫人去查，终是探明了对方的身份。
出身于云梦泽四大宗门之一的文始派，元婴之前一直籍籍无名，直到带人打开了度朔山的鬼门一朝天下知，引得万千妖鬼在他们界面肆虐的罪魁祸首，之后便又失踪了两三百年，再出现时有了个玄丹大师的名头。
从虫渊出来后，他竟让人追查柳清欢的下落，一无所获，没想到却在这里遇到了。
心中恨得牙痒痒的，只是如今的场面他却不能贸然出手。牵一发而动全身，对面也有三个化神就隐在战场上空，他一动手，对方必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容你再活片刻！
轩辕一鹤冷眼看着下方：等到局势更加混乱，便是你的死期！
他身侧是黯月境另一个化神修士，一边如看戏一般关注着下方的对战，一边兴致盎然地评说道：“南林凤家传承火凤血脉，虽是凤丘凤氏的旁支，血脉不昌，但这些年其族中倒是出了一对出色的子侄。尤其是那位排行第十六的凤瑿，更似有问鼎化神之象。”
“凤十七？”心有不爽的轩辕一鹤不予置评：“呵呵！”
那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既然凤十八在这里，与他同胞的凤十七应该也到了。凤十八虽比凤八差点，又岂是……哦！”
赞誉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只因下方的局势已然与他的话已然完全相左。
“这……竟被压下去了？”
轩辕一鹤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果然啊！
虽凤十八举手投足之间熯天炽地、烈火飞腾，看着声势极为煊赫，唬人得很，但在对方如潮的剑意下渐渐失了主动，反被搅得七零八落。
一直隐藏在灼灼光华中的凤十八也被逼了出来，横眉怒目：“你……”
“定！”
上方两人就见柳清欢突然抬了下手，凤十八便猛地一僵，大睁的双目中映出一个突如其来的剑影，黑色的剑身上满布绿纹，那些绿纹就像真的藤蔓一样生机盎然，清晰得如在眼前。
时间仿佛突然变得极慢，剑还未至，冰锋一般的剑意已然袭到，刮得面上生痛。凤十八的瞳孔不自然地往内紧缩，却动不了分毫。
他心内绝望，耳边突然响起嘹亮悠长的凤鸣，僵硬如石块的身体被猛地一撞，巨大的力道撞得他惨叫一声就侧跌了出去。
浮生剑一剑刺空，却毫无停滞地跟着一转！
虽然被撞得五脏六腑都似移位，凤十八顾不得疼痛，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不等他稳住身形，脖后就微微一痛！
这场战斗不仅仅是轩辕一鹤等人在关注，柳清欢在黯月境闯下的偌大名声并不是人人信服，所以抱着辨识真伪的心态暗中注意他的人着实不少，而下方不少受了柳清欢恩惠的低阶修士也会在百忙之中抽空抬头看一眼。
此时这些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骇然地看着一颗大好头颅飞了出去，喷溅的鲜血足足冲上几丈高。
“十八！”
惊痛的叫声由远而近传来，柳清欢猛地往后一退，便见一只灿烂辉煌的火焰凤凰从天而降，铺展开的双翼足有数丈宽，将凤十八刚刚从尸身中飞出的一脸茫然的元婴一卷就走。
柳清欢伸手招回浮生剑，这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
那只火凤飞出一段距离，停在了一位身着紫衣头戴皇冠的年轻修士身边，其面貌俊逸，气度高华，却抓着凤十八的元婴道：“叫你浪！浪死你算了，我就不该多事救你！”
元婴哭丧着一张小脸：“哥……”
