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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忘长生txt下载

    书封之上,有清隽俊逸的几个字:清虚净灭诀。

    《坐忘长生经》心法传承自一位古之大能炼虚子,此法秉持正宗道统之坐忘之境界,修炼之时无物无我,一念不生,内不觉其一身,外不觉其天地。

    柳清欢修炼此法已达千年,从双丹到双婴,乃至现在散婴凝结阳神,不仅法力远比同阶淳厚,就连阳神在初凝之时也比他人更加稳固,受益菲浅也。

    不过,“坐忘”乃人阶之时所要达到的境界,到达空阶后,则要致虚极,守静笃,空净明真,直至与道冥一,天人相合。

    当年重楼上人的“生死轮转、阴阳太极,不过是一念”,让他幡然醒悟。因此,空阶之后的心法过于持着将所修的道融入心法,反倒是丢了“虚极静笃、天人合一”的根本,不如从自身的至清至纯青木圣体着手,以后是生死轮回因果,只由此变之,再创相应的功法。

    这便是心法与功法的区别了,修士所修心法乃一切修炼之基,需得像《坐忘长生经》一样与道法自然,方能提升境界,最后与天同心、与道同体,达合体、大乘之境。

    而心法再衍生功法,功法又衍道术、神通等等,就像《坐忘长生经》所附带的凭虚御风诀、缩地术。

    因此,柳甭欢结合自身的情况,花费了无数心血,终于创出适合自己的后续心法《清虚净灭诀》。

    刚刚度过了飞升天劫,他虽有些疲累,精神却极为亢奋,只慢慢翻着手中的书册。

    书上的心法口诀每一字每一句都由他亲手所书,早已刻印在脑中,不过他还是又仔细推敲了一遍,觉得无有更改之后才闭上双眼。

    一个大周天后,他颇为满意地收了书,开始静心巩固境界。

    ……

    自从长英隐匿,黑水城再次沦为无主之城起,被青冥修士占据了多年的道无涯再一次变得纷纷扰扰。

    浊渊的异族和妖修们难得的沆瀣一气,联合起来誓要将人修赶走,而好不容易争得一席生存之地的青冥修士自然不肯就此退让,于是双方便在道无涯下展开了激烈争夺。

    不过今日道无涯下却罕见的风平浪静,概因前两天才经过一场大战,泼洒在崖壁上的血迹都还没干透,留下一片黑红。

    一座山头上,几个异族力师正懒洋洋地靠坐着石头,一边警戒着周围,一边吹牛。

    “那些人修总算被打跑了,你当时看见没,我只用一只手,就将一个家伙按在黑水涧里起不来,哈哈哈!”

    “那些人修就是傻,会法术又怎么样,也不看看这是哪儿——浊渊!他们的法力能用多久,用完了还不是全跟废物一样,一拳头就打死了……”

    正说得高兴,其中一人突然看见山那头飞来两个人,他兴奋地大喊道:“好哇,又来了!”

    说着拍拍屁股爬起来,就准备冲出去,却被身旁之人一把抱住了腿!

    “你干什么,放开!”

    “闭嘴!”他的同伴此时满脸紧张,一边死死压住他,一边低吼道:“你他娘的看清楚,那人是谁!”

    “谁?啊!青青青……”

    几个异族力师一动不敢动,恨不得钻进旁边的石头缝里。

    柳清欢虽久不在浊渊走动,但在异族妖修中,他的声名远比想象的更盛。而今天的这几个力师,还曾在他渡飞升劫时躲在远处观看,自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不过柳清欢并没注意到这些,经过几人时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仰头望向高不见顶的道无涯。

    初一跟在他身边,察觉到有不少窥探的目光落在身上,嘟着嘴道:“主人,好多人在偷看我们呢。”

    柳清欢“嗯”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做什么。

    “好讨厌!”初一嘀咕道,也高仰起头,企图望见道无涯的崖顶,却被浓厚的浊雾层完全遮挡住了视线,不由担心地问道:“主人,真的要从这儿爬上去吗?”

    “想要从浊渊离开,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柳清欢已低头看向脚下的深涧,目光闪过深思,道:“你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看看。”

    “啊,下面那条河里有什么吗?”初一拉着他的衣角:“我要也去!”

    柳清欢想了想,他所修心法和体质正好克制此地恶秽,护人周全不在话下,便没反对,只让她变回原身,缩小后站在肩上。

    道无涯下是一条深涧,他落下身形,才刚刚靠近水面,便有阴寒的秽气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往人七窍八孔中钻。

    “有意思。”

    柳清欢玩味地一笑,第一次来道无涯时,他便注意到了这条河,不过当时虎兕说河底什么也没有,加上肂的出现,他便没有深究。

    如今他已准备离开浊渊,为解疑惑,便有心下去看看。

    沉入水中,隔着一层浓郁的青光,放眼望去一片浑浊,暗流激涌。至河底,果见淤泥中陷着不少尸骨,甚至还有未腐烂完全的,泡得发胀的脸和肢体凄惨又可怖,却因为此地阴秽太重,以至连尸体都沉了底。

    除此之外,便再没什么好东西。

    初一缩在他的肩窝里,好奇地问道:“主人,你在找什么?”

    柳清欢顺着河道慢慢往前走:“此河乃众秽汇集之地,有很大机率会生出奇物……奇怪!不应该什么都没有的……初一,你进入黑白视界。”

    初一连忙开启自己的天赋,整个世界立刻没有了颜色,原本便是黑色的涧水变得更黑,仿佛一团团污浊的墨汁。

    而在这一片黑暗中,却有几点莹光在视野中出现,游近一看,却是附着在水下悬壁上的小虫。

    柳清欢精神一震:“食秽虫!”

    这几只小虫都只有针尖大小,又被秽气所掩,即使是神识,都难以将它们与泥沙分开。但在初一特殊的黑白视界中,它们却散发着莹白色的亮光,极为乍眼。

    初一不解地问道:“食秽虫是什么?”

    “此虫只诞生在极秽之地,它们吞食天地污浊之气,但却像蜜蜂一样,会产出至纯至净的清蜜,是极少直接服用便能提升修为的灵液,只要找到它们的巢!”

    柳清欢轻轻飘到那几只食秽虫所在的山壁前,观察半晌,就见一只食秽虫钻进了一个极小的孔洞,不一会儿,又有两只从里面钻出来。()



    柳清欢小心翼翼地靠近山壁,因为有初一的天赋帮助隐匿身形,暂时并未引起那几只食秽虫的注意。

    食秽虫吞食秽气后,所产的蜜又被叫做清灵蜜液,乃天地间至纯至净之物,修士饮之,能直接提升修为。

    但想要从食秽虫巢中取到清灵蜜液,却是一件极不易的事。

    这种灵虫拥有跟蜂群、蚊群一样的虫群结构,干活的工虫,担当守卫的兵虫,以及负责繁衍的虫后。

    它们个体十分微小,只要不去招惹,基本不会主动攻击,但这种虫却名列凶虫榜前十名,可谓是凶名赫赫。

    概因它们在虫后、或者虫巢受到攻击时,就会变得极为凶残,不仅会群起而攻之,更可怕的是还会集体自爆,释放出大量的恶秽之气。

    这种恶秽之气极为难缠,沾上便很难驱除,且会顺着血脉、经脉迅速侵袭法体和丹田,只需要一丝,便能终结一个修士的修仙之路,可谓是极为恶毒。

    不过,青木圣体的柳清欢倒不太担心这一点,就算被恶秽缠身,他也自信能用青木之气将之驱散。

    可是有一点,却是他也无可奈何的。

    食秽虫群的虫后据说极为胆小,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把纯净的清灵蜜液转化成最污浊的秽液,来让虫群快速提高战斗力,以及保护自己。

    这便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了,而是根本没法打。灭了虫群又如何,他想要的就是清灵蜜液,没了便什么好处也得不到。

    想来想去,柳清欢缓慢地退离那片崖壁,尽量不引起水流激乱,以免惊扰到守卫的兵虫。

    初一不解:“主人?”

