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诀》也不知几时被收进了储物空间,柳清欢在选择适合水脩族修炼的心法时,于一大堆典籍玉简中翻到,觉得还算不错,便拿了出来。
朗宝贝似的抚摸着《若水诀》的蓝色封皮,心情激动得难以自持,再抬起头时已泪流满面。
其他人也都明白那本薄薄的书册有多么珍贵,那代表着他们将拥有至少能自保的能力,不再被欺压到尘埃里还毫无还手之力。
而赐予他们这一切的人,不仅将他们从水火中救出,现在还给予了他们对活着、对未来的希望!
这一刻,在场的三十多个水脩族人都满怀感激地单腿跪下,就连神情冷漠的晶也有了动容。
“主人!”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是一本水系心法,便让整个水脩族对柳清欢感恩戴德,从此诚心拜服。
之后,柳清欢便让朗带着人去春之境选择合适的地方修屋建田,福宝留在图内照应,而他则带着朗出去,分批次将其他水脩族人都送进图。
因重楼上人还在闭关吸收魔婴的魂力,所以他行事起来倒也方便,没多久,大阵内原本人满为患的情况便得到解决,一下清静了很多。
只剩下那些矮个的灰石族人,只看到人进柳清欢的院子,却没看到人出来,一个都没有,不由感到惊恐。
但看剩下的几十个水脩族人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又不像有什么坏事,就更加好奇了。
康终于忍不住,悄悄拉住朗:“你们的人都去哪儿了?”
朗已被告知过,不能将他们到过的地方透露给外人,只是含糊地应付了几句,想了想,又隐晦地提点道:
“我家主人又仁慈又厚道,你们族跟随左右这么久了,干脆像我们一样认主,以后就可以一直跟着主人了,岂不比在留在这里更好。”
康脑子直,听到这话直接大叫道:“青霖大人要走了?!”
朗无语地看着他,挥挥手赶开他,免得耽误他收拾东西。
“现在不走,以后也是要走的!主人又不是我们浊渊的人,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反正你们自己想想,等主人一走,你们肯定就会落回以前的日子,吃不饱穿不暖,地里出的东西一大半都会被那些大人掳走!”
朗被他说得忧心冲冲:“那不行!”
他发了会呆,转身就跑:“我去问问其他人,要是他们同意,我就去找青霖大人认他当主人!”
于是,柳清欢刚刚收了水脩族,没多久又收了灰石族。
灰石族的人总共才一百多个,现在小洞天扩大了范围,以后只会越来越大,多那么百十个人不在话下。
灰石族人身上没有灵根,并不能修炼,但别看他们个子小,却力大无穷。而且也可能是此地异族的特殊天赋,他们那灰扑扑的小身体能缓慢吸收泥土山石内的土元素,不仅用来淬炼自身,还能引导出来养木。
这也是他们所种的石櫰木总比别的族长得快长得好的原因,只要给他们找到正确的修炼方法,做不成修士,却也能往力师的方向培养。
再说这一族脑子都不太好使,直愣愣的,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也知道了不少事,还是不要再放出去了。
至此,一应杂事都处理完,柳清欢却还不能闭关,因为还有个重楼上人等着他继续用青木之气帮忙治伤。
不过他也没白白浪费这段时间,重楼做为一个前大修士,又出身青冥,对道、法的理解精深而又博大。
柳清欢在与他的探讨中大有所得,原本一直阻滞不前的自创心法也取得了突破。
“万物之变不可救也,秉其要而归之。虽变化多端可精详其要,内修其本而不外饰其末,内正一心,外斥杂伎。厉其精神,使内明……”
重楼侃侃而谈,最后总结道:“我观你法力远比同阶之人淳厚深广,想必你现修的心法必不是大路货色,何必改弦易辙,从无再起高楼。”
“我原本便是如此打算。”柳清欢赞同地点头,沉吟半晌又道:“但不瞒道友,我所修的乃是生死之道,‘生’与我的青木圣体相合,不必多虑,但‘死’却是另一个极端,如何融汇到心法中,却一直摸不到头脑……”
“哈哈!”重楼拍掌笑道:“我早就猜到了你修的大道,你小子果真野心狂大,敢修生死之道!不过你是否相差了?”
“嘘吸阴阳,吐故纳新,与阴俱闭,与阳俱开,与刚柔卷舒,与阴阳俯仰,与天同心,与道同体。嘘吸顺理,卷舒有宜,动静有节,屈伸从时。”
“生死轮转,阴阳太极,不过是一念之间。生之极为死,阳之极为阴,众秽之地必出至清之物,大阳罡下大阴煞,逆而生,生而死,死而阴,阴而阳……”
柳清欢脑中仿佛突然响起惊雷之声!
是啊,他自身便是至清至纯之青木圣体。不过,心法并不是功法,《坐忘长生经》的“坐忘”才是根本,所以若完全逆成至浊至秽,反倒失了根本,只需留个法门,心法之基不变,又能合了自身的道。
不过,这就无需再与重楼讨论了,免得被对方连底都看透。
他胸中豁然开朗,便立刻站起身:“叶道友,如今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不需再用我调理,所以我决定即刻闭关……”
重楼瞪眼道:“哟哟,你这是用完就丢,马上就要赶人啊!”
柳清欢哈哈一笑:“道友这话差矣!你不是说接下来也要闭关把修为补起来吗,就算不闭关,天天关在法阵中又多无趣。我前些日子救了些青冥修士,他们在外面建了个小寨,道友或可去逛逛嘛。”
“柳清欢,我算是看清你了!”重楼说道,脸上并没有不愉之色,反而调侃道:“行了,知道你要封闭法阵,我就这走行了吧!”
请走了叶惊这尊大佛,柳清欢终于能安下心来闭关,倒也不用特意封闭法阵,毕竟外面的事还得福宝料理。
而初一早在两月前就已闭关了,准备冲击五阶。
嘱咐完福宝,又拿出一枚令牌,让他能自由出入松溪洞天图——图虽然隐入了虚空,但从哪里进就还在哪里出,位置不会变,所以只要有对应的法诀和令牌,想要进入并不难。
修炼之人无岁月,这一次,柳清欢准备一直闭关到化神后期大圆满,也不知几时才能出关了。
花儿守在落英草旁边已经一个多时辰,只为能在它开花的半刻钟内,便立刻将之采摘,不然,等花瓣落地,整枝药草便会枯萎。
她所种的这片药田里,有好几株落英草都要开花了,到时采摘了交给族长记录,等福宝大人每月一次过来讲课时,便能换到不少灵石。
她已经存了不少灵石,平日里修炼时都舍不得用,马上就能凑够换取炼丹术和一只小小的炼丹炉。
花儿早已想好,她以后也要像主人一样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炼丹大师!
从被主人带进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来,花儿跟其他族人一样,每天都过得极为充实,再不必担惊受怕。
种植灵药,修炼,自给自足。每隔三天,会有一个长得跟仙子一样漂亮的女子(傀儡人偶)来教他们认识各种灵药和种植方法,每隔一个月,福宝大人还会来给他们上课,指点修炼上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简直像做梦一样美好,花儿很满足,但也知得来不易,所以无比珍惜。
为了打发时间,她手上摆弄着草叶野花,脚边也多了不少编织的花冠手环。
正编得起劲,她突然觉得后颈有些痒,一回头,就见汮鬼鬼祟祟地猫在后面,手里还拿着一根作恶的草。
花儿白了他一眼,撩了撩头发:“你不是跟去雪境了吗?”
汮嘿嘿一笑,把草一丢,就在一旁的草地上躺下:“去了的啊,但后来那边下起了吓死人的暴风雪,我们就出来了。”
见花儿不理他,只顾埋头编草,他又夸张地挥舞着手道:“你不知道,福宝大人说洞天福地会自己衍生灵物,这次我们还真找到了两种以前没见过的草药,还遇到了一只全身白色长毛的大熊,有这么大、这么高……”
花儿果真感兴趣地转过头:“真的?”
