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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妖高校txt下载

    在提交了学生卡复印件、个人档案、教授推荐信等一大堆材料之后,郑清终于拿到了第一大学学生会的报名申请表。

    申请表前半部分的个人信息填写非常容易。

    在十多年的学习生涯中,郑清填过无数次的个人信息。除了年龄、经历等内容每一次有些许区别外,其他内容他自信可以闭着眼睛填下来——只需要注意在填写的时候,不要把爱好填成‘女’就可以了。

    直到他看到两个陌生的字眼。

    血源。

    郑清咬了咬笔杆,小心打量着四周。

    这是第一大学学生会独自拥有的一间办公室。

    为了应对蜂拥而至的报名者,办公室只将屋子中央那张巨大的黑色书桌留了下来。平日里摆在屋里的精巧仪器都被塞进玻璃橱柜中;那些杂乱的文件也被随意的塞进纸箱,堆在角落里。

    学生会的干事们另外从教室搬了几张长条课桌,整齐摆好,供各位报名者在上面填写报名表。

    此刻,屋子中央的黑色书桌后,几名学生会的干事正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什么;长条桌后,前来报名的年轻男女巫师们都在奋笔疾书,努力填出一个花团锦簇的申请表。

    银灰色的窗帘被小精灵们从挂钩上解放下来,将午后炽热的阳光挡在屋外。

    一切都显得安静有序。

    “请问,”郑清举起手中的毛笔,打破屋子里的寂静,弱弱的问道:“这个申请表上是不是有错字?”

    “错字?”黑色书桌后,一位马尾学姐紧张的站起身,迭声问道:“哪里,在哪里,哪个字错了?”

    周围正在填表的其他学生不安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郑清底气不足的指了指个人信息最后一项。

    “这个‘血源’,”他小声说道:“‘源’字是不是写错了?……这个地方填‘血缘’还是‘血型’?”

    马尾女巫凑到申请表前瞅了瞅,轻嘘一口气。

    “不要紧,没有错字!”她首先站直身子,四处安抚道。

    其他报名者如释重负,重新埋头填表。

    郑清脸上有些发胀的感觉。

    “嗯,可能你之前没有接触过……”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马尾女巫温和的安慰道:“这个项目只有在第一大学,或者类似规模较大的巫师聚居地才会被单独列出来。”

    “血源,意思是血脉渊源,你也可以理解成血脉源头。”

    “巫师世界有许多特殊的血脉传承。比如常见的血族、狼人、狐族、幽灵、僵尸;还有一些比较少见,比如有些巫师会混杂诸如多瑙人、多臂族之类的外星血脉。”

    “大多数情况下,这些信息属于个人隐私,不会有巫师直接向你询问。”

    “但第一大学学生会在整个巫师世界,都属于一支非常令人关切的力量,我们甚至有资格旁听巫师联盟的大型会议。”

    说到这里,郑清明显感受到女巫有些激昂的情绪。

    他忍不住在座位上扭了扭。

    这个信号如此明显,以至于马尾女巫几乎一瞬间注意到了他的情绪。

    “咳咳,”她轻声咳嗽了一下,小声补充道:“所以,学生会需要准确把握每个入会学生的具体情况……这个地方填写你是否具有外星血脉,以及你具有的特殊天赋,就行了。”

    郑清思索片刻,提笔,谨慎的在空白处写下‘纯巫师’三个字。

    时间飞快流逝。

    申请表最后一部分填写学生报名的部门以及五百字的报名理由。

    郑清看着申请表上单独列出的‘部门列表’,稍稍犹豫了一下。

    他曾向尼古拉斯打听过学生会的情况。

    据这位在大一蹉跎两年的老生介绍,学生会里的部门虽然林林总总有十多个,但真正重要的部门不过一掌之数。

    主席团、猎妖处、学习部、外事部以及监察部。

    其他诸如宣传部、内务部、秘书处、组织部等部门,常年介于跑腿打杂与透明失踪状态,很少在重要的学生活动中获得领导地位。

    主席团作为学生会最高领导机构,成员包括一位学生会主席与若干名学生会副主席——当然,在第一大学,副主席的数目一般保持在四位——大部分情况下,这个部门只对学生会内部高级干部招募,所以郑清提前划掉了这个名字。

    猎妖处,顾名思义,自然是组织猎妖活动的部门。考虑到自己对猎妖一无所知,郑清非常明智的忽视了这个选项。

    监察部是一个黑脸部门,在他们的报名要求中提到申请人需要具备一定的战斗力。具可靠消息,加入这个部门的最后一个步骤是在密室中打翻一头野妖。

    郑清想到入学专机上那头妩媚的女妖,心底呵呵两声,目光自然滑过这个选项。

    剩下的最后两个选项。

    学习部是个好部门。不仅在大小学生活动中居中调节领导,而且据不可靠消息称,这个部门的高级干部常常被作为学生会主席团的后备人选。

    而外事部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学校会为这个部门配备专业助教。在这个部门有很多机会学习到课堂外的高深魔法,还有机会与其他机构协作,执行某些‘外部’的特殊任务。

    对于长期囿于学府中的年轻巫师来说,能够海阔天空四处乱跑,还能时不时学到点知识,自然令人趋之若鹜。

    尼古拉斯在提到这些消息时,一脸神神秘秘,而且语焉不详。但越是这样,越是引得郑清好奇。

    郑清手执毛笔,在半空停顿了几秒钟,最终勾选了心底早已选好的部门。

    第一大学学生会,外事部。

    至于五百字的报名原因,作为经过十几年‘高大上’思想品德熏陶的年轻人,郑清自然能列出一百种不重样的理由,让审查者心悦诚服。

    因为今天的报名只是初选。学生们只需要填写个人信息、报备自己的特长、宠物等,让面试官们做一个初步的筛选。

    所以整个流程进度非常迅速。

    “外事部真的有机会出岛访问吗?”在提交申请表的时候,郑清忍不住,又一次向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咨询道。

    “外部交涉会有的、外部事务也会有的,一切都是有可能的。”袍子上别着三棱标志的马尾女巫笑眯眯的回答道。

    “什么时候能知道报名的结果?”郑清迫不及待的追问。

    他对自己通过初审非常有信心。

    如果连他都被刷下去,那整个第一大学九有学院的大一新生,还有几个人有资格进入学生会呢?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完全忘记自己刚入学就背上处分的事情了。

    “初审结果这个周末就能知道了。”对面收集资料的学姐拍了拍手边的法书,提醒道:“注意保持联络畅通哦。”



    第一大学的学生会在办事效率上还是值得称赞的。

    没有等到周末,仅仅过了几个钟头,在周五下午实践课之后,郑清就收到了学生会寄来的审核结果通知。

    拆掉那只在眼前翩然很久的纸鹤,看着白色信纸上寥寥数语,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年轻的公费生脸上还是遏制不住灿烂的笑脸。

    “好消息?”辛胖子原本正伏在书桌前推导药剂公式,听到某人哼起五音不全的曲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西华苑403宿舍中的男生们已经纷纷回到了这个略显狭小的世界。

    连那只白天在校园里四处晃悠的肥猫,也趴在书桌上,嗅着新鲜的向日葵花香,任凭背上的小精灵们剥出白嫩的瓜子仁,塞进它漏风的猫嘴里。

    至于猫吃不吃瓜子,这种问题在魔法世界都不是问题。

    “没什么太要紧的。”虽然这么说,但郑清还是炫耀般的把信纸展示了出来:“就是中午去学生会填了一下申请表……他们通过初审了。”

    “学生会?”迪伦的声音从帷帐后的棺材里传出来,显得有些闷声闷气:“我记得他们给你邀请函了啊?讲道理,你可以直接选择自己想去的部门,完全不需要走这些流程。”

    “不一样,”郑清迟疑了一下,纠正道:“给我邀请函的是九有学院的学生会……我打算去第一大学的学生会看看。”

    萧笑从笔记本中抬起头,大有深意的瞅了他一眼。

    郑清假装没有看见。

    “咳咳,信上说,”他清了清嗓子,读着信纸上的讯息:“……请于本周日下午三点钟,前往第一大学学生工作委员会驻地(在十一号凉亭转出)办公楼一层东105室参加您的入会面试……新生需携带常用法书、若有擅长魔法,请自备用具。”

    说罢,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两位书桌前的舍友。

    “常用法书?魔法道具?”郑清纳罕着:“难道我还需要在面试会上现场展示画符技巧?”

    “你忘了你在哪所学院?”萧笑反问道。

    “九有学院。”郑清鼓起嘴,长长吐出一口气:“我以为第一大学的学生会……也许能使用更灵活的招募方式。”

    “笑话。”辛胖子嗤之以鼻:“对于九有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考试更公平的方式吗?如果在招募时让你与星空学院的人无限制格斗,或者与亚特拉斯的人一同在神像下祈祷一整夜,你会赞同这些方式吗?”

