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色的蝴蝶在窗外翩翩起舞。
她扑闪着翅膀,借助墙角屋檐下卷起的羊角风,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窗棱与阳台之间,灵敏的避开那些攀援在爬山虎间的草精子,从它们细长的爪缝间飘过。
眼看着美味从指间飞走,草精子们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吱吱声。
阳光落下,被黑色蝴蝶身上光滑细密的鳞片反射回去,她的身子在教学楼红色的墙壁上投下一小块闪烁的阴影。
仿佛一朵小小的乌云。
这朵乌云滑过墙砖、越过窗台、穿过高大的落地窗,落到一张课桌上,在一根正飞快移动的笔尖下一闪而逝。
郑清手中的钢笔一顿,在笔记本上留下一朵洇黑的墨渍。
他若有所觉的抬起头,看向窗外。
屋外阳光灿烂,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仿佛刚刚那片小小的阴影是错觉一般。
黑板上,复杂的逻辑导图已经被小精灵们擦得干干净净,墨绿色的黑板能映出人的影子。年轻巫师们把那些灾难般的术语词汇塞进笔记本后,便再也不看了。
似乎翻过那张纸,就能忘却这段噩梦般的记忆。
易甲子教授弓着背,扶着讲桌,不紧不慢的继续着他的授课:
“占卜的过程,就是获取信息的过程。”
“最主要的,是全面!”
“事无巨细!秋毫必察!锱铢必较!必须全面!”
“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在提取信息之后准确判断一个人的偏好,才能准确调整同一事件下、不同判断所占总体百分比的参数,才能做出正确的分析。”
讲到这里,他顿了顿。
一只小精灵拖着巨大的茶杯从不远处飞来,落在教授手边。
易教授端起杯子,把还冒着热气的饮料一口吞下,惬意的长叹一口气:
“一名精通占卜术的注册巫师,在某种意义上,所具备的能力完全不亚于强横的大巫师!”
“当你能够熟练地截取他人的信息,窥到那神秘的命运之河时,有的时候你只需要轻微的改变——比如向河里丢颗石子——就会让他的人生完全崩溃。”
“甚至当你丢的石子足够多、足够大,命运之河都会因此而堵塞。”
“世界也将因此而崩溃。”
这句话如此吓人,也是如诱人,以至于教室里响起了整齐的抽气声。
郑清也吸了口气。
他犹豫着,开始重新考虑,要不要硬着头皮继续学习占卜。
环顾四周,许多人都被易教授描绘的情景所吸引。
就连一贯淡定从容的萧笑,眼神中也散发出一种狂热的气息。
令人灼热的疯狂。
这种气氛让年轻公费生坐立不安。
“当然,那只是传说的境界。”
易教授话锋一转,把许多人刚刚涌出的激情浇灭:
“大多数人对于占卜的领悟乏善可陈……这些人即便学会了标准占卜术,也只能依靠其中的计算、分析、运筹等能力,在巫师联盟的机关单位整理文书,或者充当某支猎队的参谋、运气稍差,还可能沦落到某条不知名的小巷子,给某个不知名的侦探社打打零工。”
“在座的诸位……我是指绝大多数,都在这个范围内。”
“我当然希望你们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我的占卜课上,但是这不合理的。如果你们在学习过程中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希望你们能够主动把更多时间用在其他科目中。”
“比如魔咒、符箓,甚至魔文上。”
“没有天赋,即使你们在这门课上浪费再多时间,充其量,也只能比一般人看的稍微高一点、稍微远一点,稍微清楚一点。”
这就已经很让人满意了,郑清咬牙切齿的看着教授,腹诽道,能比别人看的更高、更远、更清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吗?
显然,易教授并不知足:
“如果我有荣幸,能够教导处一位真正的占卜师……如果你们在座的某位,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占卜大师——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神——那么,我希望你在作出任何轻微变动的时候仔细思考一下自己的人生、思考一下世界的未来。”
“你揪出的那根线头的尽头,谁知道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你在命运的河中徜徉,命运也将你束缚再那里。”
“这是所有占卜师的归宿。”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了截断某根细线而探出的匕首,是不是自己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教室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用崇拜而又渴望的眼神看着这个宽大袍子里的瘦弱身躯。
小精灵们重新拖着巨大的水杯,为易教授续上热饮。
教授呷了一口,咂咂嘴,继续说道:
“当然,要真正完全的判断出一个人的未来是异常困难的。”
“非常困难。”
“比方说,我们最熟悉的人莫过于自己……但很少有巫师能够对自己的命运作出清晰地描述。因为我们最难以真正判断的人也是自己。所以你需要一个真正信得过的同伴,来帮助你锻炼这种能力。”
郑清茫然的目光从萧笑、张季信、辛胖子等人的脸上滑过,最终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张空荡荡的课桌。
旁边似乎传来一声窃笑。
易教授对台下学生们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甚至连语调都没有太大起伏:
“上面提到的都属于经过千锤百炼的标准占卜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巫师天生就有很强的‘视觉’,能够通过直觉进行非常准确的预言……这些巫师有自己的称号,比如观察者、目击者、先知、等等。”
“在这类巫师手中,水晶球、龟甲、塔罗牌这些工具几乎毫无用处。他们更多是依靠过人的天赋与神秘加成来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完成的魔法。”
“在这方面,塔罗星的移民比我们这些世代居住在地球上的生命表现的更突出……吉普赛女巫团就继承了他们的许多技巧……我记得班上有一位女巫团的留学生,在哪里?”
教授的询问让郑清精神一震。
“教授,”他立刻举起手,大声叫道:“伊莲娜最近没来上课……”
“没来?”易教授眉头一皱:“嗯,伊莲娜,扣一个学分……虽然我对课堂纪律没有太严苛的要求,但不能容忍这类无故缺席的情况发生。”
郑清顿时目瞪口呆。
坐在他周围的学生之间爆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郑清有些急眼了,嚷嚷道:“我是说,伊莲娜已经好几天没来上课了,可能有危险……”
“咆哮课堂,扣一分。”易教授抬头看了郑清一眼,慢条斯理的说道:“这里是第一大学,不会有危险……虽然我对课堂纪律没有太严苛的要求,但不能容忍讲课途中有人随意喧哗……有意见可以保留。”
郑清涨红着脸,气咻咻的坐下,一个人生起了闷气。
现在是周二上午十点钟。
主教楼东附1001的教室里一片安静。
所有的学生都静悄悄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余光小心打量着讲台上那位瘦削的占卜课教授。
虽然这并不是天文08-1班的学生第一次被老师在课堂上扣掉学分。
但这是天文08-1班的公费生,第一次被教授在课堂上扣分。
易教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打破了笼罩在公费生身上的某层神秘光环。
这让许多人感到新奇。
要知道,在注重考试成绩的九有学院,教授们对成绩优秀的学生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优待——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几乎没有人认为这是一种歧视。
而现在,教授用他的权力为他在课堂上的权威做了一条强有力的注解。
郑清把脑袋埋在课本上,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是教室内禁止学生戴兜帽,他甚至想把整个脑袋都蒙的严严实实。
他敢打赌,自己的耳朵红的快要冒烟了。
易教授似乎非常满意自己对课堂纪律的掌控程度。
他清清嗓子,喝了一口茶水,满意的对小精灵校工竖起大拇指。
“在继续深入了解占卜体系之前,你们还有一点小小的准备工作要做。”
易教授翻了翻讲义,屈指在讲桌上扣了扣,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郑清低着脑袋,没有抬头。
他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易甲子教授的课堂上他再也不说话了。
不回答问题。
也不再提出疑惑。
他恶狠狠的抓着笔,咬牙切齿的做着笔记,手下的每个字都浸透着他的愤怒,一笔一划间的力道能够把讲台上那只‘大马猴’戳出七八个窟窿。
“当你们试图用魔法攫取他人信息之前,需要提前考虑命运之河的反噬。毕竟那条河流里的每一朵浪花,都代表一个生命最灿烂的光辉。”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亵渎这种光辉。”
“如果说,在第一大学正式成立之前,魔药、魔文、符箓、炼金等等这些凭借经验积累的学科已经有了一定发展,那么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预言类魔法,仍旧停留在荒古浑沌年代,巫师们只能凭借天赋与直觉窥探命运的一鳞半爪。”
“阻止这门学科发展的唯一障碍,就是天谴。”
“……我又看见地大震动。日头变黑像毛布,满月变红像血。天上的星辰坠落于地,如同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未熟的果子一样。天就挪移,好像书卷被卷起来。山岭海岛都被挪移离开本位……”
这番恐怖的描述令所有人坐立不安,虽然占卜术的威力很客观,但没道理为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去触怒无所不在的盖亚。
易教授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
“值得庆幸的是,你们生活在新世纪。”
“在第一大学成立后,无数大巫师摒弃前嫌,互相交流心得,成功拿到了‘大卫的钥匙’,打开了命运卡在巫师脖子上的枷锁,冲破了亘古的迷雾。”
“那圣洁,真实,拿着大卫的钥匙,开了就没有人能关,关了就没有人能开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如此欢快,以至于郑清都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这个‘小老头’一眼。
更多人则是伸长脖子,想要努力看清易教授拿着的‘大卫的钥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钥匙’。”
易教授把手高高举起,手指间捏着一粒被磨得发亮的木珠。
“这把钥匙是我的。”
“每个人都应该寻找真正切合自己心意的钥匙……每个人都被命运的枷锁束缚了,你脖子上的锁链,并不是随便一把钥匙就能打开的。”
“也许有人会问,这把钥匙该怎么使用呢?”
