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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嗑药是不可能嗑药的。”辛胖子连连摆手,否定了郑清的猜测:“猎月里肯定不会嗑药……猎委会那么严格,过一趟药检就像上了阿努比斯的天平,没事都会心底发慌,更不要提作弊了……我俩就吃了几颗酒心巧克力。”

    “还分了几瓶90年的琥珀光,”张季信红光满面,大马金刀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把勾过公费生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办事你放心……身为主猎手,怎么会在赛前违规呢?我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的……”

    说话间,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郑清嘴角抽了抽,一把将那张红脸推开。

    “只有这些?”他看着两个精神亢奋的男巫,轻声问道。

    “一颗,两颗,三颗……”张季信皱着眉,开始扳着指头数数。

    也许他在数自己吃了几颗巧克力,也许只是单纯在数数。

    “绝对不会太多!”辛胖子把他的胸脯拍的山响。

    “不会超过两……不,肯定没有超过三斤!”张季信最终确定。

    郑清深吸几口气,将自己某些暴躁的想法压了下去。

    跟两个明显high起来的家伙,显然没有办法正常沟通。

    倒是萧笑脸上露出几分好奇之色。

    “有什么喜事吗?”萧笑手里慢慢撕扯着一根羽毛笔的羽毛,颇感兴趣的问道:“大中午喝的这么high……感觉跟平常不太一样呐。”

    “刚刚有个阿尔法的社团在外面摆了个展台……”辛胖子擦了擦鼻子,瓮声说道。

    “面向第一大学全体新生。”张季信立刻补充道。

    “……要求在五分钟之内配置一种合格的散剂,并亲自使用无异常。合格者奖励一本药剂师协会出版社发行的《草药全图鉴》。”

    “这简直就是为胖哥儿量身打造的擂台!”张季信用力拍着大腿,赞道。

    辛胖子脸上露出几分傲然之色:“我用了一分钟,就把‘五石散’配好了!”

    “自然是胖哥儿赢了。”

    “评委额外送了我们几瓶90年的琥珀光,帮我散药用。”

    “还有酒心巧克力与烤肉。”辛胖子补充道:“但是一个人喝酒太孤单……”

    “我既然在场,自然是舍命陪君子了!”

    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很快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捋清了。

    郑清无语的看着他们,最终只能提醒道:“你俩别一会儿在开幕式上睡着……”

    “平白无故也能出这种岔子。”回过头,郑清忧心忡忡的对萧笑说道:“总感觉最近诸事不顺……请的猎队指导有事缺席,请猎队经理没有一个答应的,就连变成猫都能惹出一堆麻烦。”

    “你变成猫惹麻烦了?”萧笑立刻打开他的笔记本。

    “哈哈,怎么会!”察觉自己说漏嘴,郑清干笑两声,立刻转移话题:“我是说,也许我应该喝两斤福灵剂……提提神,压压惊。”

    萧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没再追问,而是对公费生最后的想法做了一个简短的评价:“两斤福灵剂……如果你买完没有破产,那么喝下去以后这辈子也完蛋了。”

    流浪吧里的福灵剂,明码标价,每毫升一颗金豆子。

    如果一个成年巫师想要喝出效果,最起码要准备十枚玉币打底。

    所以萧大博士关于‘破产’的说法并不夸张。

    但郑清知道这件事重点并不在于花费上。

    “我知道,我知道……”年轻的公费生连连摆手:“现代猎赛的药检非常严格,服用这种违禁药品可能会被终身禁赛……如果这种作弊行为导致某些严重后果,学校可能会做出劝退甚至开除的处罚。”

    “我说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萧笑摇摇头:“我是说,喝两斤福灵剂……这是一种慢性自杀行为。”

    “慢性自杀?”郑清觉得这种说法很有趣。

    “慢性自杀。”萧笑重复了一遍,同时解释道:“现代巫师理论中有一种假设……任何一个人的‘气运’——或者说福气、运气等等,你应该可以理解吧。”

    郑清连连点头,示意他快点解释。

    “在一段时间内,任何一个人的气运都是固定的……如果因为服用魔药,比如福灵剂,导致你这段时间气运高涨……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这些魔药实际透支的是你未来一段时间的运气。”

    “运气也能透支?”

    “通俗的解释,少量服用这类魔药,可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事后修养一阵子,又是一条好汉。但如果一次性用药过猛,透支过多,那么未来会变的很糟糕。”

    “也就是说,如果我磕两斤福灵剂,未来二十年都会很倒霉?”郑清总觉道。

    “也许不止二十年。”萧笑耸耸肩。

    郑清咂咂嘴,然后想到刚刚提到的另外一件事:“说道违禁药物……我之前就注意到,最新一期的禁药名单里没有变形剂……意思是我们可以带着变形剂进猎场吗?”