    郑清果断摇了摇头。

    “所以!”辛胖子用力拍了拍书桌上的课本,大声说道:“带上你的文房四宝……四宝那么一亮相呀,美极了,妙极了,简直OK顶呱呱!”

    郑清听着这段自带BGM的说辞,竟无言以对。

    趴在书桌上的肥猫团团抖了抖眼皮,没有睁眼,只是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露出满嘴利牙。

    辛胖子啪在课本上的胖手抖了抖,蹭着桌子,缓缓收了回去。

    “不知道其他几个学院的学生会怎么招新。”郑清咂咂嘴,截胡了几颗小精灵剥出的瓜子仁,丢进嘴里,含糊道:“不要告诉我还是那老一套。”

    “难道你还能指望这些深受学院文化荼毒的年轻人能够想到什么更好的办法吗?”萧笑毫不客气的嘲笑道:“学院筛选学生的办法,就是这些学生会招新的基本原则。”

    “第一大学的学生们在入校后,天然便有了不同的立场……这种情况在他们处理日常事务的过程中体现的格外明显。”

    “比如阿尔法学院,通过天赋来筛选学生,所以阿尔法的学生都很有天赋。你想想那些有点天赋的人都有什么特点呢?狂、傲、自大。谁也不服谁。所以他们的学生会就准备了一张大圆桌,有事情就围成一圈商量,吵吵闹闹,一个月处理不了一件事,还都觉得自己代表的是真理,一个个声嘶力竭,得意洋洋。”

    “亚特拉斯就不能用阿尔法的方式来处理问题了。如果说阿尔法比较温和,那么亚特拉斯就比较极端了。谁也不想在讲话时不小心冒犯了哪个不知名的教派,然后被人用法书从台上抽下来——在亚特拉斯,为了维护信仰抽出的法书,不会被学校追究——所以,亚特拉斯的学生会就是一个大杂烩。每个教派都有自己的学生会,他们的通知都是有效的,但只对自己的人有效。”

    “星空更简单。他们跟亚特拉斯一样极端。摆一张擂台,然后单挑、单挑、继续单挑。打到最后的那个人就是学生会长。所以他们学生会的头目都很有威望。处理问题也简单粗暴,不服就打,打服了问题就解决了;打不过,问题就不解决了……他们被其他学院的人称作战斗学院、脑子里全是肌肉的野蛮人,不是没有道理。”

    “我们呢?”郑清听得津津有味,瓜子也吃的津津有味。

    他已经不满足偶尔截胡一两颗瓜子了。

    小精灵们面对自家主人的需求,自然会优先提供。

    肥猫团团在被一群小精灵揪耳、捏脸后,最终怂然认栽,可怜巴巴的看着香喷喷的瓜子仁落进那个年轻小巫师的嘴里。

    “我们自然是考试。”萧大博士此刻谈兴也浓,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感觉:

    “跟阿尔法一样,我们也属于比较温和的学院;但是我们又很像星空学院,领导都比较有威望。因为考试,就会有一个分数;大家天然就对考试成绩好的人很信服,所以分数的高低,决定了威望的高低……因而大部分时候,我们学院处理事情像星空学院的学生会一样干脆利落,但是学生会内部又像阿尔法一样比较温和。”

    “听你这么说,我们学院似乎很厉害啊。”

    “哼。”萧笑冷笑一声:“也许就是因为通过层层的竞争上来的,所以太多的精力被消耗在内部的竞争中了,在一年一度的校猎会上,九有的学生会一度被阿尔法甩出很远。反倒是阿尔法,他们注重血脉天赋给他们带来了很多巫师世家深厚的底蕴。”

    “这种情况在这一任雷哲上台后处理的不错。”辛胖子插嘴道:“我听那个红脸男吹,他哥在院猎队,拿了去年的校猎会冠军……嘁,又不是他得冠军,得意个屁。”

    郑清忽视了辛胖子话语中的语气助词,好奇道:“张季信?他哥也在九有学院吗?一直只听说他有个哥哥,没想到这么厉害。”

    “厉害的是雷哲。”萧笑强行把话题扭了回去:“所以说,没有任何制度能够保证学院在竞争中脱颖而出……这些制度只不过是支撑起这些学院存在的框架罢了。巴克农神殿与夫子城隍庙之间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建筑罢了……真正决定这些建筑能否在历史焕发光辉的,还是进出庙宇间的身影。”

    “此话在理。”辛胖子连连点头:“就像我们不能接受不公平、不公正;阿尔法的人也不能接受别人对自己指手画脚。”

    “然后呢?”郑清又向嘴里塞了一把瓜子仁,安慰般的撸了撸团团。

    橘猫颇为委屈的打着呼噜,既想在这个猫口夺食的家伙面前维持尊严,又舍不得被安慰时的束缚感觉。

    最终,它只能揣起爪子,把眼睛紧紧闭上。

    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你该了解一下时事。”萧笑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过来一卷报纸,塞到郑清手中。



    “为什么给我这个?”郑清好奇的接过那沓厚鼓囊囊的报纸。

    还未翻开,浓郁的油墨香气便扑面而来,令他皱了皱眉。

    在郑清看来,巫师们的世界是一个充满了矛盾与悖论的世界,当然,这一切都源于魔法的不科学性。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各种电气化的设备已经被广泛应用在生活中。电视、电脑、手机,人们有非常多的手段收集着不同维度的信息。

    但在魔法世界,巫师们仍旧固执的使用古老的魔法技巧来达到相同的效果。

    比如传递信息的纸鹤、拥有‘动画’效果的易拉宝、亦或者插入‘小视频’的报刊杂志。

    如果在百十年前,这些近乎神迹的魔法技巧会让那些毫无天赋的普通人惊叹膜拜。

    而现在,如果这些魔法制品流落白丁世界,他们也许会怀着极大的好奇与热情探索这个未知的文明——没有恐惧、没有膜拜,有的只是对未知的猎奇心理。

    翻开报纸,在首页巨幅照片中,一名黑人巫师正站在演讲台后用力挥舞着手臂,他的表情有些激动,在他演讲桌的话筒旁,摆放着一颗疑似头颅的东西——因为报纸被打了马赛克,所以郑清对此并不是非常确认。

    头条上有醒目的黑色题目:‘泛美巫师大选在华府热烈进行,贝拉克与威拉德激辩涉妖法案’。

    “我一直好奇报纸上的照片为什么不能说话,还不如我家的电视。”郑清用指尖把黑人巫师的手臂向旁边拨了拨,露出后面一名漂亮的长发女巫:“而且,刚刚不是在讨论学生会考试的事情么……你给我这份报纸干嘛?这上面有考题?”

    “我记得在专机上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萧笑先回答了郑清的第一个问题:“任何时候,在人类社会,传统的力量都是非常强大的……相同的便捷条件下,你不能指望用惯了法书与咒语的巫师们改换陌生的电子产品。”

    “即便魔法更复杂、落后,你也不要指望他们有什么改变。”迪伦忽然从帷帐后探出脑袋,抱怨道:“你没有在血族古堡里住过,那里简直是一座活着的历史博物馆。你可以看到亚瑟王时代的老吸血鬼穿着破旧的麻衣、满嘴黑牙,也能看到伊丽莎白时代的女贵族用鲸骨裙把自己的腰勒成一个葫芦,还能看到七十年代的的嬉皮士,满脸订着铁环铜钉,走起路像中了‘踢踏咒’一样。”

    “就像希尔达助教一样?”郑清斜着眼,看了看吸血狼人先生耷在棺材边沿的脑袋。

    “比他还要扭曲。”迪伦打了个寒颤,摇摇头。

    “至于报纸上的照片不能说话,”萧笑稍稍提高声音,把谈话扯回郑清的问题中去:“个人认为,这是因为在这种简单的纸张上叠加过多魔法会导致‘咒语空蚀现象’……这是一种魔纹不稳定状态。”

    郑清耸耸肩。

    虽然没听太懂,但他大约明白,过多叠加咒语会导致魔法不稳定。也许报纸会在高温下爆燃,会在低温下出现画面凝固,会在常温下出现声音与画面的卡壳。

    这些情况都不难理解。

    “你还没解释为什么……”郑清扬了扬手中的报纸,掀起一股浓郁的墨味。

    小精灵们震动着翅膀,厌恶的远离了自家主人。

    团团则把揣起的爪子向外挪了挪,堵在了它粉红色的鼻孔前。

    “为什么给你报纸?……这是因为学生会的招新考试中,非常关注诸如时事、争论这些东西。”萧笑耐心的解释道:“按照学生会的解释,他们需要的是能够与时俱进的年轻血液……而不是穷经皓首的老夫子、守尸鬼。”

    这种解释略显程式化,但毫无瑕疵。

    “事实上,我认为他们只是懒得出新试卷。”辛胖子在一旁嘲笑道:“就像最后一道论述题,把题干略略改过,让你分析分析,出题不需要一分钟,你却要用半个小时来解答……一套模式可以管十年的题目。”

