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石櫰木的灰石族人得到的回报是如此之低,可见过往在那位乌灵师手上,这些小族几乎等同于奴隶。
凋算着时间过来收地租,将大部分珍米掠夺走,只给灰石族人留下极其可怜的分量。
而灰石族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他们明显对凋或者乌灵师都只存畏惧之心,毫无忠诚之意。换成了柳清欢做主人,他们也逆来顺受,完全没有反抗之心。当然,同样也没有忠诚。
柳清欢不由沉默,最终只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
康欢天喜地的跑回到族人中间,不一会儿,一群身高不足三尺的小怪物就冲进了石櫰木田里。
将外面的事交给福宝,他进入松溪洞天图,将几根石櫰木种到了灵田里。
浓郁的青木之气化作灵雨浇灌下去,就见石櫰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抽高,石质的外壳咔咔作响,慢慢有了木质的纹理。
柳清欢露出满意的笑,一回头,突然想起太一霜凌骨在五年前那一战中丢失,不由又心痛不已。
云梦泽空间破碎之时,他受制于鸤鸠,根本来不及将其收回,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空间风暴卷得无影无踪。
太一霜凌骨长成之后,原株便会枯萎,而他手中也没有第二颗种子,是不可能再种出第二把能破碎虚空的霜剑了。
这次的事也是个教训,在芸芸三千界,化神修为实在算不上什么,面对高阶修士时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时,化身走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长时间未进图?”
柳清欢没说话,几个呼吸间交换了最近的经历,然后道:“如今该炼的丹药都已炼得差不多了,再把你这具身体拘在图内实属浪费。”
化身点头道:“这具法身力量强大得着实超乎我们原先的预料,光用来处理杂务的确是浪费。可是要我去探查这个不熟悉的界面?”
柳清欢面露犹豫,道:“自然是要出门探查的,可是,我不太放心让双婴长时间处于远距离的分隔,因为时间越长,两者的差异会越来越大,直至完全成为两个不同的个体。”
他沉吟道:“而且从上次闭关的情况来看,双婴若是单独修炼,虽然能在之后融为一体时互换修为,但彼此间依然存在差距。小阶段还好,要是跨越一个大阶呢?双婴之间的不平衡恐怕会被拉得极大。”
上次他冲到化神中期,出关后在与化身融合记忆时才发现,主身的元婴要比化身的大上那么一点。
不得不说,《分婴化身术》脱胎于《九天分神术》,虽已超过普通分身的范畴,但依然存在许多缺陷。
最难以解决的,就是两只独立的元婴间越来越大的差异。
而且,化身虽然能炼丹,那是因为有柳清欢全部的炼丹经历,但他那具凝炼了无名骇骨的躯体并不是青木圣体,就算呆在松溪洞天图内也只能照料一下药田,而无法以青木之气养灵药。
这种种出人意料的情况,是柳清欢在炼制化身前没有想到的,与他自身条件和修炼现状有关,实与一般人迥异。
“终究不是真正的身外化身之术,问题层出不穷。”
柳清欢感叹了一句,从怀里拿出一只木匣,打开来。
一只黑漆漆的魔婴闭着眼,直挺挺地躺在丝绒之间,身上贴了好几张封符。
这只魔婴,是当初在万斛界太清门参加周天集市时,一个跑来偷袭他的化神魔修所有,被抓住后便一直封存在木匣内。
化身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你准备将这只魔婴炼化?”
柳清欢神色阴晴不定,就见那魔婴突然睁开眼,小嘴一张,一枚黑针骤然刺过来!
他心中早存防备,一伸手,便将那枚黑针牢牢夹在两指之间,然后一个神识鞭甩过去!
“啊!”
霎时间,整个密室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魔婴目眦欲裂,它身上的封符不点自燃,黑色的魔气一浪高过一浪。
在明知逃不脱的情况下,却还有如此疯狂地反扑,由此也可见化神修士的难缠。
可是,魔婴的挣扎却没掀起什么风浪,几下就被神识鞭强行抽散,奄奄一息地躺在木匣中再也动弹不得。
惨叫声双持续了一段时间,终于低不可闻。
柳清欢又甩出几道封符,将魔婴裹成粽子:“要强行抹去一位化神修士的灵识,又不让婴身崩溃,不是件容易的事……此事需得徐徐图之,一点一点消磨对方的意志。”
他“啪”的一声合上木匣,对化身道:“我的伤势还需时日恢复,将探查之事交给福宝也不太放心,暂时只能靠你了。不过,每过一段时间你就要回来一次,在外也不要轻涉危险之事。”
化身站起:“嗯,明白了。”
将化身送走,柳清欢便封闭了大阵,开始静心疗伤。
化身这些年憋屈在图内无事可干,炼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丹药,都快堆满库房。而有了丹药的辅助,柳清欢伤势好转的速度也随之大大提升。
这期间,他试着吸收了几颗灰石族交上来的石櫰木晶,然而这些木晶所蕴含的力量太过微弱,对他这样境界的修士实际作用不大。
看来只有等药田里的石櫰木长成了,在经过青木之气不间断的浇灌后,其中一棵石櫰木终于突破百年树龄,分出了许多枝桠。
柳清欢也一直在等着那位乌灵师找上门,结果对方竟然没动静,反倒先有他人捷足先登,上门找茬来了。
这一日,突如其来的轰然大响打破了这一方偏僻之地的宁静,正在田里忙活的灰石族人们吓得躲回了他们的石洞。
柳清欢走出门,只见天空中浓雾滚滚,震耳欲聋的雷音不断从八卦迷锁阵外传来。
福宝飞奔而来:“主人,有人正在攻击大阵!”
柳清欢在阵盘上操纵了几下,迷雾分开,就见一个**着胸膛的大汉正在阵外挥舞着拳头。
一拳接着一拳,每一拳都力沉如山,轰得大阵都开始剧烈的摇晃,激起的光华如烟花一般璀璨。
柳清欢眯了眯眼:“这就是力师?”()
那浑身黝黑发亮、只围了块布在腰间的大汉挥舞着肉拳,动作精刚虎猛,没有一丝花哨,每一拳下去却砸得大阵剧烈摇晃。
照这样下去,再砸一会儿,还真会让他硬生生把阵法轰碎。
柳清欢微眯的双目中露出奇芒:“看来迷阵在这里不太适用啊,得换成防御性更强的防阵才行。福宝,你先去试试他。”
福宝对打架没什么兴趣,但相比起过去动不动就撅蹄子,在柳清欢帮助他度过五阶雷劫后,脾气变得乖顺了不少。
不甘不愿地化为驴身,福宝一阵风地刮出大阵,完全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当头就踢了过去!
那大汉猝不及防挨了一脚,“啊”的叫了一声,整个人侧摔出去,把地面砸出了好大一个坑。
“咴咴!”
灰驴得意地仰头嘶叫,叫声中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他的铁蹄可是百发百中,例无虚发!
却听坑底一声闷声低吼,一个山包一般大的拳影猛地冲出,罡风激狂,伴随着震天响的爆裂之音。
“砰!”
福宝一双驴眼瞪得老大,灵巧的将身形一扭,化作数条虚影飞射向四面八方。
声势骇人的罡风呼啸而来,漫天卷地之中,虚影纷纷消失,只剩下一个真身。
灰驴见没骗过对方,身后拳头紧追而至,不由大为恼怒,口中青光湛湛,噗的喷出一道如满月银盘的风刃,势如破竹地飞旋而出,将拳影切得支离破碎。
然而,不等福宝得意,扑面而来的风散乱地拍在身上,却像是被无数只拳头砸中!
那哪里是风,而是无形无状、若狂澜倾覆而来的力!