    “没有禁止自然是可以的。”萧笑斜着眼,对公费生这种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是……你忘了蒙代尔法则了么?谁会在猎场那么危险的地方变成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猫遇到危险可以爬树。”郑清小声反驳着,转头看向会场中央,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距离猎委会选定的开幕时间越来越近。

    一号猎场内已经人山人海,座无虚席了。

    放眼望去,仿佛有一位巨人用刷子在猎场中刷出了几道整齐的色块。

    红色的九有学院阵营,蓝色的星空学院阵营,白色的阿尔法阵营,黄色的亚特拉斯阵营,以及黑色灰色夹杂的校外观赛者阵营。

    就连主席台上,大部分受邀而来的贵宾们也已经纷纷落座。

    郑清抓着长柄的黄铜望远镜,小心的打量着主席台上的客人们——事实上,在猎赛还没开始前,会场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那里。

    前排几个九有学院的男生就一脸兴奋的讨论着苏施君有没有来,坐在什么位置上。

    年轻的公费生虽然对那位传说中的大美女也很感兴趣,但他更想知道第一大学的校长大人今天会不会出现。

    从开学到现在,他只在开学典礼上匆匆瞥了一眼那位传说中的老人。

    而且还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



    天空非常的干净。

    仅有的几片云彩也在星象监值班巫师的法术下聚在了一起,一会儿变成绵羊,一会儿变成兔子,再或者按某些商家出资高低把他们店铺的logo捏出来,挂在一望无际的湛蓝的天空,缓缓飘荡。

    猎场上,数十支正式猎队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四所学院以及第一大学的旗帜则在更高处迎风飘扬。

    猎场中央宽阔的场地是属于猎队与妖魔们的,只不过现在这片区域被重重灰白色的雾气笼罩着,看不见猎队,也看不见妖魔,甚至连工作人员都看不到。

    只有一团团翻滚的雾气,凝聚出各种形态的异兽,在其间徜徉着、厮打着。

    猎场四周的看台则属于第一大学的学生以及校外的观赛者们。

    木质的座椅鳞次栉比,座椅背面攀附着细小的藤条,藤条上,一朵朵盛开的喇叭花里正传出猎赛上的经典歌曲《去猎场》,演唱者是巫师世界的著名歌唱家百灵女巫,据说她是第一位活着掌握邙山灵魂音的巫师,因而她的歌曲总能让人身临其境,回味无穷。

    只不过这位演唱家前段时间在加尔各答的演唱会遇到了意外情况,身体有恙,所以今天没有亲临现场,只是给校猎会组委会邮来一袋包含许多经典猎曲的喇叭花种子。

    不得不承认,喇叭花里传出的歌声似乎真的能够触摸灵魂,让人沉醉。

    但年轻的公费生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努力屏蔽耳边动人的音乐,强行打起精神,打量着主席台上那些沉默的身影。

    与周围普通观众的座椅相比,主席台的位子有些突出、也高了许多。巨大的红色帷帐将整个主席台包裹起来,帷帐上金银交错的细密符箓闪闪发亮,散发出七彩的光晕。

    阳光下,郑清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一股股雄厚的能量在那幅帷帐间缓缓流淌。

    能量一直是决定身份的要素,在任何时候都不例外。

    神通广大、能量大的人物,自然会获得高高在上的位子;而更高的位置、更宽广的视野,在攫取能量的时候自然也会更加便捷——这两者一贯是相辅相成的。

    对于巫师世界来说,第一大学是一个显而易见的力量核心。

    所以她举办的‘学院杯’猎会自然而然便会吸引许多身份不同的巫师们前来观礼、赠送祝福。

    这是对这个世界的尊重。

    红色帷帐下,是五排黑色的桌椅,从下至上,数量渐多。

    第一排只有三张高背椅,相应的名牌也清晰的标注了这几张椅子的主人:第一大学校长、巫师议会议长、以及月下议会议长。

    只不过现在这三张椅子都是空荡荡的,一个大佬都没有上场。

    第二排的椅子就矮了一些,但数量也多了许多。

    从中线向左,属于第一大学两位副校长、四位学院院长、校工委的几位耆老、以及数位名誉院长所有;中线向右,则是第一大学的客人们:包括月下议会诸位上议员,巫师议会的委员,巫师联盟主要机构的代表,以及其他文明驻巫师联盟的大使。

    这一排已经有数道身影落座。那位传说中巫师世界的第一美女苏施君应该也坐在这一排,只不过年轻的公费生反复扫视了数遍,连老姚的烟斗都换了两次烟丝,却始终没看到那个传说中的身影,最终只能悻悻的放弃了。

