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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妖高校txt下载

    人生最惬意的事情不是睡觉睡到自然醒,而是周末的早晨睡醒了,撒泡尿之后重新滚回被窝,迷迷糊糊的脑子告诉你,时间还很充裕,你想睡多久都可以。

    同样的道理,人生最煎熬的事情不是别人跟你谈一个尴尬的话题,而是别人跟你谈过这个话题之后,这个尴尬话题在你的脑子里徘徊反复,久久不肯离去。

    就像前些天,苏施君在离去前顺嘴提到蒋玉的那件事。

    郑清有理由怀疑那位月下议会的上议员女士是找了个机会给自己添堵,但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敢去找她当面质问。

    还能怎么办?生活始终要过下去的,捏着鼻子也能过。

    眼下,胖子重新拎出这个问题,让郑清想把他脑袋塞进马桶里,咕噜咕噜一会儿。为了把话题从蒋玉身上转移开来,郑清不得不拿出自己刚刚想到的那本符帖,向舍友们展示。

    “你们觉得这件礼物怎么样?”他扬了扬手,将符帖甩的哗啦啦作响:“一套帖子,还有简单的注释……只要勾个符脚、注灵之后,就能当正经的基础符箓使用。”

    果然,胖子的注意力从帖子上转移开了。

    他蹭到郑清身边,接过那本帖子,然后便与萧大博士研究开来。这让郑清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迪伦敲了敲他的棺材板。

    “队长,你买的面膜我看看。”吸血狼人先生说着,摸了摸他白皙的皮肤,感叹道:“最近睡眠不足,总感觉皮肤变粗糙了一点。”

    郑清心底一阵恶寒,抬手便将那一小罐面膜丢了过去。

    迪伦没有伸手,但是他身下的棺材探出了一道暗红色的血气,将那罐面膜卷了回去。郑清打定主意稍后拿回那罐面膜,要好好擦一擦。

    “与面膜比起来,姜戈红管作为礼物更好一点。”迪伦翻看着手中罐子上的说明书,点评道:“现在我们那边都流行姜戈SW系列……伊莲娜是吉普赛人,用姜戈恰到好处。如果不喜欢红管,用黑管或者蓝管也不错。没有女巫能拒绝一整套姜戈。”

    姜戈是现代巫师世界里非常流行的奢侈品品牌,产品囊括了巫师长袍、猎装、计时器、化妆品、甚至包括飞毯与飞天扫帚。

    打个比方,姜戈在巫师世界的地位,约莫等同于郑清原先世界里阿玛尼、劳力士、罗尔斯罗伊斯等品牌的综合体。

    而姜戈红管,则是管身是红色的口红。迪伦推荐的SW系列全称是‘ScarletWitch(猩红女巫)系列’,在年轻女巫中名气很大。

    更重要的是,姜戈是吉普赛巫师们打造的品牌,对伊莲娜来说,肯定有特殊意义。

    听了迪伦的推荐,郑清感到有些心塞。

    “我还没有土豪到买一整套姜戈的地步。”年轻的公费生嘟囔着,努力将‘我没有钱’几个更直白的字眼儿咽了回去。

    在临镜画买面膜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柜台后面摆放的那一排排姜戈套装。不同色号与型号,排列的整整齐齐,仿佛待检阅的士兵,看上去就很有范儿。

    然后看了看价格——整套姜戈SW系列99支,报价九玉币九金豆九银角,卖的最火爆的SW400报价也要一粒金豆三枚银角。

    这让男巫早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买一支感觉没有诚意,而且我觉得流行色号她肯定早就买过了。”郑清不买的理由也很充分:“买一套的话,预算不够。当时算来算去,还是买那罐面膜,价格不贵,但也不便宜,恰到好处。”

    迪伦摇摇头,没有在说什么,而是招呼小精灵们将郑清的罐子送回去。

    “既然你现在打算送符帖,你买的化妆品怎么处理?”正在与萧笑研究帖子的胖子忽然抬头,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你也用不上那罐东西,岂不是浪费?”

    郑清闻言,顿时愣了愣。

    还没等他想好措施,辛胖子就给出了他的解决方案:“要我说,你还是送那罐儿面膜当礼物吧,反正心意十足,伊莲娜不会介意的……至于这本符帖,我贴点金豆子,卖给我怎么样?”

    郑清掂了掂手中那罐儿面膜,估量着砸到胖子脸上能砸多大个坑。

    掂了几下,他的脑子里忽然冒出自己的解决方案。

    “你们说,我把这罐东西送给苏芽或者李萌怎么样?”他试探着询问舍友们:“送给她们俩,总不会有人误会什么吧。”

    萧笑等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评价了一个词:“变态!”

    郑清翻了个白眼,重新开始逗弄缀在帐子上的那些小精灵。

    就在这个时候,窗外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动静,仿佛一串树叶拍在了玻璃上。郑清懒洋洋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迪伦躲在棺材里假装没听见,而萧大博士正在认真翻看郑清的符帖。

    只有辛胖子,没有耐心一页页的看符帖,距离阳台窗户的距离又最近。

    “一群懒虫。”

    胖子咕哝着,费力的挤过阳台与宿舍间的窄门,打开窗户。

    屋外的寒风顺势钻进了宿舍,让年轻的公费生打了个寒颤。

    “快关窗户!”郑清头也不抬的嚷嚷冲辛胖子起来:“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身上穿了一件天然的熊皮大衣!”

    “他那不算熊皮的,顶多算是油皮大衣。”迪伦坐在棺材里,一本正经的纠正道。

    “咣!”

    辛胖子用力合上窗户,气哼哼的重新挤进宿舍。

    “你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他睁大眼睛,冲着郑清咧咧嘴,手中挥舞着一只青色的小纸鹤:“我刚刚没听太清,你再说一遍?”

    郑清瞥了一眼,立刻从床上滚了下来。

    正在跟他嬉闹的小精灵们被吓了一跳,纷纷忽闪着翅膀飘到了半空中,兮兮兮兮的尖声抱怨起来。

    “抱歉,抱歉。”年轻的公费生双手合十,第一下冲小精灵们,第二下则隐约对着胖子,但大部分还是冲着小精灵。

    毫无疑问,胖子只有拿到他的软肋才会这么嚣张。简单推测就可以知道,那只纸鹤是来找自己的。



    “咳咳。”

    年轻的公费生轻声咳嗽了两下,脸上挤出一丝和煦的笑容:“我刚刚是说,冬天吹吹风好,多吹吹风,人显得精神!身体能像熊一样壮实。”

    这个回答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节操,把之前说的话直接吞进肚子里,然后降解消化,变成屁给放了出去。

    宿舍里另外两位旁观者对此并不奇怪。

    他们已经习惯了郑清渐渐厚实的脸皮,不稀的开口嘲笑他,浪费那两滴唾沫了。辛胖子也满意的点点头,抖手一丢,给了那只青色的纸鹤自由。

    纸鹤在半空中滑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快掉到地上了,才挣扎着,重新挣开被胖子揉瘪了的翅膀,扑棱扑棱飞起来。

    它愤怒的扇着小翅膀,绕着宿舍头顶那面用细丝悬挂的铜镜三匝,终于认准了目标,一敛翅,嗖的一下砸到郑清的手心。

    站起身后,它又恶狠狠的叨了年轻男巫几口,才解了气,安安分分的摊开身子。

    郑清小抽了几口凉气,看着手心被纸鹤叨出的几点红色痕迹,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决定先看看信里说了什么,然后再处理这只纸鹤。

    信的抬头非常短,只有四个字:

    “致大黑猫。”

    仅仅看了这四个字,郑清就感到心头一紧,后背的汗毛顿时炸了起来。

    他会变成黑猫这件事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老姚或者李教授想来不会与他开这种诙谐的玩笑,萧笑或者宥罪猎队其他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大都守口如瓶,有事直接找真人就可以,完全没有写信的必要。

    所以,看到开头的四个字之后,郑清的视线径直滑向信笺末尾,想看看到底是谁给他飞了这只纸鹤。

    但令他迷惑的是,信笺末尾并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朱红色的小小的爪印。

    细长、四趾,掌心很小,圆圆的,按在信纸上显得有些模糊。

    郑清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下,估摸了一下那个爪印的大小,又在脑子里转了几圈,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甚至没有办法辨认那是一只猫的爪印还是一只老鼠,亦或者河童、及其他魔法生物的爪印。仅他自己一瞬间可以想到的四趾生物就有一大堆,这还是没有咨询萧大博士的前提下。

    带着这份未知的压力,他开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读起信的正文:

    “见信安。”

    “寒假已经结束,不要睡懒觉了,该干活了。”

    “申时,猫果树下见。”

    “(爪印)”

    “(附,一定不要告诉其他人!)”