汮于是越加兴奋地比手画脚,一会儿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我们从雪境出来,你猜我们又去了哪儿?”
“哪儿?”
汮“嘘”了一声,抬手指了指与大青山相反的方向。
花儿吓了一跳:“你们胆子也太大了!”
“怕什么!”汮不以为然地道:“福宝大人说,主人的这个小洞天以后会越来越大,还会出现更多的灵物或者灵兽,只要得到一种,说不定就能让修为突飞猛进。”
花儿却不赞同地道:“那也太危险了,而且主人说了,修炼要循序渐进,不能走捷径……”
正说着,她就看到前方药田里一株纤细婀娜的灵草顶部长出一只花苞,缓缓开放。
两人中断闲聊,快速而又熟练地一点点挪去落英草根部的土壤,等到花苞盛放到极致那一瞬,将整株灵草从地里完整地挖了出来。
花儿欣喜不已,汮忙拍马屁道:“这株落英草品相这么好,就算主人看到,肯定也会赞妹妹种得好!”
“乱说什么呢!”花儿瞪了他一眼,看向大青山方向,又忍不住道:“主人都好久没出现了。”
“是啊。”汮也转头望向大青山:“主人闭关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关,听福宝大人说,几十上百年都有可能。”
“福宝大人说、福宝大人说,你离了福宝大人,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花儿无语地道,却被汮嘻笑着凑过来的脸弄得哭笑不得。
她转身走向另一株也快开花的落英草,叹气道:“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主人出关的时候呢……”
“一定能!”汮突然大声道,一把抓住她的手:“不仅你能,我也能,族长也能!只要我们勤奋修炼,福……呃,修到筑基、金丹期,每提升一个境界,寿元就会增加许多,所以一定能!”
花儿呆呆地看着一脸坚定的汮,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抓在对方手里,不由立刻羞红了脸……
且将这边的小儿女情愫渐生放在一边,阵法封闭的大青山内,柳清欢此时还没闭死关,而是每日会抽出一点时间出门浇灌混元莲。
混元莲如今已从山脚移到了山顶,不远处就是那棵枝繁叶茂的紫髓梧桐树,树荫下一座青石道台,幕天席地,旷达悠远。
大青山上,如今清静得很,除了他自己,连个活人也没有。
以前满山的药田,除了少数品阶极高的灵药,大多都已移到周边合适的九大境域内,依然由傀儡人偶照料,低阶的则直接给了两个异族去种。
倒是脉魂娃娃不知何时已修得人身,柳清欢看他长得虎头虎脑,三头身,不凶的时候还有几分可爱,便给了他一身道袍,穿上去就跟个小道童似的,颇为有趣。
柳清欢也不去封闭的洞室,就在这青石道台上修炼,在理通了后续心法之后,他修为的增长可谓是一日千里。
风吹,树摇,叶落。
脉魂娃娃以前还乐意跑去找柳清欢玩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柳清欢渐渐进入完全入定的状态,身体被青色的云雾所裹,仿佛一尊不动如山的雕像,娃娃也不愿意去了,而是跟着人偶跑下山,去祸害山下的异族。
而不远处的混元莲,则轻轻摇动着青碧的莲叶,缓缓吸收着他身上散逸出来的清灵之气。
一年,两年。
五年,十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外面的世界却不会因为柳清欢闭关而停止运转。
这些年,青冥天内经历着一场大变故,所以被打下浊渊的人数比以往增加了许多。
以前最少也要隔几个月才会打下个把人,现在三天两头就有人往下掉,可谓是热闹得很。
更让人意外的是,灰石地外华阳等人居住的地方竟然慢慢变成了一个村落,那些从道无涯的困杀网逃出来的修士,原本大多会选择隐姓埋名、低调过活,现在却悄悄跑进了大鱼嘴,聚集到了一起。
如今,被打落到浊渊的人修中,流传着一个绝对会让柳清欢大感意外的消息:只要进了大鱼嘴,便安全了!
慑于柳清欢的实力,开始还没人敢说什么,但时间一久,再可怕的实力也会被磨得威力大减。
所以在柳清欢长达百年闭关不出、不现影踪的时候,有妖修终于按捺不住,召集人马就浩浩荡荡往大鱼嘴开来。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人修们聚村而居,早已不是可以任意欺凌的,于是一场大战难以避免地拉开。
最后,朽木还有三寸钉,养好伤的青冥修士大获全胜,一举灭杀了来犯之妖修。
但福宝却因此气得七窍生烟,一群人现在几乎把灰石地当成了自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其中又新出现了几个不可一世的,连华阳都说不上话了!
他看着对面的黑衣修士,讥诮道:“要不是有大阵存在,你们是不是都打算把灰石地据为己有啊?”
福宝讥诮道:“要不是有大阵存在,你们是不是都打算把灰石地据为己有啊?”
对面那人一身黑衣,听到这话,十分不解又谦逊地道:“道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等何时要将灰石地据为己有?大家比邻而居,理当和睦相处,互相照顾才是。”
他身边还跟着几人,纷纷附和道:“是啊,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正该彼此照应。”
“呵呵,据为己有……这话说得不对味啊!”
“长英前辈,你的脾气也太好了,面对这样给脸不要脸的人,就该打回去!”
一群人冷嘲热讽个不停,他们刚刚打了场胜仗,心中的兴奋和快意还没宣泄完,仗着身边有个与福宝同阶的修士,竟敢大放厥辞。
而站在人中间的长英却只淡然笑着,配合着那张国字脸,很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样子。
福宝气得七窍生烟:“好个比邻而居!此地乃我家主人的领地,你们鸠占雀巢不说,还要和睦相处?谁给你们的脸!”
此时几人就站在青冥修士所建的村落内,这村落离灰石地只隔着一片矮丘,离得极近。
福宝今日原本是想与华阳先说说,结果还没找到对方,便先遇上了这几人。
那长英是化神后期修士,十年前才到灰石地,却渐渐取代了华阳的位置,这次妖修来攻,也是他带人打退的,于是威望更盛。
看对方大摇大摆、仿佛此地主人的样子,福宝没忍住讥讽了一句,结果反倒惹来了这一通完全黑白颠倒的说法。
他怒声道:“原本我还打算容忍一二,如今看来,还忍个屁!”指着几人:“你们马上给我滚出灰石地,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对面几人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纷纷拿出法器,义愤填膺之状跃然而出!
“让我们滚?你以为你是谁!”
“你才该滚!”
“就是,守着座大阵,整天鼻孔朝天,其实也不过是一只看门狗……啊!”
福宝气得脸都青了,一只手就擒住说话的元婴修士脖子,就见那人顿时说不出话来,一张脸很快便憋成紫色。
原本看戏一样任由身边人嘲讽福宝的长英,此时也再保持不了风度翩翩的仪态了,背上背的灵剑“锵”的一声。
“你干什么,难道还敢杀人!别忘了这是我青冥修士的居住地,只要你敢动他一根毫毛,这里众修都不会放过你!”
这边的动静,早就引起了过往其他青冥修士的驻足旁观,福宝的举动无疑引起了众怒,一个个都围了过来,一时间各种法器出鞘的声音响成一片。
福宝倔脾气上来,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的,哪里会将几个低阶的人修放在眼里,再一听长英那表面惊怒实则暗含机锋的话,手指一动,立刻扭断了那元婴修士的脖子!
他冷笑道:“杀了又怎样,你待我何!”
长英脸上飞快闪过一丝诡笑:呵,不过是个妖修,受点激就上当了,现在他终于有借口动手了!
他早就想把灰石地那个大阵给拔了,听说里面灵气比外面要浓厚得多,还种了许多灵药。
这浊渊灵气匮乏得如同不毛之地,要不是他身上还存了点灵石,恐怕连灵力的消耗都补不回来,更别说修炼了,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现在他极需一片灵气浓郁之地。
可惜每当他试探着说这事,华阳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就摇头反对,说什么那青霖真人实力极为强大,更对他有恩,绝不能招惹。
对方不过化神中期,再强能强到哪去,能强过阴虚境修士吗?