    不过在扫视途中,郑清分辨出中线右侧其中一位客人应该是‘多臂族’驻巫师联盟的大使——毕竟它的胳膊比较多,容易判断。

    虽然对这些怪模怪样的外星人很感兴趣,但血液里古老的桎梏还是将‘非礼勿视’之类的要求充分发挥出来。郑清只是稍微瞟了几眼那些笼罩在宽大袍子里,面目不清的外星人几眼,便努力挪开眼睛,继续向上看去。

    第三排以及后面两排的椅子就更多了,但依旧以中线划分。左边属于第一大学四所学院的诸位副院长、以及一干资深教授、老校工们;右边仍旧是学校邀请的客人们,包括许多著名巫师家族的家长、族长,部分异文明的贵宾,甚至还包括了几支著名猎队的队长。

    郑清不止一次的听见看台上有在校女巫们尖叫着,喊出那些明星猎手的名字。

    就连神志有些脱线的张季信都大着舌头,与辛胖子讨论爬上主席台索要猎手签名的可能性。

    “就你们这幅醉醺醺的模样,怕是刚刚碰到那些红色的帐子,就要被送进校医院躺上半个月了。”郑清警告的看向两名醉汉,强调道:“仅凭我浅薄的符箓学常识,就已经在那张帷帐上看到了三十多条震慑性的符文组合……虽然碰上去没有生命危险,但一点精神之苦肯定是不会少的。”

    “三十多条吗?”旁边萧笑咬着毛笔咕哝道:“我才只看到十一条……”

    郑清嘴角微微翘起,脸上竭力表现出无所谓的表情,用愉快的声音继续警告道:“尤其是你……张大长老……你是我们猎队的主猎手,如果你进了医院,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肯定会更换其他人担任这个职务的……比如胖子就不错。”

    辛胖子闻言,喜上眉梢,立刻握着拳锤了锤胸口。

    “没问题!”他嚎叫着:“区区主猎手,红脸儿当得,我也能当得……你不是想要金星队队长的签名吗?快去,我替你看着座位!”

    后面一句话他是对张季信说的。

    张季信一巴掌就糊在了胖子脑袋上。

    “这么急把我往主席台赶……是想我死了继承我主猎手的名号吗?!告诉你,不可能的!我做鬼也不会让你如愿的!”

    “按照1857年的《巫师联盟猎队管理办法(第三次修订版)》第一百二十九条规定,禁止任何鬼怪类生物担任猎队猎手——幽灵族除外。”

    旁边萧大博士默默的翻开他的笔记本,递到张季信面前,提醒道:“所以一定要记住,如果你死了,一定不要变成鬼怪……当个缚地灵就可以了。”

    红脸男巫抽了抽鼻子,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天,最终一头栽到辛胖子怀里,鼾声如雷。



    灰白色的小鱼轻快的穿梭在迷雾之中。

    这些雾气凝聚出的小生命身体细长,动作敏捷,三五成群互相追逐着,撕咬着。须臾之间,成千上万条小鱼儿便消失在了同伴们的肚子里。

    吞噬掉同伴的小鱼身子变粗了一些,面目也更清晰了。圆目阔嘴,背生气腔,活脱脱一条条小鲸鱼的模样。

    这些小鲸鱼依旧互相撕咬着,吞噬着,在这片迷雾笼罩的世界中不断成长,壮大。

    直到最后。

    唯一幸存的小鱼已经变成了庞然大物。

    当它在迷雾海的一侧甩一甩尾巴,大海另一侧便会掀起滔天巨浪;它张开嘴用力吸气,整个世界的雾气都稀疏了许多。

    “雾气下面有东西!”郑清用力抓着黄铜望远镜,几乎快要把眼珠子塞进去了。

    在等待主席团上诸位大佬巫师们到来之前,年轻的公费生百无聊赖中便开始认真观看笼罩在猎场上空那团迷雾里的故事。

    非常老套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故事。

    唯一令人欲罢不能的,是那些在撕咬中不断进化的小鱼是那么的活灵活现,仿佛一条条真正的生灵一样。

    郑清不止一次看见刚刚刚刚破开胞膜的鱼苗被指头大小的猎手吞进肚子里;看到被咬掉尾巴的小鱼在雾气中翻滚着,努力捕食更加弱小的同类。白色的雾气不断从它们的伤口处流散,又不断通过它们的撕咬积累。

    这条进化的道路太残酷了,以至于年轻的公费生都没敢去询问博士,这些迷雾间的生灵到底是真,还是假。

    直到那最后一条大鱼一口吞掉了大部分雾气。

    “雾气下面有东西!”郑清紧紧盯着雾气淡薄的地方,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迷雾笼罩下的景象。

    他的喊叫声引起许多人的共鸣。

    “我怎么看下面是一片大沙漠呢?”段肖剑转动手中的望远镜,显得有些惊讶:“难道今年猎赛的主题是‘沙漠猎杀’……嚯,好大的风暴!”