旁观着这一切的柳清欢眸色一沉,大袖挥动,一袭青气闪电般飞出,如利刃一般切入那方恐怖的力场,将惨嚎着抛飞出去的灰驴一卷,拉了回来。
灰驴一身狼狈地落到地上,还没站稳就暴跳如雷的想要重新冲出去,被柳清欢一巴掌拍得趴下了。
“叫你大意,这下吃亏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骄傲自满,尾巴翘得半天高。”
低声数落了两句,柳清欢眼中却出现了一丝慎重。
看来新来的这位比凋可要厉害多了,力师?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这时,那大汉终于从坑中爬了出来,没事人一样抖落着灰土,浑身筋骨“啪啪啪”作响,一双如狼似枭的厉目如电般射向柳清欢。
两人隔着翻腾的雾海遥遥对视,气氛猛然变得紧绷,剑拔弩张中透着不动声色的打量。
好一会儿,那大汉开口道:“你不是我们这界的人!”
柳清欢意外地挑了挑眉,对方说的竟然是在冥山战域和各个大界通用的一种语言。
他微笑着拱了拱手:“我的确不是,初来乍到,以后还望多多指教了。未请教这位朋友高姓大名?”
“虎兕。”大汉冷着一张脸道:“你又是谁,犯了何事被打落浊渊?”
“嗯?”柳清欢顿了顿,道:“你可以叫我青……霖,被打落浊渊又做何解?”
青木这个道号暂时还是不用为妙。
虎兕面露惊讶,怀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在上界犯了事,然后被打下浊渊受罚的?”
柳清欢缓缓说道:“你说的上界,莫非指的是青冥?”
浊渊是青冥惩罚犯事修士的地方?
倒也符合,此地灵气匮乏到如此地步,要不是他身有小洞天异宝,沦落到这种地方,根本就无法继续修炼。
虎兕目光闪了闪:“这么说,你不是从青冥下来的……那就从我的地盘里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恶虎出闸,凶猛的气息瞬间爆开。
那虎兕一声怒吼,噼噼啪啪的骨节爆裂声响起,全身肌里暴起,身形骤然猛涨了近丈。
“吼!”
一头隐现金光的虎影从其拳头中脱出,迅如疾雷,咆哮着奔袭而来。
柳清欢面色一冷,一把挥开灰驴,千秋轮回笔落入手中。
“你的地盘?这里不是属于那位姓乌的灵师吗。”
指腹从闪着幽幽黑芒的笔身滑过,一直到洁白柔软的笔毫,就见毫身一挺,一缕剑意从柳清欢眉心落到毫尖上,如墨汁一般迅速晕染!
一道皎洁的白芒划过长空,千秋轮回笔飘然落笔,轻轻巧巧地点在虎影额头正中。
“咔咔咔!”
那虎影却像是承受了滔天之力,身形骤停,崩溃的裂纹从头部开始,须臾间已漫延至全身,在一阵令人齿寒的动静中碎成点点金芒。
虎兕身躯一震,不该相信自己的虎噬之力转眼便被拆解了。
“你、你、你……”
他急展手臂,想要故技重施,所有碎芒化为无形的罡风,从笔尖流过,散逸向四面八方又反扑而回。
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身为法修,柳清欢对法力的流动有极敏锐的触觉,而虎兕的力量明显迥异于法力,也与一般体修不尽相同,更加玄秒。
看来,此界修石櫰木晶中的力师,修炼之道颇有些奇异。
摸了下对方的底细,柳清欢不准备再拖延,千秋轮回笔一划,从对方倾压而来的重重重压下闪身而出。
与此同时,手上一转,浑圆的定海珠骤然出现,眩目的五色毫光大放!
那虎兕条件反射地偏头,双目泛起难忍的刺痛,视野立刻被耀得花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他心中为之一惊,手上不由得跟着迟疑,想收已收不回来,只能狂舞拳头,手臂模糊成密集的虚影,形成大片扭曲的空间。
只一眨眼的时间,他便觉周围的剑气纵横涌动,强硬地斩开他的力之领域,有一物猛地砸到身上!
“噗!”
虎兕被砸得喉头一哽,朝天狂喷出口鲜血,一跟头栽倒!
竟然没被定海珠砸死?
柳清欢啧了一声,这人的肉身还真强悍。
那就多砸几下!
虎兕聚力想要反抗,却又被砸中,浑身力气一下子就散了,只能连爬带滚地鼠窜。
“嗷嗷嗷!”
柳清欢一边追着砸,一边喊道:“还敢让我滚,你当你是大乘修士啊!另外,有准没有,这块地儿到底是谁的,整天就上门找事,还能不能让人好好清修了?今天不砸你得满脸开花,本尊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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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狠砸,把面对大乘修士的无能为力和憋屈,及沦落到不毛之地的憋闷都发泄了出来。
柳清欢算是心情舒畅了,可虎兕看上去就有点惨,虽然在柳清欢刻意控制下没被定海珠砸死,但也受伤不轻。
堂堂铁骨铜筋的硬汉,这会儿也再硬不起来,躺在深深的坑里动弹不得,终于从深深的震惊和茫然中回过神。
自己竟然败得如此彻底?!
明明感觉到对方与自己实力相差无几,为何他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虎兕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同时心里早已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
怎么就那么不长眼呢?潜心蛰伏、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等到姓乌的要滚了,竟信了凋那个傻奸傻奸的货的话,跑来招惹这煞星。
也怪这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浊渊即将开始新一轮的地盘分割时到了此境!
柳清欢舒出一口气,收起定海珠,浑身暴躁的气息一散,又恢复清淡出尘的世外高人模样。
福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递上一条不知从何处寻摸来的帕子,狗腿地道:“主人威武,哈哈哈!哦,这人怎么办?要不直接杀了吧。”
虎兕艰难地把头从泥土里拔出来,呻吟道:“不、不要……”
福宝跑过去,跳进坑里踢了对方一脚:“继续嚣张啊,怎么不嚣张了!还敢找上找茬,我看你就是找死!”
柳清欢擦了擦手,唤道:“先别打死了,我还有话问他,把他带进来。”
说着,他转身走向小石丘。
虎兕听闻,心弦不由一松,只觉身上更痛了。
看来对方暂时没有杀他之意,那接下来还能不能感受到身上的疼痛,就要看他怎么回话了。
“嘿嘿,好呢!”
福宝兴高采烈地应了声,摩拳擦掌地想上前拖人。
“我自己走!”
心中下了决断,虎兕也干脆,攒了会儿力气,才强忍内腹伤势从坑底爬出来,一步三摇地跟在福宝身后,爬上石丘,进入石门,只觉精神一震!
清新怡人的草木香扑面而来,仔细一看,却是墙角花几上一盆青翠欲滴的灵草散发出来的,在这难见半点绿意的浊渊内极为引人注目。
平整的地面铺着温润剔透的青色灵玉,典雅的竹纸蔽住了四壁裸露的山石,又有各种桌椅器案、香炉花尊,无一精致优美、灵气盎然,与此境的荒芜截然不同。
虎兕目露异色,在心中猜测着对方的来历。
柳清欢随手指了指下首一张椅子,微笑道:“坐吧。”
明明他的目光清澈、笑容温和,虎兕却只觉背脊生凉。
他心中暗自防备,却不敢表现出来,反正一脸恭顺地问道:“青、青霖道友,你想问什么?”
柳清欢轻轻敲了敲桌子,道:“先说说你为何跑来我这儿叫阵吧。”
灰头土脸的虎兕露出一丝尴尬,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坑骗了。
数日前,凋路过他的山头,气哼哼地告诉他灰石地来了个新来的,气焰很嚣张,把附近的地盘都占了。
那货一贯以傻出名,要不是乌念在他忠心不二的份上,也不会捞到个每十年到各地收租的好差。
所以虎兕也没想到傻子也有算计人的时候,想必是因为曾受过他不少戏弄,心里存了怨恨,才故意含糊了柳清欢的可怕实力,把他的思路往势力重划时的争夺地盘上引。
听完虎兕吭吭次次的叙述,柳清欢既有些惊讶,又觉得好笑。
凋看上去傻头傻脑,当日被他的“空阶修为”吓跑后,竟然一转身就去阴人了。
不过也是,对方脑袋再小,也修到了五阶,怎么可能真的就蠢笨不堪。
抛开凋的事,柳清欢问道:“势力重划是什么意思?”