“闭嘴！”年轻修士凶恶地吼了一声，将之一把塞进袖中，看向柳清欢。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柳清欢微微敛了下眉，对方的修为竟是已到了元婴后期大圆满，一层虚无的火光让他的面目变得飘渺，温度高得似乎连周围的空间都因此扭曲。
凤十七神情阴鸷，突然一顿足，一大片灼灼烈焰从其脚下涌出，倾洒向下方！
“啊啊啊啊！”
惨叫声立时四起，下方山脉中正在战斗的低阶修士猝不及防被烈焰浇身，有的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焚成了灰。
柳清欢神色一凛，就听对方语气森冷地说道：“你不是要救人吗，你救多少我就杀多少！”
柳清欢皱起眉，这人不会是有病吧，不找他报杀弟之仇，拿别人出气是哪般？
心性扭曲至此，也是叹为观止了。
看着那些一边惨叫着一边在地上翻滚，拼命扑打身上火焰的人，他提醒道：“那里面可也有一半是你界的修士。”
对方不为所动地又抛出一片火焰，吓得下方惊声尖叫一片，所有人都顾不得再对杀，只想快点逃离火焰降下的地域。
柳清欢目光一冷，刚刚伸出手，耳边却突然出现一道极其细微的传音。
“青木道友，往大了闹，声势越大越好，最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你们这边！”
柳清欢辨出这是修仙联盟的于有道的声音，转了转头，果见不少人都不断把目光投过来，还有人虽然还在战斗，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心中一转，他便知晓了对方的打算。
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柳清欢朝对面之人嘲弄地一笑：“好啊，那我们就比比看是你杀得快，还是我救得快！”
说着，一点森森青芒在其掌心闪现，片刻后便已有拳头大小，沁人心脾的清新草木香散开，将战场上深厚的血腥味都冲淡了几分。
“砰！”
青色光团如烟花一般爆开，化作倾盆大雨洒落而下，浓浓的生机随之弥散，让人不由得精神大振，所到之处火熄烟灭，就连满目疮痍的大地都多了一层绿意。
所有沐浴在这场雨中的修士都不由露出舒畅的表情，身上的伤势在快速复原。
“多谢青木前辈！”
“青木前辈出手了，我们有救了！”
“杀了那个人，杀了他！”
“杀了他！”
各种声音响起，渐渐连成一片，让对面的凤十七眉毛都拧在了一起，面目渐渐透出一丝狰狞！
他身边那只栩栩如生的火焰凤凰突然扬起脖颈发出尖利的长鸣，将所有声音都强压了下去，拍打着翅膀便冲向下方。
柳清欢身形一闪，已是抬在其身前，抬剑一指，蔑然道：“你，可敢与我一战！”
此时的千页山中风紧雨疾，天空犹如被捅了个大窟窿般直往下倒水，划过长空的闪电撕开了沉重的黑暗，照得下方激烈厮杀的两界修士神色古怪。而柳清欢的宣战之言却奇异地压过了隆隆雷声，清晰地传到了附近每个人的耳中。
柳清欢宣完战，直指的剑并未放下，脸上的神情随着对方的暂未回应变得更加轻蔑：“怎么，不敢吗！”
不敢吗……不敢吗……
被以法力放大扩散的声音在山岭上空不断回响，一圈圈地荡向远处。
柳清欢还不罢休，更加嚣张地又道：“刚刚我杀的那人是你兄弟？我既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杀他，便能杀你，莫非你怕了？”
莫非你怕了……你怕了……怕了……
凤十七眼中如有雷霆风暴在翻卷，一张脸乍红乍白，被在成千上万的修士面前宣战，还是以这种轻慢的姿态，再忍下去他就是乌龟！
“好！”一声断然大喝，凤十七双臂猛地一振，就听哧哧两声，一对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巨大羽翼冲破背上的衣料，“呼”的一下展开！
四周的温度再一次激增，如注般的大雨瞬间被蒸发得无影无踪，之后便再无一滴能落入这一方天地。