易教授睁大眼睛,询问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后点起了坐在教室第一排中间的刘菲菲同学。
“介质,教授。”九有学院的首席生细声细气的解释道:“在使用魔法提取他人信息的时候,需要被占卜者的某些介质。比如头发、衣服之类包含宿主气息的物品,当然,最有些的介质是血液。而这些‘钥匙’是用来承载介质的工具。”
“非常完美。”教授满意的点着头,手中枯黄的竹鞭用力挥了挥,把空气抽的咻咻作响:“刘菲菲同学加一分……这是你应得的。”
女首席生害羞的坐了下去。
郑清的心情愈发沮丧。
“就像刘菲菲刚刚提到的,只有找到你们自己的‘钥匙’,才能避开天谴,通过魔法正确描绘出那些介质中所蕴含的信息。”
“那么,钥匙在哪里?”
“钥匙无处不在。”
“你们在占卜术中使用的‘钥匙’可以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比如一块烤黑的骨头、一片枯叶、一朵鲜花、甚至一段棉线、一块破瓷,任何事物。我记得曾经有位大占卜师,他的钥匙是一头蜣螂滚出的牛粪球。”
教室里响起几声轻笑,然后在教授巡视的目光下迅速消失不见。
就连一向喜欢吐槽的辛胖子都鼓着嘴,一本正经的看着教授,完全没有开口的冲动。
易教授满意的点点头。
“寻找属于你们的钥匙……这是涉足占卜术的第一步,也是最困难的一步。”
“因为这个世界如此广阔,谁能从苍茫万物中找出那枚契合自己心意的承受物呢?有的占卜学徒终其一生,都没办法找到适合自己能力发挥的钥匙。”
许多人都露出为难的表情。
对于这些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大学生而言,想要满世界去找自己的钥匙,就像在沙漠里筛选一粒特殊的沙子、大海中提取一滴特殊的水珠一样不可能。
不仅没有时间,而且也没有能力。
“但是,这也是你们的优势!”易教授昂着脑袋,眉毛抬的高高的,似乎想要每个人都记住这一刻。
“这里是哪里?”
“第一大学!”
“我是谁?”
“你们的占卜课教授!”
他自问自答着,手中竹鞭的鞭尾用力顿在讲桌上,发出‘咚咚’的声响,竹梢随之一颤一颤,显得非常激动:
“作为你们的教授!”
“作为你们占卜课的教授!”
“知道了你们的名字、给你们上了三节占卜课,如果还不足告诉你们点什么,那简直是第一大学的耻辱!”
说到这里,他放下手中的竹鞭,端起水杯,咕嘟咕嘟连灌几大口。
当教授重新开口时,已经不那么激动,语气平静了许多:
“就像我以前的占卜老师,对自己的学生总会简单看一看,算一算,不仅仅为了给你们惊喜,也为了让我们安心。”
“现在……你们每个人轮流到讲台上,我告诉每个人,属于你们的‘钥匙’到底是什么。”
刘菲菲的手高高举起。
几乎戳到易教授的脸上。
“有什么问题吗?”教授温和的看着她。
“我记得您说过,”女首席站起身,局促不安的问道:“占卜是有反噬的……教科书也写了‘解挂有风险,占卜需谨慎’……您为这么多人卜算,没关系吗?”
教授感动的笑了笑,用力擤了擤鼻子。
“哦,就像我之前提过的,在触摸命运之线的时候,你必须小心翼翼。”他晃了晃自己枯瘦的手指,眼睛闪闪发亮:“但这也需要看对象。”
“如果你们试图偷窥我们那位伟大的老校长藏在命运之河里的暗淡印记,很可能会被他不自觉的反噬镇杀。”
“但是,如果作为教授的我,如果只是简单的看看你们下节课使用什么承受物,顺便对你们做出一点点提示,顶多会打个喷嚏罢了。”
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让每个人都敬畏的看着这位苛刻的教授。
就连郑清也不例外。
在阳光下,他那矮小瘦削的身影,仿佛一下子高大了许多。
易教授的高大形象只在郑清心底维持了很短的时间。
从下课开始,他就一个劲儿念叨着死板、不知变通、刚愎自用的‘小老头’是一个噩梦。
一直到吃午饭的时候,坐在食堂的排座间,他仍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干枯驼背,看上去就像只大马猴……说话颠三倒四,自我陶醉……上次在巡逻队搜查现场见到他的时候怎么没有发现他这么恶劣呢?”
“不仅他是个噩梦,他教的占卜课也是个噩梦!”年轻的公费生用勺子搅着面前的鹰嘴豆汤,用勺背把那些淡黄色的豆子一粒粒碾成豆泥,仿佛这样就能平复他心底的愤怒。
辛胖子一边切着盘子里的板栗饼,一边心有戚戚的连连点头。
“太可怕了,”他咕哝着,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叹道:“如果这里不是第一大学,我对学会占卜术完全没有信心……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
“这是重点吗?”郑清手底的勺子一顿,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
“扣分的确有些过分,”段肖剑劝慰般的说道:“但好在只扣了一分……我记得你在符箓课上就拿了不止一分,完全可以补回来的。”
“这有关系吗!”年轻的公费生痛苦的挖起一大勺淡绿色冰淇淋,一口塞进嘴里。
刺激的感觉从味蕾一路蔓延,顺着鼻腔、血管直冲而上,仿佛一瞬间扎破了郑清的泪包,让那股郁积在心头的烦恼倾泻而下。
“怎么好端端哭起来了!”张季信大惊小怪的叫着,把半个食堂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芥末味儿!”郑清糊着眼,吸着气,大声辩解。
许多人露出会心的笑容,重新转过头。
“所以,你的重点是……”辛胖子呆呆的看着自己的舍友,眼神中充满了茫然。
“如果伊莲娜知道我害她被教授扣分了,一定会杀了我!”郑清抱着脑袋,仰天惨叫:“神啊,谁来救救我!”
“如果你不立刻表现的规矩点,我们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张季信小声威胁道:“窗户那边坐着两个穿黄袍的亚特拉斯,对你刚才喊的话很感兴趣……一直在往这边看。”
郑清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
果然,不远处的卡座间,两名高年级的亚特拉斯学生友好的对郑清挥挥手。
年轻的公费生立刻傻眼了。
“为什么总有其他学院的学生来学府溜达。”他垂下头,沮丧的转回身,嘟囔着:“巡逻的时候这样,上课的时候这样,连吃饭的时候也这样……眼睛就没有一刻清净。”
“你这种想法非常危险。”张季信忽然板起面孔,语气有些严肃:“第一大学建立的初衷就是团结这个世界上能够团结的绝大部分巫师,即便我们分在了不同学院,但终归是一个学校的,任何鼓励分裂的行为都是不可取的……即便开玩笑也不行,这属于大是大非的问题。”
郑清被他这番义正言辞的论调吓了一跳。
“我没有支持分裂啊……”他紧张的环顾左右,唯恐某个角落里钻出一群披着铁甲小精灵,把他打翻拖出学校。
“倒是那个小老头,就是我们占卜课的教授,讲课用词的时候不是很妥当,”郑清一气灌了半碗鹰嘴豆汤,抹抹嘴:“你们不觉得他对学生有区别对待的行为吗?”
“就是,就是,完全不明白,学校怎么会招聘这种性格恶劣,还有歧视倾向的巫师做教授。”段肖剑用桌边的小木槌把碗里的薄脆敲成粉末,连连点头,赞同道:“如果不是身上穿的院袍,今天上午我差点以为我们是阿尔法的学生了。”
“性格恶劣,可以理解,歧视是什么意思。而且教授不是刚刚扣了公费生的分吗?完全没有感觉他对学生区别对待嘛。”说着,辛胖子抬了抬下巴,非常感兴趣的看着段肖剑用热牛奶冲泡那半碗薄脆粉末,好奇的问道:“很有意思的吃法……味道怎么样?”
段肖剑从牛奶中挖起一大勺黏糊糊的东西,毫不在意的塞进嘴里,满足的闭上眼睛,对胖子伸出一个大拇指。
郑清看的直咧嘴。
“提到歧视,易老头子的确有点那方面的倾向。”公费生把头转向另一边,看向萧笑,压低声音问着:“你觉得向教授联席会议匿名控诉他在课堂上的不公正言论怎么样?”
“你将不得不重新选修这门课,明年。”张季信抖着耳朵,强行加入话题:“而且,从刚才开始我就有点糊涂……你们说教授歧视,是指什么?”