    柳清欢沉吟了下,道:“我们先潜进崖壁,找到虫巢的具体位置再说。”

    身处初一的黑白视界时,不能使用法术,但这并不包括她自己,所以柳清欢让初一先遁入到山壁中,自己则缀在初一身后,绕开食秽虫的活动区域,寻找虫巢的位置。

    那些虫子太小,即使是神识也很难发现,也只有初一的天赋能看到它们,所以只能如此行事。

    也幸亏柳清欢如此谨慎,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一片山腹到处都有食秽虫们开辟的细如孔洞的通道,越接近虫巢,通道越多,密密麻麻犹如蛛网。

    且因这些孔洞极为复杂,也将河水阻在了外面。

    在距离真正的虫巢还有两三丈之时,柳清欢已找不到空隙再靠近,只好放出一缕神识,顺着一条通道,终于看到了虫后。

    在一条天然石缝中,一只与其他食秽虫相比堪称巨大的虫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它足有半人来长,身体圆滚白胖,仿佛一截冻脂,实际上那是它的腹部,而两头的头部和尾部却小得几乎看不见。

    这便是虫后,近乎畸形的身体完全是用来繁殖后代的。

    而就在离它头部不远处,有一个犹如池子一般的凹陷,里面盛满了厚厚的近乎凝固的清灵蜜液。

    一些工虫则来往于池边,忙忙碌碌地搬运着膏状的蜜液。

    柳清欢眼睛一亮,这些食秽虫也不知在此地生存了多久,积累下的清灵蜜液着实不少,应该能灌满一个丹瓶。

    要知道,食秽虫本身就极为细小,每一只产出的蜜液的量自然也少,加上还要养育幼虫,能积累下这么多已经让柳清欢极为惊喜。

    那就是几百年百送的修为啊!都足够他直接从阴虚境跨到阳实境了!

    可是要怎么取却是个大问题。

    那虫后肥硕得看似动弹不得,但灵虫不能以常理视之,更何况它的头部就搭在池边。

    初一传音道:“主人,要不冲过去把那只虫后引开?”

    柳清欢摇头道:“不太可能,虫后到死都不会离开巢穴半步。”

    还有那些在池边爬来爬去的食秽虫,只要它们中有一个自爆,一池蜜液便也算毁了。

    初一想了想,又指着虫后尾部那一大片亮晶晶的虫卵:“要不,在那边弄出点动静,虫后总会回头吧?只要它一回头,主人再出手将它擒住,远离池子就不怕它毁清灵蜜液了。”

    “有些冒险……”

    初一烦恼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

    柳清欢不由失笑,一个空阶修士,竟拿一群虫子没办法,说出去岂不惹人发笑。

    “声东击西,倒不是不可行。食秽虫的灵智并不高,难就难在不惊动它们外围的防御而进入虫巢,但只要找到虫后的所在,第一时间封住它的行动,不让它转化灵液就好办了。”

    “定身术!”初一终于想起自己主人的法术:“可是,那虫巢那么小,周围又有跟蜂窝一样的孔洞,到处都是巡逻的兵虫,根本避不开,主人也要跟我一样缩小身体潜过去吗?”

    柳清欢笑了笑:“不用,我自有办法,你先过去等着。”

    初一的隐匿天赋极好用,在升上五阶后更是能轻松无比地穿梭在虚与实之间,很难被人发现。

    见柳清欢这般说,她也不多问,听话地去了,而柳清欢则退到远处,几下挖出个能容身的小洞,又从袖中飞出几杆阵旗,这才盘膝坐下。

    很快,一个人影从他身体里走出,身上金光闪耀,但随后身形一虚,化作一道青芒,从那些千丝万缕般的孔洞缝隙中穿过,重返原处。

    此时虫巢内,虫后依然懒洋洋地躺在地上,偶尔会低一低几乎被庞大身体淹没的细小脑袋,伸进池里饮一口清甜的蜜液。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身后传来虫卵爆裂的声音。

    虫后被吓得一抖,所有食秽虫已反应极迅速地冲向了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而就在这时,柳清欢的阳神也在另一头落地,伸手一指:“定!”

    它口里此时已有光芒闪动,隐隐可见有黑液衔在其中。

    阳神有些虚幻的衣袖一卷,一股狂风刮过,便将池边的食秽虫全都吹离开,又打出一道青色灵光,严严实实地将清灵蜜液罩住。

    这时,已有食秽虫噗噗爆开,仿佛墨汁一般的恶秽之气如灵蛇一般游走,扑向了初一和闪着金光的阳神。

    与此同时,被定身术定住的虫后却突然挣动了,嘴里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柳清欢不由大异,虫后竟然能挣脱定身术?!

    就见它肥硕的身体犹如波浪一样快速起伏,一圈圈黑白相杂的光芒荡漾开,很快便化作一团黑雾,往外喷出大团大团的秽液。

    柳清欢目光一凝,扬袖挥洒出一片浓郁的青光,首先将清灵蜜液所在的浅坑重重封盖,以免被秽液污浊。

    扣在手中的浮生剑也飞了出去,剑气划过一道凛冽的厉芒,朝着黑雾斩下!

    “初一,退出去!”

    整个地缝中的食秽虫在虫后受到攻击时便纷纷爆裂,此时到处都飞舞着犹如头发线团一般的恶秽之气,还有更多食秽虫正往这边赶来。

    这些恶秽之气在扑向柳清欢的阳神时,被他身周明亮如火焰的金色光芒一燎,便像被阳光照耀到的黑暗一般消散大半。

    而初一却无法像柳清欢一样,好在她能隐入虚空,在被恶秽之气淹没前及时重新遁入山壁。

    这头,浮生剑已切入虫后所化的黑色雾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叫,雾团疯狂胀缩,仿佛里面有千万只小虫在振翅嗡鸣。

    柳清欢决定速战速决,左眼乍然迸射出三寸来长的白芒,一张大网赫然展开,将整条石缝都封住,不让外面的食秽虫进来。

    又有飘渺轻灵的青气如泛滥的春潮,滚滚奔流而出,一遇秽气,便像火上浇油,刹那间沸腾起来!

    胜负很快分明,以柳清欢的修为境界,之前要不是顾忌清灵蜜液,哪里需要如此麻烦。

    恶秽之气被一扫而净,黑色雾团也被压得只剩下一小团,露出身体缩水了大半的虫后。

    见自己暴露,虫后发出尖鸣,喷吐黑液,企图再一次化雾逃走。

    这一次柳清欢却没给它机会,数道剑芒如疾电一般连闪,原地便剩下几截虫尸。

    又仔细搜寻,确定清除干净了周围的食秽虫,他才来到那个浅坑旁,撤去覆盖在上面的厚厚青光。

    将所有清灵蜜液都收刮进玉瓶中,柳清欢心情极好地放过了外面残存下来的食秽虫。

    虽然虫后死了,但只要虫群在,它们很快会培养出新的虫后,继续繁衍下去。

    阳神重归法身,又为初一将身上缠绕上的恶秽之气清除干净,柳清欢浮出水面,几步踏上半空,然后诧异地发现道无涯下,不知何时已围满了异族妖修。

    匆忙赶来的虎兕隔空喊道:“青霖道友,你要离开浊渊了吗?”