“哗！”
所有留在附近的人纷纷往两边退去，刚刚两人只是间接交了几次手，破坏力便惊人的大，现在眼看要正式交手了，还是退远些为好，免得受池鱼之殃。
很快，以两人为中心清出了一大片空白地带，两界之人各站一方，脸上却带着一模一样的掩不住的兴奋神情。
就见那凤十七双翅一扇，无数恐怖的黑焰从虚空中浮现，一团团犹如滚动的雷珠般散发着毁灭的气息，下一刻便旋舞着飞扑而来。
凤翔火舞，焚天灭地！
柳清欢脚上狠狠一踏，浮生剑猛地前行，磅礴的剑气如狂潮飞卷，铮铮剑鸣回荡在滂沱的凄雨冷夜中，头顶叱吒的隆隆雷声都被掩盖得暗哑无声。
“轰！”
剑气四散，黑焰飞溅，仿佛是一道墨青色的洪流，剑气势不可挡地挥折而下，将飞腾的火焰一分为二，中间出现一条深深的鸿沟。
这时，一声狞笑从火中传出：“你便是那位文始派的柳清欢是吧，我倒要看看，一个连自己女人都看顾不住的人，哪来那么大的名头！”
柳清欢神色一变：“什么意思！”
“哈哈哈！”
那火中之人却只发出疯狂的大笑，一只手掌伸了出来，猛地朝前一拍，一道巨大的掌印卷着翻腾的火焰轰杀而至！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左手一划，右掌一带，凝厚的青气挥舞而出。
“砰！”
两掌相击，无比可怕的力量撕裂着交汇之地的空间，狂乱的气息以及一股股可怕的威压轰然爆开！
这是实打实修为深浅的碰撞，天地之间都似乎发出一声哀鸣，轰隆隆之音不断回响，恐怖的罡风肆虐，狂霸的力量四溢！
“嗯？”
凤十七只觉掌下一股巨力传来，完全不在他之下，甚至还有压过的趋势。要知道他如今的修为已至元婴期大圆满，离化神也只一道门槛而已。
身形不稳地连退数步，凤十七惊疑地一挥袖，让火焰将自己的身形重新淹没，这才抬手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
柳清欢却已仗剑重新迫来，一边低喝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己的女人都看顾不住？快说！”
“咳咳！”凤十七阴厉一笑，手掌狠狠一握，再张开时已变成尖利的鸟爪，挥舞着扑击而来。
他唇边噙着一丝恶意的笑：“想知道？本尊凭什么告诉你！”
柳清欢身形一让，五道直接将虚空撕裂的爪痕从面前划过，急促而又密集的风啸声中奇异的波动随之散开。
他回手剑势一转，只听“当”的一声，对方的鸟爪竟能顶住浮生剑的挥斩，速度快如幻影地再次抓来。
两人身形几乎交叠在一起，眼花缭乱间已迅速过了数十回合。外人只看到爪影霍霍，剑光茫茫，“咔嚓咔嚓”的空间碎裂声不断传出，惊心动魄得引起一片惊叹声。
凤十七越打越心惊，对方一把剑在手，剑气如织，竟是不惧他的凤凰神焰，这让凤十七不由感到束手束脚。
此时柳清欢却心内忧虑，穆音音自前些年接了任务，去协助镜花楼查什么东西，之后便音讯全无。
对方既然知道他的身份，要查出穆音音跟他的关系就不难，而对方操使火凤之焰，应是阴月血界凤家的人，不过凤家脉系众多，却不知这人是属于哪一支。
他目中隐含狂怒地低吼道：“你是谁，你们是不是抓了穆音音？”
凤十七却如猫戏老鼠般笑道：“急什么，什么莺莺燕燕的，我可不认识。”
柳清欢眼中厉芒一闪，心中不耐烦之意大盛，要不是为了逼问答案，他也不会跟对方缠斗这么久。
“不说，那我就自己搜魂！”
浮生剑抬起，就见剑身上原本缠绕的绿色蔓纹已然不翼而飞，只剩下纯粹的黑色，让人心惊胆颤的死亡气息仿佛是从冥幽之中被抽取而出！
凤十七神色一凛，双翼快速扇动，熊熊火焰漫卷而上，整个身体瞬间火涅！
比刚才更甚的烈焰升腾而起，化作一只煞气腾腾的火凤凰，厉啸一声便张开翅膀抱了过来。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后退一步，厚重如墨的剑气狠狠斩出，便见大片大片的火焰如被吞噬了般一一扫灭，剑光一闪，对方的脑袋便与身体离了家！