现在正好可借机动手,先杀了这只看门的灵兽,再攻破对方法阵,杀之,收灵田,占洞府——岂不快哉!
想到这儿,长英愤慨地大吼一声,眼中杀意一闪,浮在身侧的灵剑立刻剑气大盛!
福宝气极反倒冷静下来,冷冷地看着他,仰头便是一声长啸,声传四野。
长英神色一凛,再也等不了,一出手便气冲青霄,剑意化作一道长虹直贯而来。
然而,福宝已脚下生风,身形几个闪动便飞出了长剑范围,又有一道青衣身影乍然出现,一拳挥出!
这些年化身也没闲着,柳清欢当初卖丹药得的石櫰木晶,虽然品质低下,但胜在数量大,分出了一部分给他和福宝修炼。
化身原本仗得那身骸骨便已威力巨大,现在又修了力,这一拳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却只见那剑意长龙如撞到坚壁一般,轰然碎裂!
这下,处于下方的那些青冥修士可遭了殃,见机快的,早早就躲了出去,那些跑得慢立刻就被四散的剑气笼罩其中。
这可是化神修士的剑!
就听惨叫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有倒霉的修士撞上剑气,连抵挡之力都没有的枉死当场。
长英脸色微变,不由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但想到以后还要用这些人办事,又不能不救。
而在这里,姗姗来迟的华阳终于到了,见到如此场面不由大惊:“这、这、这是怎么回事?长英?福宝道友?”
福宝转头看来,面无表情地道:“华阳,我且问你!”
“什、什么?”
“当年我主人将你等一众修士从妖修手中救下,让你们自去,是你们求到主人面前,愿意留下来充当守卫,可有此事?”
华阳见些阵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长英修为比他高,他根本劝不了,只能抹汗道:“确是如此……青霖道友仁义和善,允许我们居留在灰石地……”
福宝不耐地打断他:“那我主人可曾允许你们再带人来?”
华阳神色一黯,艰难地道:“不曾。”
福宝厉声道:“我主人仁慈,你们这些青冥修士不思报答,现在反而恩将仇报,还想强占灰石地,又是什么道理!”
“我、我……”
华阳看向长英,心中暗恨,却是无从辩解。
“你们这里的人,有多少是当年被我主人从道无涯异族的围杀中带出来的?是谁拿出疗伤丹药,救了你们的命?这么多年,你们又是受了谁的庇护,才能在浊渊中活下来?”
一连三问,就见有些人低下了头,但也有人依然愤怒和仇恨地望着他,眼中甚至含着讥讽。
好像在说,此一时彼一时,修仙界从来便是利益为上,善值几个钱?!
“咳!”长英开口了:“道友此话差矣,你……”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福宝冷笑着看向他:“有话你跟我主人说去吧,但愿那时你这条狗命还能丢下半条!”
说完,也不再跟他们废话,叫上化身就走。
“道友,福宝道友,你听我解释……”华阳连唤了几声,却依然挽留不了对方的脚步,转头看到长英:“你!”
只是过往他劝说的话说了那么多,也没半点效果,现在更不可能劝住对方了。
“你不是一直机心算计吗,这个村落你爱怎样怎样,此后你我一刀两断,好事歹事都与我无关!”
说完,华阳便飞身去追福宝。
长英脸上闪过狠厉之色,眯着眼,又笑了。
“也好,本尊却要看看这只闻其名的青霖真人本事到底有多大……到时一网打尽,也省得一个个去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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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落到大青山上时,柳清欢第一时间便“看”到了。
他盘坐在山顶紫髓梧桐树下,像是已与青石道台化为一般无知无觉,其实身心空净明辙,周遭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尽收眼底。神魂仿佛浮在半空中俯瞰大地,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外物不惊,邪祟不侵。
在福宝一只脚踏上山顶,他便慢慢睁开眼,缭绕的青气散逸而开,被不远处的混元莲吸收。
混元莲在他身边受多年滋润,却依然不见绽放,只莲苞比以往大了不少。
“主人,你醒啦?”福宝惊喜地道:“啊,你都化神后期了!”
柳清欢还沉浸在入定时空玄的境界,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何事?”
之前那些年,因为他说了不要打扰,所以福宝即使进入松溪洞天图,也不会踏足山顶,现在既然来了,那自然就是有事。
福宝想起那些青冥修士的嘴脸,立刻添油加醋地开始告状,最后道:“主人当年就不该可怜那些人修,应该早早将他们赶走,也不会出今天这样乱七八糟的事!”
听着福宝的声声抱怨,柳清欢站起身,缓缓走下道台:“虎兕呢,难道你没去找他帮忙?”
“找他?不太好吧。”
在福宝的观念里,他们虽然都为妖修,虎兕还算是柳清欢的半个手下,但虎兕是浊渊的人,而他和柳清欢,以及那些青冥修士这些从外界而来的,与他们终究不一样。
柳清欢又问道:“叶惊也不管?”
“重楼上人也跟主人一样,都闭关好些年了。”福宝道:“主要是我觉得那个叫长英的人修有些不对劲,他刚到灰石地时,看上去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哦?”柳清欢道:“难道也跟叶惊一样,是主动下到浊渊避敌的?”
福宝耸耸肩:“那就不知道了。”
柳清欢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便出去看看吧。”
而此时,华阳还等在大阵外,神色冷肃。
他身边还有十几人,都是当年和他一起被打落浊渊又被柳清欢所救的人,其中还有几上同门师侄,正不断劝说着他。
“师叔,我们就这么跟长英那些人闹翻了吗?”
“是啊师叔,那位青霖前辈虽然厉害,但长英前辈也不弱啊,上回也是一击便杀了对面的妖修,我们是不是再仔细斟酌一下?”
“要是他们打起来,最后长英又胜了,我们的处境就更尴尬了。更何况,青霖终究不是我们青冥之人……我们不如保持中立吧,谁也不要得罪。”
这话立刻得到不少人赞同,华阳却有些心冷,但又无法责怪说话的师侄。
修仙界人人都有一颗趋利避害之心,过往的恩惠在触及自身的利益时,自然不值一提。
他沉着脸道:“你们谁想回去那边,自去就是。”
一句话,就让议论声乍停,众人面面相觑,都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想要两面讨好都不得罪,哪那么容易!一方面想回去,一方面又不想背上忘恩负义之名,毕竟当年他们是自己承诺要给柳清欢守山护阵的。
华阳不耐烦再与这些人说,他早已看清长英那厮的为人,虚伪自大、口腹蜜剑,自来到灰石地,便开始以修为压他,还有意无意地收罗人心,根本不是可以相交之人。
而且,他莫名更相信青霖的实力,就算对上长英也不会输。
这一次,对方终于在他外出的时候暴露出狼子野心,此时他若再留下,只会被对方利用。
华阳正垂目沉思,就见前方大阵突然闪现出一道光华,打开一个小洞,福宝走了出来。
“福宝道友!”华阳立刻迎上去:“青霖道友可是出关了?”
福宝瞥了他一眼,道:“我主人请你进去叙话。”
华阳惊喜地道:“好!”
福宝又随手指了个人,傲慢地道:“你去给那边传个话,就说我主人说了,限所有闲杂人等三日内离开大鱼嘴范围,若有不从,那以后就别走了!”
“啊!”
“这……”
与华阳同门的师侄连忙拉住他:“师叔!”
华阳迟疑了下,见福宝已返身回阵,低声嘱咐道:“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先去见见青霖道友。”
说着,也不管他们如何反应,连忙跟上福宝。
他看在同门的份上,该照顾的也都照顾了,剩下的,就由他们自己选择吧。
穿过大阵的时候,华阳感应了一下,发现这座法阵比他想象的还要坚固,心里不由更加放心了些。
从来到灰石地,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这座大阵内,一进入,便有比外界浓郁得多的灵气扑面而来,放眼望上更是一片宜人的青绿。但见田地俨然、屋舍相闻,数十个异族蛮人正在田间忙碌。
水脩、灰石二族虽大都搬进了小洞天,但外面的田地也没有荒废,每隔一年便有两族的人轮换着从图内出来料理。
没想到浊渊还有这等妙地!
