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环顾四周,都没发现金身傀儡的踪迹,暗自寻思那家伙现在不知躲在哪儿呢。
这是一个巨大而又空洞的空间,天地无依,四野黑茫,仿佛一个被放逐到世界之外的荒芜之地,唯有下方那莲花古灯散发着让人颤栗的紫黑色光焰。
而围着古灯展开的便是一座庞大的星阵,其内如繁星漫天。只不过,似乎已有不少处的星辰已熄灭暗淡,以至整个法阵都变得七零八落,星芒困滞、流光不转,运转似是出了大问题。
柳清欢问道:“那便是操纵着整个宝镜宫的周天星辰大阵?”
“对。”兰懿压低了些声音,道:“我们先前不是遇到不少处迷宫的空间坍塌破碎吗,便是因为当时那些大修正与忘仁道人的化身大战,破坏了星阵。”
“原来如此。”柳清欢的目光落到莲座上那人俑身上,只见他只半人来高,全身由某种玄黑玉石所制,虽缺了一只耳朵,但面目惟妙惟肖,甚至能从那张脸上分辨出属于真人才会有的生动表情。
而在这时,对方突然抬起了头,目中闪烁着冷凝的光芒看了过来。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与之对视,问身边的兰懿:“所以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为何只围不打?”
兰懿往下看去时,人俑已重又低垂着头,他指了指莲座外飘浮的光罩。
“你有所不知,这古灯原本便是佛家高德之物,只需端坐于莲台之上,便可防御大多数法术,还能削弱刀剑攻击,想要攻破极其之难。那几位前辈之前已与黑玉人俑交过了手,一时都奈何不了他。”
柳清欢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就只能这样看着?”
“倒也不是。”兰懿道:“这次来的前辈中有一位是太明境的慧明禅师,或许有化解的办法。”
柳清欢仔细看去,果在西边找到一位盘坐于星阵之中的老和尚,手持着一只转经轮,每转动一圈,便有金色的佛光徐徐漾开,一点点消解着莲花古灯外那层紫黑光焰。
“这速度……会不会太慢?”
“也没其他办法吧。”兰懿无奈地道:“佛宝向来以防御高著称,那古灯又堪比我道修的玄天至宝的品阶。”
柳清欢点点头,他也就白问一句,反正无论如何,这种时候也轮不到他去插手。
除了那位慧明禅师和苏仙之外,下面还有另外四位修士,分别为一身正气的儒袍男修、须发皆白的龙钟老者,以及一位身着素白月裳的女修。
据兰懿所介绍,这几人这次是受到了慧明禅师所在的太明境的邀请,特地为收回莲花古灯而来。
柳清欢目光落在面若冰霜的苏仙身上,问道:“对了,苏道友怎么会突然突破到合体期了?”
兰懿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下意识地拂了下衣袖,那上面还残留着血迹,想来之前曾经受过伤。
“我师妹早在数十年前便到了合体期,她天资卓绝,虽比我入门晚,但成就却远在我之上,只是前些日子修炼时出了点岔子,修为暂时被封住了而已。而之前空间破碎时,在危难关头自己解锁了。”
看他不想多说的样子,柳清欢也不再问,只是原本那活泼纯真的小女孩转眼变成冷漠且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不由暗自感慨。
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果然是不可能有天真不谙世事的人存在的,即使有,那人定也很难修到空阶以上,所以也难怪苏仙前后会判若两人。
此地绝非可久留之地,下面一个个都是合体期老怪,不是合体期的兰懿也有个师妹可以护着他,他一个小小的阴虚境修士还是快快离去为妙,以免遭受池鱼之殃。
打定主意,柳清欢朝兰懿拱手道:“兰道友,我打算现在就离开宝镜宫,便在此作别,告辞了。”
“你要走?可是……”兰懿面露诧异,顿了顿后又露出笑容:“也好,君子不履险地,早点离开也好,可惜我暂时没法走,唉。”
柳清欢笑了笑:“你……”
就在这时,下方突地传来一声轰鸣,紫黑色的光焰猛然间窜起半天高,莲花形状的灯台飞升而起,朝上方冲来!
“哪里走!”
一声大喝,便听转经轮的声音随之高起,灿金色的佛光也为之大盛,化作一只巨大的佛陀之手,粗壮的五指犹如山柱,抓向想要逃窜的古灯。
另外几位大修也倏然起身,一时间各种灵光乍放,纷纷罩向上方。
柳清欢神情为之顿变,他与兰懿现在的位置就正处于上方,那黑玉人偶想干什么,怎么看着像是冲着他二人而来?
观其速度,竟是眨眼间已快至眼前,都能清晰看到那端坐于莲台上的黑玉人俑嘴角的狞笑!
紫黑光焰呼啸而来,让人心悸的气息如荒古凶兽睁开了眼,恐惧与无力感顿生。
变故来得极其突然,身边的兰懿惊呼一声,立刻丢出一面旌旗,将身形一卷便往左侧闪去。
柳清欢也一步踏出,一圈波纹骤然浮现在脚下,再出现时已在右侧数百丈之外。
回头再看,就见那莲花古灯也跟着一转,不过却是去追兰懿。
他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生死关头,也只能先顾惜自己的性命了。
那几位大修也立刻尾随而去,他们的目的便是莲花古灯,自然也没人理会他这小小的阴虚境修士。
柳清欢自是乐得如此,去意更绝,脚下再次出现一圈波纹。
然而,无数次带他脱离危险的缩地术,这一次却没能发动成功?
柳清欢心中猛地一跳,就听得“咔嚓”一声轻响!
自行护主的龟甲片上顷刻间已布满了长长的裂纹,三层防御罩未支撑过两息,便砰然破碎!
这一刻,柳清欢甚至都来不及想到死亡二字,便见前方的虚空中不知何时立着一道身形浅淡的黑影,其头部位置幽幽两点红芒,凶残之意尽显。
下一刻,那黑影已扑了过来,柳清欢只觉眉心一痛!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人对柳清欢做出夺舍之举了,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那黑玉人俑能如此果断,玄天至宝说放弃就放弃,甚至充分利用其做诱饵引开追杀者,自己却从另一头悄然逃脱?
这等魄力,也的确是忘仁道人这等枭杰能做出的。
只不过他漏算了一点,柳清欢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夺舍对象。
忘仁道人在身殒之前炼制出的第二化身,实力即使达不上大乘,但也堪比合体期。然而,世上没有不朽之物,时间能侵蚀一切,抹杀一切。再加上这么多年下来,两具化身间的明争暗斗,也大大削弱了彼此的实力。
从黑影淡薄如烟的身形来看,这具化身的神魂能支撑到现在已实属难得,当然,以他现在的实力,照理说碾压一个小小的阴虚境修士还是不难的。
第二化身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当他进入对方的身体,却感到了铺天盖地般袭来的强烈排斥感。
做为青木圣体,柳清欢的神魂便像一团蓬勃燃烧的青焰,散发着强大的生机。这种生机,对于苦苦煎熬了无数万年的残魂来说,充满了诱惑和吸引,却也如火焰般炙烫,只稍稍接触到便感到烧灼般的痛楚。
一场无声而又激烈的厮杀已然开场,是你吞噬我,还是我撕碎你,还未可知。
“轰”的一声,青光潋滟的火焰飞腾起数丈高,剧烈地翻滚着、咆哮着,宣泄着来自主人的痛苦。
柳清欢身上的气息极为不稳定地鼓胀起伏,脸上时而闪过森森的阴影,时而又扭曲成一团。
而在这时,消失了很多的金身傀儡鬼鬼祟祟的从黑暗中走出来,先绕着毫无防备的柳清欢转了一圈,然后看向远处。
那边,不时传来震天的巨响,各种法术的光芒声势浩大地响彻整个空间,完全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里正在发生什么。
那莲花古灯防御力惊人,一时半刻是别想打破那厚厚的紫黑光幕的。
“嘿嘿嘿,你也有今天!”金身傀儡猥琐地笑了好几声:“竟然连佛莲古灯都舍得放弃了,想来个金蝉脱壳——不过你现在也就跟我差不多,还要分裂出一缕残魂控制古灯,离了躯壳又能活多久呢?”