    这个理由就非常具有说服力了。

    郑清没有继续与两人讨论学生会考试的问题,他飞快的翻动着手中的报纸,看到了许多有趣的新闻题目。

    除了‘要闻头条’上那个关于涉妖法案的辩论外,在‘新闻背景’栏目有关于‘血族议会发表声明,抗议狼人在罗马尼亚暴行!’的报道,在‘经济板块’有关于‘东华重器落户南美’的新闻,在‘娱乐板块’有关于‘幽灵演唱会邙山首演或秀灵魂音’的噱头,在‘异域风情’栏目有涉及‘黄金海岸现黑巫师阴影,数十村庄漫延神秘诅咒’的猎奇;甚至‘深度栏目’还有关于‘第一大学校机遇袭,女妖尼基塔前世今生’的系列追踪。

    如果没有翻开这份报纸,郑清从来不知道这个巫师们的世界是如此精彩。

    仿佛一瞬间,他的视野穿过狭小的第一大学、离开封闭的布吉岛,来到一个新的,陌生的世界。

    就像他第一次走进回字集时的感受。

    喜悦、震惊、茫然、还有隐隐的手足无措。

    “这是什么报纸?”郑清重新打开报纸头版,目光落在头版最上方的刊名处。

    贝塔镇邮报。

    “这是一份比较严肃的,代表巫师界主流观点,读者覆盖整个巫师界的报纸。当然,它的某些观点也一贯令人诟病……比如这份报纸对九有学院固有的偏见。”

    萧笑扶扶眼镜,话锋一转:“你属于常识缺乏的巫师,这对于你日后的发展很不好。所以趁这个机会,现在多看些时事报道是没有坏处的。”

    郑清连连点头应是。

    “你有没有想到什么……疏漏?”辛胖子忽然在一旁出声,打断郑清继续看报纸的想法。

    “疏漏?”郑清皱起眉,面色不悦:“关于学生会考试的?”

    他翻出那张有些褶皱的信纸,又细细读了一遍。

    “暂时没有。”他自信的回答道:“如果你是指‘十一号凉亭’的问题,我认为自己有能力找到这个地方。”

    郑清着重强调着‘自己有能力’这个意思。

    “真的没有吗?”辛胖子的脸仿佛皱成了一个菊花。

    这是一种充满信心的笑容。

    看得出,他真的察觉到郑清的什么疏漏。

    萧笑也抬起头,好奇的看向胖子。

    “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辛胖子摩挲着下巴,看着迷茫的郑清,恶意的笑道:“周末下午……你的时间已经预定出去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助伊莲娜大美女补习功课。”

    “哦,不!”郑清呻吟着,把报纸糊在脸上,一头栽倒在自己的六柱床上。

    原本在猫背上小憩的精灵们以为自家的主人出了意外,兮兮的尖叫着,振起翅膀扑进帐子里。



    这个周五的晚上,郑清过的很不踏实。

    在辛胖子做出‘善意’提醒后,他立刻挥毫泼墨,绞尽脑汁,写了一封理由充足的道歉信,表示自己明天中午无法去图书馆帮她复习符箓学,望见谅云云。

    看着那只青色的纸鹤,在月光下翩然离去后,郑清最终带着满腹愁绪、重重心事,辗转入睡。

    但他睡的并不安稳。

    虽然那张嵌着许多宝石的塔罗牌仍旧在他的枕边闪烁着迷人的光彩,但这丝毫不能让年轻的公费生内心平静下来。

    他又开始做噩梦了。

    开始是那只被剜掉眼珠的小奶猫,接着是空着眼眶的杜泽姆博士,然后是漆黑沉默的湖畔树林里,恶臭逼人的鱼人瞪着惨白的眼珠,恐吓般煽动着背鳍。

    形形色色的可怕面孔接二连三的出现,肆意搅扰着他的梦乡。

    于是他带着一身冷汗,被惊醒了。

    小精灵们善解人意的哼起催眠曲,帮着郑清重新入睡。

    这一次,那些可怖的面孔没有出现。

    郑清来到了湖边。

    月色如水、水面粼粼,一派熟悉的景色。

    一个巨大的白色龟甲从湖底缓缓升起,慢慢向岸边游去。

    它爬上岸,惬意的吞吐着月华,舒服的展开四肢,趴在泥塘中,享受着泥水浴。

    郑清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头顶掠过。

    他抬起头,看到一团珍珠色的雾气,从月光中落下,落在那头白壳寿龟的身上。

    寿龟似乎没有察觉到危险,仍旧眯着眼,仿佛睡着了一样。

    偶尔还咂咂嘴,似乎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郑清惊恐的发现,被那团珍珠色雾气沾染后的龟甲迅速干枯破败,原本水润结实的皮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枯萎。

    凶手!

    郑清无声的呐喊着。

    寿龟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昂起头,睁开眼,慢慢向郑清所在的地方爬来。

    它爬出泥塘、爬过岸边的青石板、爬过草地、然后径直从郑清僵直的双腿中穿过。

    仿佛他是空气一样。

    郑清猛然回头,却发现从后面看去,那头寿龟变成了一头河童。

    河童头顶的玉碟已经破碎,闪烁的月华从碟子里稀稀拉拉落下,洒落一地。

    它一曲一折,爬到一株大柳树下,蜷曲起身子,缩成一团。

    郑清打了个寒颤。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大柳树的枝条无风自扬,枝条上的叶子开始变黄、枯萎,然后顺势飘落。

    一片枯叶轻飘飘的落在湖边水洼中。

    浑浊的水面缓缓下降,枯叶慢慢膨胀,鼓起翅膀、踢出细长肢脚、探出触角,一只灰色的虫子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

    是那种会脱水的食尸虫!

    郑清悚然四望,大柳树落下的枯叶在湖畔丰富的水汽下纷纷膨胀、变作了一群群狰狞的虫子。

    这些虫子敲击着口器,扑到那头河童蜷曲着的身子上。

    郑清大叫着,再一次从梦中惊醒。

    窗外已经蒙蒙亮了。

    清白的晨曦透过玻璃,落在书桌上。

    叽叽喳喳的鸟雀声此起彼伏,仿佛在开一场盛大的合唱会。

    在这纷纷乱乱的噪音中,一个异常的、细微的敲打声从阳台上传了过来。

    因为睡不着觉,郑清索性爬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摸索着挤进阳台。

    橘猫蹲在窗沿上,正透过玻璃,一本正经的看着窗子外面。

    听到声音,它没有回头,只是甩了甩尾巴,打了个招呼。

    “你今天好早。”郑清捂着嘴,重重的打了个哈欠,满脸困意。

    团团也忍不住,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胖脸的胡须一抖一抖的,煞是可爱。

    郑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顶花皮。

    “嗷!”团团低嚎一声,警告般弹出一根爪子,敲了敲面前的玻璃窗。

    “啪啪啪!”

    郑清眨眨眼,摇摇头,然后用力搓了搓脸。

    窗外,一只青色的纸鹤,正仰着脖子,用力叨着面前透明的屏障。

    “啪啪啪!”

    细碎的、异常的敲击声从窗外传了进来。

    似乎感受到郑清的存在,纸鹤脑袋前后弹动的频率愈发急促,窗外的敲击声也越来越密集。

    也许清晨的露珠有些浓重,纸鹤的翅膀被洇湿了,看上去有些软绵绵的。

    郑清飞快的拉开窗户,把那个小东西抓了回来。

    仿佛知道完成了任务,青色的纸鹤在接触郑清手指的一瞬间,便瘫倒在他的手中,再也不动了。

    郑清拆掉纸鹤,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纸中的内容,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当萧笑从床上爬起来,眯着眼在书桌上摸索眼镜的时候,便看到这位年轻的公费生正呆呆的坐在书桌旁。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

    “回信?”萧笑含糊的问着,摇摇晃晃蹭进盥洗间。

    等他从盥洗间出来后,郑清仍旧呆呆的坐在书桌旁,盯着面前那张信纸,一脸的苦大仇深。

    “怎么,她生气了?”萧笑扬起眉毛:“昨天我就建议你把事情当面说清楚……道歉的事,能用纸鹤来传吗?”

    郑清苦着脸,慢慢抬起头。

    “比生气还糟糕。”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收信……这封信还是我昨天寄出去的那只纸鹤。”

    “没有收?”萧大博士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不应该啊……理论上讲,纸鹤魔法经过无数巫师的改进,已经规避了这种风险……没道理被拒收……拿来我看看!”

    郑清飞快的收起信纸,塞进灰布袋深处。

    “什么东西也看!”他没好气的瞪了大博士一眼,哼道:“看,看,看,早晚把你眼睛看瞎!”