    柳清欢看到了他,想到毕竟相识一场,以后也极可能再无相见之日,还是道个别吧。

    他飞落到对方所在的山头上:“对,我准备要走了。”

    虎兕眼中带着羡慕,又有不舍与黯然涌上心头,看着柳清欢突然失语,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的周启笑着走上前,手上还拖着一只石盘,以及酒壶和酒碗。

    “恭喜道友,马上就能离开浊渊这牢笼。我等不久前才接到消息,仓促赶来也没备什么临时赠礼……”

    他提起壶,倒满三大碗酒,然后举起碗,神色变得庄肃。

    “我浊渊穷山恶水,族人生存苦不堪言,但道友虚怀若谷,体小族,生稼穑,从未行过欺压凌逼之事。往日恩惠,今日种种,尽难述清。便以浊酒一碗,祝道友以后道途顺达,早登仙极!”

    说完,豪迈地一仰脖,喝净碗中酒。

    柳清欢有些意外,极干脆地端起酒喝了:“周道友客气,那就多谢你的吉言了。”

    虎兕终于回过神,感慨道:“一晃就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初见道友时的情景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柳清欢不由笑了:“初见时?若没记错,我可把你好一顿修理。”

    虎兕也跟着露出笑:“是啊,那时我还非常的忿愤不平,又打不过,只好忍得心肺都疼,哪里知道后来却从道友处得到那么多好处呢!”

    他从怀里摸出个储物袋递过来,柳清欢有些诧异,扯开袋口便明白了。

    虎兕呐呐道:“有点少……道友闭关这些年,我们被那个叫长英的人修欺压,地里七成以上的出产都被他抢走了……”

    柳清欢笑了笑,将储物袋还回去:“算了,我也不差这点东西,便结最后一次善缘,都送予你二人吧。”

    “啊,这如何使得!”

    推脱了两回,见他态度不似作违,虎兕和周启都露出感激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收回了储物袋。

    又与虎兕喝过酒,柳清欢拱手道:“两位珍重!若有来日,青冥再见,后会有期!”

    “哈哈哈,好!咱们以后再在青冥相见,后会有期!”

    柳清欢最后一次回头,浊渊的天色依然数年如一日的灰暗沉寂,大地荒蛮贫瘠,难见天光。

    而那些躲在周围山峰各处的异族妖修们,这时也都走了出来,仰头以目光相送。

    一声清啸,天高地阔。

    高耸的道无涯,就如横在每个修士修仙之路上必经的艰难险阻,只有越过,才能脱离苦海。

    大道无涯,各自珍重!

    初一展开宽大的翅膀,飞向天空。

    直到看着柳清欢的身影完全被浓厚浑浊的雾层遮挡,涯下众人便慢慢散了。

    有人离开了,他们却还要在这里过活,还是想想明天怎么过吧。

    虎兕没精打采地垂着头,也和周启往回走,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就见一道人影风驰电掣般从远处飞来,转眼便到了近处。

    看到这个人,整个道无涯突然静了一下,然后所有人都惊恐地往外逃,仿佛看到了洪水猛兽。

    虎兕一惊:“长英……”

    周启连忙拉了拉他,但对方已经看过来,长得极为正气的脸上满是亲切的笑意。

    “哦,是你们两个啊。”

    周启只好硬着头皮躬身道:“长英大人。”

    长英也懒得理会他们,直接问道:“青霖是不是刚刚才离开?”

    “啊!这……”

    虎兕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防备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长英哈哈大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干什么?当然是找他叙叙旧了!”

    说完,身形一闪,便也奔道无涯崖顶去了。



    世上总是有些人报复心极重,受到一点慢待,便觉得全天下都负了他,非要找回场子才肯罢休。

    柳清欢还不知身后有人追来,浓厚的雾层早已将地面的一切都遮挡住。

    初一已经被柳清欢收回了灵兽袋,即使她已升上了五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也无法支撑下去。

    这也是必须要在空阶以上,才能通过道无涯离开浊渊的原因。阳神体表璀璨的阳罡金焰,能最大程度地抵挡邪秽侵蚀神魂。

    柳清欢仰头望了一眼,近乎垂直的山壁就像没有尽头一样,崖顶依然遥不可及。

    脚下青气汇聚,仿佛踩着一朵青云,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浊雾,速度极快地往上飞去。

    不过,随着高度的上升,雾的颜色也越来越黑,仿佛被丢进臭水沟里吸饱了污水的棉花,就连神识都渐渐穿不透。

    柳清欢着实有些吃惊,颇为不懂这种环境是如何形成的。

    按照常理,本该是清气上升、浊气下降沉,浊渊却完全反了过来,如此厚重的浊气全部往天空汇聚。

    法力的运行渐渐变得凝滞,再往上看,浊雾也不再分层,而是如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一般,笼罩住了整个天空。

    到得这里,山壁上满是前人留下的狞狰痕迹,除了刀剑插入留下的孔洞,还有形状不一的爪印。

    柳清欢尚觉还有余力,但还是拿出了浮生剑,攀着突出的岩石,开始借力上跃。

    就在这时,他突然警觉地一转头,就见身后的黑雾不知何时凝成了一只手的形状,五指虚抓,已伸到了不足三尺之处。

    柳清欢面色大变,以他强大的神识,竟让人潜到了咫尺之处才发现,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奈何这一幕,此时却真切地发生了,一方面是因为周围的浊雾对神识的压制极为严重,另一方面,也是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发动偷袭,一时大意了。

    不及多想,他回身便是一剑!

    那只手瞬间被凛冽的剑气一扫,立刻散乱开,四周黑雾也跟着波澜起伏,转眼又凝聚出数个人形,齐齐扑来。

    “谁在里面鬼鬼祟祟!”

    柳清欢一声大喝,浮生剑爆发出一层层的剑光,将扑来的雾人纷纷打散。与此同时,双足猛地一跺,一圈青气从脚下呼啸着冲向四方,将翻腾的黑雾驱散,清出一片干净的空间。

    这时,身后又有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只薄如刀锋的圆轮飞旋着,破开重重黑雾,刹那间已逼到了近处!

    他往后一仰,险险躲过这切喉一击,随后脚下一踏,往旁跨出一步,身形瞬间从原处消失,在百丈之外再次出现。

    柳清欢心头一阵急跳,这一个接着一个的偷袭,每一个都暗藏杀机,阴险至极!

    那圆轮一击落空,也不再掩饰行踪,腾起数丈高的血焰,仿佛一轮不祥的紫红色烈阳,邪气四溢,杀意腾腾。

    柳清欢大为震怒,手上一掐剑诀,立于身旁的浮生剑飞射而出,剑光分出千万,残影层叠,展眼便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刷刷刷!”

    是剑气划破长空的声音,密若疾雨,快若惊雷,将轰然卷来的血焰一层层削去、分割、压灭。

    然而那紫红圆轮却势如破竹,轻而易举便将漫天剑芒撞得支离破碎,好似不将柳清欢轰杀当场便不会罢手!

    柳清欢冷笑一声,两手掐诀,八字剑诀由残字诀转为回字诀,便见散碎四飞的剑气往中间一合,一把擎天巨剑浮现当空,如长虹贯日,重重斩下。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整个空间都为之抖了一抖。

    圆轮被斩去冲势,速度一下就慢了下来,犹自旋转个不休。

    而操使它的人也终于露出真面目,就见四周浓厚的黑雾一阵翻腾,将圆轮摄了回去,随后化作一个相貌堂堂的中年男修。

    柳清欢缓缓吐出两个字“是!你!”

    “哈哈哈,不错,就是我!”

    此人自然就是追击而来的长英,只见他那张正气凛然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道“青霖道友要离开浊渊,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呢,可让我这好一顿追赶。”

    柳清欢冷冷地盯着对方“道友几次三番挑衅出手,莫不是完全不将本人放在眼里?”

    却见长英突然一变脸,低声吼道“当年在灰石地,我诚心想与你结交,结果从头到尾,你都是在戏耍唬弄我!这账,今天就好好算个清楚!”