“嘎！”
掉了的凤头怪叫一声，焰身狂舞，将之一卷便疾速而退，到了远处重新化成人形。
凤十七脸色苍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目中带出一丝骇然。
“你……”
只见柳清欢冷冷地抬起一根手指，凤十七心头剧烈一跳，他还没忘记自己弟弟就死在对方一指点出之后，赶忙再次火涅。
柳清欢转手便拿出了倾山壶，正要掷出，天空之上突然爆发出一片绚丽无比的流光溢彩，强横无匹的空间波动如惊涛骇浪般一层一层下压！
下方的所有人，不管是在关注着柳、凤二人战局的，还是在拼命厮杀的，全都抬起了头，惊讶地看向千页山上空那道奇长的空间裂缝。
当年的东荒大陆、现在的东荒之地，曾经沉入虚空中几万年，自数百年前重新浮出，刚开始时遍布着空间裂缝，用了很久才慢慢弥合。而最大的一道，便处于千页山上空，犹如一只横着的眼睛一般又深又长。
只有在空间泯灭或剧烈波动时才会出现的奇异霞光在整片天空四溢漫延，绚丽无比却又危险至极，如若被卷进去便会在顷刻间被撕成碎片。
大多数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呆呆地抬起头，原本喧闹的战场如同有人下了静音咒般死寂一片。
柳清欢心中一凛：终于开始了！
他瞄向对面，凤十七已趁他愣神之时闪出一段距离，重新恢复了人身，一脸惊讶地望着天空。
“怎么回事，空间通道又出现不稳了？”
也不怪他如此猜想，即使修仙者有各种手段将空间通道固定住，但还是会时不时出现不稳的情况。
柳清欢眯着眼，在一片炫目的流光溢彩中寻找天河的身影，但因为那周围的光芒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什么都看不清。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空间通道前，身体还没离开通道便大叫道：“不好了！明镜湖突然出现大量云梦泽的……呃！”
他猛地怔住，只见无数张脸都仰望着他，场面诡异而又尴尬。眼角余光忽然撇到一道疾光飞射而来，落到了不远处，仔细一看竟是一张玉制长符。
“什么？这是什么！”
他惊叫着闪身就躲，那玉符却突然发出夺目的光辉，随即融化成了一滩水液般的七彩之芒，顺着空间的裂缝流动而走！
比刚才还要强烈得多的空间波动瞬间爆发，轰隆隆之音如神雷降世，漫天的奇异霞光卷起恐怖的风暴，离得最近的那位修士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身形便被淹没了。
所有都因惊变而凝固了，张大嘴仰望天空，而这一切看似过了很久，实际才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竖子敢尔！”
一声惊怒的大吼声震四野，终于察觉情况不对的黯月境化神修士从千页山中一闪而出，三道身影如流星奔月般冲上天空。其中一人将手中金光灿烂的长杖凌空掷出，破空的尖啸声如雷霆空爆，震得人心神摇荡，气血翻涌！
长杖冲破了肆意狂卷的空间风暴，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终于出现，正是隐仙派的天河道尊。
只见他嘴唇上下翕动，身周环绕着如彩带般的奇异霞光，肉眼可见的恐怖涟漪一圈圈的往外扩散。
随着他双手的划动，那道由封天丹符化成的七彩之芒如冲下山的洪流一般迅速流溢至整个空间通道，就像填满一个干涸的池塘，每一条细长的裂缝、每一处破碎的凹陷，气势恢弘壮阔，看得人惊心动魄。