    读完一遍,郑清沉默了一小会儿。

    然后他又耐着性子,细细读了一遍。整封信,不算那个爪印,加上抬头与附语,也只有不到四十字。有时间,有地点,有对象,有事件。按理说,这应该是一则意思很明确的消息。

    但郑清确定他读不懂。

    他一度怀疑是不是那只纸鹤找错了收信人,但很快,他就抛掉了这个想法。不论是纸鹤魔法的严谨性,还是抬头那刺眼的‘大黑猫’三个字,都非常明确的告诉他,信没有寄错。

    轻轻吁了口气,郑清抬起头,眯着眼,看向窗外。

    冬日的阳光虽然不刺眼,却显得格外苍白,即便隔着玻璃窗,直视过后,仍旧让人有些眩晕。

    收回目光,郑清眼角的余光略过几位同伴。

    他刚刚在犹豫要不要把信交给萧笑参谋一下,他觉得如果这间宿舍有谁能给他一个更好的建议,那一定就是萧大博士了。

    但信笺末尾的附语,让他的这个念头转了几圈之后,最终打消。

    垂下眼皮,郑清心念急转。信的抬头既然是寄给‘大黑猫’的,那么应约而去的,自然也应该是‘大黑猫’,而不是某位巫师。申时,是下午三点到五点,按照就早不就晚的原则,三点钟赴约定然是没错的。

    至于猫果树是哪里,郑清在念到这个地址的时候,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一株越冬的大树,叶子都枯落了,干净的枝桠间,攀附着一只只慵懒的毛团,仿佛果子一般,挂在树梢。

    那是猫群在距离临钟湖不远处的小树林里的聚集地。

    年轻的公费生挑了挑眉毛,感觉这个名字实在是恰如其分,非常合适。但就是因为太合适了,让他隐约抓住了寄信者的尾巴。

    “应该是某只猫?”他低声喃喃着。

    “你在自言自语说什么?”书桌旁,刚刚啃掉一个鸭梨的辛胖子吆喝着问道。

    “他刚刚说是只猫什么的,”听觉敏锐的迪伦立刻回答道:“似乎他认为那封信跟一只猫有关系。”

    郑清斜着眼,盯了吸血狼人先生一下,最终摇摇头,转身钻进自己的帐子里。

    “我出去一下,不用给我带晚饭了。”他闷声闷气的说话声从拉紧的帐子里传出。403宿舍的其他三人面面相觑。

    “原本就没打算给你带晚饭。”辛胖子最终耸耸肩,如是回答道:“几分钟前你刚刚说过,今天晚上有约的……难道你约会不吃饭吗?”

    迪伦坐在他的棺材里,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

    郑清没有回答胖子的挤兑。

    只是从他的帐子里传出几个低低的闷哼声。

    萧笑若有所思的看了郑清的帐子一眼,忽然提高声音说道:“等一下我把你的符帖收在抽屉里——免得团团给上面留下爪印——如果你晚上能回来的话,记得在我抽屉里找。”

    郑清的帐子里没有声音。

    倒是窗台上,一直眯着眼享受透过玻璃流入宿舍阳光的肥猫团团,听到博士的话之后,不满的打了个响鼻,抖了抖嘴角的胡须。

    真是愚蠢的书呆子,团团舔了舔自己的爪子,鄙夷的看了一眼博士手中的符帖——作为一只尊贵的灵猫,它的爪印多么珍贵,怎么会赏脸给那些乌糟糟的废纸上乱印呢?

    它的爪印,只会赏赐给值得拥有它们的地方。

    比如包着鸡腿的油纸、某个胖子的肚皮、以及漂亮母猫的后背上。

    “兮兮。”

    郑清的帐子里传来小精灵们轻微的骚乱声。

    团团皱了皱鼻子。

    它刚刚隐约瞟见一道比老鼠还小的黑影从那个小男巫的帐子下滑了出来,然后一闪身,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



    郑清来到猫果树下的时候,还差五分钟才到下午三点。

    所以他预先躲进了距离那株大树不远的灌木丛后,小心打量四周,想要找出给那张信笺留下爪印的身影。

    临近开学,学生们陆陆续续到校,他们的宠物也跟着重新出现在了学府中,猫果树一改寒假时的‘凋零’,重新挂满了‘猫果’。

    只不过与年前不同,今年猫们在树杈间的地位发生了轻微变动。

    比如去年那只小小的布偶猫,短短几个月时间,它已经从尺许大小变成了体长超过一米、体重估计在十斤以上的程度了。不知道它的主人都喂它吃了些什么。倘若不是那双圆润的大眼睛一如既往的传神,郑清恐怕都认不出来它的身份。

    体型的变动影响了布偶猫在猫果树上的地位——这让它在猫果树上的位置从较低的地方,挪到了较高的地方。那里的阳光更充裕,空气也更清新。

    再比如,猫群的前首领,那只挪威森林猫。与去年相比,它的脸上多了一道伤疤,看上去比以前更硬气了许多。

    郑清盯着那道疤多看了几眼,非常怀疑森林猫的主人是星空学院的学生。应该只有那所学院的学生,才会把宠物脸上的疤痕当做勋章,而不用魔药抹掉。

    森林猫趴着的地方与去年相比,并没有多大的变动。但据郑清观察,这头大猫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盯着猫果树上最好的栖息地——也就是郑清的‘王座’——蠢蠢欲动,似乎几个月的时间,让它重新升起了挑战郑清的勇气。

    只不过此刻坐在‘王座’上的猫并不是郑清化身的大黑猫,而是一只小白猫。

    小白猫高不盈尺,体格轻飘,牙不尖,爪不利,看上去似乎就是只普通的田园猫。但它却能踏踏实实的趴在猫果树最好的树杈间,懒洋洋的打盹,似乎完全不在乎几米之外森林猫以及其他大猫们觊觎的眼神。

    这完全得益于之前郑清对猫群的巨大威慑力。

    狐假虎威,如是而已。

    郑黑猫躲在灌木丛里,目光从一个毛团移到另一个毛团上,仔细打量每一个毛团的动静,甄别是否有猫私下给自己飞了那只纸鹤。

    但他除了看到个别猫在互相舔毛、或者捉虫子之外,别无异常。

    就连它们打盹小憩时的姿态都与去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这让黑猫大为沮丧。

    观察了小十分钟,确定没有办法找出寄信者,郑清最终决定露面,看看那位寄信者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他把两条前腿向前抻直,屁股撅起,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然后甩了甩尾巴,开始钻出灌木丛。