    柳清欢不怒反笑,这人莫不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吧,偏激成这样着实少见。

    “今日也算长见识了,如此黑白颠倒的话,也难为你能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在下佩服至极。”

    长英彻底放下了一惯的伪装,狞笑道“不过你那话说得也对,我的确是不将你放在眼里!今日没有重楼上人在身边,我看你还怎么装。”

    又以看待宰羔羊一般的眼神上下打量他“更重要的是,只要夺了你的一身修为,我便有望晋阶了,哈哈哈!”

    “是吗?”柳清欢道,扫到对方背上的剑匣,千秋轮回笔滑入掌中,不紧不慢地道“听说你身上有一枚能进入宝镜宫的飞悬令?也好,也免得我去青冥,还要四处去寻。”

    长英下意识地侧了侧身,又觉不对,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讥讽道“有又如何,就凭你,还敢肖想飞悬令!”

    柳清欢淡淡道“敢不敢,到最后就要看谁的本事更高了。”

    说着,身上的气势陡然间急剧攀升,眼见着就突破了阴虚境……

    长英惊得退了两步,随后反应过来,不由恼羞成怒。

    “又是这唬人的招术!今日不把你打得现原形,我就名字倒过来写!”

    他身体化作一道虚风,却是突然扑进了周围的浊雾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柳清欢心中一凛,左眼白芒大放,一转身,就有一只乌黑的拳头诡异地在背后出现,猛地砸来!

    。



    柳清欢心中一凛,浮生剑剑气大放,一转身,就有一只乌黑的拳头诡异地在背后出现,猛地砸来!

    柳清欢青色的护罩骤然一震,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身形借势飞出,反手便是一剑。

    乌黑拳头顷刻间被搅得崩散,另一边却又有呼啸声传来,却是无数支由黑雾凝成的利刃,刃尖闪烁着锋锐的黑芒,体肤尽寒。

    柳清欢大吼一声,身形飞旋,八字剑诀之残字诀使出,千万道剑光骤然爆开,银白色的光华一浪跟着一浪,仿如漫天的残雪飞霜。

    片刻间,方圆百丈的浊雾都被清空,剑气肆虐,穷极目力,见得一片白茫茫天地。

    企图故伎重施再行偷袭的长英,踉跄着从雾中跌了出来,目中含着一丝惊骇。

    他面沉如水,身前挡剑的紫黑圆轮上已布满剑痕,竟是被生生削去了一层,便随手一丢,身形突然一虚,再次消失不见。

    柳清欢眉头一皱,目中白芒闪动,一张大网布满了眼眶。

    收敛剑光的浮生剑由剑化意,飞入他手中的千秋轮回笔笔锋中,随后对准左侧某处,凌厉划下!

    嘶的一声,那处空间豁然裂开,从中飞出一团黑影,一闪,便又遁入虚空。

    柳清欢连头也没回,千秋轮回笔一转,划出一条如同星辰一般流转的幽芒,直刺向身外三尺之处。

    一声尖叫,黑影再次被刺中,险险在笔锋下逃脱。

    然而对方依然没有放弃,一次次的企图接近,又一次次被找到,被挑出虚空。

    “你这是什么术法,为何总能找得到我!”

    长英在另一侧凝出身形,气急败坏地咆哮出声,却又忌惮地不敢再靠近。

    从前用过数次,可谓无往不利的隐杀之术,竟在这人面前完全不管用!

    而他想要发动夺功之法,却必须要接近到对方三尺之内才行。

    只见他此时魔气笼罩、面目阴邪,哪里还能看得出半点正道修士的影子。

    而在柳清欢的视野中,他浑身还不断往外冒着血煞之气,仿佛无数条吐着毒信的血蛇紧紧缠在身上,时不时还会回头咬上一口。

    这样浓烈的血煞之气,简直让人触目惊心,虽然长英已凝出阳神,但却可以看出,对方阳神上的金色光芒已只剩下薄薄一层,被那些怨恨满腔的血煞一点点蚕食着。

    因此,任他如何隐匿行踪,在柳清欢眼里都如黑夜里的火光一样一目了然。

    柳清欢突然问道:“你是由正道转入魔道的吧?”

    长英猛然警惕,后退一步:“关你何事!”

    “难怪了……”

    若是从始至终走的就是魔道,那么反倒不会有这么重的血煞之气,而从正道半途转修魔道,就等于背离初始的道心,受到的反噬反而更重。

    等到阳神自带的金色光芒全部消失,这人的神魂立刻就会崩溃。

    天理循环,因贪欲而造的杀孽,迟早会报还己身。

    且看他的样子,似乎也知晓自身的情况,却为何依然肆无忌惮地夺取他人之修为?

    不怕死?还是舍不得快速提升修为的功法,而已有解决血煞的办法?

    柳清欢高深莫测地一笑:如此,要解决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容易些呢。

    已经彻底解开第一道封印的千秋轮回笔流转出璀璨星芒,被他轻轻持起……

    长英神情极为难看,这人竟一眼就看破了他修为上的隐患,绝不能留!

    仰首一声厉啸,手中出现一物,通体火红晶莹,却是一只巴掌大小的葫芦。

    就见他快速搓了搓葫芦的表面,一枚又一枚闪耀着灿金之芒的文字亮了起来。

    那字由无数点线组成,玄奥难解、不知所云,柳清欢却倒抽一口凉气,只因那是密仙文!

    密仙文,又名真仙文,原是仙界所用的文字,因在他们人间界无法显现出来,便变成了由点线组成的难解文字。

    而柳清欢曾得到过三件记载有密仙文的小物什,除了半毁的那件,另外两件都威力巨大,有难以估计之能。

    他脸色为之大变,猛地一跺脚,身形立刻从原地消失,以最快的速度往上方遁去!

    下一刻,就听脚下传来幽远的靡靡之音。

    那声音絮絮切切,仿佛有人在耳边昵昵细语,让听到之人的心神变得恍惚,大有魂魄出窍之感。

    不过柳清欢神识够强韧,刹那间便从中挣脱开来,嘴里发出一声轻咤,却如春雷滚动,硬生生压下那靡靡之音。

    下方传来对方疯狂的大笑声:“你跑什么,还是乖乖把你的阳神送来给我吞噬,我便留你一个全尸!”

    柳清欢不加理会,只飞速往道无涯崖顶遁去。

    周围的雾气重新变得黑沉,他全身笼罩在熠熠青光之中,以浑厚的法力抵抗着来自浊雾的影响,每一次缩地术,便会遁出一大段距离。

    却有一道火红光柱,强行破开重重黑雾,照射而来。

    一股磅礴的吸力从光柱中骤然传来,柳清欢心中一凛,提起千秋轮回笔,狠狠一划,一条长河倒挂而下!

    “轰”的一声巨响,光柱被冲散,巨大的力量猛地爆开,将悬壁炸碎了一片,大块大块的山石随之崩落。

    与此同时,泼天大火四处飞溅,如滚油一般,连周围的浊雾都被引燃,难闻的焦臭味立刻散开。

    柳清欢骇然不已,这是什么火,竟这般厉害,连雾气都能点燃!

    不过,显然长英也害怕此火,发出一声惊叫往旁边躲闪。

    只是他本就处在下方,一时间便被弄得有些狼狈,忙不迭地用那葫芦收火。

    柳清欢心中一动,竟攀住一块山石停了下来,左手一晃,一缕苍青色的细小火苗出现,被他极其小心翼翼地虚浮在空中,不敢沾碰半分。

    随后他踏出一步,下一刻已出现在了长英身后,轻轻一送,火苗便飞了出去。

    长英猛然回头,见一缕小火苗飞来,面目狰狞地露出一丝讥笑,葫芦口一转,再次喷出一道火红光柱。

    柳清欢脚下一点,身形如风中之絮,赶在光柱触身之前已轻灵地飘了开去。

    而那道火苗,却好像没受到任何影响地穿过了光柱,落在对方身上。

    瞬间,仿佛被撕裂了整个心神和魂灵的惨叫响彻整个道无涯!