华阳只觉不可思议,有些回不过神。
他原本还以为大鱼嘴内这一大片地方,已经是浊渊内少有的勉强还有些灵气的地方——柳清欢拿出的灵种在经过异族种植多年,总算稍微改善了一点此地环境——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修往这里跑,没想到这大阵内竟又是一番天地!
等进了小院,一身素衣的柳清欢就坐在院中的灵木下,清淡地笑着拱手道:“睽别经年,华阳道友依然风采不减啊。”
华阳拱起手,却震惊地道:“青霖道友,你化神后期了!”
柳清欢向一旁的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山中无岁月,转眼便是百年光阴不见,总要有点长进不是。”
华阳道:“道友这话却是羞煞我也,我可不是没什么长进么。”
想有也不可能,此地贫瘠至此,没灵力干涸、经脉枯竭已经不错了,还想进境?想得美!
浊渊作为青冥处罚犯事修士的牢狱,怎么可能还让他们这些人舒舒服服地修炼!
他叹道:“道友果非寻常人也!你这阵内的灵气都快赶得上一般界面了,应是你到达此地后才一步步改造的吧?这样的地方,难怪长英想要争抢,我都快心动了!”
柳清欢一笑,抬手为对方斟上茶水:“既说到这人,今日请道友过来,正是想与你打听一下对方的底细。”
华阳自然知无不言,道:“我所知的也不多,只知这人来自大昊天,修为为化神后期。至于怎么被打下来的,他没说,不过我猜总不过与上界即将到来的一件大事相关。”
柳清欢:“嗯?”
华阳道:“再过一两百年,便是宝镜宫万年复出的日子,如今上面那些人为争夺大、小飞悬令,正闹得不可开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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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道:“宝镜宫?”
听着像是一处秘境的名字。
原来,多少万年前,青冥曾出过一桩丑事,一个大宗门的一宗之主被人揭露出真面目,从德高望重、正气浩然的大修,一夜间就变成了阴狠毒辣、欺世盗名之辈。
令人讽刺的是,那位大修原来被人尊称为忘仁道人,本是“至仁忘仁”的意思,结果“至仁”二字没了,只剩下“忘仁”,落得声名狼籍,人人喊杀。
忘仁道人极富野心和智计,一次次的围杀都让他逃出生天,且沿途又做下许多恶事,直到好生园的太玄真人出山,才从此消声匿迹,变得不知所综。
不过此人并不甘心,潜伏多年修到大乘之境后,然后就重回原来的宗门,不仅将全部门人屠杀殆尽,还洗劫了门内宝库,掳走了数不清的灵物宝物。
此人还精通机关术,将自己的洞府建成了一座机关重重、杀机四伏的迷宫,那些上门寻仇的,或是怀有其他目的的修士,最后都身陷其中,再也没出现过。
“这便是宝镜宫的由来。”华阳道,端起茶来润喉:“不过忘仁道人虽然躲过了无数修士的追杀,最后却没度过大乘期之后越来越重的天劫。”
“原来如此。”柳清欢道:“那大、小飞悬令又是什么?”
华阳道:“宝镜宫在忘仁道人身死之后便封闭了起来隐入虚空,又不知过了多少年,有人突然在青苍云海内发现一座空悬的宫殿,之后便每万年会现世一次。”
“而大、小飞悬令则会在宝镜宫即将开放的五百年内出现在青冥各境,大飞悬令可进入宝镜宫上宫,小飞悬令可进入下宫。”
柳清欢又问道:“那你为何觉得长英与此事有关?”
“他身上时时背着一只剑匣。”华阳见他不明白,解释道:“飞悬令足有一尺来长,且不能被收入纳戒或储物空间,只能随身携带。”
他感慨道:“忘仁道人也真算是有滔天本事之人了,就算已身死,也能在身后一直搅得整个青冥不得安宁,可谓是遗祸不浅啊。”
“飞悬令……”柳清欢若有所思地转动着茶杯。
“怎么,青霖道友也想去宝镜宫?”
柳清欢笑道:“这样的机缘,若是得到,自然是要进去看看的。”
华阳摇头道:“可宝镜宫只有空阶以上修士可以进入,合体、大乘可进上镜宫,阴虚、阳实可进下镜宫。不说我们现在还没到空阶,就是想离开浊渊,道无涯上的碎星海也是难以走出去的。”
柳清欢突然皱起眉:“这却说不通了,照你的猜测,长英身上有一块飞悬令,是为避免被人抢夺才躲入浊渊?”
华阳想了想,颔首道:“有这个可能。”
“但浊渊绝非修炼之地,下来容易,再上去却得达到空阶的修为。他现在若是化神后期,如何能保证在宝镜宫开启之日修到空阶?如果修不到,他不是等同于把自己给送进囚牢?”
华阳目光闪了闪:“青霖道友,那人的功法很诡异……”
“怎么说?”
“他会吸人!”华阳道:“前些日子,有两个妖修带着人打过来,长英与对方打起来,一直打到天上的雾层之上。当时我好不容易摆脱了另一妖修的纠缠,见他们久不下来,便准备去帮忙……”
华阳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古怪:“结果我隔着一层薄薄的浊雾,就看到长英一手扣在妖修头上,而那妖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枯!”
柳清欢神色一凛:“魔道的夺功之法?”
华阳道:“当时我立刻察觉不对,便悄悄退走,等了一会儿,果见长英带着一脸餍足从上面下来。所以我猜他即将进了浊渊,也不会因为没有灵气无法修炼。”
柳清欢沉思片刻:“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正思索着,就听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响,东北方向的大阵云雾翻滚,爆发出一波波绚丽的灵光。
福宝飞快跑进来:“主人,长英带人打上门来了!”
华阳一拍桌子:“这厮果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青霖道友,你千万当心啊。”
柳清欢缓缓站起身:“既然都出来了,就去会会吧。”
只是快走到大阵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变……
阵外,一群人正攻击得起劲儿,各种法器、法术招呼到大阵上,而长英则袖着手,一脸笑意地站在人后。
就在这时,大阵一阵涌动,只听“嗞嗞”之音忽响,一片电芒如利箭一般激射而出。
不少低阶修士惨叫一声,便被击飞出去,而修为高的则连忙躲闪,阵前立刻被清空了一大片。
大阵这才打开一个光洞,从里走出一位青衣男修,淡漠地扫了一眼在地上打滚的人,才看向长英。
“你就是青霖?”长英打量着对方,拱手笑得十分自然:“在下青冥长英,就住在你隔壁。”
柳清欢冷淡地点了点头:“所以你们这是来我这儿以这种方式打招呼?”
长英依然笑容可掬:“呵呵,谁叫道友是隐世高人,怕寻常方式见不到你啊。”
果然是一只笑面虎,柳清欢也懒得跟他周旋,神色一冷,威压顿放:“此地乃本尊势力范围,不想死的马上给我滚出灰石地!”
恐怖的威压如狂风般席卷而出,那些低阶修士承受不住,吐血昏迷的人一下子多了不少。
长英目露惊疑,退后一步:“你是阴虚境修士?!”
柳清欢淡淡地看着他:“长英道友很惊讶?你不也同样是阴虚境修士。只是你这来者不善的架势,看来是打定主意与我打一场?”
他身后的华阳和灵宝听到这话不由愣了愣,见长英竟然没出声反而默认了,心中都是一惊。
特别是华阳,突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原来青霖道友是阴虚境修士,难怪杀个化神如杀鸡一样!
而长英也是?那他先前得罪了他……心中又不由惴惴起来。
柳清欢缓缓转动手腕,千秋轮回笔浮现在手中,其上封印一层层消解,绽放出独属于玄天灵宝的熠熠光华。
长英的眼瞳急速往中间一缩,如果说他之前还有所怀疑,但玄天灵宝只有修为在空阶以上才操控得了,却是不可能做假的。
只见他脸色几变,很快就扬起一张和煦的笑脸:“哈哈哈,误会,今天的事全都是误会!”