说着说着,他眼眶中射出冰冷的幽黑光芒,低沉的声音中充满了怨恨:“而我也不会让你夺舍成功的!这一段持续了太久的恩怨,今日也该了结了!”
金身傀儡翻开自己的铠甲,取出一只长长的木匣,慢慢撕掉上面贴得满满的封符。
“小子,便宜你了!”
他看了满脸痛楚之色的柳清欢一眼,掀开木匣,便见匣内摆着一颗……轻轻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轻轻跳动的声音如最美妙的仙乐,整颗心脏呈现出碧海蓝天的澄澈颜色,沉郁而又浓烈的木灵气荡漾而开,渌沼柳翠碧琅玕,万里春光青草浓。
若柳清欢此时看到,必会狂喜万分,只因这是一颗抽取了万木精华、蕴含了磅礴木气而凝聚成的青灵木心。
金身傀儡冷硬的玉质面孔上都仿佛充满了不舍,喃喃道:“亏大了亏大了……唉算了算了,反正留着这等至宝我也用不到……小子,要是你不杀了那家伙,回头我就亲手撕了你!”
他被困在这傀儡身内,神魂离不开半步,就算此时恨不得也冲进柳清欢身体里撕杀快意,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与第二化身之间长达数万年的仇怨,最终还是让他下定了决心,上前掰开柳清欢的嘴,将那跳动不休的青灵木心塞了进去。
就见他身体外飞腾的青焰轰然大涨,疯狂跃动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终于引起了极远处另外几位大修的注意。
须发皆白的老者盘坐于地,将自身法力源源不断地传送给慧明,这时也从百忙之中抬起头,疑惑地望向黑暗中隐隐可见的绿色光团:“怎么回事?”
一身正气的儒袍男修也看了过去:“好浓郁的木灵气,木修啊,倒是难得。灵仙子,你可认识那个后头来的小修士??”
苏仙神色冷漠,挥手间一道道法诀飞出,轰得紫黑光幕不断摇晃,但还是微微点了下头。
还不知自己逃过夺舍的兰懿有些担心,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选择了守护在自己师妹身边。
儒修又道:“要不要过去看看?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老者沉吟了下,转头看了一眼浑身流溢着金光鼎盛的佛力的慧明,以及那莲座中依然端坐着的黑玉人俑。
“算了吧,现在正在紧要关头,还是先把佛灯收了再说,以免再节外生枝。”
更何况那小修士还和苏仙认识,所以倒不用多管。
几人这边说着闲话,那边柳清欢却已到了关键时候。
夺舍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做为原身之主,神魂与法身之间浑然一体,拥有天然的优势。
而想要夺舍的神魂便像一个闯入别人家里的不速之客,会感受到强烈的排斥。当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一点排斥感也无济于事。
因此,在一开始时,这场看不到的撕杀对于柳清欢来说凶险无比,可谓是节节败退,只是仗着对自己肉身的熟悉四处躲闪,从识海一路逃到丹田,神魂已是遍体鳞伤。
一团黑雾般的庞大影子在灵海上空飞舞盘旋,暴虐而又嗜血的咆哮声如雷音滚滚而过,不断疯狂地撞向灵根之树。
柳清欢抱着万木峥嵘甘露瓶躲在树内,神色冷冽,苦思着如何才能保命。
而在这时,怀中的木瓶突然有了动静,原本封闭的瓶口缓缓打开,便见一缕精纯无比的木之精气仿佛从天外飞来,转瞬间便钻入了丹田。
“咦?”
柳清欢惊讶无比,愣愣地看着万木瓶吞了那缕精气,然后瓶身上再次浮现出叶脉般的印记。
一枚,两枚,加上之前吞噬焚天魔皇藤后的印记,一共三枚,清晰玲珑地浮凸而起,然后瓶口便喷出一道青光!
柳清欢只觉寒毛直竖,就像身在峥嵘杀伐的战场上,整个神魂都抖作一团,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崩溃毁灭、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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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只觉寒毛直竖,就像身在峥嵘杀伐的战场上,整个神魂都抖作一团,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崩溃毁灭、万劫不复。
这时,握在手中的木瓶又吐出一团青光,一股暖融融的感觉立刻袭遍全身,受伤的神魂也仿佛沐浴在一场甘露中,伤势得到快速修复。
他惊喜地发现,就连之前因抵御饿风而消耗的阳神虚火也越来越旺盛,金色的火焰明亮而又温暖,远甚从前。
他这里有仙宝相护,而在外面的灵海上空,前一刻还在猛撞灵根之树的第二化身突地停下动作,两只发着红光的眼睛快速闪烁。
只听他惊恐地尖啸一声,身形狂舞,胀缩不定,回身就想逃走,那道青光却如惊鸿照影,从灵根之树中飞出。
“啊~!”
一声来自灵魂湮灭时的凄然惨叫,大量的黑气从第二化身身上流溢而出,然后飞散、消失,原本模糊的身影却渐渐清晰,露出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在一片青光中慢慢变得透明。
曾经天纵其才,受万人敬仰,后来跌落泥尘,遭万人唾弃,忘仁道人的一生可谓辉煌而又曲折。然而无论功过,也早已成为过去,而今这第二化身,也在今日走到了尽头。
一切都结束了。
而飞出一道青光之后,万木瓶又再次封闭了瓶口,瓶身上的三枚叶纹也跟着消失不见。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叶纹原本在的地方,不由有了些想法。
是要吞噬草木,万木瓶才会开启各种神通吗?
之前是吞了一株焚天魔皇藤,瓶身上相应的出现了一枚叶纹,而后来那缕突如其来的木之精气,却让叶纹直接增加了两枚。
是什么东西竟然连天阶一品的焚天魔皇藤都比不上?
这个答案,在他重新接管身体,睁开眼睛看到金身傀儡时,得到了答案。
“不错不错,看来我的青灵木心没有白费,你的修为又长进了不少。”
金身傀儡连忙凑上来,急切地问道:“怎么样,看你似乎没什么大碍的样子,这么说那家伙夺舍失败了?”
青灵木心……柳清欢瞬间了然,竟然是青灵木心那等集万千灵木精华的至宝吗,那就难怪了。
不过,对方显然误会了,青灵木心他可没分享到一点,全被万木瓶给夺走了。
“是的。”
“呼~~”金身傀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癫狂拍手笑道:“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到最后还不是斗不过我,现在我就是唯一的一个了!”
柳清欢忍不住打断他:“你们再怎么说也是同为忘仁的化身,有那么深的血海深仇吗?”
金身傀儡目中凶光难消,恶狠狠地道:“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被困在这副躯壳里再无得求大道的机会?又怎么会一直被困宝镜宫无法离开!”