“没有天赋的人,可以考虑放弃这门课了。”郑清干咳两声,模仿者易教授干巴巴的语气,吭哧道:“没有天赋,即使你们在这门课上浪费再多时间,充其量,也只能比一般人看的稍微高一点、稍微远一点,稍微清楚一点。”
“完全是事实嘛。”张季信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勺子在面前两碗淡绿色的冰淇淋之间徘徊,最终选择了没有郑清勺子痕迹的另一碗。
“绿茶味儿,”他满意的点点头,又挖了一大勺:“这种唯天赋至上的论调不就是阿尔法学院的招生准则吗?在那座城堡里,这种想法的人一抓一大把。”
“但这里是九有的学府。”郑清强调着。
“易教授是阿尔法学院的毕业生。”萧大博士的声音从另一侧轻飘飘传来。
“阿尔法毕业的学生!”郑清一脸震惊:“九有没人了吗?!”
“每个学院都有自己擅长的科目,这是常识。”萧笑叹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教授是阿尔法历史上第一位非奥古斯都的学生会主席……那个年代的阿尔法还非常讲究门第,易甲子教授虽然出身巫师家庭,但家境与其他世家子弟比起来,就比较贫寒了。”
“准确说,是不受待见。”张季信嗤笑着,补充道:“而我们学院从来不在意出身问题的,所以他自然会选择一个呆着比较舒心的地方。”
这些说辞郑清第一次听说。
所以他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只大马猴的各种八卦所吸引。
直到去书山馆的路上,他仍旧锲而不舍的缠着萧大博士,试图从他嘴里掏出更多易教授的逸闻,为他日后的复仇小计做打算。
萧笑不堪其扰,终于扯出其他事,把谈话方向掰向另一个话题。
“你昨天晚上做噩梦了吗?”博士一脸严肃的看着他:“我早上在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看到,有一种小型诅咒会导致噩梦频发……”
“我这是老毛病了,”郑清连连摆手:“咱又不是什么大佬……‘总有刁民想害朕’是被迫害妄想症,是病,要治。”
“但你没有头疼,对吧。”萧笑推了推眼镜,郑重其事的看着他:“我记得你说过,你的老毛病是头疼……做噩梦只是附赠品。”
郑清顿时愣住了。
“虽然你不是大佬,但你得罪了好几位大佬。”辛胖子阴测测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也许那两位大佬已经跟你达成了某种默契……但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揣摩上意’这种行为,阿尔法学院有一大堆女巫想给卡伦家族生蝠崽呢。”
“如果你被这些阴损的小手段打翻在地上,那默契自然不存在了……那两位想来也不惮在你脑袋上再跺两脚。”萧笑总结道:“所以,当务之急并不是去找那位大教授的麻烦……而是先想办法把你自己的屁股擦干净。”
郑清悚然。
周二的下午是一节天文课。
与白丁世界不同,研究日月星辰等天体在宇宙中分布运行状况的学科被称为星象学;而天文则是‘天空之文’的简称。
在古代巫师的手札中,天文也被称为‘魔文’。
就像古人所描述的一样,‘这是一种有魔力的文字’。
第一次接触天文概念的时候,郑清曾经有过短暂的迷惑。
“听上去,这个天文与符文应该差不多?”他摩挲着头皮,对比着手中的《天空之文·大学一年级》与《基本符箓·大学一年级》,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都是拥有魔力的文字,为什么要学两套呢?”
“这难道就是魔法世界的语文与外语吗?”年轻的公费生对比着两本书上截然不同的符号,满脸沮丧,深感亚历山大:“总感觉自己会在这门课上挂科。”
萧笑大半个脑袋都藏在自己的笔记本后面,眼珠转的飞快,但这并不影响他分心为郑清做简单的魔普:
“虽然说法有些偏差,但你这种理解也有些道理……准确说,符文是巫师自己使用的文字,而天文则是巫师与其他文明或者种族沟通的桥梁。”
“万千世界,陆离光怪,唯一不变的是支撑这些世界存在的星空本源。”
“天文就衍生自这些亘古不变的星空。”
“如果说,符文是巫师们自己用来与天地沟通的文字,那么天文就是巫师们用来与其他世界沟通的语言。”
“符文拥有巫师文明天然的秘钥加成,任何非巫师的种族都无法准确理解其间的含义……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巫师与魔力之源间单独达成的某种契约。”
“而天文,虽然也拥有魔力,但其最根本的用途是沟通……与其他文明种族之间的沟通。”
“地狱里的魔鬼、天空中的神祇、域外星空的陌生种族,任何一种有智慧的生命,巫师都可以使用天文与其进行沟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掌握天文,是巫师走的更远的必要保证,所以巫师联盟才会将这门课程列为注册巫师必须完成的基础教育之一。”
这种说法让郑清大为好奇。
“谁发明的天空之文?”他兴致勃勃的翻看着手中的教科书,对于能够把这种文字推广开的文明非常感兴趣,忍不住猜测道:“难道巫师世界也有个类似‘美帝’的存在?”
“什么是美帝?”萧大博士终于抬起头,一脸莫名其妙:“听上去像是个大发明家……但是天空之文不需要发明,任何能力足够的种族都能从星空本源中感悟到这些符号。”
郑清扯了扯嘴角,没有向萧笑解释美帝在白丁世界的含义。
他只是再一次表达了自己对学习天文的信心:
“我以前外语成绩就不好……相反,语文成绩很好。原本以为到了巫师世界之后没有这种烦恼了,没想到学渣在什么时候都能深刻感受到自己固有属性。”
转眼间,郑清的大学生涯已经迈进第四周了。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
作为一名公费生,郑清在爱玛女士的课堂上表现并不出色——当然,这种出色主要是与另一位公费生,或者与他在符箓课的表现相对比得到的结论。
事实上,如果按一个普通学生的标准来要求,郑清在天文课的表现还是达标的。
至少爱玛女士对他的表现表示了满意。
爱玛女士是天文课的教授。
她是一个神情严肃的矮胖老太太。
九有学院的学府中流传着许多关于她的传说。
比如这位女士会要求自己授课的班级学生们提前一个小时进入教室、会要求他们每周做一份考题、每天提交一张天文练习帖并由班长收齐后上交。
相应的,爱玛女士教授的班级中,绝大部分学生都能够达到注册巫师的最低标准。
这为她在九有学府赢得了普遍的尊敬。
以至于在学府中,红袍巫师们对于爱玛女士通用的称呼是‘a老板’——这种称呼没有丝毫贬义或调侃,而是蕴含着满满的爱戴,毕竟对于一个以考试成绩决定一切的学院中,能够为学生们带来更好成绩的教授总会得到更多的认可。
在第一节天文课上,郑清就感觉到了这位大老板的气场。
就像传言所说的一样,这位女士比所有学生都来得早,正站在讲台上翻看手中薄薄的学生名册。
她看上去像一位富态的老太太,面色红润,鼓鼓的脸颊边缘始终可以看见两道深厚的褶皱,蓬松蜷曲的红色短发堆砌在头顶,黑色的袍子干净笔挺,给人简洁干练的印象。
她戴着一副巨大的黑框圆眼镜,隔着厚厚的镜片,眼泡显的略大一些,这让她的眼睛有些略微凸出,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让爱玛女士的目光显得严厉了许多。
看到郑清有些慌张的身影,爱玛女士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册,同时严厉的吩咐:
“快些进教室!”
扫了一眼教室,看到教室后面萧笑那颓废的黑色乱发与大笔记本,郑清连忙低头小跑过去。
“你在干嘛?”还没坐稳,郑清就喘着气,顺口问萧笑,同时抬头向四周看去。
每个人都把脑袋埋在课桌上,悄无声息的翻开教科书,完全没有其他课前热闹轻松的氛围。
“写诗。”萧笑显得有些烦躁,不断地把玩手中的毛笔,转来转去,不时在手边的纸上写上些什么。
“啊?”郑清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感到了一股低压在四周蔓延。
讲台上锐利的目光在教室扫了一圈,渐渐蒸腾的气氛顿时冷却,郑清抬起头,似乎感到那目光中的刺痛感,连忙重新低下头。
直到最后一个人走进教室,爱玛女士立刻合上手中的花名册,挥手闭上教室门。
自始至终,门后那只简笔画小人都像哑巴了似的,一气不吭。
“从今天开始,到你们大学生涯结束,我都将作为你们魔文课的老师,与你们一起学习。”
“开课前,我要强调一下我的时间观念:从下节课开始,所有人都必须提前一个小时进教室,任何迟到的同学,必须补做一份魔文考题并附在第二天的练习题中上交。”
“与其他教授不同,我的课堂作业需要按天提交,周一至周五由班长收齐交到我的办公室,周六日的作业与周一合并,一起上交。”
“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人说话。
郑清低着脑袋,哀叹自己快乐的大学生活一去不复返。
爱玛女士显然很满意教室里沉默的赞同气氛,语气也显得和蔼了一些:
“魔文是没有激情的理性!”
“如果你们用强烈的欲望去学习魔文,你们将会成为魔文的奴隶!只有摒弃那些不必要的,专注那些必要的,才能学到真正的魔文。”
“与占卜术不同,天赋虽然在你全部的魔文学习生涯中占据了一定地位,但它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
“有的人能够轻轻松松在一年时间里掌握三百六十五个标准字符,有的人终其四年也只能勉强掌握毕业证所要求的四十九个标准字符——这是天赋的差异。”
“但是,勤能补拙。”
“如果在四年的大学生涯中,你们严格按照我的计划表学习,那么毕业的时候,我可以保证每个人都能掌握注册巫师所必须的一百零八个标准符文。”
“所以,千万记住,不要在我的课上浪费时间!”