柳清欢心中一松,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高深莫测的淡漠:“误会?你所说的误会,就是带着人赖在我的地盘里,还来攻击我的洞府?!”
那些恨不得自己消失的青冥修士此时都面如死灰,要知道青霖真人是位阴虚境修士,就是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挑衅。
柳清欢抬起手,千秋轮回笔的笔锋直指向前,强硬又冷厉地道:“滚!”
低阶修士们争先恐后地逃走,生怕慢一点就没命。
空阶修士之间的事,他们哪里有掺和的资格。
长英目光变得阴鸷,不过他现在已完全不怀疑柳清欢的修为,不由在心中惦量两人若打起来的后果。
柳清欢转动手中的笔,望向他背上的剑匣,漫不经心地道:“要不,我们先过过招?”
长英立刻侧过身,将剑匣掩住,心想还是罢了。
若是个人阶小修,杀了便杀了,但同阶之间的战斗却没那么容易结束,更何况他身上有不容有失的东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原本就是来躲祸的,还是把这一两百年安稳混过去为妥。
便笑道:“道友说笑,我原不知此地乃道友的洞府,还能算是不知者不罪,现在若再动手,却是说不过去了。”
一句话,就将前面攻打大阵之事给带了过去。
柳清欢见好就收,但也不能收得太明显,该放的狠话还是要放,不然就不符他这么半天做出的假相。
“话说得真好听!跑到别人门前大闹一番后,一句‘误会’就想完事?不过……看在同为人修的份上,此次我可以不追究,再有下次,可别怪我不客气!”
长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反而感慨道:“是啊,能在浊渊这样的鬼地方,还能遇到同道中人,实属不易!”
顿了顿,又道:“却不知,青霖道友怎么也到了这里?听说你之前在闭关……可这里灵气稀薄,修炼的效果恐怕不太好吧?”
长英的试探之意不言而喻,眼神也飘向了他身后的大阵。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道:“道友管的未免太宽了吧,那么请问,你又为何进了浊渊,到了这里?”
长英尴尬地一笑,见实在探不出什么,干脆一拱手:“今日多有得罪,来日再来赔罪,告辞!”
说完转身便化身一道长虹飞逝而去,隐隐约约还听到对方那只灵兽嘟哝的声音。
“主人,我不甘心!那人好生可恶,你没出关前都快把灰石地占为己有了,难道就这么让他走……”
一直等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柳清欢一个眼神,福宝嘿嘿一笑,才默契地收了声。
也被蒙在鼓里的华阳没看懂他们的无声交流,毕恭毕敬地道:“青霖前辈,晚辈之前有眼不识真仙,还望前辈恕罪。”
柳清欢淡淡道:“本尊乃清修之人,不喜俗事,你也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我……”华阳不由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一是怜悯沦落到此地的青冥修士,二来也是心存私心,面对满浊渊的异族和妖修,自然是聚集在一起的人修越多,力量越大,也越安全。
所以当有人找到灰石地时并没有强硬拒绝,以至惹来今日之乱,不仅没兑现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还让柳清欢失望。
最后,华阳黯然离去,没再说什么求情的话。
等终于回到阵内,福宝立刻手舞足蹈、放声大笑:“唉呀憋死我了,啊哈哈哈哈!那个蠢货,这样就被唬住了,哈哈哈,还空阶修士呢!简直大快人心……呃?”
他这才注意到柳清欢沉着脸,哪里有半点快意的笑。
“怎、怎么了?”
柳清欢快步往小院走,吩咐道:“收拾东西,让留在外面的两族人收割地里的灵药,能收得了多少就收多少,收不完的就不要了,让他们全部进图。”
“啊啊?”
“啊什么!”柳清欢冷眼看向他:“一点小花招,就得意到忘形?此时不走,是等对方再找上门?到那时,又拿什么东西糊弄过去?”
福宝傻了:“哦……”
他扯了扯自己的耳朵,不以为然地道:“没那么严重吧,他又没发现,怎么会还回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灰石地已经不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能再安心闭关,不如换个地儿住。”
福宝有些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把这里弄得能住人,又要走……”
柳清欢呼了他一巴掌:“废话那么多,还不快去!”不等他走出门,又问道:“重楼上人现在在何处?”
福宝意兴阑珊地道:“他在主人闭关没多久就离开了,后面的行踪就不知道了。”
柳清欢沉吟片刻,道:“这些年,虎兕与周启那边可有如数送来地租?”
“有的,虎兕不敢耍心眼的,周启又想换主人的丹药,所以还算老实。”
柳清欢闭关前,并未断了这两人的丹药需求,而是给福宝留下了几瓶慢慢吊着他们。
“老实?”柳清欢嗤笑道:“要真老实,怎么会有妖修跑来攻打灰石地?就算他们扯着幌子是对付的是那些青冥修士,但也是在试探我的态度。”
福宝猛地一拍掌:“好哇!难怪没见他们来救,原来打的是这主意!我现在就去剥了虎兕的皮!”
“回来!”柳清欢叫住说风就是雨的福宝:“现在追究已无意义,反正我们最后也要离开的。给虎兕发道传讯符,就说你也要闭关,让他顺便照应一下此地的那些异族,也让他把以后的地租先收着,以后我亲自去取。”
到那时,量他们也不敢不给,不然就等着一起清算吧。
福宝得了一堆吩咐,忙忙地去了。
数个时辰后,柳清欢无声无息地离开了灰石地,转眼便消失在茫茫山野中。
数天后,长英果然又找上门,倒不是发现了柳清欢的真实修为,而是他探听到一个只在高阶妖修中流传的消息,柳清欢竟是个难得的炼丹大师,所以想上门套套交情。
却没想到,灰石地内已人去楼空,哪里还有人。
几个月后。
浊渊极西之地,有一片连异族小族都不愿在此居住的荒野山丘,因正逢雨季,天空中经年不散的浊雾被大雨冲薄了几分,难得地透出少许清亮天光。
雨丝连绵不断,安静地下着,却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拔乱了琴弦,空中荡开一圈圈涟漪,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空无人迹的山丘前。
小女孩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圆溜溜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明亮而又纯净,圆圆的脸、精致的五官,满满都是少女的娇憨和俏丽。
只见她先探头看了看周围,藏在发鬓中的两只小巧可爱的圆角微微露出一点痕迹,见没有异状,才一闪身跃上半空,往另一方去了。
大半天后,小女孩再次出现,又在同一个位置消失。
涟漪之后,原本的山丘变成一个山谷,在谷中打坐的紫眸男子睁开眼,见是她又闭上。
小女孩知道对方的性子就是这样,也没在意,蹦蹦跳跳地进了开在山壁上的洞门,又在最里面一间静室里拿出一枚令牌,身前空间裂开细缝。
刚进了松溪洞天图,便有正好经过的水脩族人看到了她,连忙躬身行礼:“初一大人。”
小女孩含笑点点头,又好奇地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一位女子排众而出,答道:“我等正要去趟幽谷,采收乌木菇回来炼制丹药。”
“哦,那你们去吧。”
与一群人告别,小女孩上了大青山,就听山后传来密集的剑啸声。
她便往剑声传来之处找去,转过一片高耸的山壁,便见后山新开辟出来的一块剑台上空剑影漫天,层层叠叠仿若万剑齐发,一层消去,一层又添,满目都是耀目的剑光,让人虚实难分,不得靠近。
不一会儿,空间猛地一震,整座大青山都似乎跟着摇了摇。
正在山内灵脉中睡大觉的娃娃翻了个身,但这些时日他已习惯了这样的动静,所以只不满地咕哝了两声,也懒得去朝人呲牙了。
而天空中的剑光往内一收,破空声霍霍,转眼便合成一把玄色长剑,其上青纹缠绕、蜿蜒如龙,倏突间又化为一道剑意,消失不见。
等所有剑气散去,终于露出柳清欢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静静体悟了一会剑意,才收起浮生剑,就见小女孩跑过来,眼中满是崇拜地道:“主人,这招就是残字诀,好厉害!”