    每向前走一步,他的体型就涨大一分,气势也增强一倍。相应的,他的步子也在不断增大。就这样,走了七八步,黑猫就已经站在了猫果树下面了。

    此时,他的体型宛如一头黑豹。

    黑猫仰起脑袋,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猫果树上的部下们,沉吟半晌,最终艰难的憋出一个‘喵’——受益于脸皮加厚的影响,他已经可以在猫与人之间自由转换了。

    只不过学猫叫而言,喵喵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也没人看见。

    猫果树上的大小猫咪们闻声而动,纷纷站起身,把尾巴夹在两股之间,扯平耳朵,趴下身子,乖巧的‘喵喵’回应着头领的吆喝。

    与其他猫相比,白猫表现的就淡定了许多。

    她眯着眼,打量着树下的猫头领。

    同其他兴奋的大小猫咪不同,她的注意力并不在黑猫的到来,而在黑猫眼睛的颜色上。

    作为一个有着巫师灵魂的白猫,她对自己的记忆力非常有信心。

    她记得很清楚,上一次见那只黑猫的时候,它还长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白猫对此印象非常深刻,因为她一度以为它是一头妖魔。

    但是现在,她盯着树下的那只黑猫,黑色的瞳孔收成了一条线。

    黑猫的眼睛,果然变成黑色了。

    这件事并没有出乎她的预料——或者说,自从不久前她飞出那只纸鹤后,她就预见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小白猫眯起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清楚的记得,上学期,她趴在黑猫脑袋上的情景,也清楚的记得,她与李萌在林荫路上散步时,将某只黑猫搂进怀里的情景。

    这让她有种暴打黑猫的冲动。

    忍住,蒋小猫不断在心底重复着这个词,默默暗示自己,只要自己假装不知道,就没人知道那些令人尴尬的事情了。

    脑海中的一系列证据,已经在这双变色的眼睛下被穿成了一条线,这让小白猫在恼火之余,心底平添了几分惊疑。

    假如黑猫真的是郑清变化的,那么他为什么可以随意变大变小呢?这完全不符合魔法定理!难道他是一个德鲁伊特?

    郑清并不清楚白猫在疑惑什么。

    感觉到震慑效果已经达到,原本蠢蠢欲动的森林猫等大猫重新乖巧下来之后,黑猫满意的抖了抖毛,身子重新缩小到尺许高低。

    接着,他几步助跑,轻快的爬上了猫果树,来到了他的‘王座’上。

    “咳咳。”

    黑猫干咳两声,示意小白猫可以挪地方了,王座只有猫大王可以趴着。

    小白猫斜了他一眼,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只是侧着身子,向旁边挪了挪,给黑猫留下一半的空间。

    黑猫抖了抖胡须——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小白猫斜他的时候,他隐约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但是再看着小白猫娇小的体型,黑猫最终确定刚刚肯定是错觉。

    一定是之前伸懒腰扯到筋了,他在心底这么安慰自己。

    眼看小白猫不打算挪地方,黑猫最终呼噜着,像一头猎豹一样,趴在了剩余的王座之上,昂着头,目光威严的扫视四周。

    见鬼,还是没有看到那个寄信者的身影。

    黑猫烦躁的扯了扯耳朵,身子却一动不动,维持着一个猫大王应该有的气势。

    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今天估计要在这里白趴一下午了。



    白趴,或者没有白趴,这是个薛定谔的问题。

    说白趴确实没错,从下午三点,一直到下午六点,郑清在‘王座’之上换了四五个姿势,从威严霸气的豹子趴,到懒洋洋的狗趴,然后是放弃治疗侧身露出半拉肚皮,最后索性卷成个球。姿势变了一个又一个,却最终没有等到那位神秘的寄信者。

    但说没有白趴,似乎也没错。因为在这个新学期第一次觐见的日子里,猫群按照固有的习惯,向他这位猫大王上了新的贡品。

    贡品不多,但五花八门,价值也天差地别。

    比如那只布偶猫,不知又从哪里给他寻摸了一块祖母绿,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却价值不菲,看的黑猫两眼放光——之所以说‘又’,是因为郑清隐约记得上次那块猫眼石也是这只布偶猫进贡的。这让他深度怀疑布偶猫的主子是阿尔法学院的有钱银儿。

    再比如脸上多了一条疤痕的森林猫,给郑清上供的是一条被咬的血肉模糊的冉遗。这是一种蛇头鱼身,长了六条腿,眼睛像马耳朵的鱼。这种鱼据说吃了可以明目,还能辟邪。当然,这些功效就像学生进百草园需要把烟灰从左肩丢过去一样,只是故老相传的说法,并没有专业的巫师论文加以佐证。

    参考森林猫脸上多的那道疤痕,郑清有理由怀疑这条冉遗是森林猫从最近贝塔镇爆发的黑潮里捞到的战利品。

    虽然郑清不打算吃这条冉遗,但他仍旧开心的笑纳了。这种猎获完全可以内部消化,比如他能把这条鱼送给辛胖子调配药剂,或者送给林果当炼金原料。再不济,也能挂到D&K里,当做猎物发卖,还能赚一点小钱。

    如果说以上两件贡品有些价值的话,其他猫们上贡的礼物就有点差强猫意了。

    比如有只圆滚滚的英短,给郑清带来了一小卷新鲜的猫薄荷;还有一只短尾猫,给郑清带来一只肥大的老鼠——它应该还记得几个月前郑清发布的任务,以为自己的贡品很棒,进贡的时候左顾右盼,得意洋洋。

    猫群的进贡迅捷而有条理,从地位高的猫咪开始,一只只,顺序的来到黑猫‘王座’下的一小块空地上,留下各自的礼物,躬身而退。

    整个猫群中,唯一还没有给郑清上供的,就是趴在他身边的那只小白猫。

    不知为何,再次见到小白猫后,郑清感觉它的脾气坏了很多,动不动就一脚把他从王座中央踹到边缘,还时不时冲他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声。

    所幸我们的黑猫是一只大度的黑猫,是一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黑猫,并不会因为某只小白猫些许的失礼而暴跳如雷。

    当然,任何容忍都有一定限度,原则性的事情——比如进贡——是不能马虎过去的。

    “咚咚!”

    黑猫弹出一个爪子,对小白猫敲了敲身子下面的树干。

    他的正下方,是一小堆形形色色的贡品,右侧则是趴在树枝间脾气很坏的小白猫。此刻,猫果树上的其他成员都已经进贡了它们的礼物,重新挂回枝头树梢。唯有小白猫,还没有给郑清提供贡品。

    这让黑猫略感不悦。

    “咚咚!”

    眼瞅着小白猫对他的暗示不加理会,郑清耐着性子,又敲了敲树干,同时勾了勾尾巴,尾巴尖指向自己身下那一小堆礼物,示意小白猫机灵点——他已经决定了,只要小白猫给他进贡,就算是一片树叶他也会捏着鼻子收下的。

    蒋小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隐约残留着猫薄荷的清香,稍稍撩起了她的情绪。那股味道来源于一只英短给黑猫的贡品,此刻正安安分分的躺在猫果树下的一小片空地间。

    自从黑猫出现在猫果树下,并且探头探脑四处观望开始,她的心就变得乱哄哄了。理智告诉她,趁着黑猫没发现她的身份,早早远离才是正道。

    但是直觉却让她只想狠狠收拾黑猫一顿,比如那些下意识的猫踹。

    黑猫示意她缴纳贡品的时候,蒋小猫正认真思索自己之前寄出去的那只纸鹤有没有可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信是一个简易炼金人偶写的、也是通过那个人偶寄送的,人偶已经销毁了,自然不会暴露她的身份;至于信笺末尾的那个爪印,更是她随便抓了一只老鼠按上去的。

    至于那只老鼠,已经躺在森林猫的肚子里了。

    黑猫的‘咚咚’声打断了蒋小猫的思路,令她有些不悦。

    她歪着头,看着黑猫尾巴尖指向的地方,不屑的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本猫事务繁杂,不伺候了!