“现在,有没有其他问题?”
教室一片安静。
“老师,我们上的课是天文课,您是不是走错教室了?”
角落里传出某个学生不解的询问声。
郑清悄悄咂咂嘴。
这么愚蠢的常识性问题,他都不会询问的。
“魔文就是天文,魔文是我习惯的称呼,你们以后也要习惯!”黑框后的眼皮垂了下来,爱玛女士的语气显得很生硬:“记住,我的课上发言,要先举手!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人再举手。
就这样,一群小鹌鹑被a老板轻而易举的镇住了。
正常情况下。
午饭后,郑清会溜达回宿舍,抱着枕头小憩个把小时,为下午的课程攒足精神。而萧笑则会抱着他那个巨大的笔记本,一头扎进书山馆,直到下午课前的铃声响第二遍的时候才会慢吞吞的从馆里出来。
但是今天比较特殊。
几个天文08-1班的男生从食堂出来,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图书馆。
他们拐入一条隐秘的长廊,没走多久,便听到了临钟湖汩汩的流水声。
这条环湖长廊是学府交通枢纽,即便在中午最热的时候,这里也始终有许多来来往往的人影。
时间还比较早,又是刚刚吃过午饭,所以几个男生的步伐并不急。
因为萧笑在午饭餐桌上的恫吓,郑清越想越觉得蹊跷。
“我最近一次头疼,应该是在来第一大学的专机上——你们应该都见过的。”他扳着指头细细算道:“正常来说,一次头疼,大约会做一个星期的噩梦。”
“现在开学已经快一个月了。”辛胖子眯着眼,胖乎乎的脸几乎皱成了一个肉团:“这很不正常!”
“很不正常。”郑清连连点头,强调了一遍。
“你还记得最近一次做噩梦是什么时候吗?”萧笑抱着笔记本,非常感兴趣的偏了偏脑袋:“也许通过梦境能够发现一些线索……对于巫师来说,不存在毫无根据的虚幻。”
“昨天还是前天?”郑清捏着下巴,苦苦思索半天,最终放弃:“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是这个噩梦我记得很清楚!以前从来没有记得的这么清楚过。”
提及这次的噩梦,他立刻精神了许多:“一只巨大的脚……非常大,我站起来还没有它的脚趾头高!”
年轻的公费生踮起脚尖,夸张的比划着,努力证明着梦中那个恐怖怪物的块头:
“一个长着这种脚的巨大存在追赶我,从麦地跑到山巅……它咆哮着,发出轰隆隆是声音……就像打雷……我奋力的奔跑着,那只大脚总是差一点就能把我踩扁。”
“但肯定没踩扁。”张季信无聊的转着脑袋,四处搜寻路上的漂亮姑娘。
然后他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身影,立刻双眼放光,拽了拽身边的萧大博士。
“踩扁了你就醒了。”萧笑敷衍的回答着,目光随着张季信的手指看去,脸色立刻变了。
郑清并没有注意到伙伴们注意力的流逝。
他仍在起劲儿的渲染自己噩梦中的无助与恐惧。
“我最后是一头栽下悬崖给惊醒的,”他总结着,仍旧心有余悸:“醒来之后,浑身大汗淋漓……非常标准的噩梦。”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有被那只大脚掌踩到的?”辛胖子肥厚的巴掌重重拍在年轻公费生的背上,把他震的龇牙咧嘴。
“有脑子的人都能知道!”郑清忍着痛,咆哮道:“那么恐怖的家伙,一脚从你头顶踩下去,你会忘记吗?”
“老师好!”齐刷刷的吼声在他耳边震响,压过他的咆哮声,把年轻的公费生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司马杨云先生抱着讲义从几个人身前走过。
这声问好显然也把司马大美女吓了一跳。
她脸色酡红,神情有些微恼。
但看到萧笑直愣愣的眼神之后又忍不住有些慌乱。
“你们也好,”她微微笑着,点着头,脚步却不自觉的快了几分,眨眼间便拐进旁边的一条长廊,消失的无影无踪。
萧笑长叹一声,垂头丧气的向主教楼走去。
郑清咂咂嘴,放弃了讨论自己噩梦的打算。
显然,在这种气氛下,萧大博士是没有心情为他解惑的。
……
……
自从爱玛教授在第一节天文课确立了她的规则,后续几周的课程显得非常顺利。
或者说,规律带来了习惯。
每周二下午,爱玛女士会在下课的时候发布一张课业清单,上面罗列了今后一周的每日习题;每周一至周五,唐顿班长会敲开每间男生宿舍索要作业,然后在下一个清晨上课之前交到爱玛女士的办公室。
据唐大班长说,那间办公室似乎从来没有关过门——不管什么时候过去,爱玛教授都在里面批改作业。
这让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愈发战战兢兢,不敢在作业上打丝毫折扣。
也不敢在她的课上迟到。
比如郑清。
他甚至会在这一天放弃午饭后回宿舍小眯一会儿的习惯,撑着眼皮先滚到主教楼中202。
宁肯趴在硌人的课桌上小憩,也绝不肯面对爱玛教授怒气冲冲的眼神。
主教楼中202就是天文课的教室。
与占卜课相似,同为全校性基础课,而且课程都比较艰涩,天文课也采取了小班教学的模式。
所以当几个男生走进教室的时候,目之所及,都是那些熟悉的面孔。
女生们在刘菲菲与蒋玉的带领下,甚至比男生们来的还要早一些——郑清非常怀疑她们的午饭是在哪里解决的。
“你们这些天杀的小鬼,难道中午不休息吗?”门后的简笔画小人有气无力的嚎叫着,在那张狭窄的白纸上撒泼打滚。
只不过新生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各种搞怪行径,对此见怪不怪。
没有人搭理它。
大家都抱着课本,眯着眼,努力在正式上课前多眯几分钟。
李萌甚至已经彻底睡熟了,她趴在蒋玉的腿上,发出小猫一样的呼噜声,连男生们从桌前路过时的脚步都没能把她惊醒。
这种和谐静谧的气氛持续到一点半的时候戛然而止。
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在走廊间响起。
比闹钟还管用。
几乎所有人都在一瞬间从课桌上弹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坐好。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儿也停止了撒泼,悄无声息的躲到白纸的角落里,把自己缩成一个线团。
原本慢悠悠打扫教室的小精灵们齐刷刷的收起工具,整整齐齐的排座在黑板上沿,拢起半透明的翅膀,笑兮兮的看着台下那些努力打起精神的年轻巫师们。
教室门呼啦一声被推开。
“上课!”
爱玛女士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威……武……”郑清在自己心底敲起了鼓声。
“你们学习魔文,首先要了解什么是魔文。”
站在讲台上,爱玛教授首先确定了这节课的基调:
“前面几节课,你们已经简单了解了魔文的起源、发展以及现状;知道了魔文在什么情况下如何使用;见到了我与一头魔鬼长老之间通过天文交流、最终达成一致意见。”
郑清听到这里,努力忍住自己的翻白眼的冲动。
达成一致意见?
那头大魔鬼掰开魔法门刚刚探出个脑袋,就被爱玛教授的咒语把头砍了下来,重新把门堵住。
然后那颗可怜的脑袋又经受乱七八糟的咒语狂轰滥炸,从脖颈到发梢,从眼睑到鼻毛,都被五颜六色的咒式所封印。
直到此时,教授才和颜悦色的开始对这位陌生访客讲起天文。
那只也许在地狱翻云覆雨的大魔鬼面对这个可怕的老巫婆,充分向教室里的年轻巫师们展示了什么叫委曲求全、能屈能伸、忍辱负重、顽强不屈。
对于爱玛教授有问必答、有求必应,那副模样,让郑清非常怀疑,如果不是因为尾巴被锁在魔法阵的另一头,它一定能向每个学生演示一次哈巴鬼是怎么炼成的。
“这节课,我们回归源头,从魔文诞生的基础讲起。”
也许教室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爱玛教授加重了语气,向所有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谁能告诉我,什么是文字?”
郑清端坐起身子,皱着眉思考起来。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题目。
慢慢的,教室里开始有人举手。
辛胖子胖乎乎的肘子力排众议,占据了最显眼的地方。
教授对于这种积极的态度异常赞许,点点头,示意辛胖子回答这个问题。
“文字是用来记录语言的符号系统,是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产物。”辛胖子态度严肃,完全没有平日嬉皮笑脸的表情,看上去挺像回事:“可以理解为,在一个约定系统下,拥有约定形态的,包含约定意思的符号。现代分析认为,文字主要发展方向是表音与表意。”
“凡俗的文字,大概就是这样了。”爱玛女士扶了扶自己脸上巨大的黑镜框,点点头,没有表示出任何意外:“但是,对于魔文来说,文字,就是一切!是魔法传承的基础!魔文不仅仅包含固定的形态、固定的表意、固定的组合,还包括其他特点……我们在之后的课程中会渐渐接触的。除了一点,魔文只有唯一的发展方向。”
“第二个问题,凡人用什么文字?”