虎兕谨慎地道:“道友也看到了,本界颇为特殊,不在三千大、中、小世界内,也不算是独自成界,而是青冥天之下一道空间之间的裂缝地带,常年被用做在上界犯了大错的人的流放之地。”
柳清欢“咦”了一声,忽然想起之前和这人动手前,对方的确问过他是不是犯了事,才被从青冥打落到浊渊。
“流放之地?”
“是啊,被丢下来的人大多被毁了修为,很多都熬不了多久就死了。就算不死,也有人常年在涯下守着准备趁火打劫,不死也要脱层皮。”
虎兕感叹道:“道无涯下,累积的尸骨也不知摞了多少层。”
浊渊竟真是青冥天流放犯事之人的牢狱!
此青冥不是代指整个青冥一方的势力,而是九天之上、无数人向往的青冥天!
柳清欢不由喃喃道:“所以道无涯上才会布有结界……原来如此……不对!”
他抬头看向对方:“我怎么听说,只要修为达到空阶以上,就能从这里出去呢?”
“既然是流放,不是一巴掌拍死,总要给人留一线希望。”
虎兕难掩苦涩地道:“当然,那结界也是为了不让我们这些浊渊本土所生的妖兽,一窝蜂地爬到涯顶,进入上界。”
柳清欢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浊渊的环境实在是太过恶劣,实在不是适合修炼之地。
虎兕消沉了片刻,便重新振作:“所以,我们这里的人,只要修为达到空阶,就会用一段时间来搜刮整界,然后离开前往青冥天——这几乎是我们浊渊约定俗成的一个规矩。”
柳清欢明白了:“那位乌灵师已经搜刮完,准备要离开了?而等他一离开,你们这里的各个势力就面临重新划分地盘,这也是跑来我这里攻击大阵的原因。”
虎兕摸了摸脑袋,目光闪躲地道:“唔、唔……这事是我办得不对,我向你赔罪,以后……我……唉……”
柳清欢没理他,皱着眉道:“看来,接下来的日子,此境会陷入纷乱中啊!”
虎兕连忙道:“以道友的实力,整个界面都找不出几个!也必定能在乱战中争得大片地盘,称雄称霸!”
说着,他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刚毅的脸庞硬生生挤出了一丝谄媚之意:“道友若是有意,我愿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跟随在道友身边!”
柳清欢无语地看着这突然激动起来的大汉,对方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慷慨激昂,一副恨不得为他生为他死的忠心模样。
什么称雄称霸,这么个破地方,有何可称霸的?
虽然他对浊渊中一些特殊灵物感兴趣,但大片大片贫瘠而又荒凉的土地,着实让他提不起什么兴趣。
就跟村里突然有人跑出来自立为帝,为个一亩三分地打得不可开交——有那争斗的心,用来修炼多好!
他打断对方的口沫横飞,道:“你身上可有浊渊的地图?”
“哦?有……”
虎兕拿出一块兽皮,摊开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浊渊的地形十分狭长,呈东西走向,就像一根有无数分叉的树枝,中间有一条粗大的主干,而道无涯在最东边。
在虎兕的帮助下,柳清欢找到灰石山所在的地方,那是靠近西边一条分支的分支上,位置极为偏僻。
他随手在图上一划,点着图道:“从这里开始,后面的地儿都是我的。只要不过线,随便你或者其他人如何争如何杀!”
柳清欢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就在灰石地所在的大分支与浊渊主干区域之间。
虎兕下巴掉到了地上:“就这么大点儿地方……”
对方竟然完全没有野心?!
以柳清欢的实力和修为,只要想争,数十倍这样大的地盘都能争到手的!
在浊渊,想要活着就已经很难了,若是还想走修炼之路,那就只能拼命的与周围的人争抢资源。
然而,浊渊内恶劣的环境注定了天地灵物的稀缺,大家都很穷,抢来抢去也抢不到什么好东西。
抢地盘就不同了,土地虽然贫瘠,总还能有些出产;那些奇形怪状的小族虽然未开化,但各有各的天赋和秘传,只要不太过苛刻,他们就不会起反抗之心。
所以必须抢地盘!
生于斯长于斯的虎兕无法理解柳清欢的决定,心里嘀咕着这些外来的修士果然不知日子难过。
不过,等他们呆的时间长了,身上的积累用光,恐怕就要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虎兕极力隐藏心中的幸灾乐祸,能少个这么强劲的敌人来与他们争,自然是件好事。突然又想起自己还落在这人手上呢,脸立刻就垮了。
“青霖道友,那我、我……”
柳清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样?”
虎兕心一横,快速说道:“俺就是个粗人,今天败得心服口服,你就说吧!准备怎么处置我!”
柳清欢的神色淡了下去,目光落在桌上粗陋的地形图上。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虎兕只觉得身上之前被砸过的地方越来越刺痛,连大气都不敢出。
柳清欢端起茶水慢慢品着,醇厚的茶香随着氤氲的水气弥漫开来,让他脸上的神情越发深不可测。
“你想称霸浊渊?”
虎兕愣住,迟疑了一下后,有些激动地从椅子上蹦起来:“是!……啊!”
却是他一时忘了身上的伤,起身的动作太大,立刻痛得龇牙咧嘴。
柳清欢笑道:“我不是此界之人,不想卷入你们的纷争,但风高浪急中,想独善其身恐怕不太可能,我也不希望再有人不长眼跑来打扰我的清修。所以,我决定支持你去称霸!”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玉瓶:“这里面有一颗疗伤丹,一颗淬体丹——你们力师修的是石櫰木晶所蕴含的力,但力如大海水,也需身体来盛。体魄越强健,能承载的力自然就越多。这颗淬体丹,便算做我的诚意吧。至于疗伤丹,自然是治疗你身上的伤势。”
虎兕瞪着那只玉瓶,一脸的难以置信。
丹药,在浊渊中极为稀少极为珍贵,因为很少有人会炼。偶然出现一颗,也都是从那些被打落道无崖的修士身上带来的,每次都会引起哄抢。
“你、你说真的?你愿意放过我?”
虎兕的声音有些颤抖,一边觑着柳清欢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终于将玉瓶抓在手中,极快速地打开。
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传了出来,虎兕深吸了一口,极力隐藏起欣喜之色,慎重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你以后和谁去争地盘,怎么争,能争到多少,只要没有侵犯到我划下的这条线内,我都不管。不过,你争回来的地盘每年的各种出产和收益,我要三成,延续……一百年好了。”
虎兕脸色一下变得难看:“三成!一百年!”
“当然,你也可以不同意……”柳清欢懒洋洋地笑了笑,突然喊道:“福宝。”
福宝立刻跳出来,凶神恶煞地吼道:“我主人不过是要你地盘上一百年内的三成收益,连一半都不到,很高吗?这点买命钱都给不起,你今天还是死在这儿吧!”
“不不不!”虎兕连忙否认:“不高不高,我同意,我没说不同意啊!”
福宝指着他叫道:“嘴里说同意,心里藏奸诈,你肯定想着等一离开就跑去躲起来,别以为本仙驴看不出来!”
虎兕苦着脸道:“不敢……”
“我不信!”
“真不敢……”
虎兕百口莫辩,急得满头大汗,生怕柳清欢改变主意,当场结果了他。
柳清欢咳了一声,终于开口道:“福宝,不要胡搅蛮缠,先退下吧。”
虎兕擦着汗,连忙道:“道友的提议我完全同意!别说三成,就是全部,我也愿意!”
柳清欢笑道:“那倒不用,三成就够了。另外……”
虎兕见他还有要求,不由得抖了抖,就听他说道:“我这人对新奇之物比较感兴趣,你若寻得了,可以拿来跟我交换丹药。”
虎兕的眼睛瞬间瞪如铜铃,脸上涌起激动的红潮:“真的?!那……什么样的东西才算是新奇之物?”