    “唔,大清早就听见诅咒,我要去洗洗耳朵。”辛胖子在六柱床上咕哝着,费力的爬起身,拱进盥洗间。

    “随意咯,”萧笑耸耸肩,开始穿他那件肥大的练功服:“我要去做早课……你去不去。”

    “去。”郑清唉声叹气,点头答应着。

    他打定主意,早饭后,先去图书馆、自习室找找,看伊莲娜在不在那里;如果在,那就再好不过了,按照萧大博士的建议,道歉的事情的确当面说比较恰当。

    如果不在,就继续给她飞纸鹤,一只不收,那就飞两只、三只、四只,也许看着自己诚心诚意的态度上,她会改变想法。

    至于去女生宿舍堵门,郑清回忆着校园管理条例,还有那些校园传说中的恐怖案例,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中规中矩一点比较好。

    抱着这种想法的人,往往总会遇到意外。

    郑清也不例外。

    当他在宿舍折出第三只纸鹤时,一颗窜天猴带着一溜火光钻进男生403宿舍,在狭小的房间里爆炸。

    火光夹杂着缤纷的烟花,组成了一句闪烁的、令人印象深刻的话语:

    “临钟湖码头,十分钟内,集合!”

    这是来自校工委巡逻队的紧急召唤。

    不论全职巡逻队员,还是兼职巡逻队员,亦或是被处罚的巡逻队员,收到召唤令后,都必须迅速赶往指定地点集合。

    违者,重惩。



    当郑清披着院袍气喘吁吁跑到湖畔码头时,这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身影。

    红色、白色、蓝色、黄色、灰色、黑色,六种颜色的袍子杂乱的泼洒在墨绿色的草坪间,映着远处蓝黑色的湖水,仿佛一张徐徐展开的画卷。

    郑清眯着眼,努力寻找熟悉的面孔。

    很快,他在凡尔纳老人身边看到林果的身影。

    他们几乎站在所有巫师的中央,旁边还站着几位黑袍助教。

    “借过,借过。”郑清连声道着歉,挤过人群,带着一身大汗,来到老校工身边。

    老校工背对着他,正沉着脸听几位助教争吵。

    “会不会搞错了?!”希尔达的声音显得焦躁不安:“这么草率的召集巡逻队,会不会有些太急了一点?这些学生……”

    说着,他的手用力向后一挥,把包括郑清在内的许多身影都笼罩在内。

    “这些学生,做好准备了吗?”他的脸色有些涨红,鼻尖挂着细细的汗珠,衬着黄铜鼻环,在鼻翼映出一片模糊的光斑。

    “这里是第一大学,他们是第一大学的学生。”托马斯站在老校工的影子下方,这让他的存在感有些弱,与之相反的是他的发言,坚定激烈,犹如锥处囊中,刹那间刺破了场间沉闷的气氛:“如果巡逻队连这种事情都处理不好,巫师界还能指望我们做其他事情吗?”

    这种言辞已经非常严厉了。

    便是极力反对的希尔达也闭上了嘴巴,默默无语。

    “他们在吵什么?”郑清凑到林果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他们召集我们去干吗?”

    林果仍旧背着他的双肩小书包,闻言,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比划了一个安静的手势,示意郑清听下去。

    郑清老老实实闭着嘴,一边仔细听他们的争论,一边小心调整自己腰带的位置。

    刚刚跑的有点急,他的袍子穿的还有点歪。

    “那片地方的时间都被抽干了,不会错的,”一个温和的声音接过话头,弥合着助教们之间的裂隙:“易教授刚刚发来消息,他与李教授还有蒙特利亚教授已经封锁了现场。”

    郑清的目光飞快扫过这名身材高大的助教,却没看清他的面孔,只留意到他那花白的头发与光洁的额头。

    “抓住了吗?”希尔达急急忙忙问道:“羽哥,教授们怎么说的?”

    “与凡尔纳老人之前的推测一样,”被称为羽哥的高大巫师微微向老校工点点头,以示尊敬:“除了一些被时光侵蚀的痕迹外,它们连一件胞衣都没留下。”

    “嗬嗬嗬,”老校工抬起下巴,粗声粗气的笑了几声:“这种事情,多见几次就有经验了……你们还年轻,所以没能抓住它们的尾巴。”

    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就非常丰富了。

    几位黑袍助教的目光一紧,立刻转向老人。

    “您的意思,”希尔达虽然仍旧第一个急急忙忙的开口,却知趣的加上了敬称:“您老抓住它们的尾巴了?”

    凡尔纳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在灰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举了起来。

    玻璃瓶只有拇指大小,广口、大肚,用红色的软木塞密封,瓶颈还系着几根绘满蝇头符咒的细带。

    瓶子里装了许多米粒大小的透明颗粒。

    阳光下,这些透明的颗粒闪烁着迷人的七色光芒。

    “五月虽然也老了,到底四条腿,比我跑的快一些,逮住它们一些小崽子。”老人说着,又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熏肉,递给在地上趴着的老猎狗。

    老猎狗满意的哼唧着,舌头一翻,便把那块巴掌大的肉块卷进肚子里。

    郑清呆呆的看着那些光芒,忽然有种心满意足的感觉,仿佛一瞬间人生都圆满了。

    他知道这种感觉非常不对,却不知错在哪里。

    “这是什么?”人群中有声音惊叫道。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察觉到了其间的异常。

    “柯罗诺斯的宠物,烛龙的眼屎,赫利俄斯与塞勒涅的私生子。”希尔达盯着那个玻璃瓶,仿佛念诗一样,唱道:“倏忽耶,噎呜耶,生物之生死相间也。”

    柯罗诺斯、赫利俄斯、塞勒涅,这些拗口的,仿佛绕口令一样的名字,郑清对其毫无印象。

    不过对于烛龙,他还有些许了解。

    传说那是一头住在北方的上古大龙,身长千百里,寿命无数;它睁开眼睛是白天,闭上眼睛是黑夜,吹气是冬天,呼气是夏天,也有人把它称作烛九阴。

    至于烛龙的影子,郑清撇撇嘴,他怎么会知道这么隐晦的信息。

    也许萧笑的笔记本上有这些信息。

    只不过,萧大博士这个时间正在宿舍冥思苦想一首新的情诗,对于大中午来湖畔卖苦力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为什么就不能说人话呢。”郑清耷着眼皮瞟了助教先生一眼,在心底腹诽着。

    似乎听到了诸人的心声,凡尔纳老人在旁边开口解释道:“这是一种魔法生物的卵。这种魔法生物与时光有惊人的联系,以汲取其他生物的时间为生,被掠夺掉时间的生物,会迅速衰老……所以它们也被古代的魔法师们称作‘时光神之影’。”

    郑清瞪大了眼睛,他已经猜到老人这席话背后的含义。

    “理论上来说,这种魔法生物应该生活在沉默森林极深处,远离巫师的地方。”托马斯在旁边补充道:“但今天中午,在我们学院,在巫师活动的中心,我们发现了它们活动的痕迹。”

    “如果没有意外,最近临钟湖畔魔法生物遇袭的事件可以结案了。”希尔达最后用一句直白明了的话结束了这番解释:“有极大可能……几乎可以肯定,它们就是凶手。”

    人群中陡然响起一片抽气声。

    乱哄哄嘈杂的吵闹声一瞬间爆发开来,每个人都努力向前挤去,想要更近一些目睹凶手的模样。

    “它们叫什么名字!”

    “这些卵看上去好漂亮啊,能在市场上买到吗?”

    “凶手是不是逃走了!”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是抓凶手吗?”

    “好可怕!我不想变老!”

    凡尔纳老人无奈的举起手中的木杖,恶狠狠的在地上顿了顿。

    “嗡……”

    脚下的石板路仿佛一瞬间变成了流沙,蜂拥的学生们站立不稳,纷纷软在地上。

    “肃静!”老校工粗声粗气的吼道:“保持纪律!”

    人群立刻有序了许多。

    “也许许多同学不认识这种东西,”老人表情严肃的看着众人:“但是没关系,稍后来自魔法生物研究所的多拉格教授会给大家进行一番简单的培训。”

    “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培训结束后,跟着五月,去树林深处寻找这些‘卵’的源头。”

    “只有找到它们的巢穴,才能结束这场混乱。”

    “记住它的名字……”

    “砂时!”