郑清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在这位爱老板心目中的地位,于是连忙老老实实举手,爱玛女士翻了翻花名册,点点头。
“应该是拼音文字与象形文字这两大类吧。”感受到讲台上严厉的目光,郑清有些紧张,竭力搜刮自己脑海中那些七零八落的知识:
“一种文字与意思直接关联,规定文字代表的意思,当有新的意思需要表达,再通过称呼创造新的文字;另一种是通过意思与符号的联系,渐渐发展出来的……应该像刚才辛同学提到的两个方向那样。”
“表达很繁琐……但是大致意思可以理解。”爱玛女士皱着眉,拍拍手中厚厚的讲义,总结道:“就像上面两位同学说的。”
“人类的发音是有限制的,大约可以总结出几十个音素,每个音素用一个符号表示,然后通过音素组合,表达意思,这是最简单的语言系统,就像凡俗拉丁语系,因为简单,所以是许多次生文明的选择。”
“或者通过构建符号,每个场景都有一个符号表示,赋予这个符号音素组合,然后表达意思,这就相对复杂许多了。只有初始文明才能发展出这种语言,现在白丁世界,只有华夏还有相关传承。”
“但上面提到的都是凡人的语言、文字系统。对于巫师们来说,这些概念只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魔文,沟通魔力之源的文字,是宇宙高级通用语的另一种叫法,现代巫师界通称‘天文’,意为天空之文。”
“与凡文相比,魔文有两个特点。”
“第一,符号。魔文的符号只有365个,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拥有复杂纹路与立体构造的意念组合体。换句话,你能力不够,连魔文都无法凝聚出来!”
“第二,交流。每一个魔文的发音,都要综合音带的震动、精神的振颤与视线投射出的映像来表达。如果不具备巫师的天赋,自然会与这种高深的语言绝缘。”
“许多同学会在学习中表示,我们可以通过‘心语’或者‘意念’等等之类的形式很简单的与其他生命沟通,为什么要学习这种繁琐、复杂,甚至看上去有些落伍的语言?”
郑清连连点头。
这也是他非常好奇的疑惑。
对于巫师而言,强大的精神力保证了他们能够仅凭意念互相沟通的能力。即便与陌生种族交流,也完全可以使用这种简单的方式。
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学习这种复杂拗口的魔文。
“简言之,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
“意念沟通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只需要很简单的咒术基础,就能通过别人链接过来的意念探寻别人心底的秘密。但相反,你即使有很强大的能力,也很难阻止别人对你精神的窥探。所以,出去交流,一定要学会随时随地保护自己的思维!”
“巫师可以没有手脚、没有眼睛、没有耳朵。”
“但是巫师不能没有大脑。”
“我们的思维是我们最宝贵的财富……这是我们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唯一凭证。”
“任何试图影响你思维的举动,都可以看做是一种‘悍然入侵’的行为。”
“所以无论如何防微杜渐,对于我们的头脑来说,都是不为过的。”
“思维,思维,思考的维度、意识的维度。”
“与时空之维相比,这个维度更隐秘……却与我们的关系更为密切。”
“自从维度派开始崛起,任何有关维度的范畴都被巫师们重新进行了解读……按照这个派别的理论,思维对其他维度的干涉,是巫师力量的根本来源。这就更强调了我们对于‘思维’安全性的关注。”
“最后,魔文通过多种颤动,能沟通宇宙中存在的神秘能源。相对原先冗长的法术咒语,你只需要简单的一个,甚至半个、三分之一个魔文字符,就能吟唱完毕。在很多时候,这是非常明显的优势。”
“总之,不论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别人,魔文都是非常有效地手段。”
“我希望!”爱玛教授重重顿了一下手中的厚重的讲义,教室里所有人为之一振。
“通过一个学年的学习,每位同学能够熟练掌握二十个魔文,365个标准字符的零头!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年轻巫师们气势如虹,信心十足。
第一大学的每所学院,都有自己擅长的学术方向。56书库新网址: .
比如九有学院对魔法哲学的研究在巫师界赫赫有名;阿尔法学院则在炼金术上独树一帜;亚特拉斯那些悲天悯人的神民更喜欢在治疗术方面下苦工;即便是星空学院,也对各种‘实践性魔法’的使用具有独特心得。
除此之外,诸如天文、卜算、符箓等基础性学科,四所学院之间并没有太过显著的差异。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区别,那就只能从授课的教授身上寻找了。
比如爱玛教授。
虽然同样担任着天文课的教授,但她在四所学院却实行完全不同的教学方法。
在九有学院,她践行天道酬勤的题海战术,恨不得每天看着学生们做够三张卷子;在阿尔法学院,她推广禀受于天的素质教育,针对不同倾向的学生教授不同含义的魔文;对亚特拉斯的学生,她总强调魔文与神明沟通的能力,鼓励他们用魔文翻译神学著作;对星空的学生们,她则着重提及魔文咒语快速激发的效果,经常安排学生们使用魔文咒语对战。
不同方式教育出的年轻巫师们对于魔文的掌握也各有千秋。
亚特拉斯的学生能够用魔文大段大段的背诵祷文,在神像下收获更多的荣恩;星空学院的学生能够熟练掌握魔文简化后的魔咒,用更快的咒语打倒自己的对手。
但也仅此而已。
相对于其他两所学院,亚特拉斯与星空的学生对魔文的掌握足够专业,但是有些狭隘。
阿尔法的学生则不同。
也许因为身家更丰厚的缘故,也许只是因为天性使然,毕业后的阿尔法年轻人更喜欢满世界闯荡。
从星河彼岸到新世界的边缘,无数的蛮荒之地留下他们的脚印。在游学途中他们难免遇到某些遁世的神秘部落,这个时候能够无差别沟通的天文就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因此爱玛教授对于阿尔法学生在魔文的交流能力方面要求很高。
任何无法自然与九个不同智慧种族同时交流的阿尔法人,是没办法在这位老太太的课堂上拿下足够学分的。
与临院的年轻人相反,九有的学生们习惯于规规矩矩的活着。
许多人终其一生也许都不会勾勒一张连通地狱的魔法阵,遑论与魔鬼用天文交流了。他们学习魔文的唯一原因只不过因为这是一门注册巫师考核的必要科目。
纯粹是为了应付考试。
所以,对于九有的年轻人,爱玛教授更倾向于锻炼他们应付考试的能力。
“根据近十年的注册巫师考试题目规律,巫师联盟考试中心在命卷方面,侧重于魔文的临场书写与简短对话理解。”
“魔文书写,会要求你们使用规定数量的魔文作出一篇流畅的文字……2007年的注册巫师考核中,就要求应试巫师在半个小时之内使用规范魔文简述多堖人的风俗习惯。”
“魔文对话,通常会安排你们与不同智慧的生命进行短暂交流,通过你们应答的说辞来判断你们在魔文方面的掌握情况……比如07年安排了塞壬、06年是羽人、05年是多臂人,很多人猜测今年考试中心会重新选择一个陆上种族,但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这两道题目,基本就占注册巫师考核魔文考题百分之八十的分值了。”
“除此之外,考试中心在出题时,还会有一个隐藏性质的题目,大约会占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分值。”
“05年的考核中,他们要求应试者用魔文简化‘束缚咒’,那一年,星空学院在这道题上的得分率很高。”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讨论声。
“舞弊!”张季信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压低声音叫道:“我哥说了,05年考试中心安排的出题官是星空学院出去的……他们就喜欢搞这些小把戏,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郑清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尖刻的话来评价星空学院的巫师,忍不住有些侧目。
在他印象中,星空的孩子们虽然比较热血好斗,却也相当讲究‘武德’。
他认识的两个星空学院的人,一个已经毕业的托马斯、一个今年入学的蓝雀,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
爱玛教授显然注意到教室里的骚动。
她提高声音,抬起头,用威严的目光警告着这些年轻巫师们:
“还有06年!”
教室里顿时恢复了之前安静的气氛。
郑清也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算下课后再好好问问张季信对星空学院的评价是什么情况。
“06年的时候,考试中心要求应试者安抚一头暴躁的胖哒……大多数情况下,胖哒是一种温驯的灵兽,偶尔也会调皮,但在发情状态下,胖哒会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因为魔文先天便具有良好的沟通性,所以如果熟稔掌握了大纲要求的魔文数量,任何巫师都能让那头暴躁的胖哒安静下来。”
“如果魔文水平欠佳,难免会受到胖哒的‘擦碰’……我记得当年考核中最大的扣分点就在这上面,任何被胖哒‘擦碰’了的考生,都会被扣掉一半的卷面分。”
郑清听着讲台上老太太耐心分析着历届考卷,内心颇有种荒谬感。
原本他以为自己的魔法生涯会更奇幻一些。
没想到这么接地气。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秩序。
有秩序的地方,就不会有随心所欲的快意人生。
也不会有吃饭睡觉打打小怪兽,然后魔力蹭蹭蹭狂涨,一路飙破天际的惬意。
更不会有今日杀五人,明日屠十城的无法无天。
魔法世界,只会是一个秩序比普通人的世界更为严苛、更加束缚的世界。
当郑清从感慨中回过神,爱玛教授已经结束了对历届考题的分析。
她走下讲台,怀里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脚步铿锵有力。
“今天,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描词开始。”
爱玛教授把卷子拍在第一排课桌上,声音洪亮的说道:
“这节课,你们需要掌握‘火’性魔文的基本构词方式,并尝试临摹这个魔文。”
郑清注意到李萌努力把小脑袋向旁边偏去,躲避爱玛教授嘴角喷出的唾沫星,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原本端坐在黑板上沿的小精灵们仿佛听到了什么命令,振起翅膀,齐刷刷飞了下来,接过那沓稿纸,向每个学生分发。
“翻到《天空之文·大学一年级》第二章。”
“你们可以根据讲义中的描述,自行研究,尝试临摹这一章节所描述的魔文。”
“第一个临摹出的学生,我将奖励他一个学分。”
最后一句话将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点燃。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飞快的翻开课本,想要抢到那个宝贵的学分。
即便郑清也不例外。
爱玛教授满意的点着头,补充道:
“第一次写字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要着急,慢慢来。”
“临摹的时候笔尖如果遇到阻滞,写不下去了,可以歇一歇,先停下了。记得断笔划的时候不要用力,不然污渍形成的节点会对后续魔力的流转造成困扰!”