“那就要等你拿给我过目后再定了。当然,价值越高,能换的丹药也越好。”
虎兕已被这连串的一会儿给个巴掌、一会儿给个甜枣搞得晕头转向,这会儿听说以后还有机会从柳清欢手中换到丹药,之前所有的不满和暗藏的怨恨全都消失不见,就连那三成收益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
“我一定努力去争抢地盘,寻找新奇之物,把整个浊渊都占领下来,道友你就放心吧,哈哈哈!”
虎兕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膛道,看柳清欢的目光却充满了敬畏,以及深深的惧怕。
至此,柳清欢隐藏了自身,却有了个在前面冲锋陷阵的小弟,每年不用动手便有不少东西送到手中,还用一些普通的丹药换了大把以前手中没有的灵药或灵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福宝曾经担心虎兕一得了自由就跑掉,或者耍诈,故意在收益上低报。
柳清欢却极为想得开,道:“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多点儿少点儿不用太计较。若对方真的耍赖时,再抓来打一顿就是。”
福宝尤自愤愤不平:“主人,你就是太仁慈,留下他的性命就已是天大的恩德,就算让他做牛做马,那也是应该的!结果你才要了三成收益,我觉得至少也要一半吧。”
柳清欢有些哭笑不得,摇头道:“我不需要什么牛马,让虎兕做牛马也太浪费……再说,凡事给人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
福宝却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要不是跟在他身边的时间长了,也知道打不过他,才慢慢变得听话了些。
但对外人,他可没那好性,又记恨之前被打伤之事,于是隔三岔五地就跑去跟踪和监视虎兕,顺便把看到的各种事报回来。
柳清欢只能给他找事做:“你先把我们自己山头上的东西搞清楚再说吧,比如有哪些小族,出产什么作物,有没有矿产……以及有没有什么奇怪或者说是特异的地方。”
福宝不解:“这里有不奇怪、不特异的地方吗?连人都长得歪瓜劣枣……”
在被拍了一巴掌后,福宝终于老实了:“哈哈,主人,你倒底要找什么?”
柳清欢道:“难道你就没觉得奇怪,为何虎兕的地盘明明距离此地颇有些距离,他却跳过中间那一大段,专门跑来找我们麻烦?”
“咦!”福宝张大了嘴:“不是凋骗他来的吗?”
柳清欢点了点他的驴脑袋:“这样漏洞百出的说法你也信!”
柳清欢粗暴地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把线内的土地全部划归为自己所有,想着自己从来到这里后便没怎么出过门,他便带着初一和福宝,亲自去巡视自己的山头。
天空之上,一层又一层的浊雾依然遮天蔽日,厚沉沉地压下来,给人十分强烈的压抑之感。
等出了灰石地,地面上开始出现零星的野草树木,都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伸展着枝干,仿佛在痛苦的呐喊。
福宝跟在他身旁,指着左前方说道:“之前我已经出来转过一圈,前面就是一条河,是这片地界上最大的河了。”
所谓的大河,看上去倒是有几十丈宽,就是水量十分寒酸,最深处也只有两人多深,水质浑黄,泥沙俱下。
柳清欢捧起水沾了下唇,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福宝道:“再过一段时间,这界的雨季就来临了,到时会接连下好几个月的雨,直接从干旱过渡到洪涝,这条河也会暴涨。”
一人二宠便顺着河走,河两岸生活着很多小族,见到他们一行,都远远躲了开去,然后自以为隐蔽的在暗中窥视。
柳清欢只当没发现,一路沉默不言,脸色微沉。
福宝朝初一挤眉弄眼,悄悄传音道:“嘿,等着看吧,主人的慈悲心肠又要犯了。”
初一不满地叫道:“你阴阳怪气的,不许说主人坏话!”
然后就气哼哼地一扭头,不肯再理他。
福宝怪兮兮地笑了两声,赶上柳清欢,开始把自己知道的小族信息一一说来。
他随手划的这片领地里,生活着十几个族群,除了身高不足三尺的灰石族,还有皮肤黑粗的黑咕族、三只眼睛的三眼族、能将苦涩的水变得甘甜可口的甜水族等等。
“黑咕族的天赋是养兽,他们养了许多叫黑咕的小兽,然后拿出去与其他小族交换食物。”
“三眼族据说会寻矿。主人你别看这破茧渊草木不生,矿却不少呢。”福宝笑道:“三眼族就住在南边的一个矿坑里,那里出产一种叫绿莹石的杂矿。”
“哦?”柳清欢不由感兴趣:“那回头要去看看。”
不过这些族群都有大有族,少的只有几十人,多的几百人。
而最大的那个族群叫长人族,人口足有几千人,沿着大河两岸分了好些个村落。
他们的外貌与正常的人倒是极为相似,就是不能张嘴。因为只要他们一张嘴,那嘴就直接咧到了耳根,露出满口尖利的牙齿,绝对能让小儿止啼。
不过相比于一般的小族,这一族的人明显生活得更好,身上穿的兽皮都要整洁些,住的也不再是山洞,而是石头造的房子。
而第一个敢上来主动找柳清欢说话的,就是这长人族的人,几个人上来就拜,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通。
柳清欢这些日子常与灰石族人接触,已经能听懂此地的土话,便露出和善的笑容问道:“你是长人族的首领英?你们族的天赋能力是什么?”
“啊,灵师大人认识我……”英受宠若惊地咧开大嘴,露出一嘴狞狰的牙齿:“我们、我们擅长种菜,种的菜又好吃又长的大。”
柳清欢的神识在没人察觉的情况下,已经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
让人意外的是,这几个人竟然都是力师,只是实力有高有低,那位叫英的首领却已达到了高阶力师的境界,大概相当于人修的结丹期。
“哦,种菜啊。”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河滩上,沿着河滩开辟有大片田地,除了几块明显是新种的石櫰木田,还有不少其他作物,大概是离水近的缘故,长势还不错。
“那边的田地是你们种的吗?都是些什么作物,你给我说说。”
英闻言苦了脸,忐忑地回道:“回灵师大人,今年的珍米我们族已经足额交给凋大人了,其他、其他只是一些没什么用的普通作物,供族人平时填饱肚子……”
那语气,好像生怕柳清欢要再收一遍地租,忧虑得不得了。
柳清欢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福宝高声说道:“告诉你们,从大鱼嘴到灰石地,这一大片地方从此以后都归属我家主人青霖仙师,什么凋啊鹰的,以后看到他,就来跟我说,我去打跑他!”
英张大了嘴:“啊、啊……仙师?”
福宝又道:“对!记住了没?”
英点头如捣蒜:“记住了,仙师!青、青霖仙师大人!”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没人会抢了你地里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福宝不爽地斥道:“至于以后的地租要怎么交,你五日后到灰石地来,自会让你们知晓。唔,你顺便去通知其他小族的族长,让他们全都要到,没来的,后果自负!”
一席话,让场面为之一静,英和长人族族人,以及所有悄悄跟在后面的人都愣住了,不安的情绪开始漫延。
柳清欢瞪了福宝一眼,一道平心静气诀无声无息地使出,用蕴含着安抚意味的温和声音说道:
“你们不用害怕,以后你们的所有敬供会比以前低,最多不会超过你们收成的一半。另外,本尊还准备拿出几种种子交给你们,说不定能改善一下你们的境况。”
话音一落,场面更加安静,随后便是各种哇哇叫声,好像惊讶得都不会说话了似的。
英最先镇定下来,急声问道:“大人说的是真的吗,真的只收一半租子?”
柳清欢微笑道:“当然是真的。”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变了,虽然依然充满了怀疑和不敢置信,但不妨碍大多数心智不高的异族人流露出热切的神情。
更有人见他态度和善,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我们甜水族也只收一半吗?”
“三眼族呢?”
“黑苔族也一样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欢呼声顿时响破了天!