柳清欢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在经过刻苦而又艰辛的漫长修炼后,初一总算冲破了四阶的桎梏,到了可以化形的五阶。
“丹药可送到了?”
初一跟在他身边往前山走,叽叽喳喳道:“送到了,重楼上人的洞府好难找,找到后又让我等了半天才开门……他说丹药很好,也把主人想知道的事都刻在了玉简里。”
说着,她掏出一枚玉简递过来,皱着小脸可怜兮兮地道:“那个人好讨厌,每次都欺负我,这次还想摸我的角,哼!主人,我以后再也不要看到他了,才不要他送的东西!”
柳清欢哈哈大笑,一边看玉简,一边伸手摸了摸她头上那两只小角:“他这是喜欢你……他送你什么了?”
初一皱皱鼻子,拿出凌凌作响的一条手串给他看:“我不要,他还要硬塞,说如果我不要就把它丢了……丢了好可惜,我只好要了。”
嘴上虽然嫌弃,她眼中却闪过不容错认的喜爱。
柳清欢有些惊讶,只见手串由数朵纤巧精致的小花穿成,每一朵都以清透碧绿的晶玉雕成,花芯则是灵光潋滟的水色藏灵珠,竟是件品质颇为不错的法器。
他不由摸了摸下巴,琢磨了下,突然有种自家女儿被人觊觎的微恼之感。
这次联系叶惊,是向对方请教一些修炼上的问题,顺便问一问关于宝镜宫的事,不过以后……还是用传讯符交流吧。
“行,以后都不见他。你现已修成人身,去秘库内看一看,为自己选几件合用的法器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前山,两棵参大大树并排立在路旁。
快要成株的石櫰木已高达几十丈,树干足有两人合抱粗,也不再像是幼苗时那样只有一根光秃秃的石桩子,反而枝叶繁茂,洒下一大片树荫。
好在如今的大青山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块灵田,倒不至于让这两棵天阶五品神木争走了灵气。
初一摸了摸依然坚硬如石的树皮:“主人,这树长成了吗?我见灰石族人也种了好大一片呢,长得都比外面好得多。”
柳清欢伸出手,指间青气如雨,浇灌到树根上:“那当然,图内灵气充沛,适宜石櫰木的生长。”
初一歪着头问:“主人不打算修力吗?”
“自然是要修的,不然岂不浪费这难得的神木,以及库房里那快堆积如山的木晶,不过不是现在。”
柳清欢抬头看向庞大的树冠:“修力与炼体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只修力不炼体,身体迟早会被爆涨的力量撑破。我手上没有合适的炼体功法,得等从浊渊出去后再说。”
而且他的修为已到化神后期,要开始体悟阴阳虚实二意,又要继续完善自创的后续功法,还要练八字剑诀剩下的四个字诀,实在没时间炼体。
阴虚、阳实境,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修炼阶段,可以算作两个境界,也可以算作一个境界,需炼神还虚,返本归根,最终炼就纯阳之神。
让初一自己去玩,柳清欢便又重归静室,定心修炼起来。
而小洞天外,浊渊之中,却正在酝酿着一场凄风惨雨。
经过多年的争夺,地盘之争原本已渐趋平静,却不想突然跑出个修为通天的人修。
长英可不像柳清欢那样好性子,见浊渊内一众妖修不过泥猪瓦狗,哪里还会客气,不仅打得他们落花流水,还要每个势力把地里出产的作物上交七成,并且强占了黑水城和道无涯。
虎兕和周启终于想起了柳清欢,哭丧着脸找到了灰石地,却哪里还找得到人。
至此,被打落浊渊的青冥修士终于不再一下来就受到无数石头棍棒的招呼,勉强能有个地方养伤,同时也不得不听从长英的命令。
人修统治浊渊的时代由此拉开,不过历史上曾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异族、妖修们的适应能力也极强,都选择夹着尾巴做人。
上界多好啊,而他们浊渊穷山恶水,荒蛮又不开化,那实力强大的人修迟早会离开的,只盼着他能快点离开吧。
可是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五十年、一百年、一百五十年……
寿命短的异族都已过了好几代人,那该死的人修依然没有离开!
相比东渊,更加贫瘠的西渊相对来说要安宁一些。
灰石地那些小族凭着坚毅而又顽强的生命力,再一次习惯了被压迫的日子,只是在他们祖辈的口中却传诵着一位青霖大人的事迹。
据说那位大人仁慈又和善,不仅让他们能吃饱,还对他们很好,就跟真正的仙人一样。
异族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辞,只会用最平实的话告诉自己的儿孙,浑浊的眼中流露着对过去那段时光的怀念。
“我错了,我错了啊,早知道、早知道……”已经老得背都直不起来的康坐在家门口,望着灰石地方向。
他因是中阶力师,寿命要比普通族人长许多,只是此时也已风烛残年。
身边围着的小孩抬起头,不明白地问道:“祖爷,早知道什么?”
“早知道,当时花儿他们水脩族认青霖大人为主的时候,我就也该带着全族人认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都晚了啊……”
正说着,就听天空的浊雾突然剧烈翻滚起来,大片大片地汇集到一起,不一会儿便电闪雷鸣,轰隆隆的声响就像炸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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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修仙者,一生中都有一场天劫是完全无法逃避的,不仅不能请他人帮忙,连用辅助的法器或其他手段去抵挡都不可以,那就是从化神到阴虚境的天劫。
此劫有很多个名字,小世界一般称之为飞升劫,也叫返虚归真劫、再生劫、脱胎换骨劫,等等等等。
度得过,便能脱人胎,迁尘骨,返太虚,空无至真,到达更上一层真境界,也就是修士所言的空阶。
度不过,自然就是身消道殒、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此劫可以压制、可以推迟,却不能躲,不能挡,只能用肉身硬接,不然就可能褪不去人胎,从此修仙大道便葬送了一大半。
从走上修仙之路那一刻起,修士求的便是长生,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化凡成仙,而飞升劫,便是在这条从凡到仙的路上迈进的一大步!
柳清欢神色凝肃地仰起头,只见天空中风云汇聚,从他踏出松溪洞天图的那一刻,一个漩涡便开始形成,酝酿着恐怖的雷劫。
他手中拿着的是从练气期起便凝道而种的生死剑意,元神法器,也是在飞升劫唯一可以动用的法器。
此时的生死剑意已爬满绿色的藤蔓纹路,且藤蔓还在伸展,很快便将原本的黑色剑身完全掩盖,化作一枚青翠欲滴的嫩叶,散发着勃勃生机。
漫天浊雾还在向着这一片地方聚集,原本层次分明的雾层也被搅被漩涡中,那漩涡已巨大得仿佛把整个天空都卷入了其中,骇人地悬在柳清欢头顶。
这样浩大的声势,惊动了也在附近山岭中闭关的叶惊,飞出洞府就看到远处山头上,一身青衣的柳清欢持剑而立于劫云正中心,不由又惊又怒。
“柳清欢,你竟敢在我洞府门前就开始度劫!”
柳清欢回过头,远远望见重楼上人飞速逃离的身影,纵声大笑:“叶道友,别跑啊!多年不见,你我何不把酒言欢。”
“你给我滚!”叶惊大骂道:“留在这里陪你挨雷劈吗,继续笑,看你等会还笑不笑得出!哈哈哈,第一重化凡劫就有得你受的,后面还有两重劫雷,自己慢慢享受吧!”
叶惊眨眼便跑得无影无踪,柳清欢回过头继续看天。
长达千年的修行,多少寒暑艰苦,多少寂寞孤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是更进一步,还是身死道消,在此一举!
不管有多少道劫,都来吧!
他目光坚定,整个人犹如一棵苍劲的青松,不屈的意志冲霄而起,一声长啸脱口而出,响彻长空。
长啸激清风,豪气抵阊阖。
我欲乘仙去,天亦不能阻!