第一大学的每所学院,都有自己擅长的学术方向。56书库新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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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诸如天文、卜算、符箓等基础性学科,四所学院之间并没有太过显著的差异。
如果一定要找出一点区别,那就只能从授课的教授身上寻找了。
比如爱玛教授。
虽然同样担任着天文课的教授,但她在四所学院却实行完全不同的教学方法。
在九有学院,她践行天道酬勤的题海战术,恨不得每天看着学生们做够三张卷子;在阿尔法学院,她推广禀受于天的素质教育,针对不同倾向的学生教授不同含义的魔文;对亚特拉斯的学生,她总强调魔文与神明沟通的能力,鼓励他们用魔文翻译神学著作;对星空的学生们,她则着重提及魔文咒语快速激发的效果,经常安排学生们使用魔文咒语对战。
不同方式教育出的年轻巫师们对于魔文的掌握也各有千秋。
亚特拉斯的学生能够用魔文大段大段的背诵祷文,在神像下收获更多的荣恩;星空学院的学生能够熟练掌握魔文简化后的魔咒,用更快的咒语打倒自己的对手。
但也仅此而已。
相对于其他两所学院,亚特拉斯与星空的学生对魔文的掌握足够专业,但是有些狭隘。
阿尔法的学生则不同。
也许因为身家更丰厚的缘故,也许只是因为天性使然,毕业后的阿尔法年轻人更喜欢满世界闯荡。
从星河彼岸到新世界的边缘,无数的蛮荒之地留下他们的脚印。在游学途中他们难免遇到某些遁世的神秘部落,这个时候能够无差别沟通的天文就会起到非常大的作用。
因此爱玛教授对于阿尔法学生在魔文的交流能力方面要求很高。
任何无法自然与九个不同智慧种族同时交流的阿尔法人,是没办法在这位老太太的课堂上拿下足够学分的。
与临院的年轻人相反,九有的学生们习惯于规规矩矩的活着。
许多人终其一生也许都不会勾勒一张连通地狱的魔法阵,遑论与魔鬼用天文交流了。他们学习魔文的唯一原因只不过因为这是一门注册巫师考核的必要科目。
纯粹是为了应付考试。
所以,对于九有的年轻人,爱玛教授更倾向于锻炼他们应付考试的能力。
“根据近十年的注册巫师考试题目规律,巫师联盟考试中心在命卷方面,侧重于魔文的临场书写与简短对话理解。”
“魔文书写,会要求你们使用规定数量的魔文作出一篇流畅的文字……2007年的注册巫师考核中,就要求应试巫师在半个小时之内使用规范魔文简述多堖人的风俗习惯。”
“魔文对话,通常会安排你们与不同智慧的生命进行短暂交流,通过你们应答的说辞来判断你们在魔文方面的掌握情况……比如07年安排了塞壬、06年是羽人、05年是多臂人,很多人猜测今年考试中心会重新选择一个陆上种族,但我对此持保留意见。”
“这两道题目,基本就占注册巫师考核魔文考题百分之八十的分值了。”
“除此之外,考试中心在出题时,还会有一个隐藏性质的题目,大约会占百分之二十左右的分值。”
“05年的考核中,他们要求应试者用魔文简化‘束缚咒’,那一年,星空学院在这道题上的得分率很高。”
教室里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讨论声。
“舞弊!”张季信怒气冲冲的转过头,压低声音叫道:“我哥说了,05年考试中心安排的出题官是星空学院出去的……他们就喜欢搞这些小把戏,为了胜利不择手段。”
郑清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尖刻的话来评价星空学院的巫师,忍不住有些侧目。
在他印象中,星空的孩子们虽然比较热血好斗,却也相当讲究‘武德’。
他认识的两个星空学院的人,一个已经毕业的托马斯、一个今年入学的蓝雀,给人的感觉都很不错。
爱玛教授显然注意到教室里的骚动。
她提高声音,抬起头,用威严的目光警告着这些年轻巫师们:
“还有06年!”
教室里顿时恢复了之前安静的气氛。
郑清也只好压下心底的疑惑,打算下课后再好好问问张季信对星空学院的评价是什么情况。
“06年的时候,考试中心要求应试者安抚一头暴躁的胖哒……大多数情况下,胖哒是一种温驯的灵兽,偶尔也会调皮,但在发情状态下,胖哒会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
“因为魔文先天便具有良好的沟通性,所以如果熟稔掌握了大纲要求的魔文数量,任何巫师都能让那头暴躁的胖哒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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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听着讲台上老太太耐心分析着历届考卷,内心颇有种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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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么接地气。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秩序。
有秩序的地方,就不会有随心所欲的快意人生。
也不会有吃饭睡觉打打小怪兽,然后魔力蹭蹭蹭狂涨,一路飙破天际的惬意。
更不会有今日杀五人,明日屠十城的无法无天。
魔法世界,只会是一个秩序比普通人的世界更为严苛、更加束缚的世界。
当郑清从感慨中回过神,爱玛教授已经结束了对历届考题的分析。
她走下讲台,怀里抱着厚厚一沓卷子,脚步铿锵有力。
“今天,我们先从最简单的描词开始。”
爱玛教授把卷子拍在第一排课桌上,声音洪亮的说道:
“这节课,你们需要掌握‘火’性魔文的基本构词方式,并尝试临摹这个魔文。”
郑清注意到李萌努力把小脑袋向旁边偏去,躲避爱玛教授嘴角喷出的唾沫星,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原本端坐在黑板上沿的小精灵们仿佛听到了什么命令,振起翅膀,齐刷刷飞了下来,接过那沓稿纸,向每个学生分发。
“翻到《天空之文·大学一年级》第二章。”
“你们可以根据讲义中的描述,自行研究,尝试临摹这一章节所描述的魔文。”
“第一个临摹出的学生,我将奖励他一个学分。”
最后一句话将教室里的气氛瞬间点燃。
每个人都摩拳擦掌,飞快的翻开课本,想要抢到那个宝贵的学分。
即便郑清也不例外。
爱玛教授满意的点着头,补充道:
“第一次写字可能会有些困难,不要着急,慢慢来。”
“临摹的时候笔尖如果遇到阻滞,写不下去了,可以歇一歇,先停下了。记得断笔划的时候不要用力,不然污渍形成的节点会对后续魔力的流转造成困扰!”
龟背砚,紫毫笔,松文墨,黄皮纸。
郑清从自己的灰布袋里习惯性掏出文房四宝后,才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一节魔文课。
他的目光扫过邻桌的同学,手底顿了顿,把那沓黄皮纸重新塞进袋子里——这是唯一没用的东西。
爱玛教授之前已经支使小精灵们把练习魔文的草纸下发到每张课桌。
很明显,她希望这些年轻巫师老老实实按照她的节奏做练习。
郑清手指拂过草纸上那些弯弯曲曲的细小花纹,努力分辨其中隐藏的规律,试着在落笔之前先熟悉这些86小说的伙计。
旁边,萧大博士已经打开《天空之文》,把讲义中关于魔文构造的内容翻的哗啦啦山响。
前排的张季信愁眉苦脸的转过脸,看着身后的大博士与公费生有条不紊的做着落笔前的准备工作,悻悻然道:“你们能看懂讲义上说的什么意思嘛?”
更远处,李萌正皱着自己小巧的鼻子,有些苦恼的对蒋玉抱怨着:“好难啊……感觉期末考试一定会不及格了……怎么办,会不会被老师打?”
辛胖子隔着课桌间的过道,探出半个身子,觍着脸凑上前,笑眯眯应道:“萌妹莫急,为兄尚知些许天文,有不懂的抱在哥身上啦!”
一边说着,他一边用力拍了拍肚皮。
即便隔着宽大的校袍,郑清也能清晰看到胖子肚皮上的肉浪掀起的汹涌波涛。
蒋玉微眯着眼,玉腕轻摇,慢条斯理的在砚池里打磨墨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发生的小事故。
刘菲菲则是一脸为难的看着辛胖子与李萌,显然对如何应付‘流氓’毫无经验。
李萌瞪大眼睛,目光小心翼翼的瞟过窗户边坐着的帅哥马修,脸色随即一变,抽出她那本系着粉色蝴蝶结的法书,用书脊恶狠狠的戳了戳胖子。
“去死!”小灵巫压低声音,小声的警告道:“再乱说话,我会给你下恶咒的!”