而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柳清欢出门前就已想好的,原本没打算这么快说出来,但福宝之前的话太强硬了些,不解释一下,容易引起恐慌情绪。
目前来看,他似乎只有修到阴虚境才能离开浊渊,那么至少还要在这里住上数百年。既然把这片土地划到了自己辖下,如何行事便需有个决定。
当然,以他的修为,又身怀小洞天,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小族,任他们自生自灭。或是照着从前此地的规矩行事,反正这些人被欺压惯了,也不懂得反抗。
不过,他虽不是什么大好人,手上也沾满血腥,但出身于名门正道,修的是清正明心,自有一杆秤来衡量善恶。
做不到广济苍生、仁爱善行,也做不到完全的残酷冷血、欺压弱小,对就在眼前的苦难置若罔闻。
所以,就让这些原本便已生存不易的本地族群能活得好一点吧。至于大至整个浊渊,他能力有限,却是管不了的。
“青霖仙师!”
不知谁大声喊了一句,就见所有人都哗啦啦跪倒在地,嘴里一边高呼着他的名号,一边拜个不停。
柳清欢不由有点心酸,这样完全算不上丰厚的待遇,在其他界面稀松平常之事,在浊渊内却仿佛变成了一件大善事。
只因为这里的人被恶劣的环境压迫得实在没个人样,与兽类也差不了多少了。
然而他们虽然长得丑陋,或模样古怪,但的确会思会想,也会痛也会哭,有自己族群的语言,又哪里不能当人看!
柳清欢抬手道:“好了,具体的章程,让你们每个族的首领五日后到灰石地再详细分说,现在都起来吧。”
这句话提醒了不少首领没在此地的人,就见他们飞快地爬起来,拔腿就跑了。
福宝咕哝道:“野人就是野人,连点礼数都没有。”
“闭嘴,回去再跟你算帐。”柳清欢低喝道,转头又是一张温和的笑脸,向嘴又咧到耳后根的英问道:“现在,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地里种的东西了吧?”
英嘿嘿一笑,带着他走向田间。
“这块地里种的是甘棘草,它们的根又长又甜,汁水极多。”
“这是石粟,结的果实比石头还硬,拿刀都砸不开,但我们力师能轻轻松松捏开……”
“沙米,我们族人平时吃的食物,虽然不能长力气,但能饱肚……”
“刺刺果……”
“灰灰菜……”
从长人族的村落走出来,柳清欢还在感慨之前的看法有些偏频了,此地的食物种类还是不少的,虽然大多数都不含灵气。
而一路走来,这些小族中普通人占了多数,只有很少一部分人在修炼,像长人族这样的大族,族中也只有几十个实力高低不均的力师。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道:“这么看来,灰石族竟然大多数人都是力师,倒是有些特别。”
福宝不以为然:“灰石族有种石櫰木的天赋,别看他们个子小,力气可不小呢。”
柳清欢不由笑了:“那倒是……”
他不经意地转了下头,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棵树下,竟然站着个肤白貌美的小姑娘!
这些天来,柳清欢已经习惯了浊渊内有着奇异外貌的各族族人,现在乍然看到一个长得正常,甚至可以说漂亮的小姑娘,便不由得觉得眼前一亮。
那小姑娘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没注意到刚刚从小道上转过来的柳清欢等人,可能是想摘树上的果子,所以踮着脚伸着胳膊。
她大半身子都掩在树后,偶尔露出的脖颈和脸庞十分秀美白皙,就像是一棵春天正在抽枝的小桃树,掩不住天生丽质和蓬勃的朝气。
柳清欢问福宝:“那是哪个族的人?”
福宝转过头,疑惑地叫道:“哇,我不会是眼花了吧,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美人儿!”
他声音颇大,那小姑娘立刻转过头,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充满了恐惧和惊慌,转身就往山石背后跑。
“咦?别跑啊!”
福宝抬脚就要追,柳清欢连忙拦住:“乍呼什么,看把人家吓着!”
福宝着急道:“主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这里怎么会有个人!”
柳清欢啧了一声:“怎么说话呢,我们这一路见到的人还少吗?长人族不也长得像人……咳咳!”
两人说话之时,那小姑娘已经跑远,见身后没人追来,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脸上残留着慌张,急步跑进一片乱石林里。
而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柳清欢看在眼里,直到见她进了山下的小村,才将神识收了回来。
“前面居住着哪个小族?”
福宝想了想:“这一带住的都是长人族啊,没听说有哪个小族……要不我去看看?说不定就是长人族的呢,他们只要不张嘴,倒也长得人模人样的,偶尔一两个长得好看点也很正常。”
他嘿嘿怪笑道:“主人,你不是看上那小美人儿了吧?是就明说,我绝对不会回去告状的!”
柳清欢笑骂道:“滚蛋!越来越没个正形了。”
想了想,觉得小黑前面那段话说的挺对,鸡窝里还能飞出凤凰呢,便放下不提。
之后,一人二兽便又到别处转了转,因让人五日后去灰石地,那些小族也不去了,而是到深山里去查看此地有哪些妖兽,以及大的妖兽群有几个。
一直走到大鱼嘴,大鱼嘴便是柳清欢划的那条线所在地,再往前便是浊渊东西纵向的那条主干。
到了此处,已是山高壑深、地势险峻,只余下中间一条狭窄的开口,恰似一张大张的鱼嘴。
“此地倒正好可以设个关卡,拦截想要进入领地的人。”
柳清欢在空中绕了一圈,继而又摇头,看着福宝道:“可惜我手下无人,就算设关也无人防守。”
福宝摸了摸头:“嘿嘿,主人,我坐不住,这事我可不干!可以让那些小族出人来守嘛。”
“要你何用!”柳清欢笑骂道:“那些小族又有几个力师?来的人,若实力低下根本不用守,若实力高,他们又哪里管用。”
“那……”福宝瞄了瞄身边的初一,突然拍手道:“让你的化身来守!”
柳清欢道:“化身前两日传回消息,他现在到了道无涯,准备在那边停留一段时间,顺便等着看那位乌灵师的攀涯过程。”
“啊!”福宝兴奋地道:“我也要去!”
被柳清欢一巴掌拍回地面,福宝愤然不已,气性大放,一扬蹄就踢了过来,然后……被无情镇压!
今时不同往日,这倔驴已打不过他,最后只能低头服软。
收拾了福宝一顿,柳清欢无视福宝哀怨的眼神,神清气爽地道:“算了,留个监测法眼吧。”
他拿出一副阴阳法镜,飞身落在大鱼嘴一侧山壁上,在正对着入口处的一道石缝中将阴面布下,施了几道法诀,又用隐匿法阵将其隐藏起来。
如此,虽然起不到拦截作用,但只要这里有人经过,阳面的法镜中就会用嗡鸣作提醒,声音越大,便代表来人修为越高。
他眺望着远处的高山,低声道:“等那乌灵师上了道无涯,此界的纷争乱战便要开始了。你不守关可以,但平时到处乱跑时,多注意一下他们的动静。”
福宝气哼哼地一扭头,终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走了这一趟,柳清欢对自己领地内的情况也算心中有数了,便不再耽搁,启程回返。
五日后,十几个小族的首领齐聚灰石地,惶恐又满含殷切地等在大阵外。
这一次,柳清欢却没再出面,只是让福宝去见了他们。
相应的条件都已定好,这些小族得到柳清欢的庇护,但每十年,他们要将自己族中产出的石櫰木晶、矿产之类的东西上交五成,一些普通的作物便不用交了,交上来柳清欢也没用。
另外,柳清欢找了几种种子分给每个小族,并让福宝详细解说了种植的方法和生长过程中需要怎样的照料。
虽然都是低阶的灵草、灵药或灵果,但它们对环境的要求不太苛刻,生命力顽强,即使在灵气匮乏之地也能生长,就是长得慢些,或长得不太好而已。
但假以时日,也能让山川多点颜色,并且逐步改善这里的环境,让灵气变得浓厚些,那些小族也能多点进益,还能增加几样有灵气的吃食。
不提小族首领们如何感恩戴德,柳清欢已抛开这些繁杂事,进了松溪洞天图,每日只出来转一圈,便又回图修炼,或是琢磨心法。
落到浊渊这等地方,能借的外力已极有限,好在他之前有些准备,曾着意收集过一些自己可能用得上的心法典籍,以及各种论著可以借鉴。
然而,自创心法又谈何容易,虽然以前同乐乐一起研究过要如何从头创建一门全新的心法,但真正做起来,才知其中的艰难好比开天辟地。
更何况,他创的是空阶之后的心法,不仅要将前半生修炼《坐忘长生经》的心得体会、对道的领悟融合贯通,还要考虑以后的每个境界,升阶时所要面对的困境、瓶颈等等。
总之只有一句话:难,太难了!