    杀时,也作砂时或沙石。

    魔法生物界、魔法动物门、昆虫纲、双翅目、吸食科、超维属、杀时类昆虫。

    这是一种米粒大小的半透明魔法甲虫,以其他生物的‘时间’为食,最喜欢富含魔力的巫师或其他魔法生物的‘时间’。

    被它盯上的生物,在极短的时间内会被掠夺掉大部分时间,直至老死,所以这种昆虫被巫师们称为‘杀时’,意思是‘杀死时间’。

    在这种魔法昆虫盘踞筑巢的地方,整片区域内的‘时间’都会被‘抽干’。

    在最初阶段,这片土地上的动物纷纷老死,紧接着是植物、微生物、乃至细菌、病毒,当所有生物的时间都被抽走后,便轮到非生物。

    流水被风干、石块被侵蚀、以至于最后除了沙子,整片区域连稍大一点的石子都找不到。

    这种魔法生物导致的区域沙化形态,就是它们被巫师们称为‘沙石’的缘由。

    因为‘杀时’或者‘沙石’的表述不够优美,在一些老派的魔法师手稿中,这种昆虫也被称为‘砂时’。

    砂时是一种群居性生物。

    大部分砂时社会,都是由一只砂时之母与数百至上千只普通砂时构成;在部分极端环境下,砂时群会诞生两只、乃至三只砂时之母,以维持整个族群的生存。

    与普通砂时相比,砂时之母的个体堪称恐怖。在几乎所有魔法著作中,关于砂时之母的记录都有类似‘拳头大小’‘肥硕沉重’‘无翅但行动敏捷’的描述。

    砂时之母负责产卵生殖,同时维持砂时巢穴的稳固——作为一种以时间为食的魔法生物,任何形态的巢穴都难免倾覆的风险,只有砂时之母能够保持巢**时光的相对平衡。

    普通的砂时则负责收集‘时间’。

    作为一种‘伪·超维’生物,砂时仿佛攀附在时间线上的虫子,一口一口把时间线啃掉,吃进肚子里,化作它们生存的养料。

    没有人能够理解时光是如何在这些小虫子的肚子里物质化、变成神秘的‘砂时浆’,就像巫师们至今无法理解砂时是如何把生物们的时间线从三维空间剥离。

    虽然拥有一双轻薄的翅膀,但砂时却不会飞。

    这双翅膀更像是它们进食时的刀叉与餐盘。

    当砂时挂在人的耳垂上时,会分泌一种麻痹素,通过尖锐的口器注射进宿主的血液里。然后震动翅膀,发出悦耳的嗡嗡声。

    它们的翅膀在振动时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声波,能够催眠它们的猎物——当然,也有部分巫师猜测,砂时翅膀的振动能够将猎物从三维空间剥离,方便它们抽取时间线。

    无论如何,这些小虫子分泌的麻痹素会抑制人脑的一些功能。

    巫师们只会感到无聊、沮丧、麻木、有气无力,诸如此类较为负面的情绪。

    然后时间就会在这种情绪中飞快流逝。

    被砂时猎食的巫师并不会出现生病、魔力波动等状况,他们只会习惯于发呆、习惯于无聊的盯着笔记本乱写乱画,习惯于盯着一只飞来飞去的小虫子并乐此不疲。

    部分对砂时分泌物过敏的巫师还会有困顿、眼皮干涩沉重的症状。

    当然,也有巫师在砂时猎食过程中睡去——这帮了它们大忙,这些小虫子无需费力的振动翅膀或者分泌大量麻痹素,就能安全的抽取猎物们的时间线了。

    “人类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时间,而杀时,则会让你的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

    一个脸色发灰、身材枯瘦的老巫师用轻柔的声音总结道:“许多杀时甲虫的宿主并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寄生了——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又浪费了点时间而已。”

    这位老巫师名叫多拉格·巴顿,来自第一大学的魔法生物研究所,是校工委专门延请来为诸位巡逻生培训捕捉砂时技巧的教授。

    湖畔的人群拥挤在一起,让原本就有些沉闷的气氛更加燥热。

    但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站在草坪上,不敢出声。

    即将面对传说中的魔法生物,令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唯恐错过老教授的只言片语。

    郑清摸着自己的耳垂,担忧的捻了捻,总觉得自己最近写作业精神不足是因为这些小虫子的缘故。

    按照老教授之前的解释,砂时们最喜欢附着在巫师的耳垂后面。

    “也许你们将这些可爱的小虫子叫做‘凶手’,”多拉格教授稍稍提高声音,语气显得有些不安:“但你们应该注意到,它们并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巫师……任何一个!”

    “这里是第一大学,”郑清身后有一个声音低低笑道:“也许砂时之母知道伤害巫师的后果。”

    也许这个调笑般的声音比较小,多拉格教授的讲座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种神奇的魔法昆虫通过转化其他生物的时间而生存,”老教授加重语气:“在这个过程中,诞生了非常多,非常多,珍贵的衍生品。”

    “比如砂时分泌的麻痹素,这是一种性能优良的惰性添加剂,在许多反应剧烈的生物实验中都可以起到良好的稳定作用。”

    “再比如,懒虫是一种天然的兴奋剂。不需要任何特殊炮制,无论你是生吃、还是蒸熟、煸炒、炖汤、甚至涮锅、熏制……用任何一种你能够接受的办法吃下去,都能让你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充沛的精力、提高你作业时的专注度。”

    这又是一个绝妙的讽刺。

    郑清忍不住笑了笑。

    懒虫是砂时的幼虫。

    虽然砂时之母负责产卵,却并不哺育它们。

    当卵里的幼虫咬破胞衣,便需要自食其力了。

    成年的砂时会把这些懒虫丢在其他生物的身上——它们最喜欢把卵丢在巫师的眼角或耳朵后面。

    这些懒虫藏匿在巫师眼角的皱纹间或者耳朵后面浓密的毛发里,偶尔小心翼翼的咬几口巫师的时间线,直至成熟。

    与砂时猎食不同,被懒虫寄生的巫师并不会经常无故发呆、莫名神游。

    他们顶多在平日表现的有些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罢了。

    如果教授不加以说明,谁能料到这些致使巫师精神萎靡的凶手,竟然是提神醒脑的良药呢?

    想到这里,郑清忍不住对于第一个烹饪懒虫的巫师有了发自肺腑的敬意。

    “还有最珍贵的!”仍在人群中解释的多拉格教授强调道。

    “砂时之母酿制的‘砂时王浆’,”老教授脖子上青筋暴起,神情亢奋,表情甚至有些狰狞:“这是一种非常温和的续命药,无需任何添加剂!”

    “不需要像贤者之石一样通过复杂高深的魔法加工才能成型;也不需要类似镶星续命七天法阵一样,要大巫师级别的主阵者,还要承受天谴、劫难。”

    “只需要和着露水,用药盅加温,趁热服下便能够温和的延长寿命。”

    “还要比这更珍贵的礼物吗?”

    人群一片哗然。

    诚然,对于这些年轻的巫师们来说,并没有寿元枯竭的隐患。

    但是谁没有个沾亲带故的长辈?

    即便真是孑然一人,也可以拿来换取玉币、乃至学分。

    相信没有人能够拒绝这种交易。

    所有人都在热烈的讨论发现砂时后的处置方案,每个人都在畅想一把把的玉币、一堆堆的实验用品、宝物、美女、学分。

    只有郑清愣在了原地。

    他想到了宿舍里那群重新活过来的小精灵。

    他终于知道从刚刚开始就不断产生的那种强烈既视感原因所在了。

    在开学第一周,魔药课教师李奇黄就曾经向他提及这种小虫子。



    “……有一种名叫‘砂时’的魔法昆虫,能够分泌一种延长魔法生物寿命的液体。也许能够维持这些小精灵的生机……”

    “……你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

    “……沉默森林深处才能看到它们的踪迹……”

    “……你只是一年级新生,我不希望你因此做无谓的冒险……只有高等级的猎队才有深入沉默森林的权限……”

    “……砂时分泌物的时效很短,学校的教授或者研究员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发布相关任务的限时委托……即便只允许高级猎队接受,这些任务的完成率仍旧非常低……”

    虽然仅仅过去不足半个月,但在郑清的意识中,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只有一些特殊的‘锚定语’——比如砂时、或者续命——才能将郑清的记忆从时光长河中重新掀起,让他从这段短暂却繁杂的记忆中回忆起不久前的经历。

    李奇黄教授曾经说过的话语,一段一段,清晰的浮现在郑清心头。

    与此同时,今天早上为小精灵们体检后的数据,也仿佛流水般从他眼前流过。

    那些逐渐下滑的指标原本如同石块一样沉甸甸压在他的心头。

    但此刻,似乎有一台碎石机在他耳边隆隆作响,将那些压在心头的重担一气粉碎!