眼看长杖奔袭而至，天河道尊的眼神都没转一下，斜刺里突然出现一人，长袖一甩，一只擎天巨掌赫然拍下！
“砰”的一声巨响，长杖被打得一偏，被赶上来的轩辕一鹤伸手招回。
他又惊又怒地低吼道：“你们想干什么？！”
他身边又多了两人，驻守在千页山的黯月境三位化神修士齐聚一处，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天河和汹涌澎湃的空间裂缝，心中有了极端不妙的预感。
“封天丹符！我的天，他们竟然炼出了封天丹符？”
“跟他们废话什么，通道似乎要被封住了，不能让他们得逞，动手！”
这时，一声悠远的长啸从雁宕山脉方向传来，仿佛只一眨眼间，便有数道身影同时出现，一个，两个，三个……
柳清欢咂了咂舌：云梦泽一共来了七位化神！
除了主大陆这边，东崖遗岛仅有的两位化神齐至，啸风大陆那边也派了苍过来，倒是文始派的云逸太尊没有过来，不过有空无太尊在通道对面策应也够了。
整个千页山瞬间哗然，所有云梦泽修士如梦方醒，终于意识到今天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而反之黯月境一方却陷入了迷茫和恐惧，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阴月血界三人齐齐色变，僵立当场。
轩辕一鹤脸色极其难看，胸膛剧烈地起伏，一瞬间想到了很多，按图索骥般将前尘旧事都串成了一条线。
“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今日之事！这一场大战、吸人眼球的单挑，都是为了让我们无法在你们动手之初便出手阻止，甚至连之前在我黯月境到处洗劫袭杀，也是为了今日！”
少阳派的五道尊手中拂尘一甩：“不错！”
轩辕一鹤咆哮道：“难道你们就不怕我们不惜空间坍塌，也要鱼死网破吗！”
五微微一笑：“鱼死网破？只要你们舍得性命和好不容易修得的大道，我们奉陪一下又有何不可。”
他扫了对面三人一眼，一副很好说话的老好人样：“不过，你们要是就此退去，我们更是乐见其成啊。”
“退？”另一位黯月境修士讥讽道：“你们都把我们的后路封了，让我们往哪退！”
五摊了摊手：“这就是你们自己要考虑的事了，本尊哪敢置喙。”
对面三人气得差点仰倒，只是面对如此绝对的实力压制，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因为小世界薄弱的空间对化神修士有极强的制约，三人倒不担心自身逃不了，但下面那么多的低阶修士呢？那都是他黯月境的有生力量，是不可能就此舍弃的，更何况其中还有他们自己的族中子侄。
下了很久的倾盆大雨不知何时停了，黑夜即将过去，东方出现了一丝鱼肚白，天，快亮了！
而在双方对峙之时，天河依然在专心致志于封天，这第一张封天丹符从现世之初便极为不凡，虽然千页山上空这道裂缝颇为深阔，但丹符所化作的浑厚的七彩之芒还是将之完全填满了，破碎的空间已渐渐有了弥合之象。
柳清欢仰望着天空，心中涌起激动和感叹。战争的伊始，一切的开端，其间多少人尸横于荒野，多少血泪与苦痛难以尽说，都是源于千页山这道空间裂缝。
苍穹渐渐泛起青色，被水洗过的碧空显然那么的干净与悠远，映照着千页山亘古不变的山脊，以及上方渐渐弥合的空间裂缝。
不少云梦泽修士都欢呼雀跃起来，与身边的人击掌而庆，难以抑制的狂喜在整个战场漫延开。
“太好了，以后再没人能通过这里来侵略我们！”
“娘咧，我竟然亲眼见证了封天的盛况，以后够吹嘘一辈子了！”
“呜！”
这时，一声压抑的哽咽声响起，一个女修抬着头，明亮的双眸中盛满了哀伤与思念，泪水磅礴滑落，将满面的血污冲出了两道清晰的沟，然后她便再也忍不住，抱着手臂悲痛欲绝地哀哭起来。
见到这一幕的人渐渐沉默，不少人想起自己战死沙场的亲人、朋友、师门，都跟着红了眼框。