难怪许多人到最后都会放弃自创心法,而选择改自己的道,去修他人之法。
柳清欢每日埋首于典籍中,左手拿着《坐忘长生经》,右手执着千秋轮回笔,想到头疼之时,便走出门去照料灵田,再用青木之气浇灌混元莲和种下的那几棵石櫰木。
经过一段时日,混元莲的三张莲叶已有磨盘大,碧绿无暇地浮在污浊的泥水上,一支小小的莲苞终于冒出了个尖儿。
柳清欢不由大喜,之后又大惊:“青色!”
只见雾气飘渺间,小小的莲苞呈现出淡淡的青白色,如雨后刚刚放晴的天空,清濯素华、缁尘不染。
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
传说中,最初的最初,洪荒中诞生了第一株混沌青莲,孕育良久,才有了这天、这地,这无穷无尽的大千世界。
而这株混沌青莲,白藕化如意、茎身化剑、叶化为旗,莲瓣化天地人书和山河社稷图,莲蓬化乾坤鼎,而数枚莲子,一枚化作三十六品造化青莲,其他几枚又化作净世白莲、功德金莲、业火红莲、灭世黑莲、轮回紫莲……
一莲化数宝,上至神界仙界,下至人间界,都能找到其身影。
因此,在莲花品级中,青莲的阶位最高,全身上下都能炼成宝,与白、红、紫、黄四种颜色的莲花并称为五色天华。
当然,混沌青莲是创世第一宝,柳清欢这株混元莲是不可能那样高的品阶的,但青莲最低也能结出十二品莲台,天生便是先天至宝。
柳清欢满怀憧憬和激动地遥想了下未来,浓郁的青木之气凝成一条雨线,从指间滴落,浇在那小小的莲苞上。
云气缭绕、青光潋滟,莲苞吸收了大量的青木之气,随着风轻轻摇晃,却只微不可察的大了一点点!
柳清欢吃了一惊,耗尽最后一丝精纯的青木之气,在强大的催生之效下,混元莲竟然只长大了一点?
这要何时才能等得到它开花结蓬?!
他的灵力虽远比同阶深厚,但耗尽后恢复需要的时间也要长些,一个月满打满算只能浇灌五六次,这还是把其他药田内的灵药都放到一边的结果。
而且他也需留着灵力以防突发意外,不敢全部耗在浇灌上……这么一算,等待青莲结座的时间就需要更多了。
之前的激动大半消散,柳清欢无奈地叹气:“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想得好东西,就得付出成倍的努力……还是回去打坐吧。”
柳清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莲池,回身望了望又扩大了一些的小洞天。
图的边缘,已经隐约能看到一片新生的山峦影子,再过些年,应该就能将九曲红尘谱炼入松溪洞天图了。
而就在他忙于照料药田、自创心法,以及用祭炼之术和神识鞭慢慢炼化魔婴之时,外界已是风声鹤唳。
整个浊渊都处在一个极为微妙的时刻,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全面爆开。
数日后,化身终于从外面回到灰石地,不仅带回乌灵师攀上道无涯的消息,也将浊渊内其他地方的情况带了回来。
化身身体里的元婴从其头顶飞出,一闪便没入了柳清欢体内,分开这段时间的记忆开始互相交融。
昏暗天色下死气沉沉的城郭、天阙一般巍然耸立的山涯、从天而降的黑袍身影……
好一会儿,柳清欢才睁开眼,就见福宝一脸好奇和着急的围着他团团转。
“主人,你怎么了?”
柳清欢神色凝重,似乎是在思考某个令人费解的难题,半晌才道:“那乌灵师原身竟是一只生于浊雾的雾兽,不惧浊雾带来的各种不利影响,所以前半段的上涯过程还算顺利。”
福宝等了半天,见他又陷入思索,只好干巴巴的“哦”了一声:“后半段呢?”
柳清欢走到门外,抬头看向天空。
“之前我虽察觉此地的云雾污浊而又阴秽,长期呆在这样的环境,会让身体受到一定损伤,所以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也没到最顶上的雾层去看过……”
福宝也抬头看天:“我也没去过呢,明明知道是不好的东西,干嘛还要跑到里面去。”
柳清欢道:“所以我到现在才知道,这雾层越往上,便越污秽,到最上面几层甚至连空阶以上修士的法身都能腐蚀,甚至还有封禁法力之效。”
福宝张大嘴:“啊!那岂不是只能靠肉身往上爬……”
“如果肉身能抵御得住浊雾的腐蚀的话。”柳清欢道,心中突然一动,喃喃道:“奇怪!按理说清气上升、浊气下沉,这里怎么倒反过来了?”
福宝不关心什么反不反过来的问题,而是掩不住兴奋地道:“那个乌灵师没爬上道无涯?”
柳清欢神色变得古怪:“倒也不是……他爬上去了,就是中途差点被砸下来……”
乌灵师也是倒霉,正化成原身攀爬在崖上,却正好遇到上界打落修士,被砸个正着,巨大的冲击让他直接往下坠落了一大段。
好在他原身十分巨大,把山壁犁出几道深深的沟后,总算稳住身体。
这一幕落在下方观看的众人眼里,顿时一片哗然,甚至有零星的笑声响起。
而等乌灵师从震惊和变故中回过神来,砸他那位竟已跑得无踪无影,让他有气也没处发,只有胡乱咆哮发泄一通,郁闷地继续攀爬。
福宝听到这里,心痒痒得抓耳挠腮,恨不得自己当时也在道无涯下看热闹。
他急慌慌地往外跑,边跑边喊道:“主人,我出去转一圈……”
柳清欢这次没有阻止,只是将声音送到他耳中:“出去可以,多留意下虎兕那边的动静。”
如今乌灵师一走,外面恐怕立刻就会打成一团,所有有望争夺一席之地的妖修们早就在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干一场呢。
不管外面打得如何热火朝天,柳清欢这偏僻一隅却难得的显得宁静而又悠然。
虎兕不负重望,也不知从哪里拉出了一帮大小妖修和数个妖兽群,没多久就把地盘扩张到了他家门口,却不敢侵入大鱼嘴,呼啦啦继续往东边推进。
所以,柳清欢的地界等于处在了虎兕的势力后方,间接受到了保护,想要打他,得先把虎兕打掉才行。
浊渊的雨季终于来临了,浇不熄外面连天的战火,也让播下去的灵草、灵树种子开始生根发芽,让苍白的山川渐渐多了一丝新鲜的绿意。
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仿佛只是眨眼间,三十多年便过去了。
小族们已上交了三次地租,虎兕的上供也依约送到,更是数次前来换取丹药和灵种。
如今的灰石地,早已不是当年那般焦土处处,除了石櫰木田外,山上多了欣欣向荣的灵草,叶子黑黄、结的果却褚红的灵果树,还有姹紫嫣红的蜜灵花。
柳清欢拿出来的种子并不是每一种都活了下来,但他过去积累了海量的灵种,这个不行就换一个,最后总算找出了这几种可以在浊渊恶劣的环境下生长的。
如此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让虎兕每次前来灰石地都馋得口水直流,更是紧紧抱住柳清欢的大腿,生不起半点二心。
而柳清欢却闭门不理山外事,一心于修炼和自创心法上。
心法渐渐有了雏形,修为也在稳步前进,或许是看他日子过得太安逸,麻烦终是找上了门。
虎兕虽然恨不得把灰石地保护得滴水不漏,不让外人窥视半分,然而,他手中多出的丹药,和领地里多出的新鲜灵植,终究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尖锐的鸣叫响彻整座洞府,等柳清欢被福宝紧急叫出图时,看到的就是已攻到大门口的妖兽大军!