    他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你的气色看上去一下好了许多诶!”林果忽然在他耳边嘀咕道:“难道你也在想象捕捉砂时后卖钱的美好生活吗?太俗了吧……”

    “小屁孩儿!”郑清失笑一声,伸手揉了揉林果整齐的黑发,没有解释。

    只不过他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林果不满的晃着脑袋,摆脱了他的魔爪,重新蹭回凡尔纳老人身边。

    老校工正抱着高大的木杖,眯着眼,倚靠在一株大树上,听多拉格教授向年轻的学生们授课。

    他的脚下,老猎狗五月大人把整条舌头都耷在嘴外,眯着眼,全身瘫在柔软的草坪上,仿佛一条软趴趴的鼻涕虫。

    甚至一头瘸腿的人首乌从它鼻梁上翻过去,都没让这条‘鼻涕虫’撩起眼皮。

    倒是林果眼疾手快,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空玻璃瓶,把那条活化的药草装进去,塞回书包里。

    老校工只是瞟了他一眼,笑了笑,并没有制止。

    这让郑清大为感叹。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人类对于‘小崽子’们的容忍度都要比其他年龄段的更高一些。

    如果换做张季信那么大咧咧的‘窃取’学府内的魔药资源,怕是转眼就会有一张天价赔偿单寄回张家老宅去了。

    人群中,多拉格教授也恰好讲到砂时在魔法世界的遭遇。

    虽然时间无处不在,但也许拥有魔力的‘时间线’蕴含的能量更加充沛,所以绝大多数砂时群都是在魔力活跃区域被发现的。

    因为砂时全身都是宝,这种小虫子在巫师活动集中区域搭筑的巢穴往往刚刚成型,便会被巫师们整体‘搬迁’,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实验室中。

    不知是否因为‘超维生物’的高傲属性,被豢养的砂时往往会慢慢停止进食,而砂时之母也会渐渐失去酿制砂时王浆的能力。

    而被释放到野外后,失去魔法的约束,这种小虫子又会在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仿佛它们真的能够顺着时间线溜走。

    直到现在,整座布吉岛,只有沉默森林深处才有这些小虫子的踪迹。

    “大家需要注意。”多拉格教授举起一条胳膊,搓着几根枯瘦的手指。

    一道沙线仿佛流水一般从他指间滑落在地上,源源不绝。

    “这种魔法昆虫的巢穴通常以砂时之母为基,以普通石英石颗粒——也就是你们看见的这种沙粒黏成。形态会根据沙子种类、成虫的数量而略有不同。”

    “大多数时候,砂时之母都会将巢穴做出环形壳状,负在背上。”

    郑清眯了眯眼睛。

    一方面,他需要小心躲避着老教授扬起的沙子。

    另一方面,他觉得多拉格老教授用一大段话形容的砂时巢穴的形态似乎挺眼熟。

    “也就是说,砂时的巢穴,看上去就像一头大蜗牛,”林果清脆的询问声在人群中响起:“对吗?”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闷笑声。

    多拉格教授老脸一红,咳嗽两声,点点头,一时间竟有些张口结舌的模样。

    好在凡尔纳老人就站在一边。

    作为一名精于世故的老人,他敏锐的察觉到多拉格教授的尴尬。

    于是,他开始向巡逻队员们介绍了这群‘凶手’被发现的经历。

    “最初,我并没意识到学校来了一群砂时……只是在散步的时候发现草地间多了一些黏液的痕迹。”

    “我以为是最近溜进学府的那几条赤链蛇产小崽子了,你们知道,那些滑溜溜的小虫子刚刚出壳的时候,总会到处留下这种黏糊糊的痕迹。”

    说到这里,老人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这个话题展开。

    此时,多拉格教授已经恢复了镇定,很自然的接上老校工的话题,做了几句简短的解释:

    “就像刚刚这位小同学提到的,你们可以把背负虫巢的砂时之母看作一头大蜗牛——事实上,两者之间的形态的确非常相似——像蜗牛一样,在爬行移动时,砂时之母也会在地面留下非常明显的”

    林果把双肩包抱在胸前,非常不满的鼓鼓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

    但因为老教授仍在讲话,所以他最终没有开口。

    郑清暗自发笑。

    他隐约猜到林果不高兴的原因。

    “当然,我们之前提过,砂时属于昆虫纲生物,与蜗牛的腹足纲有本质的区别,你们要注意这点……非常容易搞混,千万不要记错了。”多拉格教授强调着。

    郑清吐口气,觉得脑壳有些发胀。

    与其他老教授一样,多拉格老先生总会在这种非正式场合讲话时强调许多疑似‘知识点’的东西,天知道巡逻队的人为何要关注这些小虫子的纲属之别。

    另一边,凡尔纳老人最终放弃了向年轻巫师解释自己发现砂时的经过。

    他决定让这些年轻人自己亲眼见识一番。

    几位黑袍助教简单碰头后,最终同意了老人们的意见。

    于是,跟着巡逻队,郑清终于见识到了那片传言中‘被抽干了时间’的地方。

    那是在树林深处一片高大灌木之间。

    一个黄灿灿的沙堆显眼、却又隐蔽的露出身影。

    显眼,是因为在这湖畔的树林中,脚下是齐踝的青草、身边是高大的乔木、低矮的灌木,一棵棵都生长的茂盛无比。

    一堆沙子夹在在其间,异常显眼。

    隐蔽,是因为这堆沙子隐藏在一片灌木丛中,被灌木们繁盛的枝叶遮挡住。如果没有人特意拨开这堆灌木,恐怕一步之外,都没让能发现其间的蹊跷。

    郑清回忆着凡尔纳老人的解释,狐疑的看了队伍最前方那条晃晃悠悠带路的老猎狗。

    他非常怀疑这条狗是出于什么原因翻开了这堆灌木丛。



    当巡逻队的小伙子们在烈日下翻检着一根根青草,寻找那头据说可以吐出长寿水儿的大蜗牛时。

    距离湖畔森林不远的书山馆顶层。

    一个高挑的身影正站在明净的落地窗后,隔着厚厚的玻璃,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大湖。

    她的目光在一块高大的假山石与草坪上那些宛如蚂蚁般的身影间缓缓移动。

    许久,未动。

    几只大小不一的青色纸鹤绕着她,翩然起舞,试图落在那裸露在空气中宛如白瓷的肩头。

    但它们却仿佛中了迷魂咒一般,始终无法靠近这个身影。

    “你打算让它们飞多久。”一个好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这是郑清的纸鹤吧。”

    问话的是刘菲菲,她坐在距离落地窗不远的一张书桌后,眼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硬壳著作,手指间转动着一根粉红色的羽毛笔。

    书桌剩余的空地,瘫着一条懒洋洋的大蛇。

    这条大蛇把脑袋搭在几本工具书摆成的架子上,身子在书桌上绕了几下,尾巴尖越过桌子边缘,垂落在半空中,惬意的抖动着。

    对于这种冷血生物而言,书山馆近乎恒定的凉爽气息是它的最爱。

    “飞多久?”高挑的身影微微一顿,低声自言自语道:“还要这样身不由己的飞多久?”

    说话间,她抓着纸牌的手指微微一抖,一张塔罗牌飘到了半空中。

    “逆位·魔术师。”

    沙哑、悦耳的声音轻柔响起。

    原本绕着女巫飞来飞去的青色纸鹤们一瞬间愣了愣,差点因为忘记扇动翅膀从半空中掉下来。

    几秒钟之后,这些纸鹤仿佛收到了什么信息一般,齐刷刷转身,跌跌撞撞向图书馆外飞起。

    也许受到的魔法干扰比较严重,有几只纸鹤甚至还不小心撞在书架上。

    送走那些烦人的小妖精之后,伊莲娜撩了撩耳边的酒红色大波浪长发,转过头,看向刘菲菲,露出一张灿烂的笑脸:“你为什么说是他的纸鹤?”

    “哦,这个啊。”刘菲菲的脸色立刻涨红了,扭捏半天,才犹豫的说道:“是尼古拉斯告诉我的……他说你跟郑清在恋爱。”

    伊莲娜挑了挑眉毛,惊讶的看着面前这个不安的女孩子,脸上逐渐露出促狭的笑容:“原来是尼古拉斯……啊。”

    她的尾音显得有些长,也有些沙哑。

    那些颤抖的音色间仿佛隐藏着许多未知的好奇、感叹以及原来如此。

    刘菲菲显然没办法应付这位吉普赛女巫反客为主的调戏。

    她几乎立刻忘记了自己刚刚询问伊莲娜的问题,而是面红耳赤的开口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在帮他补习功课……他在开学的时候帮了我很大的忙。”

    说着,她不安的捋着手下的大蛇,把它抻直、然后盘成圈、再捋直、再盘起来。

    大蛇耷拉着舌头,尽量放松身体,显然对女主人这种一紧张就捯饬它的行为有丰富的应对经验。

    “哦……”又是一声意味深长的感叹。

    伊莲娜伸出玉葱般食指,竖在鲜红的嘴唇前,小幅度的点着头:“了解,了解……都是同学,互相帮助嘛。”

    刘菲菲显然松了一口气。

    她攥起白嫩的小拳头,用力擂在盘起的大蛇身上,连连赞同的点着头:“就是,就是……都是同学,互相帮助。”

    她的拳头下面,那条可怜的宠物大蛇张着嘴,发出了痛苦的、无声的呐喊。

    “真是条可爱的小东西。”伊莲娜小声说道。

    大蛇吐出信子,可怜巴巴的抖了抖。

    “你是怎么把这条小可爱带进书山馆的?”吉普赛女巫伸出两根修长的指头,按在大蛇的脑袋上,顺着它的头顶慢慢向下捋去。

    大蛇仿佛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浑身僵直成硬邦邦的一条,像根棍子一样。

    “张教授……就是管理书架迷廊的八爪先生,听说我养的大蛇生病了,非常感兴趣,”刘菲菲显然不介意换一个话题,事实上,当伊莲娜换了话题之后,她看上去轻松多了:“所以他让我把小龙带来,他可以帮忙掌掌眼。”

    “你的用词……真有趣。”伊莲娜的眉毛蹙起,鼻子也皱了起来,显得非常可爱:“我怎么没有看出来这条……这条可爱的‘大蛇小姐’生病了呢?”