“那倒也是。”
柳清欢有些理解了,断人道途,与杀了修士本身也相差无几了,甚至会更加痛苦。
即使因为长生石的特性,他已经拥有了长生,但此长生非彼长生,如同嚼蜡般索然无味。
所以活过两次封界战争的荀翁,即使因为长生石再也无法进入轮回重归大道,到最后选择了让神魂完全消散于天地。
所以长生石在很多人眼里是极其邪恶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无人愿意碰触。
柳清欢望向远处,只见那片天空浮华的紫黑光霞翻滚如火海,各种灵光飞舞闪现,又有浓郁的金色佛力一圈圈往外扩散,声势磅礴,让人不敢靠近。
“那边是怎么回事?”
金身傀儡这会儿变得有些消沉:“还能有什么,他们不就是为了那盏佛莲古灯而来的吗,那家伙留了一缕残魂控制着,但被收掉已经是迟早的事。”
“如此……”柳清欢沉吟了下,也不想再靠近过去看那边的状况,以免再出现之前那种意外变故。
“看来此地并无再留的必要,如此,我这便告辞了。”
朝金身傀儡拱了拱手,柳清欢便往上方飞去,准备寻找离开的出路。过了一会儿,他停下脚步,看向对方:“你跟着我做甚?”
金身傀儡语气平淡地道:“小子,这条路又不是你家开的,只许你走吗?”
柳清欢一噎,只好继续往上飞,过了一会儿又停下,无奈地道:“你想干什么直说吧。”
“嘿嘿嘿嘿。”金身傀儡怪笑几声,凑近来:“我现在还真没什么想干的,或许就离宫去看看外面吧。”
柳清欢直接了当地戳穿他:“你在怕?”
金身傀儡啧啧两声:“小子,你好歹吃了我一颗青灵木心,之前还从我这得到一套顶级炼体功法,说话要不要这么毒。我怕?我堂堂一个……咳咳,有什么好怕的!”
“好吧好吧。”柳清欢举手投降:“你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身傀儡装模作样地背着手:“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想去趟三孤山,但你也知道,以我现在这副鬼样子,要是被人发现真实身份,极可能又要喊打喊杀,所以想请你帮忙一起走一趟。”
“三孤山?”
柳清欢自从来到青冥,已经听过不少次三孤山的大名,那里据说是一个万法演练的斗法台,同时常年还有大修开的道场。
他摸了摸下巴:“让我想想,三孤山似乎是在九天云霄之上,离此地可不近啊……你去那里做什么?”
金身傀儡道:“也没什么好瞒你的,三孤山上有一个藏经楼,里面书典浩如烟渺,上至青冥,下至九幽,几乎无所不有。而我,自然是去找能脱离这身躯壳的办法。”
柳清欢不禁侧目,这人还真是不甘愿放弃一丁点的希望啊,竟然想找到能压制长生石特性的法门。
不过换位想想,若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大概也是不肯放弃的。
大道仙途,我命由己不由天,不到最后一刻,便要拼死去搏。
他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之前我也的确算是受了你的恩……行吧,只要你别半道上再出什么妖蛾子,跟你走一趟三孤山也不是不可以。”
凭着地头蛇金身傀儡的带路,离开宝镜宫并未再有什么波折,直到看到外面的皓日天光,柳清欢一直崩得紧紧的心弦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却有喧哗声扑入耳中:“快看,有人出来了!”
“怎么只有一个?”
“还是个阴虚境修士?”
柳清欢看向四周,却见下方的平原上围了好大一堆人,此时不少人都拿眼睛盯着他。
而让他吓一跳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那场让迷宫纷纷坍塌的变故,身后的宝镜宫此时也不复初见时的模样,许多地方都裂开了宽大的缝隙,往外冒着大股大股的浓烟。
这时,便见下方飞来一个人,停在不远处,单手行了个佛礼:“这位道友,请问你可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柳清欢扫过他光光的头顶以及身上的僧服,道:“你是太明镜的大师?”
对方面上有忍不住的焦急之色,但还是有礼地道:“是的,贫僧名叫圆光,来自太明镜印空寺。”
柳清欢回了一礼:“本人道号青霖,无名小修……如果你问的是慧明大师的话,他现在与其他前辈在一起收一件古宝。”
他并未说得很明白,但对方立刻露出明了的表情:“他们并无大碍,只是事情还未处理完,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圆光欢喜地连连行佛礼:“多谢道友,多谢道友!哦,道友可也是要在这儿等结果?不如去我太明境殿中等候如何?”
柳清欢沉吟了下,下方数不清有多少虎视耽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若下去,怕是一堆人要上来缠着问东问西,便道:“也好,那就打扰了。”
“不会不会。”圆光高兴地道:“我们师兄弟都很想知道里面的情况,还要请道友也跟他们仔细说说。”
两人朝后方那几座高大的石殿飞去,经过人群时看到了站在角落的无我,对方微微颔首致意,并未走过来。
又在人群中找了找,柳清欢捏着袖子传音道:“忘了问你一件事,那日饿风洞底,在我之前,你可还见到过另一人?”
金身傀儡照例变小后躲在他袖中,这时却装死不说话。
“喂?”
“叫啥叫,没有!”这次对方终于回了:“还有,我本名薛意,不叫喂。”
“薛意?”柳清欢道:“这不会是你主身忘仁道人的真名吧?倒是个好名字。”
等见到圆光那些师兄弟,他耐心地回答着他们的问题,将自己看到的都说了,只隐瞒了这中间他差点被人夺舍的事。
没人离去,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这时柳清欢自也不好显得特立独行,便也只好留下来,应付完几个佛修后就自到一边打坐休息。
如此大半日过去,已然残破不堪的宝镜宫内终于飞出几个人,当头者便是慧明禅师。
只见他一手托着一盏莲花形状的古灯,满脸欣慰笑意,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就是传闻中宝镜宫里的那件古宝?”
“啊,不会是玄天至宝吧?”
“仙宝!”
众诸哗然,嗡嗡之声不绝,要不是慧明几人修为和威望都极高,这会儿他们怕不是只热切的远远望着,而是要疯狂地往前冲了。
慧明几人很快落在石殿前,立刻被门下众人围住,太明境那几个和尚也忙忙赶了过去。
“咦,青霖道友?”
本想悄然走开的柳清欢被喊住,只好停下脚步,笑道:“兰道友。”
兰懿穿过其他人,很快走过来:“看到你没事太好了,之前我看你那边似乎出了些变故?”
柳清欢心中感慨那第二化身那招金蝉脱壳使得是真好,似乎这些人到最后都没发现他早就从佛莲古灯中逃了。
“多谢兰道友关心,不过只是有点小意外而已。”
“那就好。”兰懿笑了笑:“我看你像是准备离去?”
柳清欢点头:“此地也没我什么事了,自然是要离开的。”
“哦,道友准备去哪里?”兰懿问道,见他露出不解,又补充道:“道友才从下界上来所以或许有所不知,我青冥极为广袤,从一地到另一地耗时极久。如果不嫌弃,你可与我们一起走,这样也能节省些时间。”
柳清欢心中惊讶,迟疑了一瞬才道:“我的确有事要去一趟三孤山……这样会不会太过打扰了?”
他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苏仙,那位女修自恢复修为起,就变得生人勿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纯真和活泼。
“我师妹……咳,她也同意的。”兰懿道:“而且我好生园所在的丹霞境与三孤山所在的凌霄天距离并不远,两者间还有法阵相连,道友到时可直接传送过去。”
柳清欢很久没遇到这么热忱的人了,一时有些不习惯,但看兰懿诚恳的态度,似乎也不似作违。
“如此……”柳清欢拱手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劳!”