一声诡异的娇笑乍然响起:“虎兕,你的老窝被包围了都不管,却堵在这里,呵呵,里面的人就是你这么多年藏着的秘密吗?你手上的丹药、灵草就是从那手上得来的吧?”
虎兕恨怒不已地盯着半浮在大鱼嘴上空的红衣妖修,吐出一口血沫:“卑鄙小人!我就错不该信说的结盟之事,背地却又跟孑那两面三刀的毒蝎勾搭成奸,不然今日我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红衣妖修乐不可支地大笑不已:“哟!没听说过兵不厌诈这句话吗,你信了只能怪你蠢啊,哈哈哈!”
虎兕想过这几个月的形势变化,多年的努力却葬送在自己的轻信上,心里更是悔恨交加。
但想起背后的灰石地,他努力压制暴怒的情绪,咬牙道:“猲,我劝你速速离去,不然你会后悔的!别以为你打下了大半个东渊,便以为天下无敌了,灰石地的主人是你绝对招惹不起的。”
红衣妖修以睥睨天下之姿望了眼大鱼嘴背后那片隐见绿色的土地,又漫不经心地翘起兰花指,轻飘飘地道:
“是吗,那我还更想要见识一下了,我猲大人还未尝一败呢!”
又冷笑着对虎兕道:“你不会以为就你剩下的这点残兵败将,还能阻挡我的步伐吧?哈哈,给了杀了他们!”
他一挥手,后方大批的妖兽瞬间沸腾,兽蹄声大作。
尘土飞扬间,暴虐之意铺天盖地的展开,而挡在狭窄的大鱼嘴前的虎兕一众就像是激流中的一截残木,粉身碎骨似乎已成为了他们注定的命运。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越的长鸣划破天际,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远处的空中便出现了一只似鸟似兽、身形庞大的白色身影。
“是谁,在我门口放肆?”
人未至,声先到。明明声音不大,甚至可以说是温和,却振聋发聩般在空中来回盘旋。
而那鸟兽又一声厉声尖鸣,就见原本越来越躁动的妖兽群齐齐一抖,竟像是见到天敌般两股战战,恐惧的呜咽声四起。
红衣妖修神色一凛,就见一青衣人从鸟兽背上站起,目光落在他身上,嘴角露出一抹淡笑。
“哦,是你刚刚在叫嚣吗?”
柳清欢的到来,让原本已是一触即发的形势突然凝固下来,气氛却更加紧绷。
初一拍打着双翅厉声长鸣,漫天遍野的妖兽们在天生便能搏狼驱虎、逐邪辟妖的重明鸟血脉气息下,实力低的已是抖如筛糠,实力高的也发出焦躁的低吼声。
要不是那红衣妖修巍然不动,恐怕现在已经四散溃逃不已了。
见到柳清欢,虎兕心弦大松,一瘸一拐的上前道:“青霖道友,你结束闭关了?”
“我倒是想接着闭关,奈何外面太热闹,也只好出来看看了。”
柳清欢从初一的背上飘然落下,目光在他满是泥尘与血污的身上滑过,带着审视看向对面那红衣妖修。
能把虎兕打得如此狼狈,看来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啊。
红衣妖修也眯着眼盯着他,神色狂傲,以及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与嗜血。
这边,虎兕赧然地低下头:“这……是我的错,没有做到承诺的事,打扰你清修了。”
柳清欢拍拍他的肩:“无妨。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虎兕更加羞愧:“是我、我实力不济,又中了对方的奸计……”
他愤恨地看向对面的红衣妖修:“那人叫猲,原身是一只盗月贪兽,探查到我身上的丹药和灵种都是从道友处得来,就与另一只蝎妖里应外合,将我的虎啸山围了,又打上灰石地的主意……”
“哧!”
对面传来一声嗤笑,猲阴阳怪气地道:“虎兕,你现在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像条狗一样向人告状。”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邪肆地上下打量柳清欢:“你忘记以前那些个教训吗?这外面来的人修,又哪里值得信任!所以还是跟我联手吧,他不是会炼丹吗?我们把他捉了,囚起来专门给我们炼丹岂不更好。”
虎兕见柳清欢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心里不由一抖,当年毫无还手之力被砸的疼痛仿佛又涌了上来。
他大吼一声,双拳迸射出璀璨的金芒,猛地轰出!
“放你娘的狗屁!背信忘义、挑拨离间,我还敢信你?那只会被拆吃入腹,连骨头也剩不下!”
猲阴沉着脸叹了口气,道:“看来,没什么好谈的了。”
说着,他身形如黑烟般一阵扭曲,十分轻松地让过了虎兕刚猛无比的拳风,双手成爪,黑色的长甲“铮铮”弹出,数道血芒如闪电般划过!
“啊!”
虎兕倒跌而回,举着手抖颤不已。
只见他从手掌到手臂,血肉淋漓、深可见骨,还隐有黑气在伤口上漫延。
一抬眼,就见猲突然咧开嘴,露出上颌两颗尖牙,扬起颈脖。
他脸色大变,顾不得手上伤势,连忙捂耳疾退:“不好,快走!”
就见猲嘴部周围的空间剧烈震动,空气仿佛变成了一颗颗粗大的沙粒般跳跃颤抖,微弱的波纹无声无息地荡开。
他身前的几只妖兽首当其冲,惨嚎一声便滚倒于地,痛苦的翻滚了两下,眼耳口鼻很快便溢出鲜红的血,和混在血里的脑浆。
音杀!
耳膜鼓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却如阎王的催命符般大肆收割着生灵的性命,不分敌我,全都爆脑而亡。
柳清欢目光凛然,强大的神识涌出,在身前凝出一个几乎已实质化的屏障,转眼间便扩大了数倍,将身后的初一和虎兕一众都笼罩在了其中。
“嗡!”
屏障泛起淡金色的波纹,仿佛有无数把细小又尖锐的锥子在凿刺,一波又一波,快速削薄着屏障。
见自己向来无往不利的绝招被挡,猲露出惊疑之色。
这人的神识竟能化为实质,变成防御手段!
他心中不由冷笑,那就看是矛利还是盾坚了。
大颌一张,便见空气猛地一震!
“砰砰砰!”
大鱼嘴两侧山崖上的大石纷纷爆开,碎石哗啦啦崩落而下,还未落地便在无形的音波中化为漫天齑粉。
烟尘滚滚,沙土蔽天。
一道利箭形状的波纹流星飞矢般撞上神识凝结成的屏障上,就听“轰”的一声,屏障碎裂,化为乌有。
柳清欢脑中一痛,身形晃了一下,在屏障爆开之时消失在原地,下一瞬已到了猲身后。
千秋轮回笔,笔锋剑芒闪烁,一挥而落!
“吱!”
猲的背部突然展开两只黑色的蝠翼,只听咔嚓一声,翼骨断折,柳清欢也被扇得连退数步。
“好好好!”
猲看了看自己破了一个大洞的蝠翼,咬牙切齿道:“原本还打算留你一条小命,现在你的血肉我要用来做口粮!”
柳清欢过往不知收到过多少这样的威胁狠话,心中毫无波动。
他指尖一弹,生死剑意从千秋轮回笔的笔锋中飞出,由意化剑,斩向对方奔袭而来的利爪。
当当数声,对方的爪子竟堪比法器之坚,分毫未损,与浮生剑斗了个旗鼓相当。
“桀桀,人修的剑也不过如此嘛!”
猲狞笑道,黑色的指甲又长出数寸,挥舞间血芒疾闪,风声尖啸!