    说话间,她的两根手指一直按在大蛇的身子上。

    “小姐?”刘菲菲惊讶的睁大眼睛:“它的公的……我奶奶告诉我的。”

    “哦!”吉普赛女巫恍然大悟般,重复道:“大蛇,先生?”

    她歪着头,非常感兴趣的盯着手指下的长虫。

    大蛇飞快的眨着眼睛,乖乖的瘫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抽张牌吧。”伊莲娜侧着头,看向刘菲菲,手指微动,那副塔罗牌便凌空飘在了半空中,牌背面冲着大蛇的女主人。

    “我?”刘菲菲显然很感兴趣,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喃喃道:“随便抽一张吗?”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位有些拘束的女巫闭着眼睛,随便在空中点了一下。

    “正位·月亮。”

    伊莲娜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呀!”刘菲菲猛然睁开眼,惊慌的看了吉普赛女巫一眼:“我忽然想起来有些急事……我出去一下,很快就能回来……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小龙。”

    说着,她双手合十,央求的看着伊莲娜。

    吉普赛女巫微微一笑,左手凌空一握,将那些飘在半空中的塔罗牌收回掌心。

    “乐意之至。”她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大一的首席生急匆匆消失在远处的书架后面。

    整个角落顿时空荡了许多。

    只剩下一条躺在书桌上装死的大蛇,还有一位貌美的女巫。

    “你还打算在这里躺多久?”女巫修长的手指在蛇身上戳来戳去,似乎在打量什么地方下手比较方便:“如果你不打算说点什么,那么想来也不介意我划一些蛇皮揉个手包吧。”

    “这点皮,还不够给你那些砂时虫子做套衣服。”嘶嘶的声音忽然从大蛇的嘴里传出。

    它瞪着阴冷的眼神,死死盯着身前的吉普赛女巫,尾巴尖勾了勾。

    一只米粒大小的半透明飞虫被它尾巴尖的皱皮死死夹住。

    伊莲娜眯起眼睛。

    “你猜,这只小虫子是我在哪里发现的?”大蛇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得意。

    “这是威胁吗?”女巫的声音非常冷静。

    “威胁?”大蛇急忙忙甩了甩尾巴,将那只小虫子甩掉,坚硬的嘴角生硬的勾了起来:“不不不,这只是友好交往的见面礼……作为我们之间共同的小秘密。”

    脱离蛇尾的砂时抖抖翅膀,轻盈的飞起来,在半空中绕了几圈,钻进伊莲娜的坤包中消失不见。

    大蛇嘴角勾起的弧度愈发明显。

    吉普赛女巫把手指从大蛇身上撤走,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擦了擦,厌恶的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中。

    “谁会跟一条伪装成宠物的……臭烘烘的妖魔打交道。”她讥讽了一句。

    “自然是那些在校园里养了一群怪虫子,而且没有第一时间把某个可怜的小妖魔丢给第一大学校工委的……存在。”大蛇眨眨眼,油滑的回答道:“如果说两者之间真的有什么区别……也许只有目的吧。”

    伊莲娜沉默片刻,转身,重新回到落地窗前。

    “虽然我能猜到你的主人是谁……但我不认为一条浑身散发着海鲜味的小妖混进第一大学有什么用处。”

    “所以,我不希望你随随便便在这座校园里乱逛,从而引起某些不可预知的后果。”

    女巫的声音非常冷淡,但仍旧难掩厌恶之情:

    “比如,杀死一只小奶猫。”

    “虽然对您的指控持保留意见。”大蛇把身子打成几个结,拱着脑袋,语气非常温驯:“但我会如您所愿,女士。”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刺耳的尖叫声在郑清耳边响起。

    他眯着眼,透过眼皮间漏过的些许光线,判断视线中那个模糊的影子。

    矮个子、西瓜头。

    是萧笑。

    “抽什么疯!”郑清咕哝着,拽过腰间的被单,试图把自己的脑袋重新蒙住。

    昨天被校工委抓了壮丁后,从中午一直忙活到深夜,原本以为能够免除凌晨时分的巡逻任务,却不料手黑心狠的老头子木杖一挥,硬是驱赶着一群手脚酸软的学生沿着平日的巡逻路线绕了一大圈。

    郑清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宿舍。

    他脑海中的印象,除了黑黢黢的树林、汩汩的湖水、就剩下此起彼伏的虫子叫声,以及酸痛沉重的腿脚了。

    即便沉入梦乡,这些糟心的事情仍旧没有消失。

    只不过它们换了个身份,以噩梦的名义继续糟蹋着郑清。

    整整一晚上,郑清一直背着沉重的书包,弓着身子,在齐脚踝的烂泥里跋涉。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想要到哪里去。

    只是冥冥中知道他需要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

    于是,走哇走。

    没完没了。

    即便知道自己在梦里,郑清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不带这么折腾人的!

    周一早上一定要找李教授讨几副安眠药,郑清一边在烂泥塘里跋涉,一边恶狠狠的在心底发誓。

    否则不用小精灵们出状况,恐怕自己会提前因为神经衰弱而长眠不醒。

    就这样,一直在梦里走了不知多久,郑清已经在走路间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终于有了一点休息的感觉时,天已经大亮。

    萧笑那厮不知抽了什么疯,在他耳边聒噪不已,让他再也无法安心入睡。

    “嘎嘎……噗……吱……”

    尖锐的、古怪的、仿佛锅炉烧开后的漏气声,在郑清耳边持续不断回响。

    半睁着眼,努力坐起身。

    郑清感觉自己的眼皮像是被开水烫过,滚热、酸涩。

    一股郁气在他胸口翻滚积聚,随时都会爆发,炸掉,将那个矮个子的男生烧成灰烬。

    “你最好有个好点的理由。”他用模糊的声音嘟囔着,用力眨了眨眼睛,挤出一串滚烫的泪珠。

    视线顿时清晰了许多。

    萧笑站在他面前,手里抓着一只绿皮青蛙,用力捏着它的肚皮。

    青蛙鼓着眼睛,四条短腿用力蹬着空气,嘴巴几乎翻到脑壳上,喉咙里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

    “呱!嘎……蛤蛤……呱!”

    “哪里弄的这种怪物!”

    郑清带着一些起床气,恶狠狠的拽过那只青蛙,用力一握。

    “啪叽!”

    青蛙化作一滩烂泥,从他的指缝间漏了出去。

    “胡克兄弟钟表店的最新产品,号称永远不需要续第二次的闹钟,市场价一个银角八个铜子。”萧笑扶了扶眼镜:“加上我的精神损失费与误工费,承惠两个银角。”

    “你最好有个好点的理由,”郑清重复着自己刚才的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皮,他觉得自己整个脸都是肿的:“否则,我不确定你会不会步那只烂泥青蛙的后尘。”

    简直不可饶恕,他努力做着深呼吸。

    但萧大博士的三言两语,就让他刚刚提起的那点气势泄了个一干二净。

    “这只纸鹤是你的吧!”萧笑抬起食指,在他的指尖,一只耷拉着翅膀的青色纸鹤正有气无力的停在上面:“他叫不醒你,就来缠我……害的我都没办法写字。”

    郑清顿时清醒了过来。

    他接过那只纸鹤,粗暴的把它拆散,看着信纸上那些自己熟悉的字迹,顿时更加清醒了。

    “看上去它无功而返了,”萧大博士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补充道:“又一次。”

    郑清没有搭理他。

    “奇怪!”他喃喃着,瞪大眼睛,翻来覆去打量着那张信纸,仔细对比信纸边缘撰写的符文咒语,大惑不解:“为什么会找不到?”

    这只纸鹤是他飞给伊莲娜的信使。

    因为周日,也就是今天下午三点钟有第一大学学生会的面试,与伊莲娜约定的补习时间有些冲突,所以郑清非常抱歉的表示,希望本周的补习能够换个时间,在信中,他还提议,可以在下周日常课程之后另外安排时间,把这周末的课程补上。

    然而从周六早上,一直到现在,周日中午。

    郑清飞出去的十多只纸鹤全部无功而返。

    没有一只把他的信笺送到伊莲娜手上。

    现在已经是周日中午十二点钟了,距离与伊莲娜约定的时间不足两个小时。而学生会的面试,也肯定不能踩着点去,需要打个提前量。

    “她会不会是生气了?”郑清惶惶然的翻看自己的信笺,抬头看了一眼萧笑。

    “生气?”萧笑诧异的抬起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摇摇头:“生气,起码要知道为何而生气……她连纸鹤都没接,信纸也没拆封,都不知道你会取消今天的补习,为什么会生气呢?”