    净莲劫灵火,专焚心之阴秽,而能经过此火焚身而不死,便能凡身成圣,直升仙界。

    不过,成圣又岂是件容易的事。世间万物凡有灵者,大多数心中都藏着阴暗或私欲,能通过净莲劫灵火的考验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更别说长英这种人了,那缕苍青色的火苗一落到他身上,便轰的一声腾起三四丈高,从火中传出的凄厉至极、痛苦至极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柳清欢以往多是用净莲劫灵火威胁、震慑敌人,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用在人身上,此时也骇然后退。

    苍青色的火焰腾得足有半天高,极其欢悦地飞舞跃动,仿佛一场盛宴即将开始,既美丽纯净,又恐怖如斯。

    而已成火人的长英也在手舞足蹈,却是痛苦不堪的形状,很快就大张着嘴,连尖叫都已发不出。

    黑色的物质从其身体各处疯狂涌出,仿佛身体里藏着无数污垢,被强行挤了出来,一张脸在极致的扭曲后,开始像蜡烛一般融化模糊。

    说时长那时短,实际上从开始到结束,不过才八、九息而已,一代阴虚境大修就在净莲劫灵火中,被焚烧得连一丝飞灰都没剩下!

    柳清欢震惊不已,怔怔地看着前一刻还欢腾狂舞的焰火,在无物可焚后又回缩成一缕仿佛风一吹便会散掉的微弱火苗,安静地飘浮在空中。

    又有两件东西从中掉出来,柳清欢心中一动,伸手一摄,将之摄取到手中。

    一只火红色的葫芦,以及一个剑匣。

    净莲劫灵火只对有魂灵的生命起作用,对这样的器物,倒是并未损伤分毫。

    火红葫芦,从长英使用时所发出的威力来看,便知其品阶绝不会低,如今一看,果然是一件极品的先天灵宝。

    大约因是火属性的宝物,葫芦摸上去有些暖热,流溢着晶莹温润的光芒,在葫身上又有些仿似天然的纹路,便是玄秘难解的密仙文。

    柳清欢略看了看,便即收起,准备以后再仔细琢磨。

    他的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在那把剑匣上。

    此匣四尺来长,一掌来宽,共有两个插口,其中一个插着一把灵剑,品质虽然不错,但在见过无数珍宝的柳清欢眼里,却极是普通。

    他便一眼掠过,从另一个插口中取出一支长令。

    入手出乎意料的沉重,只见整支长令正好一尺长,由一种难以分辨的灰白色金属制成,表面却坑坑洼洼,布满了凸起或凹槽,与其说是令牌,不如说更像是一把钥匙。

    这便是飞悬令?

    柳清欢眼中闪过诧异,端详一番,发现此令不含半点灵气,灰白色的令身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但做工却精巧至极。

    他试着将飞悬令往纳戒中收,果然感觉到一种阻力,又施行改变形状的法术和隐匿的法术,在触到令身表面时都已失败告终。

    柳清欢有些兴味地敲了敲令身,响起清泠的金石之音。

    看来那灰白色的金属应是一种绝灵材料,品质还极为非凡。

    没办法之下,他也只好将之原样放回剑匣中,背在了背上。

    难怪得青冥的修士会为此物争夺不休,对于用惯储物袋或纳戒纳物的修士来说,这就跟直接告诉别人“我身上有飞悬令,快来抢”差不多一个意思。

    不过这些,都是得等他进入青冥后再考虑的事情了,如今还是得快点离开浊渊才行。

    柳清欢仰头看了看,便继续攀着山壁往上爬。

    这一爬便是好几天过去。

    体内灵力的运行也越来越阻涩,神识根本离不了体,到得最后,他几乎是身处于浓黑如墨的雾气中,完全是在以肉身攀爬。

    柳清欢不由庆幸,长英没有选择在这时跑来偷袭,不然他还真没有还手之力。

    当然,对方到时也跟他一样,灵力和神识都被封闭,肉身还未必比他坚固,所以谁输谁赢依然是未定之数。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休止的拉长,四周只剩下空寂的风声。

    慢慢的,便感觉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还不知何时才到尽头。

    漫长而又枯燥的爬崖过程,仿佛是一场悄无声息来临的凌迟,难以言喻的孤独以及狂躁之意,如同藤蔓一般疯狂滋生,慢慢腐蚀着心魂……

    柳清欢猛地警醒,才发现耳边全是自己艰难而又嘶哑的喘息声,且在大口大口地将污浊的雾气吞入肚中。

    他连忙从袖中摸出一支丹瓶,取出一颗丹药含在口中。

    霎时间,清凉之意如醍醐灌顶,他方觉好了些,却不由心生后怕。

    道无涯果然不是那么好过的,以他的修为和心智都差点着了道,更何况周围秽气如此之重,便是爬上了悬顶,大概也会被污了法身,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恢复。

    好在离开之前,柳清欢便请教过叶惊,事先准备了些丹药,再加上他自身的青木圣体,应是能应付过去的。

    终于,在经过也不知几天的攀爬后,上方终于出现了一点透亮的光芒。

    柳清欢精神大振,指挥着疲乏的手脚加快了速度,一鼓作气冲上了崖顶!

    道无涯上极为平坦,极目之处一片空茫,黑色的浊雾就在脚下翻滚,而头顶三尺之处,便是一道天青色的光障。

    隔开青冥与浊渊的结界?

    柳清欢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但并未感到任何阻碍,手掌顺利地穿过了那道光障。

    他露出一丝欣喜的笑,同时感觉体内灵力终于恢复流动,便没立刻穿过光障,而是就地坐下开始调息。

    另一边便是碎星海,一个空间极为紊乱的地方,贸然闯入会有难以预料的危险。

    更何况受到浊雾的影响,此时他已精疲力尽,着实需要休息。

    等到一切准备好,又看了一遍当年叶惊给的能安全通过碎星海的路径图,柳清欢才整整衣物,脚下轻轻一踏,飞身而入。

    穿过结界极为顺利,但下一瞬间,他突然低声惊呼了一声,发现自己竟是头朝下、脚朝上,一跟头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天与地仿佛在顷刻间颠倒了过来,天变作地,地变作了天。



    刹那间的天翻地覆,柳清欢完全没有防备,回过头一看,却见一条深深的裂缝就挂在左上方。

    不用说,这条裂缝内便是浊渊了,而他之前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为何浊渊内一反常态的清气下降、浊气上升,只因为它本就是倒置的,只是身在其中的人感觉不到而已。

    柳清欢的目光从裂缝上离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只见他此时身处于一块平坦的大石上,而这大石不过方圆十数丈,再往前去,便是无尽的虚空。

    无数石块散落在这片虚空中,大的犹如一座小岛,而小的不过弹丸,上下左右,各个方位都有,随着星力的流转而缓缓的移动。

    森森的寒意袭来,这种寒意不同于冰雪的寒冷,与他当年被鸤鸠带进虚空时感受到的一样,是一种能让修士的法力都为之冻结的极寒。

    柳清欢却没立刻升起防护罩,而是以极快的速度飞跃到大石边缘,然后身形连闪,很快便消失在四处飘浮的乱石虚空中。

    就在他刚刚在一块表面凹凸不平的大石背面隐匿好,远处便有两个身影出现,没一会儿便到了他不久前所站之地。

    柳清欢送出一缕神识,便听得其中一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我就说没人来,你非要出来看!现在看清楚了吧,连根人毛都没有。”

    另一人身着深蓝色道袍,惊讶地道:“不对啊,刚刚窥灵镜明明叫了起来……”

    “你那面破镜子早就该扔了!有事没事都叫个不停,烦人得紧。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碎星海,突然出现紊乱的灵力波动不是很正常吗。”

    “话是这么说,但我俩既被派来驻守此处,便要尽忠职守,还是在周围搜一搜吧,说不定是浊渊有人出来了呢。”

    “没那么快吧?距离上次那个,才过去两三百年啊……嘿嘿,不过搜一下也行!我记得那家伙身上油水可足得很,光是石櫰木晶就搜出好多,那可值一大笔灵石!”