    黑猫警惕的昂起脑袋,担心这只小白猫再踹他一脚。

    小白猫却没有理会他的警惕,而是纵身一跃,灵巧的从猫果树的王座上跳了下去。然后她凑到郑清的那堆贡品前嗅了嗅,在黑猫渐渐睁大的眼睛中,叼起那块祖母绿的小宝石,一溜烟跑掉了。

    跑,跑掉了?!

    黑猫震惊的站起身,在瑟瑟寒风中发呆。

    不是它给自己上贡吗?怎么它挑了件贡品跑掉了呢?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

    猫果树上的其他大小猫咪对于小白猫叼走绿宝石的行为不闻不问。反正贡品已经上交,其他事情与它们无瓜。

    冷风掠过树梢,毛团们在枝头晃晃悠悠,一如黑猫此刻凌乱的心情。

    这份糟糕的心情一直到晚上陪伊莲娜参加九有学院举办的二一四舞会的时候,才稍稍缓解了一些。

    “这是什么?”伊莲娜穿着一件裙摆带流苏的长裙,酒红色的长发很罕见的束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子与肩膀,令人望之而目眩。她接过郑清用彩纸包裹的盒子,扯开上面的丝带,拿出那本厚厚的符帖,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哇!竟然是全套基础符文……整个九有学院,不,整个第一大学的学生中,估计只有你能送出这样的礼物!”

    说着,女巫歪过头,送给男生一个措手不及的香吻。

    吻罢,她将符帖塞进自己的小包中,笑眯眯的瞟了男巫一眼:“我还以为你会再送我一块宝石呢……比起那些小石头,我觉得这样的礼物更显心意。”

    提到宝石,郑清刚刚飘起的心情陡然一坠,重新陷入泥泞之中。



    情人节的舞会并没有像郑清第一次参加猎月舞会那样,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许是见惯了大场面,他对学生会组织的这场小规模舞会稍稍有点审美疲劳,不论是宁芙的伴唱,还是夜光雀的伴舞,都没让他的心情有多少波动。唯一能留在他脑海里的,就只有吉普赛女巫那整个晚上的灿烂笑脸了。

    郑清对这次舞会第二个满意的地方,是他在与伊莲娜跳舞的时候,终于没有如同猎月舞会时一样讨论哲学。得益于稍早时候与迪伦探讨化妆品的原因,他终于找到了与女巫聊天的突破口,表现的更自然了一点。

    总之,这是一场胜利的舞会,美好的舞会,是九有学院年轻男女巫师们盛大的节日。

    喧闹之后,唯有疲乏。

    这份疲乏一直延续到第二日傍晚的新学期例会上。

    二月十五日是周末,也是寒假的最后一天,九有学院的学生们照例,需要参加每周末的班级例会。

    与上学期的例会相比,今天这场例会唯一让大家感到轻松的,是老姚已经提前通过两位班长通知学生们,今天晚上暂时不会收作业。包括周记在内的所有作业,都会延迟到开学第一周的例会再统一收取。

    “这是学院考虑到节后综合症的影响,给大家一点缓冲期。”唐顿在向男生们宣布这条信息的时候,如此解释道。

    但同时,他也强调了一句:“作业没写完的,这周一定要抓紧时间补完……不然下周末收作业还没写完,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男生们乱哄哄的答应着,嬉笑着,不以为意。

    倒是段肖剑大大咧咧的拍了拍班长大人的肩膀,笑道:“下周末?下周末老姚不知道还在不在学院,不用那么担心的!”

    郑清惊讶的抬起头,看向那个驼背的瘦削男巫。

    “下周老姚就不在了?你听谁说的?是学院要换院长了吗?”他丢出一连串的问题,把段肖剑的脸色砸的惨白。

    “俺里个亲爷爷咧,我可没那么说啊!”段肖剑的脑袋滑稽的向后仰去,仿佛被郑清的问题砸了个趔趄似的,同时连连摆手,否认道:“我只是说他可能不在学院……你不要随随便便曲解我的话好不好。万一传来传去出现什么偏差,我可不会负这个责任。”

    “他可能是说老姚会像上个学期一样,参加学校的项目,没有时间参加我们的小例会。”坐在另一边的张季信倒是领会了段肖剑的意思。

    驼背男巫听到这个解释,连连点头,一如小鸡啄米。

    郑清放心的吁了一口气。

    不论是他对魔法生物异常的吸引力,还是大阿卡纳头衔带来的麻烦,亦或者学校周围涌动的黑潮,都在不知不觉间给年轻的公费生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非常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熟悉与可以依靠的教授离去。

    将原先摆在桌上的寒假作业重新收回灰布袋后,郑清伸了个懒腰,目光在教室里摇曳,打量着四周那些旬月未见的同学们。

    现在是下午六点十分,距离今天班级例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教室里已经坐满了学生。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没有一个迟到,都赶在开学前抵达了学校。

    但这并不是第一大学的普遍现象。

    事实上,据郑清所知,阿尔法学院的许多学生,都有节后延假的习惯,尤其是那些巫师世家出身的学生,更是将延假当做一种身份的象征。家族愈是强盛,门第愈是高的,延假时间越长,反之越短。

    在他们看来,只有普通巫师家庭,甚至白丁出身的学生,才会乖乖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准时按点的来学校报到。

    所谓特权思想,不外乎如此。

    天文08-1班的学生们虽然已经到齐,却因为昨天节日的缘故,整体状态有些低迷。再加上时间接近例会开始,越是压制了教室里的气氛。

    女巫们照旧坐在教室前排中央,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互相探讨寒假作业的内容;男巫们则按照各自的小圈子,聚在教室的不同角落,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也许唯一精力充沛的,就只有门后张贴的那个简笔画小人儿了。旬月未见,它对大家似乎都热情了许多,向每个愿意跟它说话的人道谢,感谢大家在它过年的时候,给它的简笔画上撒了漂亮的金粉。

    郑清觉得它道谢是假,找人说闲话才是真。毕竟一个多月没有学生上课,整天呆在画纸上的简笔画小人想来日子过的应该很艰难。

    “你的面膜带了吗?”一直坐在郑清前排的辛胖子忽然转过头,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要不要给黑板上面那些小精灵也送一点?”

    郑清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今天早上睡醒之后,郑清忽然冒出新的想法,把那罐儿蠕虫系列的珍珠泥面膜送给了他养的那群小精灵们使用。

    小精灵们被这份奇怪的礼物感动的稀里哗啦,一整天都在宿舍里兮兮嚷嚷,而且几乎每一个小精灵都在那个罐子里打滚儿,在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白乎乎的珍珠泥,跌跌撞撞的飞来飞去,动辄撞在大家的帐子或者袍子上。

    就连肥猫团团都被吓的蹿出窗外,一直到大家来开例会的时候都没有回家。

    “如果你掏钱,我不介意送她们一点礼物。”郑清抬起眼皮扫了胖子一眼,没好气的哼道——他刚刚正在关注坐在教室另一边的吉普赛女巫,没心情搭理胖子。

    辛胖子却仿佛没有注意到公费生的不耐,反而愈发起了几分精神。

    “有钱也不能送小精灵呐,”胖子拍了拍圆润的肚皮,咂咂嘴:“我宁肯换成鸡腿塞进自己的肚皮里。”

    “所以你不是大阿卡纳。”坐在一旁的张季信冷不丁插口怼了胖子一下。

    郑清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辛胖子倒没有被怼后的恼火,脸上反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说起大阿卡纳,队长,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信笺?”