柳清欢神色淡漠,手上一掐诀,便见浮生剑如游鱼般,飘渺而又诡谲地游走在血芒之间,随后剑势一变,如虹的剑气排山倒海般倾覆而出!
猲怪叫一声,猛拍蝠翼,双爪齐挥,堪堪在剑气之潮中脱身出去。
再回头时,突然发现柳清欢身上的气势正以令人心惊胆颤的速度急升!
“你,咳咳!”
猲惊骇地呛咳了两声:“你是空阶修士?!”
柳清欢看了他一眼,干脆地道:“不是。”
早前他初到此境时,曾以威吓之术吓唬前来收地皮的凋,后来才知浊渊内的空阶都跑到青冥天去了,他要真扮作阴虚境修士,反倒更显眼。
不过,他倒由此想到了“威吓”的另一种用法,虽然有些勉强,但试验过后倒颇有些惊喜。
《坐忘长生经》所附带的这个法术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迷惑之术,在修炼过程中,他曾花了数年时间去认真揣摩阴虚境的境界,将自身法力在某些特定的经脉穴位内快速循环,才能做到毫无破绽地释放出阴虚境的气息和威压。
此时柳清欢便已将气息提升至阴虚境,体内灵力流动的速度比平常要快了好几倍,然后指尖轻轻一点千秋轮回笔。
一层密密麻麻的封印灵纹,从笔身上半浮而起。
从柳清欢得到千秋轮回笔那天起,笔身上就有三道封印,他也曾试过解除封印,最后发现以化神期的修为根本解不开,直到他突然想到利用激发威吓之术时,法力以一种特殊循环的运转方式。
阴虚境强大的气息进一步散开,大鱼嘴前的山岭一片死寂,下方漫山遍野的妖兽都吓得趴在地上抬不起头。
而对面的猲虽得了柳清欢一个“不是空阶修士”的回答,依然又惊又疑地连退数步。
“外来的人修,你别想骗我,你明明就是……”
然后他看到对方手中的那支笔突然绽放出光华夺目的幽芒,复杂的灵纹开始在法诀的作用下层层消解。
柳清欢额上渗出冷汗,果然还是有些勉强啊,就像剥一个外壳坚硬的果实,而他手上只有一把生锈的小刀。
虽然埋头解着千秋轮回笔的封印,柳清欢也没忘了还有一只实力不逊色于自己的妖修在旁边虎视耽耽,强大的分神操纵着浮生剑,幻、破、分、回四字已收发随心的剑诀来回交替,剑气纵横、鬼魅难测。
巨大的蝠翼张开,猲的身形犹如一团聚散不定的黑雾,尖利长爪被剑气斩得当当作响,终于强行破开了剑气密织的网,一闪身到了柳清欢近旁。
“去死!”
血芒急闪,柳清欢笔锋一转,笔身上的灵纹突然跳出,仿佛一道防护罩般挡在抓击而来的利爪前。
“砰、砰、砰!”
三道灵纹应声而碎,却实实在在地挡下了对方这雷霆一击,然后三道电芒从笔身绽放而出,射向强行破除封印的始作俑者。
柳清欢不由大笑:“多谢。”
猲狼狈地躲闪开,却只能再次后退。
眼见着半浮在笔身上的灵纹越来越薄,玄妙的意境以柳清欢为中心散发开来,他眼中浮起一丝畏惧,却很快被如同燎原大火般的贪婪压了下去。
“哦,人修的法宝,品阶还很高……”
浊渊中缺水缺食缺灵药,别说千秋轮回笔这样品阶的灵宝,便是寻常的法器法宝都十分稀缺,大家多数时候都是靠强大的兽身和自生的天赋来争斗。
猲伸出腥红的舌头舔了舔唇,目光近乎痴迷地落在千秋轮回笔上,特别是在试过其威力之后,想要得到的心思也更加重了。
虎兕早在两人交上手时便已退到远处,此时见到猲的神情,不由嘲讽地冷笑一声:“死到临头,犹不知死活!”
连对手的身都靠近不了,也不哪来的错觉,让猲狂妄自大地认为自己能夺宝杀人。
他瞄了瞄也退回来的初一,想到她的主人不动手则已,一动手便让人毫无还手之力,实力简直深不可测,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你叫初一对吗?”虎兕想要与对方套套近乎:“今天怎么只有你跟着青霖道友,福宝兄呢?”
初一拍拍翅膀,有些不想理他,但还是回道:“福宝哥哥被主人留下看家了。”
“哦……”虎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就在这时,柳清欢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中响起。
“猲的真名是什么,怎么写?”
虎兕不由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柳清欢的声音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哦、哦……你是指用我们的文字怎么写?”
浊渊也是有文字的,只是与他们本地的语言一样,还处在极原始的状态,笔画十分简单。
等了几息,柳清欢才回过来:“对!”
虎兕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飞快地告诉了对方,依然不解他问这个是何意。
而被虎兕认为在找死的猲却忽然回首望向天际,转了转眼珠,嘴角浮起一丝狡诈,一边后退一边高声喊道:“青霖,我并不想与你为敌,如果你答应把丹药和灵种也卖给我的话。”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柳清欢抬起头,也瞥了一眼天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可惜你的信用太低,跟你做生意,我怕养虎为患。”
猲哈哈大笑,完全没有被拒绝的不悦。
或者说,他虽然嘴上说着不想为敌的话,从心里却从未认同过彼此有合作的可能。
“那真是可惜了,可惜你失去了最后一个活命的机会。”猲得意地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而我,也在等我的同伴!”
“是吗?”柳清欢淡淡地道,伸手一招,浮生剑飞射而回,化作青黑二气在他身周盘旋。
天边出现一片黑云,浩浩荡荡地奔涌而来,轰隆之声渐近。
猲突然注意到对方手中的笔只剩下最后几个灵纹便要全部解开封印,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心中一紧,嘴里急促地发出一连串长长短短的尖啸,拍打着蝠翼猛地冲入下方山林,转眼间便混入了密密麻麻的兽群中。
柳清欢挑了挑眉,并未追下去,锁定在猲身上的神识忽然失去目标,扫了一圈没找到,显然对方颇为精通隐匿之术。
兽群突然躁动起来,嗜血的疯狂如狂风般卷过山野,兽目中只剩下血红一片,竟不再畏惧柳清欢散发出的强大气息,嚎叫着冲了过来。
铺天盖地,声势骇人。
柳清欢却视而不见地垂下眼帘,随着最后一个灵纹消弭在空中,一道幽光流过笔身,一直流到笔尖,品阶陡然从先天至宝提升到玄天灵宝之列!
他轻轻一挥笔,笔尖灵光闪耀,斜斜划下第一笔。
失去理智的妖兽群已扑到近前,柳清欢抬了抬眼,将生死剑意抛出去,一屠戮一大片。
初一的厉声长鸣不断响起,白色的身影冲入妖兽群中,一只只妖兽惨死于她尖利繁复的长角和翅膀的扇击下。
第二笔犹如一个圆滑的弧形,渐渐浮现在空中。
天边的那片黑云终于飞临而来,轰隆一声砸落在对面一座山头上。
山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一只满身黑甲的巨蝎从乱石中爬出来,两只大螯撑地,一节一节如同鞭子一般的蝎尾高高翘起,尖端的钩状毒刺闪着凶煞的寒芒。
最后一笔,从弧形之中伸出来,中途转了好几次,才最终嶙峋地直拖向右下角。
正躲在兽群中伺机偷袭的猲心头突然狂跳不已,只觉一股玄妙的气息缠到了身上。
他猛地抬起头,就见代表自己名字的那个字如一团黑墨般悬浮在高空中!
他双目鼓凸,耳边充斥着妖兽群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以及身死时凄惨的呜鸣。
而在这一片嘈杂之中,猲眼中的一切仿佛放慢了无数倍,就见高高浮在空中的柳清欢张了一下嘴。
那个墨字,每一笔中都出现了裂纹,然后“砰”的一声爆开!
而在下方的山岭中,一朵血花忽然绽开,周围的妖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浇了一头一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