兰懿摆摆手,淡笑道:“我观道友气清神正,与我道同出一辙,同路正好能交流下修炼心得。另外,不久后我将要去趟万斛界,也想向你请教一下那界的一些情况。”
柳清欢放下最后一丝疑虑:“这有何难,你想了解什么问就是,尽我所知。”
又故作不经意地道:“原来你要去我万斛界啊,不知是如何去,青冥有直通我界的界门?”
“那倒没有。”兰懿道:“青冥和九幽两界,都设了规定,不能有通往下面三千界的界门,要去只能从冥山战域过去。青霖道友,你可是想跟我一起回去?”
柳清欢不由失望,摇头道:“不了,我还想在青冥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
两人说定,兰懿依然没离去,只是时不时会看一眼那边的几位大修。
他显得漫不经心,神色间藏着一抹黯色,却又像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变得很轻松。
人心之复杂,莫能计算。柳清欢也只当作不见,有一句没一句地与他闲聊起来。
这一次,宝镜宫算是彻底毁了,但那么大一座宝殿摆在那儿,里面可供利用的价值剩下不少,所以后续有许多相关事宜需要处理。
五大殿的人都留了下来,就连那些看热闹的修士也大多没离开,寻找着可供分一杯羹的机会。
不过以苏仙现在的性子,显然不耐烦管这些事,很快便把事丢给其他人,拿出了一艘华丽的飞舟。
登上船,柳清欢望向高远而又辽阔的云天云海,心中也有了一丝期待。
在青冥广袤无边的云海大地之上,分布着许多这样适合修士修炼的地方,又以面积大小、灵物多寡等方面分成九个等阶,有些类似于洞天福地,只是分得更细致。
而作为青冥五个最大的势力之一,好生园所在的丹霞境便被划为三品仙地,其境内青山玉瘗、银依石郭,川水流朱、兰桂腾芳,有些地方的灵气浓厚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大洞天福地。
这让初到的柳清欢不由暗自感慨不已:所以这就是为何会有那么多修士削尖了脑袋,也想要进入九天青冥的原因吧。
如此优渥的修炼环境,谁人能不眼红!
“丹霞境竟然只是三品仙地?”柳清欢问道:“那二品、一品仙地,岂不是灵气浓郁如水么?”
他们刚刚才从船上下来,在历经三个多月漫长的旅程,中间辗转了数个传送法阵后,终于到达了丹霞境。
兰懿笑道:“也没浓到那种程度,我青冥大多数地方也很寻常,只是在一些门派或大族内灵气要浓厚一些。”
顿了顿,他又道:“而有的大境,是限制进出的,比如我丹霞境,要进来必须得有通行令。”
柳清欢了然地点点头,对于修炼资源的垄断,哪里都是一样,最艰难的永远是无权无势的散修。
“这么说,要去九天云霄,也需要通行令了?”
此时他二人站在小山高处,不远处便是一座庞大的仙城,苏仙在之前与柳清欢冷淡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已先行离去。
兰懿指向飘渺雾霭笼罩的东边一大片地方:“那边便是我好生园,道友是随我回去先休憩一番,还是进城去逛逛?”
柳清欢想了想:“还是先进城吧……不知这里可有办身份铭牌一类的地方?我自来到青冥,还是个什么都没有的黑户。”
兰懿哈哈笑道:“这简单,我带你去吧。”
两人一起步行进城,柳清欢问道:“兰道友,你打算何时下界,是去接管万斛界那边的长生殿么?”
“不是。”兰懿道:“这次去,只是例行的巡查,不止去万斛一界,也要去其他几个界面。说到这个,还要多谢你提供那么多有关下面界面的信息。”
他叹道:“别看我青冥高高在上,实际上很多人跟我一样,一生都没出过青冥地界,虽也知道些下界信息,但经过多道人言转述,中间就会出现一些偏差。”
柳清欢笑道:“道友太过谦虚了,再如何偏差也有限。至于我,也只是去的地方比一般人多点,哪里值当你谢我,更何况我还有事要麻烦你呢。”
兰懿有些意外地道:“什么事?”
之前在路上时,两人时常坐在一起闲聊,因修的都乃正统道统,交流起来倒也相谈甚欢。柳清欢也将自己的真实来历透露了一些,比如他来自于一个与万斛界失散多年又重新被找回的小界面。
因当年离开得太过突然,他连云梦泽回到万斛界都没机会亲眼见证,因此即使不久前接到过穆音音的跨界传讯符,心里仍是忍不住有些担心。
穆音音极可能会为了安他的心,将一些困境或者艰难之处隐晦起来,只报喜不报忧。
沉吟片刻,柳清欢缓缓道:“在下有一点不情之请,兰道友身份清贵,还望你去到万斛界后,若遇到有关我云梦泽的事,不求你多加照拂,但求在某些时候能帮忙说一两句话。”
“这有何难!”兰懿挥手道:“只要能帮上,我定会伸手的。”
柳清欢露出放松的表情,笑着拱手道:“那就多谢了。”
因为有兰懿带路,办理起通行令、身份令牌之类的事没费什么事,甚至他俩只是在一个布置得舒适奢华的小殿内坐了一会儿,所有东西便已经有人办好,并送到柳清欢手里。
“凌霄天在我青冥有比较特殊的地位。”兰懿将一枚镶嵌着银纹卷边的金色小令交给他:“那里仅允许空阶以上修士进入,而九天云霄则地处凌霄天的北面高地,想要进入,必须捐赠一本地阶以上功法或者十本人阶以上典籍。”
柳清欢曾在重楼给的那本《青冥周天志》上看到过这些规定,此时也不惊讶,只感慨道:“难怪得说九天云霄上收罗着天上地下浩如烟渺的经典,原来是这样来的。”
兰懿跟着笑道:“那里的书的确是多,大概究极一生都读不完。不过想上三孤山,仅捐赠典籍还不够。”
柳清欢乍了乍舌:“听说三孤山是真正悬在天空之上?”
“不错。”兰懿道:“那三座山乃悬空山,众法之地,其上道场密布、斗台云集,真正的宝典秘典也都藏在山上,需要极苛刻的条件才能看到。”
对此,柳清欢虽然渴望,但看不到也只是有点遗憾。反正真正想上三孤山的也不是他,这些问题就让金身傀儡自己去想吧。
在丹霞境又停留了几天,柳清欢谢拒了兰懿的盛情挽留,借了好生园的内部法阵传送到了凌霄天。
九天近云霄,连山接海隅。
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
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
凌霄天没有丹霞境那般山水秀绝,而是大气恢宏,大山大岭侧立千尺,如猛兽奇鬼,森然欲搏人;而山上栖鹘,闻人声亦惊起,磔磔云霄间;又有若老人咳且笑于山谷中者,或曰此鹳鹤也。
更引人侧目的,是北侧高地上悬在半空中的三座气势磅礴的大山,云峰崔嵬、剑阁横断,倚青天而中开,银河直泄而下,让人叹为观止。
柳清欢拂了下衣袖,缓缓走向前方高耸的城门,瞥向身侧:“薛意,你可有通行令?”