    郑清闻言,立刻想到昨天收到的那封落款爪印的青色飞鹤。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说?”

    “我听说……只是听说啊,”胖子首先强调了一番自己的消息来源,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听社联那边传来的消息,雷哲跟奥古斯都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了,学校里的任何一个社团都很难置身事外。据说,每个社团的团长,都将收到一封招揽信。”

    “或者是雷哲的,或者是奥古斯都的。”

    “你必须选择一支队伍。”



    辛胖子提及的‘流言’很快便被事实证明不是流言。

    二月十六日开学第一天,在上课途中遇到两个社团的成员因为口角当众抽出法书,最终被学生会的人当场带走,让他深切感受到学校两大社团之间的矛盾已经恶化到了何种地步。

    与此同时,作为宥罪社团的团长,他也收到了招揽信。

    只不过与其他社团团长只收到一份招揽信不同,郑清同时收到雷哲与奥古斯都两位大佬签名的招揽信。

    “你已经盯着那两张卡片看了快一个钟头了!”萧笑嘴唇微动,细小的声音在郑清耳边窸窸窣窣的响起:“终归是要选边站队,下课再看也不迟的……刚才老姚看了你好几眼。”

    听到最后的那句警告,郑清倏然抬头,看向讲台。

    很不幸,他的视线恰好对上讲台上老姚的目光。教授的眉头微微挑起,虽然他的嘴角依旧含笑,但他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审视,还有几分不满。

    郑清怀疑这就是传说中‘脸上带着冰冷笑容’的表情。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心头一紧,立刻将腰板挺的更直了一点。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现在是新学期的第一节课,姚教授没有开讲新的咒语,而是带领大家复习上学期学过的几道咒语,以及讲解上学期的期末试卷。

    虽然没有什么新鲜内容,但并不代表可以在这种课堂上随随便便走神。

    尤其是郑清上学期的考试卷子并没有大家预想的那么优秀。

    大学的成绩与中学时期不同,并不是按照百分制来计算的,而是有一个新名词,绩点。也就是传说中的GPA。

    绩点的基本公式是分数除以十,再减去五。也就是说,按照百分制的试卷,如果你考了一百分,那么绩点最高为5,如果你考了六十分,那么合格绩点为1。

    对于九有学院的学生们来说,绩点只有1-5的区别,1以下的成绩都会被记做0点,需要重新补考的。

    当然,郑清的成绩虽然没排到前两名,却也没有达到需要补考的程度。

    总共十门课程,郑清的符箓学拿到了全校最高的5,魔咒、天文、实践、生活以及魔法的哲学这五门,都拿到了4以上的绩点;剩余历史、占卜、药剂都是三点多,还有一门炼金术,他只拿到了2.9的绩点,按照班级排名,在天文08-1班排到了倒数第五名。

    平均绩点4.15,这个成绩对于第一大学绝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非常优秀的了,即便按照九有学院的等级划分,这个绩点也能拿到A级标准,可以申请学校绝大部分奖学金。

    但凡事不能对比,有比较就会有伤害。

    作为九有学院的重点班,天文08-1班的平均绩点是4.05,也就是说,郑清的平均成绩仅仅比班上的平均绩点高零点一。虽然这并不代表他的成绩在班上中等水平,但这可以非常明确的判断他并不是班上成绩最顶尖的那个群体。

    据郑清所知,班上那些女巫,尤其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那几位,平均绩点都是四点五以上的大佬。就连李萌同学,平均绩点也拿到了4。

    这让人情何以堪。

    尤其郑清进校的时候,是以学院唯二的公费生身份进校的。

    尤其郑清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刚刚拿到了大阿卡纳‘世界’的头衔。

    更不要提他还是梅林勋章的获得者、组织的猎队在校猎赛上取得了第一名,等等。

    荣誉越多,这个成绩给他带来的压力就越大。

    以至于班上其他人问他成绩的时候,他都只能打着哈哈,用一种很勉强的语气说道‘考的不好,考的不好,平均刚刚超过A’。

    这是一种非常考验技巧的回答方式。

    因为你既不能告诉对方你的实际考试成绩,也不能让对方小瞧,需要稍稍透露自己的水平,还要给对方足够的想象空间——这个想象空间的大小,就看回答时的表情了。

    你需要脸上挂着一丝遗憾,嘴角微微向下撇表示不屑,最好再耸耸肩,挤出一点笑容。如果对方的考评恰好在A以下,听到你的回答后露出几分羡慕与恼火,那么恭喜你,你的表演成功了。对方不会在意你具体考多少,而会鄙夷你的装腔作势。

    但无论如何,鄙夷装腔作势总比鄙夷名不副实要好一点吧。

    “听说每年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以后,九有学院申请转阿尔法学院的学生都很多啊。”郑清目不转睛的盯着讲台上老姚的背影,喃喃道:“不知道转院需要什么条件……你说,如果我接受奥古斯都的邀请函,他能帮我进阿尔法学院么?”

    “奥古斯都只是学生会主席,还有血友会的会长……阿尔法学院不是他开的。”坐在他旁边的萧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安慰道:“况且,你的学分绩点不是很高吗?不要在意单纯的期末考试绩点就好了。”

    这个回答让郑清略感宽慰。

    所谓学分绩点,就是在期末考试绩点的基础上,再参考期中成绩、以及平时成绩,按照不同权重计算最终得到的绩点——这个绩点是要与学分卡上的日常学分进行加权计算的,也是低年级升高年级的主要参考分数。

    因为郑清日常学分很高,所以最终计算结果,他勉勉强强排到了班级第三名,仅次于萧笑与刘菲菲,比蒋玉稍稍高那么一点点。

    是的,这次期末考试,九有学院第一名是萧大博士,他在除炼金、哲学与生活课之外的其他所有科目上都取得了几乎满点的成就,平均绩点更是达到了丧心病狂的4.91,成为九有学院近二十年来平均绩点最高的学生。

    没有之一。

    所以,面对萧笑的安慰,郑清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他成绩高,说什么都对。

    “郑清同学,看上去你有很多话想跟同学们说对不对?”讲台上,老姚勾了勾手指,将坐在教室后排的男巫勾的站起身:“来来来,你给大家讲一下混乱咒的咒式以及施展要点……再跟大家说一下,为什么你在期末考试上这道咒语只拿了一半的分数!”

    坐在郑清前排的辛胖子费力的扭过半张脸,冲郑清挤出一个欠揍的笑容。

    郑清哭丧着表情,老老实实那起了自己的法书。



    一般来说,魔咒课是最适合闲聊的课程。

    因为这门课有很大一部分时间属于实践内容,学生们需要拿着法书,大声吟诵抄在上面的咒语;或有的时候教授还会带一些小动物——比如老鼠、麻雀等——作为试验品,更加重了教室里的混乱程度。

    在这样的课堂上说闲话,别人一般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

    但今天这节魔咒课并不适合闲聊。

    老姚站在讲台上之后,用了半节课的时间给大家复习上学期学过的那些魔咒的要点;然后又用剩下的半节课,复盘了上学期期末的考试卷子。

    整个教室里,几乎只能听到他略显沙哑与疲惫的声音。即便他提了个别问题,同学们一窝蜂乱糟糟的回答,也不过混乱十几秒钟,很快便能恢复秩序。

    因而郑清与萧笑的小声聊天很容易便引起了老姚的注意——站在讲台上与坐在课桌后面的视野完全不同,很多时候学生们自以为是的小动作,站在讲台上的老师看的一清二楚。只不过大部分时候老师们忙于授课,只要那些小动作不过分,他们也不会追究。

    但今天不同。

    作为九有学院的公费生,又拥有梅林勋章获得者、大阿卡纳头衔等诸多荣誉,郑清的考试成绩却只在中等徘徊,这让身为九有学院院长的姚教授面子很是过不去。

    更令教授恼火的是,郑清在课堂上竟然丝毫没有悔过的态度,反而时不时跟旁边的萧笑聊天,还聊起转院之类的话题。

    这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所以,在开始复习混乱咒前,姚教授径直点起坐在教室后排窃窃私语中的某位男巫,很不客气的让他来讲解相关咒式的重点难点,以及他期末考试错在什么地方。

    郑清臊眉耷眼的站起身,按照教授的要求,将混乱咒分析了一遍。

    待他回答完毕,姚教授并没有立刻让他坐下,而是趁势教训起来:“看你也知道么。知道为什么会答错?这么简单的咒语,整个一年级的错误率只有百分之五点一,你就属于那五点一里面的!”