    “你说怪不怪,不是说浊渊内灵气稀薄吗,怎地每次出来的人都富得流油?”

    “管他那么多!浊渊里那些荒蛮妖修,还都以为爬上道无涯便可进入青冥,呵呵!别说咱们青冥,就是碎星海,他们也别想走出去……”

    那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果然在周围寻找起来。

    而听到这里的柳清欢将身形藏得更深,浮生剑却已扣在手中。

    看来,那位先他一步走出浊渊的乌灵师,此时多半已生死难卜。

    也是有趣,道无涯下的浊渊众人猎杀着被打落的青冥修士,而道无涯上,青冥修士也将浊渊之人当作猎物,彼此你抢我、我也抢你,就如循环轮回一般,谁也不放过谁。

    柳清欢现在觉得,当年跟重楼上人叶惊所做的交易太值了!

    要不是对方先就告知他这种情形的存在,恐怕他也会在看到青冥在望时直接穿过结界,而不是停下来调息恢复,然后在毫无准备一下,落入他人早已备好的陷阱。

    外面两人已分头寻找,那身着蓝袍的修士手持一面古朴的青铜镜,晃晃悠悠就往这边过来了。

    柳清欢微微低着头,一动不动地隐在阴影中,就在对方突然顿了顿脚步,却又佯作无事继续靠近时,他突然抬起眉眼,眼中杀意一闪!

    “砰”的一声,整块大石瞬间崩碎,无数尖锐的石片化身利箭狂扫而去。

    已近在咫尺的蓝袍修士仿佛早有预料,从容地一挥大袖,所有飞来的石片便化成齑粉,半点未近身。

    迎面却又是一道惊电般的剑光,还没等他看清,便已当头斩下!

    蓝袍修士疾身而退,手中青铜镜一翻,射出一片朦朦银辉。

    银辉与剑光相撞,却见剑光忽然一散,仿佛虚幻的一般消失不见。

    蓝袍修士终于色变,猛地一偏头,便见又一道剑光突如其来,削掉了他数根长发,几乎是贴着头皮划过!

    八字剑诀之残字诀,剑出未出、虚实难分,若与幻字诀配合,便更加飘渺诡谲,叫人防不甚防。

    远处传来另一人的大笑声:“哈哈哈,还真有人啊!蓝兄,且缓动手,等我来一起解决他!”

    蓝袍修士却半点笑不出来,对方的气势太强了,密集的剑光如风卷云残,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你……”

    下一刻,他身形突然一滞,耳边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定!”

    此人的修为已接近阴虚境中期,但奇怪的是,这一次定身术却没有失败。

    柳清欢原本只想试试,现在果然如猜想那样,他一路修《坐忘长生经》所得的双丹、双婴,再加上现在自创的《清虚净灭诀》,修为果然已远胜同阶。

    而这人显然没有食秽虫虫后那种从根本上转变自身体质的本领,便被定住了。

    趁他病要他命,一道青色剑芒闪过,蓝袍修士眉心正中赫然出现一个红点,原本有神的双目立刻涣散。

    几乎是同时,一个闪着金光的阳神从其身体中飞出,卷起那面青铜镜就跑。

    “啊!”

    另一人发出一声惊呼,顿时停下脚步。

    就见自己同伴的阳神抛下了自己的法身,仿佛一道惊鸿般转眼便无影无踪。

    阳神出窍,瞬息千里。

    那人张大了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只是一眨眼,事态就急转直下了?!

    然而,当他看到柳清欢身前飘浮着的一缕苍青色火苗时,不由虎驱一震,骇然色变,也跟着转身就逃。

    柳清欢并未去追,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的身影完全消失。

    他不熟悉这片碎星海,还是不要乱跑为妙。

    碎星海是一片极为混乱的空间,除了伺机而动的人祸,还有数不清的星力乱涡。

    而那些四处飘浮的碎石,更是形成了天然的阵法禁制,威力难以想象,一旦落入其中,就如落入了陷阱,再想脱身便难了。

    随手将对方丢下的法身一把火烧了,收起净莲劫灵火,柳清欢确定好方向,便化作一缕青光飞驰而去。

    此后数日,他便按照叶惊给的路线图前行,途中也不知躲过了多少危险。

    柳清欢着实不惯背上背着个宽大的剑匣,便招出化身,把剑匣给他背着。

    别说,配上化身刀削斧剁一般的邪魅五官,背上剑匣后气势更盛了。

    如此小心翼翼,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柳清欢终于到达了碎星海的边缘,远远望见连天云海,无上青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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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危险重重的碎星海,柳清欢终于看到了一片大陆,无尽的云海连天起,一条条山脉仿佛浮在云上,沧溟千万里,飘渺仙霞中。

    九天之上青冥,山峦凝秀,碧水澄清,天与珍奇,地灵境胜,与九天之下的九幽之域,并称为人间界两大神域。

    再加上夹在两者之间的三千大中小界面,这便组成了整个人间界,而修士想要突破人间界飞升仙界,要么下至九幽,要么上达青冥。

    《青冥周天志》有载,混沌天地初开之时,青冥便诞生于青云之上,亘古恒今,古道苍澜。

    此界彊域辽阔,灵气远比下界浓厚得多,所有陆地山川都被笼罩在云海之中,仿如仙境一般。

    这里的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织地云,半浮于地面不足三尺之处,可谓青冥特有的一大奇观。

    柳清欢十分感慨,自己竟跨过了三千界面,到达了九天青冥之上。

    要知道,想从下界上到青冥,除了运气极好直接飞升上来,就只能从冥山战域走。而冥山战域内也只有一个界门,不仅守备森严,也极少允许下界修士通行。

    而柳清欢身怀仙宝,根本不能踏上冥山战域,所以他想要离开青冥,却得再想其他办法。

    好在离开浊渊,跨界传送符这终于能发出去了!

    找了处僻静角落,柳清欢将早已准备好的跨界符激发,符纸不点自燃,化作一道灵光破界而去。

    想必不久之后,音音就能收到了。

    他眼中浮起种种忧思,也不知音音有没有顺利突破到化神境界,还有云梦泽回归一事进展如何,门派内可有大事发生,诸友是否安好,而他的师父……

    当年明阳子虽然服下了一枚玉清丹,将走到尽头的寿元又延长了三四百年,而这个年限,如今也已所剩无几,如果明阳子依然没有突破境界的话……

    大师兄左枝山修为也停滞了多年,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大徒弟帝柔更是如此,在他离开之前,更是已身怀六甲。

    他想知道的事太多,却无法立刻回到云梦泽。

    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柳清欢暂时收拾好心情,拿出地图玉简。

    青冥极大,或许有好些个大界面合起来那般广袤无垠,但却有大片大片的地域为渺无人烟的云海。

    修士聚集的修仙城镇,或是在大的仙宗仙门附近,或是在某位大修的势力范围,彼此间的距离更是遥远。

    而碎星海的位置颇为偏僻,离它最近的颢天境还在上万里之外。

    宝镜宫所在的青苍云海倒是要近些,只相隔数千里——不然长英也不会选择浊渊做为躲藏的地方。

    不过碎星海外却有一个小镇,名字就叫碎星镇,供往来的修士歇息。

    他对一直默不作声跟着的化身道:“你背着剑匣,不方便出现在人前,暂时先找地儿建个临时洞府等着,我则去碎星镇那边打探一下消息,回头再来找你。”