这一刻,柳清欢心中没有畏惧,没有迟疑,只有豪气在胸臆间回荡。
“轰!”
原本疯狂旋转的漩涡突然停顿,一道粗大的紫色雷霆劈开苍穹,直直降落在他头顶。
飞升劫与一般的天劫不相同的是,劫雷并不是劈一下就完事,而是持续不间断,一道笔直的雷柱从天而降,将天与地连成了一条线。
狂暴的雷霆气息倾泻而出,又有无数道粗大的电蛇炸开,窜向四面八方,将方圆数百里都化为雷池。
柳清欢浑身一震,整个人被劈得立时矮了三寸,却硬生生地站在原地没动,任由劫雷灌身。
极具破坏力的雷霆之力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体里乱窜,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却又与普通的天雷略有不同的是,这劫雷中还蕴含着一丝玄妙的气息。
这便是飞升劫中的第一重化凡劫,化去凡胎,重塑法身,一步步靠近成仙的天门!
而柳清欢比其他修士更具优势的是,他是青木圣体,能以最快的速度修复伤势,只要顶住最开始的重劈之力,便能守住法身不溃。
那近乎毁灭般的疼痛,柳清欢早在度元婴天劫时便已尝过,此时竟还能保持神智清明,缓缓盘坐于地,身形被粗大的紫色雷霆完全淹没。
叶惊回头看向来处,那片天地已彻底沦为雷域,无人敢靠近。
也幸亏这里地处偏僻,连异族都不愿居住,不然还不知要波及多少人。
叶惊想了想,还是停了下来,低声骂道:“莽撞的小子,便为你看护一会儿,回头再找你算账!”
又不由有些担心,第一重化凡劫反而是最好过的,后面还有直接劈在神魂上、也是最痛苦的煅魂劫。
除此之外,最难的还是飞升劫最后一个阶段,需要化婴为虚、塑造阳神的阶段。
如果在这个阶段失败,元婴已散去,又凝不出自身阳神,那就是真正的魂飞魄散,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
修士到了空阶,丹田内已无元婴,而是将元婴与自身的神魂凝为一体,是为阳神。
是以整个阴虚阳实境,不仅要体悟阴阳虚实二意,继续感悟天地法则,也是将阳神从虚修到实的过程。
柳清欢的飞升劫还在持续,两个时辰后,每一重化凡劫才结束,那道连绵不断的紫色雷霆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滚滚而下的青色天火。
这样浩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在附近居住的异族们,只是他们弱小不堪,连靠近都不敢,全都躲起来连门都不敢出。
而浊渊原本就不大,高阶的妖修或人修更是在一开始就心生感应,齐齐望向西渊方向。
最先赶到的,便是离此最近的虎兕和孑。
孑在发现度劫之人是柳清欢后,很快无声无息地退走,躲到远处观望。
虎兕认识叶惊,上来先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是惊喜又是担忧地道:“青霖道友原来没离开浊渊,只是他怎么突然度劫了?看上去还很凶险,他不会出事吧?”
叶惊瞥他一眼,懒洋洋地道:“到了时候,自然就要度劫,难道还一直停在化神境不成。至于会不会出事,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嗯,看他信心满满的样子,问题应该不大。”
虎兕还想再问,但看叶惊一副懒得多说的样子,也只好将疑问先收了回去。
之后,赶来的妖修越来越多,全都围在一处,或是低声交谈,或是暗自猜测,都在等一个结果。
直到三天后,以最快速度从东渊赶来的长英终于到了,只是当他看清天劫中心处的柳清欢,脸立刻变得其黑无比。
当发现度飞升劫的人是柳清欢时,长英的脸黑如锅底,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当年竟被一个化神修士给唬弄了!
怪只怪柳清欢太过低调,在浊渊这么多年,除了曾因水脩族之事走了一趟黑水城,便一直闭门不出。
这也造成整个浊渊中,几乎没有知道他底细的人,即使是虎兕,也不过是看过他出手几次。
长英即使曾经怀疑过,但探到的消息只是些“他一击杀了个五阶妖修”、“杀了曾经如日中天的肂”、“法力高强”之类的,并不能由此判断出柳清欢的真实修为,甚至反而会造成某些误解。
毕竟,很难让人相信柳清欢击杀即将六阶的肂的时候,修为竟然只有化神中期!
反倒是说他有空阶修为更加容易让人相信,不会肂为何会败得那么惨,那么快?
然而到了现在,在场之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有些知道前情的都悄悄打量长英,心中早已笑翻了天。
长英的脸色更黑,恨不得立刻冲过去一掌拍死柳清欢!
不过飞升劫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年大衍太尊就是利用飞升劫,压得整个阴月血界都不敢靠近,才为云梦泽抢占到封界战争的先机。
长英虽是阴虚境修士,但若是跑进劫云范围,那么天劫立刻就会加大,波及到他身上。
不过等这人度完劫出来……长英冷笑一声。
被雷劈死最好,如果劈不死,到那时,一个刚刚到达阴虚境、经历了一场浩大雷劫、阳神都还不稳固的修士,就准备受死吧!
他神色阴鸷地扫向围观的人,突然目光一缩,失声叫道:“重楼上人?!”
叫完,长英才惊觉不妙,连忙捂嘴想要悄悄后退,叶惊却已转过头来。
“你认识我?”叶惊打量着他,皱眉道:“你是谁?”
长英尴尬地上前行礼,毕躬毕敬地道:“前辈乃一境……咳咳!”
他突然想起先没下浊渊时听到的一个消息,连忙改口:“……前辈声名远播,我曾在三孤山听过您的道场……晚辈道号长英,见过前辈。”
周围的妖修一片哗然!
长英在浊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
原本还挤在叶惊附近的妖修们呼啦啦全都散开了,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着洪水猛兽。
叶惊眉头皱得更深,十分不爽被人叫破身份,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又转回头去。
长英却不敢有半点不满,不过要是他知道叶惊不久前才恢复到阴虚境修为的话,不知会不会气得吐血。
但叶惊即使修为跌落,周身气势却端得一如从前,让人平白觉得在他面前矮了一头。
长英心念急转,上前陪笑道:“前辈,您几时到浊渊的?若知道您也在浊渊中,晚辈定会第一时间上门拜访,聆听教诲……”
叶惊不耐烦理会他,抬手打断他的话:“恭维话就不要说了,要么你安静地呆着,要么离我远点。”
长英该怒不该言,果真闭上嘴,一会儿后又忍不住试探道:“前辈莫非认识那度劫之人?”
叶惊挑起眉,高深莫测地一笑:“是啊,那是我一位小友。怎么,你也认识?”
“哈,哈哈。”长英干笑两声:“是啊,曾有过一面之缘。”
说完,就退了几步,脸上也变得阴晴不定,原本旺盛的杀心这会儿却被压下了大半。
柳清欢还不知自己无意中逃过了一劫,此时他已到最关键的时候,根本分不得半点心。
连轰了三天的劫雷,此时依然不见半点疲弱,反而越来越狠,一道又一道地接连劈下。
在经受了前面两重天劫之后,柳清欢整个人看上去就如虚幻的一般,仿佛只要一股轻风,便会随着风散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而元婴散、阳神凝,几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凝结成功,便踏上空阶,到达另一个境界;失败,世上大概便再无柳清欢此人。
绕电奔云,飞日逐月,身外红尘今作别。
千载光阴,九天云净,一朝翩翩踏太清。
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陈!
看我直上青霄,两卷道经三尺剑,望天门。
第一道霞光破开乌云的时候,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片惊呼声。
常年被厚重雾层掩埋的浊渊,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一块碧蓝的天空,金色的光芒洒落下来,飘渺而又空灵的仙乐响起,处处灵花涌现,彩霞飞舞。
放眼望去,荒芜的山岭上很快便覆盖上了一层新绿,数不清的花草树木孕育着这一刻的天地灵气而生,很快便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光景。
虎兕欣喜若狂地与周启抱在一起,大喊道:“成功了,成功了!”