金身傀儡,也就是薛意,此时全身裹在宽大的黑衣中,头戴幃帽,面目难见,语气却颇为兴奋地道:“别废话,我上次来凌霄天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柳清欢轻笑一声,也不计较他的语气,道:“先说好了,进入凌霄天后,你我便各行其事,你尽量注意点,别被人发现不对。”
嘴里虽说着各行其事,但因为薛意原本的身份,他若真的拿出属于忘仁道人的通行令,恐怕下一刻就有人来邀请他们去喝茶。
守着关卡的修士仔细查看着柳清欢递出的银纹金令,又打量了下他身后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地薛意几眼:“这是你的仆从?什么修为?”
柳清欢淡然地道:“是的,他的修为在化神后期,可是需要另外办理通行令?”
对方平板地道:“空阶修士都能带两名仆从或已化形的灵兽进入凌霄天,但要为他们佩戴上附令,每位需另行再交一万上品灵石。”
高阶修士不可能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就像柳清欢,很多琐事都会交给身边的福宝或者化身去料理,只是一枚通行令上万上品灵石的价格,也着实让人乍舌不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柳清欢递给对方一个储物袋:“那就给我来两枚附令吧。”
守关修士摸出两枚空白的小令,在他的银纹金令上按了两下,一边提醒道:“在境内走动时,请将通行令悬挂在腰间醒目处,若无通行令在身,境卫有权将之驱逐出境,请切记。”
由此可见,凌霄境内的守备不是一般的森严。
终于进了城关,柳清欢舒了口气,将手中的小令丢给薛意一枚:“一万上品灵石啊,等会儿上九天云霄时,捐赠的典籍该你出了。”
薛意啧了一声:“不就是本地阶功法吗。”
进入城关,也只是刚刚踏入凌霄境,与寻常仙城不同的是,凌霄境内并无真正意义上的城池,而是奇峰迭起,飞湍走壑,洒石喷阁间飞虹高挂,松风萧飒有清铃之音徐徐传来。
顺着平整的石板路拾阶而上,两侧重岚攒翠,峰上琼台、宫阙、浮塔、孤亭等隐于花木之间,三步有碑刻,五步见剑崖,来往之人或坐谈笑语不断,或对江执卷沉迷,论道氛围极为浓烈。
建在半山腰处的斗法台处,时不时有喝彩声传来,台上的两位男修不知为何放弃了术法的比拼,而是手来脚往、拳拳到肉,每一下都仿佛有撼山震海之力,轰隆隆如惊雷霹雳,打得热火朝天。
斗法台建有极其牢固的防御法阵,就连空间也经过特别加固,如此才能容下这空阶以上修士之间的激烈战斗。
柳清欢混在人群中看得津津有味,正暗自揣摩着这场比拼所蕴含的精髓,就被薛意催着快走。
“这山下的斗法有何可看的?要看也先上九天云霄,那里的斗法比下面精彩十倍!”
柳清欢无法,只好继续往上走,终于到达一座半嵌入山壁的大殿前。
九天云霄必须得捐赠一本地阶以上功法,或者十本人阶以上典籍才能进入,且这功法是要书库中没有的,这便让大多数人只能望霄而长叹,无缘进入到九天云霄之上。
不过这难不倒薛意,这人的来头大得很,身上还不知藏了多少秘宝,一本地阶功法又算得了什么。
很顺利的,柳清欢的银纹金令上又多了一颗被镶嵌上去的莹绿珠石,其内雾华流转,神秘而又玄妙。
之后,薛意又熟门熟路地带他去了租赁洞府的地方,一番比较后,在九天云霄上租了一处小洞府,为此灵石袋又轻了几两。
九天云霄已属二品仙地,便是最普通的洞府也价格极为昂贵,原本柳清欢只打算在凌霄境内随便找个地方住下就行,但薛意的一番话却让他打消了念头。
“你别小看了这洞府,看似不大,实际上每一座里面都配置有一间如意殿,可随主人的意愿变换里面的场景布置。你不是打算炼体吗,炼体时动静可不小,与其到处找合适的场地,不如就在自己洞府内修炼,不受外人打扰且又隐秘。”
柳清欢的确决定开始炼体,他手上现已有一本天阶炼体功法《万劫不朽身》,松溪洞天图中的石櫰木晶也已堆满了库房,再拖延下去便是浪费时间了。
如今他回不去云梦泽,穆音音虽说要到青冥来找他,但青冥的门槛太高,也不知几时才能来,他正可趁这段时间潜心修炼,再较后事。
整个九天云霄便如托在云端一般,在凌霄境北边最高处,仰望只见青霭锁桥、霞海云滔,三孤山孤悬于天,宛若仙山妙境。
“当、当、当……”
悠远而又充满古意的钟声在山间回荡,柳清欢找到自己位于一座山峰上的洞府。
洞府整个都在山腹内,却明亮而又宽敞,该有的都有,布置得颇为奢华。那所谓的如意殿,更是能幻化出天空大海、大漠千荒,仿佛一个小世界。
薛意兴奋地搓着手道:“先别看了,我们去道场等地转转去。”
柳清欢挥手赶他出去:“都住下了,要看随时都能看,我还有点事要先处理一下,你自个儿逛去吧。”
薛意无所谓地转身就走,柳清欢便将初一、福宝和化身都招了出来,让他们自去熟悉新地方,便直接进了松溪洞天图。
在未完全检查完洞府没有任何问题前,相比起外面,他更信任自己的地方。
盘坐于静室,闭目调息了几个周天后,才往自己丹田处一拍。
万木峥嵘甘露瓶不再像以前隐藏在灵根之树中,很轻易便被他取了出来。
柳清欢打开储物空间,从中拿出两支木盒。
木盒内,其中一个装着一枝地阶灵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气,轻渺的光点如星光一般飘洒而下。
然而万木瓶却并无半点反应,依然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
柳清欢又打开另一支木盒,此盒中装着的是一段石櫰木的树干。
石櫰木做为天阶五品灵树,已算是稀世难得的神木,便见万木瓶似乎微微转了一下,又停下不动了。
“难道是因为不是整株的原因?”
大青山上倒是有两棵已然成熟的石櫰木,不过那两棵他马上有用,却不能用来做试探所用。
柳清欢低思半晌,这一次,他直接将当年得到的那截仙根榕的树根取了出来。
而万木瓶也终于有了反应,瓶口处飞出一道青色光华,只一卷便将树根卷进了瓶中。
那截仙根榕的树根足有半尺来长,被万木峥嵘甘露瓶囫囵一口吞下,不久,瓶身上便浮现出熟悉的叶脉印记,先是清晰的一枚,第二枚却只浮出了一半。
柳清欢摸了摸下巴:“竟比一整株焚天魔皇藤还要多半枚叶纹?也对,仙根榕毕竟是正而八经的仙树品阶……不过我哪去找那么多仙树来给你吃。”
一番试验下来,他大概摸到了一点这仙宝的脾性,通过吞噬高品阶的灵木或灵药,化生出一缕峥嵘之气,至于威力,从轻而易举就灭杀了忘仁道人第二化身那事来看便知极为可怕。
其他方面,就还需进一步摸索了。从万木峥嵘甘露瓶这个名字来看,“峥嵘”二字已有所体现,“甘露”却还未可知。
这次宝镜宫一行,万木瓶会突然跳出来,说实话柳清欢是十分惊讶的。
从得到那天算起,此瓶已跟随了他很长一段时间,这期间他身边也不是没出现过天阶以上的灵木,三桑木、石櫰木,甚至还有一株难以界定品阶的混沌莲,但它一直都很安静在呆在他的丹田内,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算起来,万木瓶真正开始异变是在种子化瓶之后,又经过了数年的沉睡或者默默演化,才好像真正解封了一般,渐渐展露出它的灵性,直到现在竟会主动跳出来吞噬灵木了。
柳清欢戳了戳万木瓶瓶身,教训道:“地阶灵药你还看不上,天阶的灵药迄今为止我也只见过三种,每一种都不易得,哪里养得起你!”