    化身自无异议,柳清欢又将定海珠和忘川钟都留给他,两人便分头行事。

    碎星镇十分好找,就坐落于一片平原之上,只有两横两纵四条街道,却人头攒动,看上去极为热闹。

    柳清欢在镇外落下云头,稍稍整理一下衣着,步行入镇。

    他这样的陌生面孔,一出现便引来了某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注意。

    那些视线在他身上来回扫荡了几回合,但除了腰间悬挂的用来压袍的灵玉佩,一身青袍素净利落,显然不可能藏东西,便立刻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

    但若是谁身上出现超过一尺的长物,这小镇恐怕立刻就会暗流涌动。

    柳清欢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颇有些震惊。

    街上走动的人大多数修为竟然都在阴虚境以上,只有少数摆摊或看铺的修为低些,但也看得出来应是常年居住于此地的居民。

    看来距离宝镜宫的开放的确不远了,不然此地不会聚集这么多空阶修士。

    长街两边都是各种店铺,门上大多有一个特殊的徽记,显然背后都是有势力支持,才能在碎星海这样混乱的地方顺顺当当的开下去。

    柳清欢一家一家逛过去,发现货色倒颇为齐全,只物价却出其的高,且高得离谱。

    随便一样东西,下界或许只需一百灵石,这里能卖出八倍十倍去。

    他暗暗摇了摇头,便也懒得逛了,看到街边挂了个茶幌,便走了进去。

    茶楼里也是人声鼎沸,几乎每一桌都坐满了,跑堂的修士为难地转了两圈,最后将他带到角落一张桌旁。

    这桌还只坐了一个人,只是这人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息,透过凌乱垂落的发丝,一条蜈蚣一般的伤疤从左眼角横跨过整张脸,没入浓密的胡须中,显得极为狰狞。

    修为看不出,应该是隐藏了。

    “无我前辈,您看咱楼里都坐满了,只您这有个空位,是不是请您包涵一下,与这位新来的客人拼一下桌?”

    那人沉默着没说话,却用手挪了挪摆在桌上的长剑。

    这大概就代表同意了?

    柳清欢扫了那长剑一眼,连剑柄带剑鞘足有三尺七寸,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在如今这种争夺飞悬令甚嚣尘上的氛围下,显得极为乍眼。

    更奇特的是,满茶楼却没人往这边看,甚至是在刻意避开视线。

    柳清欢想了想,拱手道:“多谢道友。”

    对方却连眼都没抬一下,仿佛整个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手里的茶杯上。

    柳清欢也不以为忤,在他对面坐下了,安静地喝着新送上来的茶水,一边听着别桌的闲话。

    现在的话题,自然都在谈论与宝镜宫有关的事,不过大庭广众之下,也没什么隐秘的消息,不过是哪个大修已往青苍云海赶去了,谁身上疑似带有飞悬令等等。

    这时,东侧一桌突然有人高声道:“你们说那些大修有什么用,他们拿的是大飞悬令,进的是上镜宫,就是把令给我们在座的这些人,谁人敢接?还不如想想怎么弄到小飞悬令,争取能进下镜宫吧!”

    另一人附和道:“这话极是,可满碎星镇的人都身无长物,哪有小飞悬令的影子。”

    “谁说没有!”那人站起身,一指柳清欢这桌:“这里不就是!”

    满楼仿佛突然被施了禁语术一般,瞬间寂静。

    “哈、哈哈。”那人的朋友干笑两声,一边拉扯他衣袖,一边拼命使眼色:“叫你少喝两口黄汤,你就是不听!那是无我道友背了上千年的无剑,怎么可能藏有飞悬令。”

    却不想那人不听劝,哽着脖子道:“就是背上两千年,谁能保证现在里面还是剑?”

    “啊,这个……应该不会吧……”

    那人几步迈到这桌旁,作出一副商量的语气:“无我道友,我看不如请你将剑拔出来给我们看一看,也算为大家解除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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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清欢品了一口馨馥的茶水,享受地眯了眯眼。

    在浊渊多年,喝的是浑浊苦涩的茶水,即使是他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他微微侧过头,那位跑过来要对桌之人拔剑一观的黄衣修士依然在不依不饶地说话。

    “无我道友,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到如今还未曾见过飞悬令的真身,想见识一下。就算你这剑鞘里藏着有一枚飞悬令,咱也不能抢是吧?”

    他的话过后,茶楼内陆续附和的声音。

    “黄觉道友这话说得很对,拿出来,大家都见识一下。”

    “如今乃多事之秋,无我道友你还是行个方便吧,也免得招祸上身不是?”

    “不然瓜田李下,可不好说清啊。”

    “就是不拔剑,你直接将剑收回储物空间也行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桌,看热闹的、暗含逼迫的、咄咄逼人的,全都汇集到桌上那把比寻常灵剑要长上些许的剑上。

    柳清欢置身事外地把玩着茶杯,看向对面的修士。

    对方右手虚按在剑柄上,隐藏在凌乱须发后的神色冷硬如铁,任由身周激流涌动,我自巍然不动。

    那位第一个说话的黄衣修士站在一旁,隐隐带着得意的表情有些维持不住:“无我道友,你不说话,是否就是代表默认这剑有问题?!”

    无我终于抬起头,一开口,一把带着金石质地的声音立刻让整个茶楼热闹的气氛为之冷却。

    “吾之剑,剑出必染血,尔确定要看?”

    坐在对面的柳清欢玩味地露出一丝笑,看来这人的过往威名应该极盛,不然不可能这个时候了,满楼的人都还保持着克制,只动口不动手。

    黄衣修士动作一僵,恼怒道:“无我道友,就算你曾在三孤山斗法台独占鳌头,但也是三百年前的事了!我劝你想清楚,今日在场的诸位道友都非等闲之辈,好好商量还有余地,不然……哼!”

    无我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开口,只用手指敲了下剑鞘,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仿佛在说:要战就战,哪那么多废话!

    黄衣修士明显心有忌惮,面上露出几分犹豫。但满楼的人此时都看着他,若是露了怯意,以后还怎么在修仙界混?

    一时找不到台阶,他一转头看到柳清欢,顿时猛地一拍桌子!

    “哪里来的野修毛道,也敢鬼鬼祟祟地在一旁窃笑!”

    柳清欢抬起眼,对突然波及己身的无妄之灾颇为无语。

    他嘴角嘲讽的笑意反而更甚,懒洋洋地道:“非也,本人明明是在光明正大的笑。你既想查对面这位朋友的剑,剑就在桌上,伸手不就拿起来看了?呵呵,就怕你不敢伸这个手吧。”

    想拿他作筏?那他也不必给对方留什么面子!

    “你!”

    黄衣修士勃然大怒,身上陡然冒出灼灼灵光,一步跨过来,抬手便抓过来!

    柳清欢脸色一冷,手中扣着的茶杯反手一掷,一丝厉芒亮起,锐鸣尖啸!

    “咔嚓”一声,对方一把接住,杯子应声裂成几片,温热的茶水立刻洒落。

    黄衣修士抬着淋漓的手掌,一张脸拉得老长。

    眼看一场冲突就要发生,却不知从何处突然钻出一个干瘦老者,一股柔风在众人之中荡开,然后端着一脸笑挤到两人中间。

    “几位朋友,老朽这儿地方小,动作稍微大点都能塌。你们若不喜欢安静坐着喝茶,镇上可供闲散的地方也不少,不如敬请移步?”

    柳清欢心中暗暗一凛,这老者修为看不出,但身上泄出的一丝威压,却让满堂静寂。

    他面无表情地道:“我倒是喝着自己的闲茶,奈何有些人贪心不足,又没事找事,让人不得片刻清静。”

    那黄衣修士眉毛一拧,张口想要驳斥,却在看到老者嘴角暗含警告的笑意脸色微变。

    “哈哈,是我莽撞了,本只是想与这位兄台打声招呼,却不想他误会了。”

    “那就好。”干瘦老者又点了点桌子:“东西还是收起来比较妥当。”

    无我犹豫了下,手上一拂,桌上的剑消失不见。

    这一下,楼内的气氛立刻松懈下来,黄衣修士却还要嘴贱两句:“早这样不就好了吗,看整得这一出,啧啧!”