    郑清立刻醒悟,自己有些关心则乱了。

    “那这不科学……不魔法啊。”他举起手中的信纸。

    在阳光下,青色的信笺透露出淡淡的光晕,看上去细腻柔和。

    “为什么纸鹤会找不到她呢?”郑清放下信纸,再一次看向萧笑。

    “很多可能性。”萧大博士不愧他的绰号,简简单单给出了几个答案:“也许是她在某个封闭秘境中、也许她在学校范围之外——说不定我们说话的时候,她正在沉默森林深处快活的剁着妖兽的小崽子……否则的话,即便是使用变形术之后的巫师,纸鹤也能准确找到它们。”

    “她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郑清想到仍旧散落在校园里的许多砂时,顿时坐不住了:“我们要不要向学校报告?你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进去吗?要不我们一起去找找?”

    “这里是第一大学,笼罩着整个巫师世界最安全的守护法阵,没有任何一个巫师能够在这种守护下无声无息的消失……也许只是她们吉普赛女巫在做某些神秘仪式,这种情况下,巫师们都是禁止与外界联系的。”

    “而且,她是插班生,是吉普赛女巫的使者,”萧笑想了想,又补充道:“她们并不住在女生宿舍中……留学生们有自己单独的宿舍区、食堂、社交圈。”

    “所以,建议你周一老姚的魔咒课上再向她道歉。”

    郑清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先去图书馆看看。

    他与伊莲娜约定的补课时间在午后两点钟。

    如果两点钟她仍旧没来,那就把信笺留在那张书桌上。

    然而,一直到两点半,那股迷人的香味仍旧没有出现在图书馆。

    郑清看着怀表,知道自己不能继续等下去了。

    还有半个小时学生会的面试会即将开始,他必须前往十一号凉亭了。



    魔法总能创造奇迹。

    各种意义上的。

    在浪费了两张甲马,使用了三条捷径之后,郑清奇迹般在距离规定时间十分钟的时候抵达了第一大学学生会办公室驻地,准时签了到。

    站在办公楼的门口,郑清忍不住在心底赞美校工委。

    如果不是校工委要求每一名巡逻队的成员都需要对校园里的通道、建筑熟稔于心,他一定没有办法在这么短时间内找到这座隐蔽的建筑。

    这是一栋六层的黑色大楼,位于第一大学的公共区域,由学校里的学生们自行管理,因此也常常被称为‘学生们的办公楼’。

    办公楼绝大部分办公室与活动室都被第一大学的五个学生会以及社团联合会占据,所以在这栋楼一层大厅来往的身影,大多会在院袍上别着象征各自身份的标志。

    比如第一大学的正三棱体标志、阿尔法学院的α标志、九有学院的环形标志等等。

    相对于校工委办公楼隐秘、阴沉的气氛,学生们的办公楼虽然通体是黑色,但在气息上显得更活泼、更有活力一些。

    而且它的大门就在正面,完全不需要等候特殊的开启时间。

    这点尤其让郑清满意。

    因为几个巨无霸级别的学生组织在这里办公,而且恰逢招新的时节,一层大厅左右两侧的走廊里有许多前来复试或面试的新生们。

    郑清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东105室的门口。

    这间办公室的木门敞开着,门口并没有排队的学生。

    也许走廊间年轻巫师们叽叽喳喳的聒噪打扰了神荼郁垒玩牌,门板左右两侧的桃符此刻空空如也,门神们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只留下那头仿佛大猫一样的白虎趴在突出的门棱上,漫不经心的舔着爪子。

    办公室的们敞开着,里面摆着一张张小桌子。桌子两侧各坐着两个人,互相交谈着。因为距离远,郑清什么都听不清。

    “你好?”郑清站在门口,把脑袋探进去,小心翼翼的打了一声招呼。

    “新生?”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将年轻的公费生吓了一跳。

    还没等他回头,一股巨大的力气便从身后传来,将郑清重重推进办公室,让他打了个趔趄。

    “不要堵在门口……门上这两头懒鬼又跑到哪里去了?!不知道今天这栋楼里会来许多陌生人吗?如果办公室溜进来一头大妖怎么办!”

    清脆的声音仿佛机关枪一样哒哒哒说个不停:

    “人呢?外事部的干事都在干什么事!为什么连门上的门神都看不住,新生来了就知道傻乎乎坐在桌子后面吗?”

    郑清终于站直身子,回过了头。

    身后是一名女生。

    一名学姐。

    准确说,是一名面容清秀,留着斜马尾,穿着红袍的大三学姐。

    郑清的眉毛高高挑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这张面孔。

    几个月前,当郑清误打误撞闯进全球巫师高考现场的时候,就是这位女巫,将他一把推进了九有学院的考场。

    “你是……你是……”他举起手,指着面前的女巫,有些激动,语无伦次的说道。

    “我知道自己很有名。”女巫撇撇嘴,瞟了他一眼:“但你不要露出这样一副花痴的表情,男生花痴会显得很蠢。不要想着追我,我已经决定成为正式注册巫师之前保持单身。当然,如果能够在大二就成为九有学院的‘雷哲’,我会给你一个机会哟~”

    说罢,她俏皮的对郑清眨了眨右眼,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一阵风般从他身前掠过。

    郑清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哒哒哒’的背影,内心深处五体投地。

    要怎样的脑回路才能在几句话之间跳跃这么多话题!

    “科尔玛副主席,”几名办公桌后的学生不安的站起身,向女生点头致意。

    其中一个高个男巫道:“科蒂部长要求我们体现出外事部的专业性……以及威严。所以我们……”

    “所以你们就一脸呆滞、傻乎乎坐在桌子后面?”被称为科尔玛的清秀女巫脸上浮现一丝不悦的表情:“我们是为学生们服务的组织,需要威严做什么?至于专业性,一群连注册巫师的证书都没拿到手的毛头小子,有什么专业性值得夸耀呢!”

    几名学生会的干事一脸尴尬的连连点头,没有反驳。

    “过来。”科尔玛对郑清招招手。

    郑清愣了一下,乖巧的快速走了过去。

    “这是刚刚在门口的新生,应该是前来面试的,你们应该提高自己的服务意识,主动为他们服务。”

    科尔玛接过郑清手中的资料,简单翻了翻,忽然抬起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就是今年九有学院那个刚进学校就背了处分的公费生?”说着,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铅笔,皱着眉,把笔杆塞进嘴里啃了啃。

    光滑的木质笔杆上很快出现了一排细小的牙印,看的郑清一阵牙疼。

    “那么,刚刚的条件取消。”这位学生会副主席收起笔杆,一本正经的看向郑清:“你必须在大一期末考试之后获得‘候选雷哲’的身份,才能成为我的男朋友。”

    旁边几名干事把脑袋深深垂进胸口,肩头微微抖动。

    郑清一脸残念的看着这位行为脱线的学生会高级干部,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如果第一大学的学生会都是这样神奇的存在,那么他必须重新考虑选择一个合适的学生组织了。

    好在,其他干事的表现非常正常。

    “非常高兴前来参加第一大学学生会外事部的面试会,”一名矮个子男巫从旁边挤了过来,满脸笑容的递给郑清一张纸条:“这张纸条上是你的面试序号,听到那只鹦鹉报号之后,就去后面的考核区寻找相应的面试官,希望你考核顺利。”

    说着,他指了指头顶不远处蹲在的大鹦鹉。

    “科蒂部长现在不在这里,”矮个子男巫转身看向学生会副主席,道:“如果您有其他事情,我可以帮您联系她。”

    “她怎么比奥古斯都还忙,”科尔玛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身后的马尾甩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我在隔壁大办公室,让她快点回来主持今天的的新人招募,然后向我报告一下昨天校工委忙了大半天的那件事,校工委的人说资料已经发到外事部了。”

    几名学生会的干部连连点头应是。

    “还有,尽快把门上这两头死鬼找回来!”临出门前,科尔玛再一次回过头,怒气冲冲的锤了锤办公室厚重的木门。

    木门发出了不祥的咯吱声。

    白虎用爪子抱着脑袋,用力把身子缩在桃符版的角落里。

    直到这位副主席的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所有人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都是这么……”郑清斟酌了词语,小心翼翼向旁边的巫师打探着:“特立独行?”

    “好词!”矮个子巫师竖起大拇指,一脸夸赞:“能在这位大姐身上选择出这么优美的词汇,你肯定能适应学生会的工作……当然,前提是通过这次面试。”

    郑清苦笑一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