焚天魔皇藤是机缘巧合才遇到的,三桑木在云梦泽,当然也不可能将其给万木瓶吞噬,唯一还能用的,那就只有石櫰木了。
“看来还得再种几棵石櫰木,虽然这树长成也极不易,需要很长的时间,总也有个指望。”
收起万木瓶,柳清欢取出神农鼎。
此鼎并不是传说中那件能熔天炼地、熬制仙药的神农鼎,但从其炼出了一颗蕴含时间法则的灵丹来看,便是仿制品,也已颇得了几分真品的精髓。
只是鼎内那残留的丹液,一时却难以分辨出到底为何物,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容器将之盛装,让柳清欢无法立刻用此鼎炼制丹药。
不过,他现在身在典籍遍地的九天云霄,解开丹液之谜应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柳清欢清点完此趟宝镜宫之行的收获,又将那支只经过初步炼化的残箭重新祭炼了一番,便拿出《万劫不朽身》慢慢参悟起来。
与寻常炼体功法不同的是,这部《万劫不朽身》同时兼顾着心境的修炼。所谓一善染心,万劫不朽,修身之余亦要修心,才能达到百灯旷照,千里通明,终是万劫加诸亦成不朽之身。
至于修炼的过程……柳清欢不由眉头紧皱:“这也太狠了吧!”
那日得了此法,他只粗略扫了一遍,如今仔细揣摩,才发觉其中深意竟惊世骇俗,心中震惊不已。
一般而言,炼体的过程都是颇为痛苦的,需要不断挑战身体与意志的极限,而这部《万劫不朽身》功法,竟要引天怒淬炼法身!
天怒最常见的便是天劫中降下的雷霆,但除此之外,它的含义要更为广泛,迅雷疾电、怒雨横天,甚或是世所不容、时空排挤之力,无形无迹,难以捉摸。
“难怪得姓薛的说此法炼成后能肉身抗天劫,别说抗天劫,便是抗真仙一击都够了……这果真只是一部天阶功法?那家伙不会是诓我的吧!”
柳清欢不由产生了一丝怀疑,疑的不是功法不够强大,而是太过强大,已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同时,修炼此法的过程也太过残酷,只要想到以后三不五时便会挨雷劈,他便难以生出愉悦的心情。
挨雷劈的滋味可不好受,那种身体被一层层烧焦、剥离、崩毁的体验,除非是喜好自虐之人,没人能喜欢。
更过分的是,挨雷劈或许还只算是其中最轻的,某些难以寻迹的天怒才是最可怕的。
柳清欢将功法来回看了数遍,一时难以抉择,但渐渐的,追求强大的心理却渐渐压过了那一丝迟疑,目光变得坚定。
修仙之士,与天争命,与时间争寿,与万世之污浊争一方之清明自在,若是遇到疑难便却步不前,只会被大道无情的抛弃。
《万劫不朽身》确是一部难得的炼体功法,那便值得他去炼!
下定决心,柳清欢也不再在静室枯坐了,要完全参悟一部功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有些不明之气需要反复的揣摩。
而他现在所处之地可是九天云霄啊,这天上地下、三千世界,除此之外,还有哪里更能解开他心中的种种迷惑呢?
因此,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柳清欢日日于各种道场、斗法台处转悠,在浩如烟渺的典籍中流连忘返。
至于薛意,那人从第一天起便行踪成迷,即使回来,也是稍晃一圈就又消失不见,也不知他想要找的东西有没有进展。
不过,想要听大修的论法,想要观摩他人的对战,想要遍览典籍,都需要付出与价值相符合的代价。
好在这代价有一个举世通用的衡量,那便是灵石,而且是大把大把的往外撒灵石。
九天云霄乃是空阶以上的修士汇聚之地,在这里,基本看不到上品以下的灵石出现,便是极品灵石也极为稀松平常。
柳清欢自认为还算是身家不菲,但也经不住如此消耗,不得不开始考虑开源节流之事。
天天跟着他往外跑的福宝给他出主意:“要不,炼几颗丹药去卖?”
柳清欢想到快要查出头绪的丹液一事,摇头道:“炼丹太慢了,就算现在开始炼,也要好几个月才能出一炉丹。”
“不如直接卖灵药吧,反正洞天图内的灵药已积了一大批。”
“那是治标不治本,也不划算。”
“对了!”福宝兴奋地突然拍掌道:“主人,你也可以去开道场啊!哈哈,我看有的道场里的修士,悟的道还不如主人通透,讲得更是乱七八糟,还收那么多灵石呢!”
听到福宝说开道场,柳清欢反手便拍了他一巴掌:“忘了我们怎么来这儿的?忘了我为啥连道号都改了吗?我背后可还有个大乘修士准备随时要我命,若被他发现行踪,哪里再去找那么好运气逃脱一次。”
鸤鸠做为大乘修士,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出现在青冥,所以他不能去做太出风头的事。
像开道场,很大程度上需要不断积累名声和威望,才能吸引更多的人来听自己论经说道,十分不符合他一贯行事低调的作风。
“不过……”柳清欢沉吟道:“虽不能开道场,但还可以做其他事,比如去打几场斗法台。”
九天云霄内,想要获得这里的各种珍稀的修炼资源,除了使用高昂的灵石之外,也能通过其他方式换取,开道场是其中一种,而上斗法台则是另外一种。
相比起其他途径,斗法台显然是寻常修士更容易接触到也更热衷的方式,上台打一场,台下观战之人可凭意愿下注,只要赢了,就能按照各自的赔率分到一笔分红。
当然,一般小的比斗台看的人不多,分红亦不会太多,但若是去参加生死斗台,收益就极为可观了。
柳清欢左右权衡一番后,心中有了一个注意:“你也别在这儿给我瞎出主意了,开源节流一事不急,反正接下来我准备闭关一段时日,以后再作打算吧。”
他顺手拍了拍福宝的脑袋,一边往屋内走一边吩咐道:“初一现在管着小洞天内的事,外面的事就交给你和化身了,平日里不要到处乱跑,此地大修云集,莫要在外面惹事生非。”
抛下不满嘀咕的福宝,柳清欢来到洞府内那间如意殿外,将手放在石门上,随后闭目凝神。
再打开门时,原本空空荡荡的殿堂已变为一方广阔天地,清朗皓空之下,千竿翠竹随风发出沙沙声响,一弯溪水从林边绕过,汇入不远处的湖中。
出身于文始派竹林山的柳清欢,将如意殿改造成了自己最为熟悉的环境,便于林间空地一块平整大石上盘膝而坐,手边同时出现了一颗足有人头大小的石櫰木晶。
柳清欢这边开始闭关修炼炼体之术,另一边,终日不见踪影的金身傀儡薛意却来到了一座山峰之下。
“请留步!”