    郑清感到脸上有些发烫,脑袋垂的低低的。

    许是因为临近下课时间,卷子也讲的差不多了,在训斥完郑清的魔咒课卷子后,姚教授又扩大了战场,开始批评起他的其他科目:“还有你的占卜学,绩点只有三点三!卷子被扣了整整十七分!怎么扣的?有没有分析过?”

    “上学期,开学第一节课,我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符、易、文,这是你们大学三年学习的重中之重,是一切高阶魔法基础的基础!学好这三门,就算再难的咒语你们学起来都会得心应手;学不好这三门,你们连一百年前的巫师手卷都看不懂!”

    “你怎么能在占卜学上拿这么点分数呢?”

    “绩点那么低,有没有好好反思过呢?”

    郑清刚刚站起身的时候,确实感到有点脸红。但随着老姚的声音越来越高,言辞越来越激烈,年轻男巫也越来越不服气——讲道理,占卜学八十七分的成绩,即便在九有学院也不算一个低分,更何况他还从其他地方弥补了一些学分绩点,综合成绩并不低。

    正当他在心底酝酿怎样回答老姚咆哮的时候,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声音开口了。

    “教授,您这是偏心!”坐在教室另一侧的吉普赛女巫举了举手,声音响亮的抗议道:“郑清的考试成绩很高了……如果他这样的成绩都要反思、写检查,那我们这些绩点拿了一点多,两点多的学生,就没脸活在世上了!”

    听到她的抗议,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乱糟糟的起哄。

    不论男巫还是女巫,都用一种暧昧的眼神、调侃的目光打量着郑清与伊莲娜,气氛中的那份促狭,即便站在讲台上的教授都深刻感受到了。

    郑清脸上之前因为尴尬而涌起的热气,原本已经消退了不少。但在伊莲娜开口之后,触底反弹,走出了一根大阳线,烧的他感觉自己脑袋都要着火了。

    “就是,就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李萌唯恐天下不乱似的,举起自己的小胳膊,嚷嚷道:“郑清这次期末综合排名第三呢!连我姐都觉得他的成绩很好呢……”

    坐在小女巫身旁的蒋玉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胡言乱语的李萌,另一手结结实实的糊在了她的嘴边,同时慌乱的否认道:“不是我,我没说,她瞎说的……”

    眼瞅着教室里的嘈杂声越来越大,站在讲台上的姚教授终于按捺不住,重重的咳嗽几声。

    响亮的咳嗽声恍若雷震,轰隆隆,在封闭的教室里回荡。

    同学们纷纷用手捂住耳朵,乖乖闭上嘴巴,重新安静了下来。

    许久,当教室彻底安静下来后,老姚从怀里摸出烟斗,在讲桌上磕了磕,语气有些严肃起来:“你们觉得我是大题小做,或者偏心吗?”

    他定定的看着台下的年轻巫师们,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子的。”

    “我们是九有学院,我们的办学理念,是公正与平等……而最能体现这个理念的实践,就是考试。随堂考试、期中考试、期末考试、升级考试,等等。”

    “我们不是星空学院,你们不需要每天鼻青脸肿的上学,也不需要隔三差五去校医院躺上几天。”

    “我们不是亚特拉斯,你们不需要在青灯古佛下钻研经意,也不需要对着泥塑木雕的偶像念念有词。”

    “我们也不是阿尔法学院!不需要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猎场、浪费在学习之外的校园活动,浪费在人际交往中……即便那些活动能给你们带来很多学分!”

    “对于一个真正的九有学生来说,那些都是偏门!”

    “你们可以为了荣誉、为了骄傲、甚至为了升学考核而走那些偏门,没关系的,学院并不禁止,也不会堵死这些路。”

    “但这些对于九有学院的学生来说,不是正道。”

    “类似阿尔法学院的考核方式,千般花样,无穷手段,我只问一句,公正平等吗?”

    随着教授的最后一句反问,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老姚抓着烟斗,最后在讲桌上磕了磕,扫视一周,说了句‘下课’,便收拢了讲义,大步流星走出了教室。

    ()



    对于期末考试成绩的讨论,并没有随着姚教授的离去而告一段落。相反,因为教授的离场,教室里关于成绩的讨论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激烈。

    大家议论的焦点正是教授刚刚提及的,学分绩点与考试绩点之间的差异,对于九有学院的学生来说,是否应该放弃学分绩点,而仅仅使用考试绩点作为排名依据。

    因为郑清的成绩有些尴尬——他的考试绩点不太理想,但学分绩点很高,属于非典型九有学生——所以在大家议论的时候,他只能面带微笑的保持沉默。

    俗话说,理越辨越明,但在现实生活中,理往往越辩越乱。

    总有许多人在辩论的时候歪曲观点、诉诸情感、偷换概念,或者使用诱导性问题、使用权威人士的只言片语等等,给原本清清楚楚的论点上浇了一层又一层五颜六色的浆糊。

    郑清只听了一小会,待大家的讨论内容从‘学分绩点不可取’转移到‘神圣意志与血友会战争的正义性’上之后,他果断放弃了继续在脸上堆砌假笑,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手边的期末考试卷子上了。

    寒假时萧笑对他的提醒他仍旧记得非常清楚——在第一大学,永远不要碰三样东西:违反伦理的实验、社团之间的斗争,以及贝塔镇邮报的专访。

    他已经碰过贝塔镇邮报的专访了,虽然负面效应还没有显现,但年轻的男巫已经做好的一切准备。在这种时刻,远离学校里社团之间的斗争,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与他相同,原本兴致勃勃参加辩论的辛胖子,在讨论话题转移到社团矛盾上之后,也兴致缺缺的回到座位上。

    “我以为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呢。”郑清一边整理手头的卷子,一边抬起眼皮扫了胖子一眼,语气略略有些惊讶:“这些社团方面的事情,不是很好的新闻素材吗?”