    柳清欢皱了皱眉,就见对面的无我眼中快速地闪过一缕杀意。

    经过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原本便意不在喝茶的修士们大多都感觉无趣,没多久便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无我倒是没立刻离开,而是像泥雕木塑一般,也不知在沉思什么。

    柳清欢也不说话,又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茶楼。

    至始至终,两人都没有一句交谈。

    距离宝镜宫开启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急,又在镇上住了几天,终于等来了云梦泽的跨界传讯符。

    只是,等看完,柳清欢的心情却难以平静。

    他的大师兄左枝山,在数十年前便已归虚。

    他的徒弟帝柔,留下一子后也已身殒。

    文始派内也已更新换代,许多老一辈修士都因突破不了境界而寿元耗尽。

    不过,新的一代也成长了起来,继续将文始派的辉煌与仙统传承下去。

    多年前的修炼狂潮,现在也收到了成效。除了低阶修士大批涌现,云梦泽又多了几位化神修士。

    让他好受些的是,尊师明阳子在寿元将近时,终于突破了元婴境的瓶颈,晋阶到了化神。

    同时,闻道和少阳派的洪离都已是空阶修士。

    但四大门派的平衡并未因此打破,因为大衍和贞机各自回到了门派。

    在大的局势上,云梦泽如今已被收回,现状还算可以,虽然东荒之地已变作万斛界修士的乐园,但另外两块大陆有大阵保护,暂时还未受到侵扰。

    到了信的最后,穆音音写道她准备前往冥山战域,看有没有门道可以到青冥来。

    柳清欢大为惊喜,自己暂时回不去,穆音音能过来找他,自然是极好之事,就是通往青冥的界门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通过。



    能够得到来自云梦泽的消息,柳清欢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可以先安心在青冥呆下去。

    现在,他手上既然有了一枚飞悬令,自然要去宝镜宫凑一凑热闹。

    只是,如何前往青苍云海,且不被卷入修士间的争抢拼杀,却是个问题。

    因碎星镇是距离青苍云海最近的一个城镇,想要前往宝镜宫的人大多会在这里进行补给,以至于如今这片地域上的空阶以上修士多如牛毛。

    距离秘境开放还有好几个月时间,这些人也不急,整日里东游西逛,每个刚来的修士都要受到他们目光的洗礼。

    虽然镇上现在的物价高得离谱,但柳清欢困在浊渊多年,身上很多东西都已消耗得差不多,所以也不得不补充。

    好在他身上灵草和丹药都不缺,而这两样东西无论在何处都极为昂贵,他便出手了一株普通的五百年灵草,换取了一些必要的物资。

    之后怕化身一个人出事,便不再在镇上逗留,在接到跨界符的第二日就离开了。

    他在附近兜了一大圈,直到确定身后没有跟踪,才联系化身,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主人。”初一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可爱地歪着脑袋问道:“我们现在不往青苍云海赶吗?”

    “不急。”柳清欢一边布置隐匿法阵,一边道:“现在过去,路上很容易被人拦截,不如等时候差不多了,大多数人都已前往了那边,我们再赶过去不迟。”

    如今外面的人太多,此时出去无疑会沦为靶子。

    此后几个月,他便窝在临时洞府内继续修练八字剑诀,同时也把从长英处得来的那只葫芦祭炼了一番。

    因为有过经验,他很快找到了刻在葫身上的密仙文的正确激活顺序,打开了葫口。

    此葫乃先天火灵之物,葫身火红晶莹,闪烁着琉璃一般璀璨的光芒。葫内的空间也原比它娇小的外表要大得多,一打开,便有磅礴的热浪漫溢而出。

    不过大约是不久前才用过,所以此时葫内只剩下一小半流光溢彩的火光,轻轻一摇,便有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响传出。

    柳清欢在葫身上点了几下,几枚密仙文浮起,拇指粗细的火色光柱骤然喷射而出,连成一条火线,将地面“砰”地炸开一个大洞。

    又点了几下,光柱往回收,随之一股吸力传来。

    柳清欢想了想,摸出一颗以坚硬著称的精石丢出,还未落地,便“嗖”的一声被吸进葫内。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精石就被已融解得干干净净。

    如此威力,若是修士被吸进葫内,怕也顶不住一时三刻。

    ……

    青冥之大,浩瀚无边。

    青苍云海,是一片杳无人迹的大平原,望出去千里无垠,唯见铺展连天的织地云,壮丽如仙境。

    然而,每万年一次,这片寂寞的云海便会暄闹一场,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们络绎不绝,寻找属于他们的机缘。

    眼看离宝镜宫出世的日子不远,柳清欢终于带着化身走出临时洞府,往这边赶来。

    路上,即使他再小心,还是无法避免遇到了想要阻截的人,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庸手,将之一一打跑了。

    然后,他便遇到了几个同样身怀飞悬令的修士,大家一起结伴同行,后面的路就顺畅了许多。

    “哈哈哈,你们看到没,那家伙看到我们,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敢过来。”

    说话之人自称玄诚子,性情颇为粗放,一路上都在大说大笑。

    他的朋友清净散人道:“这个时候还没抢到飞悬令,可见此人的本事着实堪忧了。不过我们还是得小心,等到了地方就安全了。”

    听到这话的柳清欢转过头,问出心中的疑问:“道友此话怎讲,为何到了地方反而安全?”

    清净散人看了他一眼,笑道:“青霖道友因是才从下界上来的吧?”

    柳清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道:“的确。”

    清净散人点了点头,道:“那便是了。因宝镜宫每次一出现便会引起腥风血雨,造成无谓的杀戮和死亡,特别是在宝镜宫出现之地,更是混乱不堪。”

    “因此早在几万年前,青冥几个大势力便联手制定了一条禁令,宝镜宫方圆百里内禁止任何争斗,不遵守者,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戒。”

    “原来如此,可是……”柳清欢道:“这似乎治标不治本吧,百里之外不是依然纷争不休吗?”

    “治本?”玄诚子大笑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治本的法子,修仙界从无平静安宁一说,该争的就要争!”

    清净散人也道:“是啊,这就跟大多数仙城内禁止打斗一样,至于城外,着实没法管。”

    “别说这些了,无趣得紧。”玄诚子凑过来,打量着一直跟在柳清欢身边的化身:“你这位朋友这一路上都没说几句话呢,不过,我怎么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呢?”

    “嗯?”柳清欢也转头看向化身:“我朋友就是这个性子,但他与我同是从下界上来的,道友认错人了吧。”

    玄诚子审视道:“真有些眼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化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喻兄,莫要失礼。”清净散人拉了拉他,阻止他继续往化身身上贴,又道:“紫色的眼瞳也算是极为特殊了,你定是记错人了。”

    玄诚子摸了摸头,大大咧咧地道:“哈哈,有可能吧。”

    柳清欢却又看了看化身,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一路闲话不提。

    又行了一日,一马平川的云海景色终于有了变化,远远便见前方出现了几座高大的石殿,并排而立,气氛雄伟,在灿烂阳光下闪耀着金辉。

    几人不由精神一震,纷纷加快了脚步。

    等再进一些,就发现那些金辉都是从石殿门楣上的匾额发出来的,或是金钩铁划,或是大气磅礴,或是汪洋恣肆,上面书写着:

    紫霄极虚。

    无象玄微。

    好生园。

    太明境。

    中极天。

    石殿周围,或坐或站着不少修士,大多数人都背着外物,有的甚至直接将飞悬令拿在手中,气氛果然平静,并未出现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