战争，从来都是用人命所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白骨皑皑，天地依旧在，可死去的人却是再也活不过来了。
而在云梦泽的人沉浸在或欢喜或悲痛的情绪中时，阴月血界的修士却在悄悄后撤，往千页山深处慢慢退去。
天空之上的五炁道尊自然发现了这一情况，扫了扫下方，又看向轩辕一鹤等人，默认了对方的举动。
如今封天一事最大，对方慑于他们这边化神众多而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还是不要逼急了以免得真来个鱼死网破。
在这种关键时刻，便暂容得阴月血界之人喘息片刻，其他的，等封完再论不迟。
柳清欢目光冰寒，身形一闪：“今日之事未完，你且等着吧。”
看着挡住去路的柳清欢，凤十七脚下一顿，狞笑道：“杀弟之仇，不共戴天！我自是要等着杀你，不过现在却是无法奉陪了！”
他看了上方一眼，双翅一扇，便化作一道火焰疾射而出，却听着身后传来一声冷笑，一个声音如影随形：“只要你不怕南林凤氏一族全灭，你大可离开的！”
柳清欢一步一步走向他，步伐看似很慢，每一步却横跨几十丈，跟得毫不费力。
“阴月血界的凤氏族系庞大，但传承火凤血脉，族中还有元婴以上修士的却只有那么几家，最大的当属凤丘。你既是黯月境之人，那么便只可能是南林凤氏。我说得可对，凤十七，凤瑿！”
“你威胁我！”凤十七狂怒不已，转眼忽又心平气和：“你追着我不放，不就是想知道你那姘头的下落吗，呵呵，告诉你也无妨，她早就死得透透的了，恐怕现在尸体都烂成一滩臭水！”
柳清欢全身俱震，无数血丝瞬间爬上眼瞳，断然喝道：“不可能！你说谎，你……”
“哈哈哈！”凤十七用狂笑打断他：“真是可怜啊，原来大名鼎鼎的柳清欢也会有自欺欺人的时候，你……”
没等他的话说完，天空之上突然传来“咚、咚、咚”的震天巨响！
柳清欢心乱如麻，血红着眼抬起头，就见那道像一只人眼的空间裂缝正在一涨一缩，发出如暮鼓晨钟的虚空震鸣。其内由封天丹符化作的七彩流液已经停止了流动，此时焕发出美玉般的光泽，随着一起涨缩，声势骇人至极，像是随时都会爆开似的！
空间的波动猛然加剧，整片天穹都在跟着摇晃，地面也随着“咚咚”之声不断跳起，如此仿佛要天蹋地陷的恐怖场景，让许多人再顾不得想其他，惊慌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只想快点从此地逃走。
场面为之大乱，柳清欢只能强自从混乱的情绪中拔出来，就看到那些阴月血界的修士也不退了，正趁势往外奔逃，就连与云梦泽数位化神修士一直对峙着的轩辕一鹤三人也各施手段，分别向三个方面疾速而走。
眼角火光一闪，柳清欢目露冰寒，手臂一扬，倾山壶轰然砸出！
身裹黑焰的凤十七恨然回头，大口一张，一道赤红光束脱口喷出，竟是一颗拳头大小的浑圆宝珠。
“砰”的一声，宝珠与倾山壶撞在一起，只见倾山壶震了震，壶身显而易见地凹陷了一块，那宝珠更是被撞得四分五裂，溅出一大片赤红的血焰，张牙舞爪地扑向柳清欢。
凤十七目露心疼，脸颊狰狞地扭曲了几下，双翅快速拍动反身疾奔，一边扬声大叫道：“姓柳的，今日之仇暂且记着，来日必当重报！”
柳清欢又哪里肯放他离去，也不管倾山壶，浮生剑已化作一把擎天巨剑，无边的死意仿佛深幽的冥河之水倾泻而出，带着柳清欢的滔天怒气，将所有血焰瞬间湮灭，一往无前地汹涌奔腾。
这一方天地重新沦为黑夜，配合着那不断传来的“咚咚”之声，仿佛死域临世，无人可以逃脱！
凤十七很快便发现自己已被黑暗淹没，身上的熊熊烈焰照不亮三尺范围，不由惊疑不定。猛地一回头，却发现柳清欢就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啊！”