一名修士闪现而出,嘴里虽然说着“请”字,却极为不客气地直接拦住他的去路。
“此峰乃无为山人之坐峰,今日我家主人有事闭门谢客,道场暂时关闭,道友若是来听道的,还请三日之后再来。”
“呵呵,看来混得不错啊,都开上道场了……”薛意嘶哑地低笑两声,对那守山修士说道:“我并不是来听道的,你且去与贺牛通报,就说他的恩人到了,某些当年说好的承诺也该到兑现的时候了。”
守山修士疑惑地打量他几眼,见他一身厚重的黑袍遮去了头脸,修为似乎也不高,加之行迹鬼祟、语焉不详,便暗生不悦。
“贺牛是谁?我家主人本姓夏侯,乃素华天清微道祖名下首席大弟子,德高望重、驰名青冥,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毛修野道,也敢到我香炉峰前胡言乱语!劝你速速离去,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却见对方突然一抬手,一道乌光迎面飞来。
守山修士猛地晃了下,不过待看到飞来之物只是一枚令牌时,不由又惊又怒道:“你怎会有我家主人的私令?!”
黑袍之下射出两道冷冷的光芒,一股雄浑的气势随之喷涌而出:“有些事,不该你知道的,最好闭上嘴。”
看着那修士仓皇逃上山去,薛意又恶意地笑了两声,目中的光芒却闪烁个不停,也不知在想干什么。
没过多久,那守山修士就去而复返,这次态度已变得极为恭敬,低眉顺眼地请他上山。
松涛阵阵、溪水潺潺,大太阳底下,不知有多少秘密埋藏在岁月之中,知道的人知道,不知道的人,未来也未必没有机会知道。
大半日后,薛意再次出现,身形轻快如风,可以看出心情极好,但见他飞身而起,朝着悬于空中的三孤山飞去。
如果柳清欢此时在,定会惊讶羡慕不已,只因三孤山除非是在重大的法会,或者一些特殊的日子会对外开启外,平日里能上去的人寥寥无几,进入的条件也极其苛刻。
也不知薛意使了什么手段,见那无为山人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事,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进入三孤山的资格。
且将薛意放到一边,容后再叙。
对于一个闭关的修士来说,时间有时会过得极为迅疾。他们会将无数的光阴花在修炼上,忘却红尘诸事,只一心为道。
五年后,在九天云霄某个不起眼的小斗台上,出现了一位面容普通的体修。
此人身形劲瘦,初登台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有与他对战之人每每在接到挥来的拳头时才发觉不对。
“砰!”
笼罩着斗法台的光幕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被抛出去的修士捂着气血翻涌的胸口,脸上露出惊疑以及不服。
“你使诈!”
他衣袖一甩,便有一道黄光飞射而出。
隐藏的锋芒在空中拉出一道深如泥浪的长痕,嗡嗡的尖啸声让人心生烦乱,却只见一个硕大的拳影猛地砸了过来。
再一次的砰然巨响之中,几乎化为实质的力量轰隆隆炸开,一道道波纹仿佛江翻海沸般扩散开去,一支小剑从混乱的漩涡中倒射而回,“噗哧”一声插入经过特殊加固过的硬石地面。
仔细看去,那小剑剑身上竟已满布蛛纹,发出一声轻轻的哀鸣,便碎裂开来。
“你、你、你……”那修士瞠目结舌了片刻,抹了把脸,无奈地选择了放弃:“我输了。”
“承让!”对面之人拱了拱手就准备下台去找督战的修士结算为数不多的分红,却又被叫住。
“你就是那位最近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现在斗台上,且还无一场败绩的体修吧?”修士从地上跳起来,道:“我听说过你,不知下一次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好来押注!”
听到对方说要来给他押注,改换了容貌化身一名体修的柳清欢诧异了一瞬,想了想,道:“目前不知道,可能要过些天再上吧。”
那人听了,不由有些失望:“是吗?”
柳清欢笑着拱了拱手,便往台子一侧走去。
自从他开始修炼《万劫不朽身》,如今已过去五年有余,在炼体一道上已算小有所成,因此近日便出关来,与人打几场顺便检验一下这些日子的成果。
目前来看,似乎相当不错。
走到台边,隔绝防御法阵已经打开,督战的青冥修士在手边的本子上划了一笔,开口道:“青霖,下界万斛之修,在莫邪一四五战台上的战绩为连赢十场,下一场可打挑战场。嗯,你可准备好了?”
“你要打挑战场?”
没等柳清欢开口,之前和他对战的那位修士也跟了上来,插嘴道:“道友,挑战场可不能放弃啊,赢了就能晋阶到干将台了!”
柳清欢疑问道:“挑战场?”
他之前看人斗法,只知道这里的斗法台全都以古之名剑命名,且按修为高低为划分,一共分为八大层级。
其中,承影、纯钧、鱼肠、莫邪、干将这五台乃阴阳虚实境修士斗法的战台,合体修士则是湛泸、龙渊、赤霄三台。
最顶阶的,名为太阿台,位于三孤山上,专供大乘修士对战所用,难得开启一次,但每次开启,便会吸引无数人争相前往观战。
“你不会不知道吧?”那修士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开始给他解说关于斗法台的规定。
青冥做为三千界之首,大修云集,高阶修士多如牛毛。而九天云霄做为万法之地,不仅来往的青冥修士众多,也汇聚了来自其他界面的下界修士。
这些人来到这里,怀着交流道法、切磋战技,甚至是提升名气的心思,在各大道场和斗法台间来来回回,因此为了不致秩序崩坏,九天云霄便相应制定了一些规矩。
柳清欢因为修为在阴虚境后期,初登场时便在莫邪台,如今已连赢十场,按照规定需要半个月内进入挑战场,只要赢了就能去干将台,与更多实力更强的修士交手。如果逾期不打挑战场,便要从头再打过。
相对应的,越往上的斗法台观看的修士也会越多,同时台下的赌金也会跟着大幅度提升,赢了后收益自然也就越高。
“所以你明白了吧,如果不继续打,那就太可惜了!”
那人比柳清欢自己还热心,喋喋不休地道:“不过干将台是我阴阳两境修士最高的斗法台,因此不再遵循十场连胜晋升的规定,而是按照累积胜场的次数而排名。只要上到前一百名,便有极其丰厚的奖赏呢!”
柳清欢舒展开眉目,道:“多谢道友解答,那么,挑战场又是怎样一个说法?”
“这个嘛……”那人迟疑了下,瞥向督战修士。
督战修士从怀里摸出一枚玉简,用手指点了点,便有一个个名字跳出来,飘浮在空中。
“这上面是莫邪台排名靠后的一些修士,你可以选择其中一人进行挑战,当然对方也可以拒绝你的挑战,除了最后这一位,他无权拒绝。”
柳清欢微微皱了皱眉:“如果我赢了,是不是以后也要经常接受别人的挑战?”
“当然。”
柳清欢摇头道:“那还是算了,我不过是空闲之余才会上台打一场,顺便检验一下修炼的成果,并不想要陷入无休止的挑战中。”
督战修士目光闪了闪,道:“那你可以去试试轩辕台,那里想什么时候去都行,有不少法力高强的同道常年混迹于此,是最能检验出实力的地方,同时每赢一场,奖励也极为丰厚。”
柳清欢笑了笑,不置可否道:“多谢,我会考虑的。”
轩辕台,是九天云霄上一个非常特殊的斗台,每一场斗法都火爆至极,虽然也可以以认输结果战局,但在打红眼的时候,谁还管你认不认输,所以轩辕台又被称之为生死斗台。
与两人道别,柳清欢乘风踏气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封闭的如意殿内很快便有雷声咆哮,天地之威倾盖如云。
再之后,轩辕台上出现了一位神秘的体修,总是打过一场就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但每次出现却都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对手。
时间长了,即使他行事已极为低调,依然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战书?”