也许是那本法书的书脊过于坚硬,也许是小灵巫的恐吓让辛感到了威胁。
胖子的圆脸皱成了一团。
看上去仿佛一个刚出炉的热包子。
郑清乐呵呵的看着这幅场景,心情不知不觉舒缓了许多。
他竖起桌上的木架,把讲义放了上去,同时铺开桌面的毡子,仔细把毡子上的每条褶皱捋平。
然后他用那根紫毫挠了挠龟背砚上盘着的小蛇。
小蛇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张嘴咬住紫毫,嘴角咕嘟嘟吐出一股清水,把笔尖**。
郑清摸着紫毫挂满包浆的笔杆,忽然有些感慨。
这支笔已经陪伴他整整十八年了。
当年满月抓周,当他从一堆礼物中抓到这根‘尖如锥兮利如刀’的兔毫大笔时,把家里的老人乐坏了。
多好的彩头!
多有文采的一抓啊!
以至于后来的十多年时间里,郑清一直在痛恨自己的手贱。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当初能抓个金币银锭,或者印鉴算盘什么的,自己的童年怕是不会那么辛苦了。
紫毫很快吸饱了墨汁。
郑清把笔尖移动道草纸上,悬空而停,纹丝不动。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出,顺着血脉,用力的泵到指尖。
郑清看着讲义上那个构造复杂的魔文,手腕轻动,笔尖顺滑如飞,完全没有感到一丝阻滞。
“练习时禁止使用任何魔法笔!”
爱玛教授洪亮的声音又一次在教室里回荡着:
“绝对不允许你们使用任何被附着了咒语的工具。”
“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郑清中止了手下的动作,抬起头。
爱玛教授站在一张课桌前,手里高高举起一支马鬃硬毫,用力挥舞着,咆哮着,锐利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每张面孔。
她的旁边,段肖剑垂头丧气的站在课桌后,一脸无奈。
“让你们练习笔感,触感,是为了增加你们与魔文之间的联系!”
“这是你们掌握魔文的基础。”
“任何人,记住,任何人,都不许作弊!”
“否则,你们还没有看到我的奖励,学生卡上就会被扣掉一串的学分!”
“这不是威胁。”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记住了!”
“喏!”教室里响起有些凌乱的应答声。
“听清了吗?”爱玛教授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
“听清楚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用力喊道。
教授满意的点点头。
郑清耸耸肩,把手底那张写废掉的草纸抽出来,揉成一团,抬手动腕,准确的砸到半空中一只小精灵的怀中。
小精灵振动着翅膀,兮兮的笑着,抱着那个纸团向垃圾箱飞去。
“你看上去有点萎靡不振的样子,”他铺开一张新的草纸,瞅了一眼旁边趴在桌子上胡乱翻开讲义的萧大博士,顺口问道:“难道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上课前,几个男生在来教室的路上,遇到了历史课的讲师司马杨云。
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男生们非常喜欢在这位大美女面前起哄。
尤其是当萧笑也在场的时候。
所以,刚刚那次不期而遇的美妙完全被几个莽货彻底摧毁。
郑清觉得,如果自己是萧笑,定然也会郁郁不乐。
“什么?”萧笑茫然的抬起头,疑惑的看着郑清:“刚才的什么事?”
“装的还挺像。”郑清斜乜了他一眼,把紫毫笔在龟背砚中用力捣了两下,看着笔尖吸墨水,才哼道:“司马先生跑那么快,肯定是因为看到你的原因。”
“哦,那个事啊。”萧笑重新低下头,用力骚了搔乱糟糟的头发,闷闷不乐道:“那种事情讲究缘分。缘分到了,一切好办;缘分没到,强求不来。”
郑清惊异的挑起眉毛,手底却没有丝毫停顿的开始勾勒魔文。
“没想到你还是个玄学家。”他嘲讽道:“既然这么讲究缘分,干嘛要那么轰轰烈烈的给司马先生出难题。”
“我是不是玄学家,并不重要。”萧笑端正表情,看着郑清,认真说道:“但我能够感觉到你浑身上下缭绕着红光……乌云盖顶,印堂发黑,显然很快就会有血光之灾。”
“哈?”郑清认真阅读着讲义上对火之魔文的描述,小心翼翼的勾勒最后一段笔画,对于萧大博士的恐吓左耳进右耳出。
“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萧笑仍旧喋喋不休的在他旁边唠叨。
“快说,快说!”郑清屏住气,微微张着嘴,小心翼翼的提笔,诧异的发现自己可以很顺利的勾勒出第一个魔文的形态,心底不无得意,自己第一次就能完全临摹成功,难道自己有以前没发现的语言天赋?
“如果你的这个字摹写完了……也许应该抬头向教室门口看一下。”萧笑诚恳的建议道:“这样你就不会总是关心别人的八卦了。”
郑清提笔收字,毫不在意的抬起头。
然后他的心脏骤然抽紧。
一条细细的火舌顺着他笔画的停止符,飞快的燃烧起来。
转瞬间化作一个火团,飘到半空。
世上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事情。
比如福与祸的关系。
古人曾用‘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这句话非常精炼的概括了其间的关系——孰知其极:其无正也。正复为奇,善复为妖。人之迷,其日固久。
再比如勇敢者与懦夫。
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是谓勇士。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但依然能够强迫自己正视淋漓鲜血的人,也是勇士。
这个世界从来不惮与你开一些非常恶意的玩笑。
就像你抬起头打算夜观天象,看看紫薇是否式微时,树枝上打盹儿的麻雀儿膀胱一松,落下一泡稀稀拉拉的消化物,恰好砸在你的脸上。
某些事情总会在你完全没有准备的时候发生在你的面前。
就像现在一样。
天文课已经上了一半时间,恰逢郑清刚刚写完一个魔文,正值志得意满之际,抬头一看,伊莲娜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你就这样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简直五雷轰顶!
让人想摔笔啊有没有!
郑清攥着自己那杆陈年紫毫,脸色忽白忽红,一时竟呆在原地。
“看开点,”萧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如果说这是命中注定,那么不要怂,就是上!”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教室门口的不速之客。
教室里原本有些静谧的气氛开始有些骚动,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门口与后排的两个身影之间徘徊。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上午郑清刚刚帮吉普赛女巫扣掉一个学分的事情刚过去几个小时,许多人记忆犹新。
“噢,可怜的孩子。”辛胖子转过头,看着郑清,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用自己高大的身影挡在你面前……”
伊莲娜抱着天文课的讲义,红色的大波浪长发斜斜的束在肩头,安静的站在门口,没有出声。
直到爱玛教授踱到她面前,年轻的女巫才轻快的弯了弯腰。
“老师好!”她乖巧的对爱玛教授行礼。
“事情都忙完了?”教授温和的看着她,点点头:“还有半节课的时间,你看看讲义第二章,试试能不能完成那个魔文……这几天的考卷,我会安排蒋玉重新给你下发一份,周五之前交回来就行。”
伊莲娜愣了愣,旋即甜甜的笑着,点头答应。
“教授!”萧笑忽然扯起嗓子叫道:“郑清的魔文写完后变成一个火团了!”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教室后排几个男生的排座上。
伊莲娜也不例外。
郑清原本已经抽紧的心脏仿佛被一双大手狠狠捏住,拧了几圈,一时间竟然有着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第一次知道眼冒金星是什么感觉了。
细小的、金黄色的光点,好像一串气泡,从眼角飞快的飘起。
很漂亮,也很糟心。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目光集中那半空中缓缓旋转的火团上,竭力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
然而远处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像是有某种魔力,非常清晰的告诉他,她在看着他。
“好想,打死你。”他咬牙切齿的说道。
萧笑扶了扶眼镜,默不作声的向课桌边缘挪了挪,仿佛没有听到郑清的威胁。
“很好,非常好!”
爱玛教授不知使用了什么魔法,一瞬间从教室门口来到后排男生的课桌前,满脸慈祥,笑容满面,用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声音夸赞道:
“非常棒……非常成功的作品!”
她的手掌盖在那团火球上空,粗短的手指在空气中飞快抖动,仿佛在拨弄隐形的琴弦。
火势渐熄,露出纸灰团成的小球。
皲裂的球面流淌着许多细小的赤红色符号,仿佛一条条锁链,以某种奇异的顺序锁在上面。
爱玛教授虚托着这颗灰色小球,高高举起,让每个人都能看见。
“郑清同学做的非常好!”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嘴角扯出大大的笑容,那双略微鼓出的眼睛显得愈发凸出:“非常杰出的作品……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场景了。”
“初学者在没有任何启发的情况下,一次性完成一个基本魔文……非常出色……我记得上一个做到这种程度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在新世界走了很远,据说他快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巫师了。”
“我记得你是今年的公费生?”
教室里响起一阵赞同的回答声。
这种时候,许多人都不会吝惜他们的善意——大家一时间似乎都忽视了教室门口的吉普赛女巫。
“非常好……你为自己赢得了一枚学分。”
“那么,能不能向同学们分享一下你书写魔文时的心得呢?”