凤十七骇然变色，身形刚刚开始虚化，就觉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从脑海深处传来，便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了头颅。
强大无匹的神识轰然而出，柳清欢没有留一点余地，强制压下身下没有停歇过的挣扎，悍然启动搜魂术！
凤十七毕竟乃是元婴后期大圆满，虽然神识赶不上修了《九天分神术》的柳清欢，却不是没一点反抗之力。
带着金红的火焰猛然爆发，四周沉重的黑暗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滚滚热浪似乎连空间都要一起焚尽。
这才是真正的凤凰之火，也是凤十七的本源之火，终于被硬逼了出来。
此时，神色已经平静了许多的柳清欢应势放手，身形疾退中堪堪躲开了被火焰吞噬，召出定海珠。
……
独自走出剑域，震天的欢呼声已经传来，而在一片欢庆中，似乎还夹杂着不少喜极而泣的哭声。
“封住了！封住了！”
他抬起头，最后一道绚丽的霞光正在缓缓散去，千页山的上空一碧如洗，看不到一丝曾经破了个大洞的痕迹。
九宵城。
柳清欢一入城，便发现城内的气氛与以往很是不同，每一个路过的修士脸上都带着笑，呼朋唤友间说的都是千页山封天一事。
路过一间茶寮，门前摆着一张大大的案台，一个中年文士站在台后说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
“说时迟那时快！天河道尊一个‘力憾乾坤’，一掌便将那轩辕老头儿拍得坠入千页山，一时间，山崩地裂、日月无光，好不骇人！自此三个阴月血界化神便尽数全灭，天河道尊仰天长笑，双手一抡！便将那封天丹符祭出……”
里三层外三层围满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目放狂热，精彩处更是止不住地大声喝彩，恨不得亲临现场。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出了出了！”
围观的人群立刻骚动，各种灵光闪起，一窝蜂地跑了，就连那位说中年文士也将手中的响板一丢，一撩衣摆，斯文尽丢地使出飞遁术跟着跑了。
正好经过的柳清欢不由愕然，喃喃道：“什么出了？”
“当年是最新一期的西泠邸报出了。”旁边有人接口道：“西泠邸报特地在月中加了一刊，据说上面实录了千页山封天的盛况，数量有限，先到先得，这些人都是为了去抢邸报呢。”
柳清欢转头看了看那人，一个筑基中期修士，顺口问道：“你怎么不去抢？”
那人咧嘴得意地大笑，摇头晃脑地道：“当然是因为当时我就在千页山！哈哈哈，我告诉你，那天的大战吧啦吧啦……”
柳清欢猝不及防地又被人抓着说了当日的情形，因为隐藏了修为，气质清和，对方全不知自己拉着的是一位说出来能吓得跪倒的元婴后期修士。
等柳清欢脱开身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今日参会的人已经基本到齐，一屋子的元婴、化神大修士。
还是北山，还是当年一众化神商讨万斛事宜那间殿堂。
云铮靠过来，低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到？你这些天去哪了，千页山那晚之后，便再也没看到你人。”
“刚刚路过市井顺便看了下热闹。”柳清欢眼神闪烁了下，又道：“出了点事，我去调查了，昨日才从东荒回来，”
云铮见他脸色不太好，诧异道：“什么事？”
柳清欢抿了抿唇：“音音失踪了。”
那日他强势搜凤十七的魂，虽然不像对方吆喝的那样穆音音已死，但他在其记忆中见到了穆音音被一群人围追堵截，最后被逼得跳入一只巨大的火鼎之中的画面。