    “那也要能发表才行呐!”胖子怪眼一翻,肥厚的手掌用力摩挲着笔记本的封皮,闷闷不乐道:“学院矛盾、社团矛盾,等等,这种不够和谐的内容向来是校报的禁区……我们又不是贝塔镇邮报,不能为了经济利益片面追求噱头。我们是一份有底线的报纸。”

    旁边传来张季信短促的笑声,似乎觉得胖子这个回答很有趣。

    眼瞅着两人又要开始撕逼,郑清连忙开口,问了一个他刚刚想起来的问题:“你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在北区的时候,有一个叫普利策的记者采访过我吧……”

    “普利策女士,”辛胖子晃了晃粗短的手指,纠正道:“贝塔镇邮报的普利策女士,她是姓普利策,不是叫普利策。”

    “对对对,”郑清扯了扯嘴角,不欲与胖子在这种细节纠缠,而是继续问道:“那位普利策女士之前的采访……你知道采访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辛胖子一时语塞。

    他一手抱在胸前,一手费力的蜷曲着,捏着他厚厚的下巴,脸颊的肥肉抖了好几下,才慢吞吞的回答道:“一般来说,简单的专访大概一个星期就能出炉……如果她需要加工一下材料的话,最迟也不过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两个星期,你期待的那份报纸就能出现在你眼前了。”

    郑清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并不期待看到那份专访。”他低声咕哝着:“后来想了想,当时有些话回答的不太谨慎……现在学校这么乱……相对来说,我更期待贝塔镇邮报的主编能毙掉那片专访。”

    “哈,毙掉?毙掉是不可能毙掉的。”辛胖子脸上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你知道你是谁吗?九有学院的公费生、梅林勋章获得者、以及大阿卡纳的‘世界’先生……对于媒体记者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噱头呢?”

    郑清脸色阴沉的把收拾好的卷子折了两折,塞进灰布袋里,然后站起身。

    “你们聊,我去食堂吃饭了。”他拍了拍肚皮,挤开过道里的几位同学,打算离开教室。

    见他动身,宥罪猎队其他几位男生也纷纷收拾东西,跟着离开。

    因为今天是开学第一天,第一节课,久违的同学们有许多闲话要聊。再加上老姚离开教室的时候丢下一个非常具有讨论下的话题,所以下课已经十多分钟了,教室里依旧有许多身影在晃来晃去,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坐在前排的女巫们也大都没有离开。

    只不过与上课时候不同,尼古拉斯从教室后排的角落里溜到前排,坐在刘菲菲身旁,两人正耳鬓厮磨着讨论期末卷子。看得出,过了一个学期,他放开了许多,已经有勇气坐在刘菲菲身边,不惧流言蜚语了。

    当然,更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尼古拉斯同学期末考试成绩不错,考试平均绩点拿到了三以上,综合排名更是拿到B+,按照这个排名,今年他升入二年级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郑清觉得这个成绩给了尼古拉斯坐在刘菲菲身边的底气。

    还有蒋玉,正偏着头,表情严厉的盯着李萌小同学修改试卷。

    看到李萌扁着嘴,不情不愿的誊抄卷子内容,郑清心底一乐,就想上前去挤兑她两下。但是再一看坐在李萌旁边的蒋大班长,他忽然想起苏施君之前说过的话,心底一个激灵,立刻低下脑袋,打算从女巫们面前悄无声息的飘过。

    但现实总会在这种时候跟你开个玩笑。

    他打算从几位女巫面前悄无声息溜走,其他人并没有这个想法。

    尤其是辛胖子与张季信,每次看到李萌,总会嘴贱两句。

    “哟,萌萌,还在修改卷子呐,要不要帮你带午饭过来?”辛胖子跟在郑清身后,迫不及待的挤到李萌身边,一脸猪哥样。

    李萌手中抓着的羽毛笔‘咔嚓’一声响,笔尖被她压断在笔记本上。

    就连郑清都感觉到了小女巫头顶那层厚厚的、乌漆嘛黑的阴云。

    “胖就别挡道,把萌萌看题的光线都挡住了!”张季信在胖子身后用力一推,嚷嚷着:“好像谁用你带午饭似的……你吃的东西,重油重肉的,萌萌能吃吗?”

    李萌双手按在课桌上,没有抬头,但是身后的头发已经无风自扬,一股股吓人的魔力波动在她身上激荡而起。

    与此同时,她阴沉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说了多少次,不准那么叫我名字!!”



    眼看着小灵巫就要当场爆发,经历过类似情况的郑清脸色一白,手指下意识的探进腰间的灰布袋里,想要做点什么。

    万幸蒋玉就在旁边。

    李萌脑后的头发刚刚飘起,就被蒋大班长一巴掌拍在后背,把她的头发吓的哧溜一下重新落了下去。

    “干嘛?想要造反?快做题!”蒋玉训斥了小女巫一句,继而抬起头,眯着眼看向辛胖子与张季信,脸上露出一丝危险的表情:“你们两个混球,十秒钟之内,如果不从我面前消失,我就把你们剁碎了丢到临钟湖给鱼人包饺子!”

    这句威胁直接且凶狠,与蒋玉平日的形象气质大不一样,将两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吓的愣在了那里。

    李萌委委屈屈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家表姐,看到蒋玉严厉的目光后,最终扁着嘴重新拿出一支新的羽毛笔,开始抄卷子。

    郑清嘴巴微微张开,呆呆的看着蒋大班长,似乎被她的言语吓到了。

    蒋玉的目光狠狠的扫过辛胖子与张季信,最后掠过郑清的时候,表情微微一滞,继而迅速的低下头,开始督促李萌抄卷子。

    她的目光也提醒了郑清。

    郑清也立刻把脑袋低下来,同时一手拽着胖子,一手拽向长老,把仍旧呆立在原地的两位同伴向教室外面拖去,一边拖,一边低声抱怨道:“你们两个抽风了吗?又没有喝酒,耍什么流氓……快走快走,迟了就走不掉了。”

    萧大博士仰着脑袋,脸上盖着那本摊开的、厚厚的笔记本,也不看路,就那么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三人身后四五米远的地方,不吭气,却也没有掉队。这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直到走出教学楼,走出大楼的阴影之外,男巫们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真鸡儿吓人!”辛胖子心有余悸的跺跺脚,从手表里摸出一小包干果仁,咯吱咯吱嚼了起来:“刚刚蒋大班长说那些威胁的话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她被爱玛教授附体了!”

    爱玛教授是大家的魔文课教授,向来以严厉与不近人情著称。

    听到胖子的比喻后,张季信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就算爱玛教授也不会动不动就把人剁饺子馅吧。”这位张家的嫡子摸了摸自己的长满短发的头皮,缩着脖子回望了一眼身后的教学楼,语气有点古怪:“总感觉她受了什么刺激似的……”

    “刺激?”辛胖子捏着下巴,放慢了脚步,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说起来,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蒋大班长看清哥儿时候的眼神很不对劲?”

    郑清原本还抱着看笑话的想法看两人拌嘴,却不防胖子忽然把他拉下水,心底骤然一紧,顿时大急。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今天撩拨的人有点少,不过瘾?”年轻的公费生用一种若无情的口吻冷笑两声:“或者说,你只是单纯的想挨揍。”

    说着,郑清已经从灰布袋里摸出自己的柯尔特银蟒,咔咔咔,转动着那塞了六颗符弹的弹匣。银白色的枪口在灰白的阳光下,闪烁着惨白的光芒,把辛胖子晃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辛胖子连连摆手,语速飞快的解释道:“平时吧,这么说确实有开玩笑的成分,毕竟你们俩动不动就出去约个会什么的……”

    “咔!”郑清打开柯尔特银蟒的保险,语气非常严肃:“那不是约会……看在光天化日的份儿上,我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

    胖子装模作样的抽了自己一嘴巴,笑眯眯改口:“我是说你俩动不动就在一起学习。”

    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与胖子一般见识。

    辛胖子也没有继续在用词方面纠结,而是接着之前的话题分析道:“但是这几天,你俩的态度很不对劲……有点互相躲避的感觉。尤其是刚才,这种感觉非常明显。”

    “相信我,这份感觉出自一位天才的新闻记者的直觉,不会错的。”

    郑清眼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这个该死的胖子,观察力竟然这么敏锐。

    就在他绞尽脑汁思考怎样纠正胖子的正确直觉的时候,几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临钟湖畔。沿着湖岸边的青石板路没走多远,便看见一大群学生正聚集在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

    其中一位瘦瘦高高男巫已经爬到了广场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正站在上面,挥舞着双臂,面对身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声说着什么。

    郑清眼前一亮,立刻伸手指向那些巫师:“他们在干嘛?集会吗?”