爱玛教授鼓励的目光落在年轻公费生的身上。
“其实就跟画符箓时一样,”郑清强打起精神,勉强笑了笑:“因为符箓画的比较多,所以对于魔文细微之处的构造能够比较流畅的完成。”
“不够,”教授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如果仅仅照猫画虎的完成魔文的形态,远远不能达到一个真正‘魔文’的程度……再仔细想想,你收笔的时候,脑子里想到什么?情绪有什么波动?”
收笔的时候?
情绪有什么波动?
郑清干巴巴的笑了笑,目光心虚的从教室门口滑过。
吉普赛女巫站在第一排的空位处,还没有落座。
“我就是……就是被吓了一跳……不对,是有些紧张……还有些着急…着急上火的感觉?”他挥舞着胳膊,磕磕巴巴的补充道:“……当然,精神肯定非常集中…高度集中。”
旁边传来低声的闷笑。
张季信把脸埋在胳膊下,宽厚的肩膀微微抖动着。
“不要沮丧,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虽然你的天赋在魔文上表现的并不出色,但不代表在其他方面毫无建树。”爱玛教授安慰的拍着张季信的后背。
显然,她误以为这位男同学因为自己过差的成绩而羞愧的哭泣。
张季信的身子僵了僵,旋即把脑袋在胳膊上埋的更严实了一点。
“就像郑清同学所描述的,在完成魔文的时候,你们除了要完成它们那些精巧的构造,还需要在笔画间注入自己的情感、注入自己对这个字符的理解。”
“比如这个火之魔文。”
“郑清同学非常巧妙的将‘心火’导入其中……这是他能够完成这个魔文最大凭依。”
“我期待,坐在教室里的每个人,都能够在书写魔文时真正调动你们的情感、情绪、调动你们的心……只有用心写出的魔文,才会是真正的魔文!”
“现在,让我们为郑清同学鼓掌。”
“为他出色的表现鼓掌!”
一时间,教室里响起稀里哗啦的掌声。
“很好,非常好!郑清,这是你的奖励!……怎么了?”回头看到脸色有些灰白的郑清,爱玛女士连忙问道,声音一瞬间都低了许多。
“没事,就是有些心悸。”郑清勉强笑了笑,用力按了按自己狂乱跳动着的心脏,太阳穴有种涨涨的感觉。
几分钟前情绪的剧烈波动,似乎撑破了脑子里的某根弦。
一些深埋在记忆深处的感觉沉渣泛起。
“也许是第一次书写魔文,精神一瞬间消耗过大,”爱玛教授看了看他的脸色,推测道:“书写魔文非常消耗心力,许多人在完成第一篇魔文短文的时候,往往因为元气消耗过大,必须修养一阵子,你只写了一个字,情况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郑清‘嗯嗯’的点着头,头脑的昏沉感越来越严重。
他扶着课桌,心底浮现出某个不妙的念头。
“头疼……”
他刚刚哼出这两个字,眼前一黑,便栽倒在教授面前。
周三的深夜。
九有学府,办公楼中101室。
第一大学教授联席会议九有院分会正在这间会议室中进行一次非正式的会议。
准确说,这次会议并不算非正式会议。
每个月最后一周的周三傍晚,教授们都会在这间会议室里召开例会,总结一个月的工作成果,安排下个月的教学任务——只不过大部分时候,许多研究任务繁重的教授都会借故推辞这种形式主义的会议。
但这一次不同。
第一大学副校长、负责校工委工作、并且担任本月教授联席会议轮值主席的若愚副校长亲自发函,要求所有在册教授准时参会,逾期未至者将会受到惩罚。
这种严厉的态度显然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再加上九月是开学月,事务繁杂;十月份又属于第一大学传统的‘猎月’,各种安排更是一团乱麻。
所以隶属九有学院的教授们在天刚刚擦黑的就匆匆赶到了这间大会议室,打算占个舒适的位子,顺便与其他人讨论一下近期学府里那些烦人的‘小事’。
比如月初的入学专机上,那头窜进机舱的女妖;
又比如这届新生里那些有趣的好苗子,以及那些鼻孔比天还高的世家子;
再比如某些溜进府里的野物——尤其是校工委捕捉的那群砂时。
教授们都私下里传言,那群小虫子吐出的砂时浆足足装了一大桶,用来给草精子洗澡都足够了,却不知道抠门的校工委把这些珍贵的实验材料藏到了什么地方。
“这次一定要让那些老吝啬鬼吐点血,”一个胖乎乎的巫师气喘吁吁的摇着帽子,坐在高背椅上,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我那个关于‘共振态粒子在降维环境中能量释放阶段’的实验快要结束了,就差一点砂时王浆作为缓冲剂……他们竟然跟我说要打报告!笑话,院里面做实验什么时候要这么麻烦了!”
“这个月是校工委管事,你还是安分点吧。”坐在他旁边的矮个巫师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劝道:“如果因为这点龃龉,他们把你这个月的KPI调低,影响了下个月实验的进度,那可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还反了他们了!”胖巫师勃然大怒,却不由自主的压低声音:“这里是巫师的学校还是校工的学校……老校长在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就是所有麻烦的关键。”老姚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两位巫师的身后,闻声叹道:“我们可爱的校长大人不知去哪里度假了……等他回来,我会向他汇报你们的意见。”
两名正在小声聊天的巫师骇然而起,惶恐的看着面前这个笑眯眯的中年男人。
“姚院长,”胖巫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安的搓着手,小声说道:“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校长大人了……我们也就是私下里讨论讨论……如果有必要,一定会向院里提报告的!”
“不要叫我院长……叫我姚教授,或者老姚都行。”老姚连连摆手,阻止两个教授的问候,同时用非常明显的眼神看了矮个巫师一眼。
“那你们聊,我想起有个课题在时间安排上需要跟张羽讨论一下,”矮个巫师笑容可掬的看着两人,点着头,脚尖轻点,飞快的向会议室深处溜去。
胖巫师欲哭无泪,满脸哀怨的看着远去的同伴,但在老姚的目光下,却不敢抬腿就走。
“你刚刚说的那个事情没问题了吗?”老姚眉毛一扬,显得非常惊讶:“不会影响你的实验吗?”
“不影响,不影响!”胖巫师连连摆手,语气坚定的说道:“这点困难,咬咬牙就克服了……”
“既然能克服……那你们刚才就是在故意散播仇恨言论咯。”姚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他的大烟斗,塞进烟丝,打着火,慢悠悠的抽了一口。
淡蓝色的烟雾缓缓飘起,把他笑眯眯的面孔模糊、扭曲着。
看上去就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怪兽。
胖巫师张口结舌。
在校园里散布仇恨言论,这可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罪名。
说不严重,这因为种事情大部分都需要人们自由心证,言辞的利害程度都可以由调查员们上下调整;说严重,是因为在第一大学统辖四所学院的这种模式下,任何会引起学校不稳定状态的言论,都属于‘严打’范畴。
“您说,”胖巫师终于明悟了什么,擦擦额头的汗水,一脸无奈:“您说怎么办吧。”
“这才对嘛,”老姚眉开眼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耳边说道:“听说你用返魂杨花酿的酒刚刚开封,拿百八十斤来漱漱口呗……”
“百八十斤!”胖巫师一脸骇然的看着他,大声叫道:“打劫啊!就算洗澡都用不了这么多吧!”
这声惊叫引起会议室许多巫师的注意。
老姚连忙扳着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你还真猜对了……就是洗澡……先不要急,不要急。”
说着,他四下张望了一下。
看到没有人注意,才小声解释道:“院里今年来的那个男公费生你知道吧。”
“就是画的一手好符箓,把章丫头吓傻的那个小子?”胖巫师费力的皱起眉毛,嘟囔着:“啊……听说了,昨天传的沸沸扬扬,说是在爱玛的课堂上昏过去了……这么说起来,返魂杨花酿的酒水对神魂方面的确有些特殊效果。”
“就是这个意思。”老姚双手一拍,却忘记了手中还抓着一个烟斗。
烟斗被震出一股浓重的青烟,还有一串金红色的火星。
看上去就像一头火龙打了个喷嚏。
“骗啷个哟!”胖巫师双眼一翻,非常无奈的摊开手:“用这种酒安魂,浑身擦一擦就好咯,哪里需要把人泡进去……且不说会不会把那锤子泡坏,就算我肯给,也拿不出那么多存货……今年出坛子的,统共就三十来斤。”
“那就来二十斤!”老姚毫不客气的拿下大头。
“呵呵……”胖巫师干笑两声,竖起一根圆润的指头。
“十斤?”姚教授皱皱眉,满脸不情愿:“十斤太少……怕是用不了多久吧。”
“这种偏方,你还打算当做正规治疗手段?”胖巫师弱弱的反驳道:“而且,不是十斤……是一斤……其他都被大家提起预定了,再多也没有了。”
“一斤!”老姚怪眼一翻,就要发怒。
“一斤就一斤,一斤就够了。”魔药学的李教授从后面扯住老姚,连声劝阻:“注意形象,不要在这里乱嚷嚷。”
“形象?”姚教授嗤笑着,满脸不屑:“形象值几个钱?这个屋子里大家不知道谁是谁?如果丢点面子能把那个折腾人的臭小子收拾干净了,我亲自把脸皮撕下了给大家擦地……左边不够再撕右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