柳清欢满头尘土地从坑底爬出来,身上的衣衫已在之前的雷霆霹雳中变得破烂不堪,露出精健而又细密的肌肤。
他接过福宝递上来的精致墨帖,翻了翻:“黄霸图,谁呀?”
福宝瞥了瞥嘴,一脸不屑地道:“我打听一下,好像是最近在轩辕台声名鹊起的一名体修,战胜了好些个成名已久的修士,手段还极为残酷,与他对战的不是当场被杀死,就是身受重伤。”
柳清欢拍了拍衣袖,走到不远处一处瀑布下冲涤身上的尘土,不在意地问道:“所以他为何找上我?”
“大概是打听到主人的一些事迹吧,毕竟主人你现在一直保持着全胜的记录,拥有了不败的名声。”
柳清欢把帖子递回给福宝:“这种战书以后不用拿上来了,没空。”
一件小事,他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也未放在心上,却不想对方不肯放弃,一连送了好几次帖子上门,且言辞一次比一次激烈。
“不战而降、盗世欺名、鳞介虫豸?呵!”柳清欢嗤笑一声,将帖子一丢:“让送信的人滚。”
福宝应声而去,结果没到半个时辰,又跑了回来,一脸不忿地大叫道:“主人,那个疯子带着一大群人上门叫阵来了!”
柳清欢神色一沉,目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缓缓站起身,理好衣饰,又抹了把脸,换成在外行走的模样。
此时,柳清欢这座位置偏僻少有人来的洞府外已聚集了七八个人,呼喝与调笑声传遍山岭,为首一人虎目黑堂,身材魁伟,脸上带着戏谑的轻蔑笑意,盯着紧闭的洞门。
柳清欢走出洞府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一群人围在他门口肆意地说笑,见到他出来,声音小了些,变成了窃窃私语。
“哟,终于出来了,快看!”
“是他?看上去也没三头六臂嘛,所谓的‘不败’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据说他上一场轩辕台是在半年前,逼得轩辕榜上排名第十三的血剑当场认输,所以才会有了一时的盛名。”
“那一战我也听说了,好像是他只用了一拳,就将血剑的元神之剑锤得爆开……就是这人之后便消失不见,让很多闻名想看他斗场的人失望得很……”
柳清欢淡淡地扫过全场,这些人今日莫不是来看热闹的吧,瞧那一副副兴致勃勃的神态,反而不像是被请人找碴的。
他没理会落在身上的目光,直接看向为首之人,神色不愉地沉声道:“列位都是名震一方的大修士,今日不请自来,且围堵在我洞府门口做世井之态,未免也太过无礼了!”
“哈哈哈哈!”却听为首那名魅伟男修放声大笑,拱了拱手,出声道:“这不是为了想见青霖道友一面吗,道友行事神秘、神龙无尾,某数次递上战帖都无缘见面,便只能亲自上门求赐了。”
柳清欢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缓缓道:“我以为,我已将拒绝之意表达得十分清楚,且看你等这架势,怕不是上门求赐,而是上门挑事的吧?”
“话不是这么说……”
却见柳清欢神色陡然一冷,讥讽道:“你下战帖我就要接?你又是哪位,莫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
一声低喝,场面顿时陷入静寂,对面几人脸色也跟着变得难看。
大家都是修了成百上千年的空阶修士,总有些体面是要端着的,说几句风凉话还可,却做不出真正的像世井妇人一样当面叫骂之事。
这时,为首的魅伟男修往前走了一步,沉声道:“青霖道友,在下启黄山霸图,今日确是我等失礼在前,在这里先向你告一声罪!”
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我刚至九天云霄不久,欲寻一对手而不可得,前些时日听闻了道友与我同为炼体之修,且有不败威名,便思慕非常,才今日觍脸上门恳乞一战,还望道友成全!”
柳清欢神色缓了缓,不由有些意外:这人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颇为得体的话,似乎与传闻中那个狂妄的斗修不太相符啊,还是说刻意收敛了?
他仔细打量对方,修为要较他高上些许,在阴虚境巅峰,浑身气血蓬勃充盈,仿佛埋藏在地底的火山随时都会爆发一般,只一双虎目内暗影浮动,锋利之芒隐隐闪过。
这人……身上似乎有种违和之感?
柳清欢摸了摸下巴,一时琢磨不透,但对方明显放低了姿态,他倒不好再穷追不舍,只面色冷漠地说道:“如果我不肯呢?”
霸图一抱拳:“还望道友成全!”
柳清欢无语地看着他,这人属狗皮膏药的吧,粘上了就甩不掉。但略微思索片刻后,他却是点了头。
“行吧,你也别堵在我门口了,半个月后,咱们轩辕台上见!”
说完,也不再理会外面这一群人,回身便闭了洞门。
“啊,主人你怎么同意了?”等着消息的福宝蹦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你不是不想和那人打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和他打?”柳清欢道:“之前不过是嫌麻烦而已,但现在对方既然都上门来了,再避战就堕了威风了,岂不是会被嘲成缩头乌龟。”
福宝嘿嘿笑了几声,对他有种极端盲目的信心:“好,叫那家伙狂,主人去把他锤扁,教教他怎么做人!”
柳清欢摇了摇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展开,握成拳,又展开,如此反复了几次。
比起从前那如同玉雕冰彻般完美无暇,如今这双手多了些风霜颜色,骨血中流淌着肉眼看不到的磅礴力量,以天怒之威煅炼的肌里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
以万劫不朽身功法炼体,再汲取石櫰木晶内蕴藏的纯净力量,体、力同时双修,再加上他原本的修为底子,这些年的进境可谓是突飞猛涨。
只是修炼的过程太过残酷了些,要不是那九天云霄出品的如意殿品质极高,且能随着主人心意随时变化环境,恐怕早已是千疮百孔、满地疮痍。
而身在九天云霄这样的万法之地,周围论道斗法的气氛极为浓烈,他自然也要充分利用一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上一次斗台,加紧磨炼自己的战斗技巧,并找出自身的不足。
当然,若顺便能多得些利,他也是不拒绝的,毕竟他还想进更多的典籍库里看看。
“跟谁打不是打,正好这些日子又有了些突破,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他重新回到如意殿内,盘膝坐于一片荒野之中。
运起万劫不朽身功法,熟悉的窒息感从四面八方蜂涌而来,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排斥他的存在,无形而又巨大的压力落在身上,无时无刻不想撕碎他的身体,摧毁他的心神。
天之怒,不止雷霆万道,不止血流漂杵,还有来自于天的不满,就像是不容你再存活于世间,下一刻便会直接被抹杀似的。
时时刻刻要面对如此可怕的绝境,才是修炼万劫不朽身最大的困难之处,但也因为如此,柳清欢的炼体进境才会那么快,远超过同阶修士。
半个月一晃而过,是日,天朗气清。
柳清欢到达位于某个偏僻山谷中的轩辕台时,谷内已聚集了众多闻风而来的修士,都围在山谷中央巨大的平台周围等待着。
“这么多人?”他不由有些惊讶,低调地朝内走去。
真正见过他的人不多,一时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今日跟他出来的是化身,语气毫无波动地回复道:“霸图最近的名声很大,加上每一次上斗台都打得热血沸腾,残忍而又血腥,所以吸引了不少人来看。而与你一战,他在这些天更是大肆宣扬,扬言要将你击杀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