其他妖修也享受地仰起头,沐浴着因柳清欢升上空阶天道所降下的馈赠。
但也有人脸色不太好,比如长英,此时就阴沉着脸。要不是重楼上人就站在身边,他怕是立刻就要奔去找柳清欢算账了。
在一片霞光中,柳清欢终于缓缓睁开眼。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轻轻一跃,便已踏上半空,衣袂翩飞,浩然天姿。
不过,浊渊并不算作小界,所以柳清欢并未被天道接引到更高的界面,而是悠游一圈后,又落回地面,走向外围还未离去的人群。
叶惊颇有些欣慰之感,道:“恭喜,从此大道仙途,更近一步!”
柳清欢拱手行了一礼,道:“还要多谢道友帮忙护法,以及多年来于修炼上的不吝赐教。”
“哈哈!”叶惊大笑道:“不敢当,不过是看你顺眼而已,不然就是跪在我门口几百年,我也懒得开口。”
柳清欢自然也看到长英,也拱了拱手:“原来长英道友也在此,有礼了。”
长英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两句恭喜的话,又道:“青霖道友做事可不怎么厚道,当年骗得我不轻啊!”
柳清欢轻轻一笑,淡然道:“道友这是要反咬一口么,你不会忘了,是你先无礼地跑来攻击我的洞府吧?”
他神色间不见半点畏惧,即使刚刚经受雷劫,身上青衣处处焦痕,依然毫不客气地就反讽了回去。
今时不同往日,你要战,那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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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柳清欢眼中毫不掩饰的战意,长英的气势反倒莫名短了一截,再加上旁边还站着位重楼上人,对方更是表明了和对方关系很好,他就更没什么底气的。
“哈哈哈,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长英赶紧转移话题:“青霖道友,你现既已是空阶修士,以后有何打算呢?”
柳清欢无语,看来今日是打不起来了。
这人颇会审时度势,且滑不溜手,一点不对就缩回头去,谨慎得都有些胆小了。
也好,他刚刚度完劫,境界还不稳,真要强行动手的话,风险也会极大。
他暗道可惜,目光一转,果在对方背上看到熟悉的剑鞘,便笑道:“听说上界的宝镜宫快开放了,不知道友可有什么确切消息?”
重楼上人何等人,闻弦知雅意地也看向对方背负的剑,神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长英心中一凛,在两人的注视下不自在地后退了几步,勉强笑道:“离宝镜宫开放还早呢,我也久在浊渊,哪里有什么消息。”
他左右张望一番,一拱手:“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却是不能再久留,重楼前辈、青霖道友,后会有期……”
话没说完,便急慌慌地跑了,生怕别人抢他似的。
叶惊冷笑一声,吐出两个字:“小人!”
又道:“我看你似对宝镜宫一事颇为在意,那人身上有一枚小飞悬令,你不去追?”
柳清欢摇了摇头:“并不是在意,只是懒得跟对方废话,干脆激得他自行退走了事……叶道友不也没追吗?”
叶惊意兴阑珊地道:“我与你不同,我若现出现在青冥,别说什么宝镜宫宝瓶宫,恐怕一露了行踪,就会有一大堆仇人找上来。未恢复到以前修为前,还是老实呆在浊渊吧。”
柳清欢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问出心中的疑问。
关于叶惊的来历,他一直没仔细问过。被赶到浊渊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已经够惨了,他若是再问,不就等于揭人疮疤么。
于是只是道:“浊渊内灵气稀薄,实不适合修炼。”
叶惊嗤笑道:“就许你有空间类宝物,不许我也有?”
这就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柳清欢不由笑了。
对方能猜到他有空间类宝物,他并不吃惊。而且据他猜测,叶惊从前的身份恐怕不会低,修为至少也是在合体期以上,同样也有空间类宝物也不稀奇。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虎兕这时终于寻到空隙,凑上前来:“恭喜道友渡劫成功,神功大成,从此踏上通天之路,以后到了上界,定也能横扫一方,打得那些人修满地找牙!”
这番话说得不伦不类,柳清欢都不知道怎么接,只好道:“多谢吉言。”
虎兕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地道:“原来道友你这些年都在这里闭关修炼啊,我之前去灰石地找过你好多次都没找到人,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其他妖修见他跟柳清欢搭上话,也都一窝蜂围了过来,见他的脾气依然一如当年,便也大胆了些,连声恭喜不已。
只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诉苦大会。
“那个叫长英的人修好不讲理,不仅强迫我们要上交地里收成的七成,平时还作威作福,欺压我们这些浊渊的人……”
“我们这些年过得好苦哇,还有下面的那些小族,连饭都快吃不上啦……”
“青霖大人,既然你现在是大修士了,能不能帮帮我们,不说把他杀了,把他打跑也好啊!”
一群人都用期待的表情看着他,柳清欢咳了一声,无视重楼上人脸上的嘲笑之意,淡淡道:
“此事,恐怕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刚刚渡完劫,境界还不稳,还得再闭关些时日,便不与你等多叙了。”
说完,也不理会那些妖修失望且隐含愤恨的目光,撂下人就走。
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更何况菩萨还要香火供奉呢。
此地这些妖修莫非真当他好唬弄的傻子,嘴上说着请求的话,心里又能有多少感激?说不定转头还要大骂他与长英为一丘之貉。
至于最底下的那些小族,受到的最大的欺压就是来自于他们自己,还有脸说自己过得苦,简直可笑。
柳清欢干脆利落的拒绝,妖修们拿他也没办法,也只能郁郁不乐地离开。
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又高兴起来,因为长英突然消失了。
因为柳清欢的出关,以及重楼上人的存在,长英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不利,就连黑水城都不回,抛下了一干青冥修士,也不知躲去了何处。
妖修们自是欢呼雀跃,不过这些都与柳清欢无关,之前居住的山谷已在天劫中毁于一旦,他便另寻了个偏僻的山岭居住。
叶惊也跟了过来,问道:“你打算离开浊渊了吧?”
柳清欢道:“还得等等,道无涯恐怕不是那么好爬的,我得将境界再稳固一下。”
叶惊便也没再多问,向他讨了一瓶丹药,说是要补偿自己洞府也被天劫毁了一事,之后便离开了。
柳清欢重新设置好法阵,继续放出化身让他守门,就进了松溪洞天图。
因为要渡劫,初一和福宝之前都被他留在小洞天内,此时见他进来,自然欣喜不已,更是招来水脩、灰石两族齐来向他道贺。
这么多年过去,在图内又过得舒心惬意,两族的人数都有所增长,人数已快到三千之数。而且水脩族已经出现了第一位金丹期的修士,就是当年那个叫晶的女子。
柳清欢有些欣慰,但也没多在意,只是让他们都退下后,自己回了静室。
他盘膝而坐,片刻后,一个青影便从其身体里浮现了出来。
青影身周还缭绕着一圈淡淡的金光,仿佛金色的火焰一般静静燃烧着。只见他落到地上,动作清灵地在室内走了一圈,还在静室一角的摆着的花觚旁站了站,用手轻轻拨弄花瓣。
这便是柳清欢的阳神,虽然身形还有些飘渺,但能看得出眉目清晰,无论是神态,还是习惯性的动作,都与盘坐于一旁的柳清欢一模一样。
人之魂魄,在未修炼前,都为阴神。阴神无形无迹,无可触摸,所以不可见。
随着修炼,阴神渐渐凝聚,越来越稳固,直到跨过空阶的门槛,才能凝而现行,化成或白雾,或飞絮,或人形,或一团轻气,各人而异。
空阶之前,万般法术,千种心念,都是搬弄阴神。空阶之后,阳神具现,才能拈花而行,能触碰到外物,能修大神通。
若有外人在此,便会发现柳清欢的阳神即使才凝出不久,就远比同等修为的人凝实得多,几与阴虚境中期齐平。
柳清欢很满意,很快便让阳神重归法身,睁开眼,思索片刻后,便拿出一本装订成册的书籍。封面上,有清隽俊逸的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