    宥罪猎队其他几位成员也注意到了小广场上的动静,胖子几乎立刻忘却了刚刚分析出的问题,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摸出记事板与羽毛笔,一溜烟向人群跑去。

    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向同伴们吆喝道:“我去采采风,你们吃完午饭,帮我带一份回宿舍……记得用符纸封好,别让团团把我的饭给糟蹋掉!”

    郑清目瞪口呆的看着胖子远去的身影。

    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借口效果如此出色。以至于他也对小广场上的集会有了一点点兴趣。

    他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中午十二点十分。

    “唔,现在正是食堂最拥挤的时候,要不我们也去那边凑凑热闹?”他用商量的语气对剩下的两位同伴说道:“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

    张季信对于凑热闹也很感兴趣,自无不可。

    倒是萧笑犹豫了几秒钟。

    “总感觉不像是什么好事情。”博士扶了扶眼镜,语气有些犹豫:“这种集会,看上去就很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能有什么危险,”郑清一把扯住他,就向人群走去:“况且我们也不是君子,在墙底下站一会儿没关系的……万一那里面有人说了有趣的事情,你还可以丰富一下你的笔记。”

    听到郑清最后一句话,萧笑终于不再抵抗,顺从的跟在同伴们来到小广场。

    远远的,随着风声,传来那位瘦高男巫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们必须正视这种区别……这是事实上的歧视!”



    “三百年前,一座伟大的学校突破血脉的藩篱,在布吉岛上成立了。今天,我们就站在这所学校中,站在这片浸满了前辈心血与汗水的土地上。”

    “这座学校的成立,如普罗米修斯从天国窃下的火种,给成千上万没有血脉传承、缺乏系统学习方式的求知者们带来了新的希望。”

    “这座学校的成立,正如黎明之前冉冉出现的启明星,昭示了现代魔法文明的爆发。”

    “然而三百年后的今天,我们必须承认,血脉的歧视并没有从巫师世界消失,缺乏天赋的年轻巫师们仍旧被那些自以为是的小团体拒之门外。”

    “他们叫嚣着‘没有高贵的思想,只有高贵的血统’,他们坚持着‘教育的本质是激发、引导学生的天赋’,他们实践着狭隘的‘自由与正义’,并引以为傲!”

    “他们的顽固立场,严重背离了第一大学建立的初衷!”

    “这不是无名校长所希望看到的学校!”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就是要让更多人睁开眼,看看头顶这片肮脏的天空,这片带着血色的天空……有声的呐喊出来!有力的举起你的胳膊!有心的贡献你的智慧!”

    “这是第一大学的‘神圣意志’!”

    “这是春天万物复苏前,炸响的那一片雷声!”

    “这是代表先进方向的我们,对落后势力的‘裁决’!”

    ……

    ……

    青石上,那位演讲的瘦高巫师挥舞着胳膊,表情激动,语气激昂。

    青石下,围观的年轻巫师们越来越多,欢呼声、口哨声、喇叭花过载后沉闷的爆裂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一些青白色的闪光,那是闻讯而来的记者在拍照摄影。

    就连距离这片小广场不远处的临钟湖岸,都有十几个鱼人脑袋浮出水面,听的津津有味。

    郑清与两位同伴站在人群外围。

    虽然那位年轻巫师没有使用扩音咒,也没有使用类似的炼金用品,但细微的寒风却很好的帮助了他,让他的声音传到了更多路过的学生耳朵里。

    郑清站在人群外围,眉头紧皱。

    “我一直以为,他们两家只是在争第一。”年轻的公费生很明显捕捉到了这番演讲更深层次的内容,语气有些严肃:“怎么听上去这个矛盾还有扩大化的倾向?”

    很显然,站在青石上的那位演讲者极有可能是一位来自‘神圣意志’的巫师,而他所抨击的,正是血友会所坚持的那一套理论。

    在郑清的印象中,学生社团的矛盾,大体就是社团联合会议上座位之争,或者学生会的政策讨论会议上‘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这类文绉绉的对立。

    再不济,不同社团的成员在公告栏里张贴几篇阴阳怪气的檄文,或者隶属不同社团的猎队在猎场上拼命厮杀一场。

    而眼下,他听着小广场上的演讲,忽然琢磨出一点不太对劲的味道。

    雷哲的神圣意志,抨击的不仅仅是血友会,还有站在血友会身后的那个庞然大物,阿尔法学院——或者说,是阿尔法学院一直坚持的教学理念。

    与郑清专注听演讲不同,萧笑则在全心全意的做着笔记——因为记录速度太快,以至于羽毛笔的毛奓(zha)开,他都来不及捋顺。

    听到年轻公费生的质疑后,萧大博士只是摆摆手,示意道:“稍后谈,先听,别说话。”

    郑清闻言,只好把一肚子困惑死死捆住,坐等博士释疑。

    幸运的是那位巫师的演讲已经接近了尾声,正在用一连串排比、比喻等,来加强他演讲的节奏与气势:

    “……同学们!我注意到,今天站在这里的年轻巫师,有许多都出身历史悠久的巫师家族。他们并没有桎梏在狭隘的血脉与传承之中,而是勇敢的拥抱了这所学校的神圣的意志!”

    “而他们,并不是我们唯一的战友!”

    “我们来自白丁的社会、来自贝塔镇北区的陋巷、来自丹哈格、来自四季坊、来自荆棘古堡阴暗的地下室、来自莱茵河畔隐秘的营地、来自沉默的墓地、来自璀璨的星空、来自蓝星之外新世界里那些被开拓出的荒原与密林!”

    “我们来自已知的各个角落,为了一个伟大的梦想站在了这座校园里!”

    “这所学校已经迷失了方向!”

    “我们有责任解救它,让它重新找到正确的道路!所以我们要为此而战斗!”

    “当我们战斗的时候,不能后退,不能投降,不能放弃!”

    “直到胜利,然后,我们可以笑着拥抱在一起——在那时,对我们所有人而言,巫师,这个词将被赋予全新的含义。”

    “他将不会因为血脉的差异而厚此薄彼,不会因为出身的不同而心怀怨愤,不会因为努力而丧失对这片星空与脚下道路的信心!”

    “他将坚定的行走在‘道’之上,为我们的后人,开辟更为遥远的未来!”

    “同学们,今天,我站在这里对你们说,虽然眼前的道路充满坎坷与荆棘,但是绝不会成为阻碍我们前行的梦魇,相反,透过那模糊的梦境,我们可以看到迷雾中的未来……那真实不虚的,充满公正与平等的未来!”

    “他是站在海岸遥望海中已经看得见桅杆尖头了的一只航船,他是立于高山之巅远看东方已见光芒四射喷薄欲出的一轮朝日,他是躁动于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个婴儿①。”

    “他与我们的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而我们的对手,囿于传统与古老的桎梏,步履维艰,前途无亮。”

    “血统过去曾经活着。它在最黑暗的那些年代,保存了巫师的传承,像一位狂风中抱着蜡烛前行的旅者,令人敬仰。”

    “血统今天快要死了。它在最光明的世代,顽固着它的立场,吝惜它那豆大的烛光,全然不顾烛光之外,有一轮灼目的太阳。”

    “血统已经没有未来了。就像一头跋涉在沙漠里的河童,每走一步,都在耗费它月盘里不多的精华。”

    “我们每个人丢出一粒沙子,终将汇成沙海,淹没那奄奄一息的过去。”

    “最终堆积起来的沙丘,就是血统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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