等他再想深探，凤十七却激发了凤凰之火挣脱了开来，所以这些日子他东奔西走，截杀了不少有凤氏血脉的修士。
“最后我查出，阴月血界的凤丘凤氏有一处秘地，其内有一只金乌神火炉，是为处置凤氏犯了大错的高阶族人。如果能顶住烈焰焚身，便能数罪全消，且修为或许还能更近一步。”
云铮神色肃然：“金乌神火炉，里面不会是金乌神火吧？”
柳清欢点了点头：“凤十七是觉得音音一个没有凤之血脉的人修，定顶不住金乌神火的焚烧，所以才会以为她已死。不过他不知音音乃是单火天灵根，金丹期就修炼成了火系法术中极为难练的火涅，我相信她不会就此……”
他声音一哑，止不住的忧虑又浮上心头，万一……
云铮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了，穆道友资质极好，定会逢凶化吉、吉人天相的。”
柳清欢勉强一笑：“但愿吧，我准备参加完今日之会，便去修仙联盟问询一下她当初接的任务详情，然后就启程前往阴月血界，顺着凤氏这条线继续找。”
他顿了下，皱眉道：“我总觉得音音当初接的那个任务有些蹊跷，那镜花楼是我云梦泽一直潜伏于阴月血界的情报组织，定是探得了什么惊人的消息，才会求到联盟派人去帮忙。”
云铮想了想，可惜他并未接触过镜花楼，也想不出所以然，只道：“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你自己的事也不少，这事我会查清楚的。”柳清欢道，往殿内瞅了一眼，只见一大堆人正围在一起热切交谈着，中间正是隐仙派的天河道尊，一脸的意气凤发，得意非凡。
云铮撇了撇嘴，低声道：“看那小人得志的样儿，我就看不上！”
柳清欢一转眼，就看到角落里空无太尊与一人在交谈，便道：“我过去打个招呼。”
柳清欢走过去，先行了礼，问道：“太尊，您什么时候回来了？黯月境那边局势如何？”
空无看到他，立刻招手让他过去，笑道：“还算顺利，我们只不过是拖住对方，不让他们有余暇破坏封天一事。来，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修仙联盟的赵国栋赵盟主，道号玄丰，我刚刚正与他说那边的事呢。”
柳清欢心中诧异，竟是现任的修仙联盟盟主，对方身形挺拔，一张方正的脸显得极为坚毅与忠厚。
“原来是赵盟主，失敬失敬！”
赵国栋站起身还礼，笑道：“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柳道友威名远播，修为精深，没想到看上去会如此年轻。”
又感叹道：“果然是后浪推前浪啊，空无前辈，看来你文始派没多久又要出一位化神大修士了！”
柳清欢从服了定颜丹，容貌就一直保持在二十出头的模样，闻言谦虚了几句，又道：“赵盟主过誉，不敢当此。”
空无太尊却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豪迈地一笑：“确实！我派这一代的元婴当中，以柳师侄晋阶化神的希望最大，而且最年轻。相信在我们两个老家伙的指点下，这种希望会更大。”
赵国栋面上闪过一丝诧异，忙笑道：“那更要恭喜柳道友了，能得化神大修士的指点，真是羡煞旁人啊！哦，其他道友好像都已到齐了，现在就开始吧。”
他站了起来，招呼着，屋内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各人坐到自己的位置。
柳清欢扫了扫，化神修士倒是与上次的人员差不多，只不过这次闻道没来，啸风大陆只到了苍筤一个，倒是元婴修士多了不少，都是数得出名头的一些人。
他不由猜测，今日却不知因为什么事，又将这么多人聚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