    “哪里来的风暴!是虫子!好多虫子!”李萌打断他的话,尖叫道:“太恶心了……全都是虫子……表姐我们回去吧,看了这个晚上会做噩梦的!”

    “哪里有虫子?”蒋玉安抚着小女巫,声音显得有些困惑:“我看到的是一片茫茫大海……也许是大湖?水面有站在枯木上的白鹭。”

    郑清刚刚打算开口分享一下自己看到的景象,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心底顿时有点打鼓,忍不住重新把转动望远镜,重新打量起来。

    他看到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

    有绵软的地毯草、粗硬的牛筋草、高大的蓬蒿、张满小白花的满天星、盛开的风信子等等,如果草丛间再有一颗柳树,一个小憩的牧童,一头觅食的大黄牛,那真真是一张极富诗意的画面了。

    还没等他看清楚,那条大鱼背上的气腔轰然打开,仿佛火山喷发一样,滚滚雾气汹涌而出,眨眼间便重新淹没了猎场中央。

    郑清眨眨眼,终于忍不住心底的好奇,转头看向萧笑。

    “下面是什么?你看清了吗?”

    萧笑犹豫了一下,罕见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郑清并没有挖苦他。

    他忽然想起之前纠结的一个问题。

    “这个猎场是不是有点小?”年轻的公费生张开手臂,比划着,问道:“如果用来踢一场足球赛,那肯定绰绰有余了……但是猎妖?”

    说着,他连连摇头。

    “我挂上甲马,在这片场子里跑十圈,怕是连一分钟都用不了。”郑清最终想到了一个恰当的例子,忍不住吐槽道:“我看许多猎妖比赛的实录里,那些猎队动辄奔袭数十里、辗转十多天……他们难道都在这么小的猎场里上演‘困兽之斗’吗?”

    “应该不会。”萧笑否定着,但显得也有些困惑,最终只是说道:“再等等吧……过一会儿我们就知道了。”

    说话间,猎场四周的旗帜忽然鼓动起来,一股突兀的大风落在了迷雾中央。

    雾海中的大鱼仿佛吃了兴奋剂一样,疯狂的拍打着尾鳍,搅起滔天雾气,乘着风势,扶摇而上。

    “鲲……鲲鹏??”郑清看着那条在半空中不断蜕变的身影,结结巴巴的喊道。

    不止他一个人失态。

    猎场四面八方的看台上,处处响起震惊的尖叫声。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九万里……”

    “绝云气,负青天……”

    年轻的巫师们在短暂惊愕之后,似乎被那条挣扎出迷雾的‘鲲’所振奋,竟不由自主的颂起庄子的《逍遥游》来。

    但一文未毕,便戛然而止。

    那条挣脱雾海的大鱼还没有飞多高,便有一条粗大的虬龙从浓雾深处猛然扑出,将快要蜕变成大鹏的鸟鱼一口吞了下去。

    迷雾翻滚着,渐渐平息了许多。

    猎场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这幅场景,错愕无语。

    “失望。”旁边李萌用一个词语概括了自己的心情。

    “来了!”萧笑忽然拽了一下郑清的袖子。

    虽然没有说明,但郑清立刻领会了博士的未竟之意。

    他转头看向主席台。

    红色的帷幕下,第一排三张高背椅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三个披着黑色袍子的身影。

    “左边是月下议会的议长,右边是巫师议会的议长……校长坐在中间。”萧笑手里也抓着一根黄铜望远镜,语速飞快的小声介绍着。

    郑清努力转着手中的望远镜,但不论他怎么调整焦距,视线中那三道黑色的身影始终如迷雾一样,朦朦胧胧。

    给人一种他们身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还是看不清。”年轻的公费生最终沮丧的丢下手中的望远镜,语气有些愤愤不平:“流浪吧那个坑人的小贩……回头我就去投诉他!”

    萧笑摇摇头,他知道郑清在恼火什么。

    “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你看清容貌,那他就不是第一大学的校长了。”博士一边举着望远镜,仔细打量着主席台,一边喃喃着。

    郑清叹口气,没有争辩,而是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望远镜。



    第一排三位巫师的落座,昭示着校猎会开幕式正式开启。

    蓝天上那团变幻的白云,随着一阵轻风,眨眼间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猎场中央,原本翻滚、激荡着的雾气也渐渐平静下来,不论是那条蛰伏的虬龙,亦或是那些重新孵化出的小鱼,都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浓雾深处,不见了踪影。

    四周观众席间虽然还偶有低语声,但也很快被场间逐渐庄重的气氛所感染,慢慢沉寂下来。

    只有猎场尽头那数十根立柱上迎风招展的旗帜,还在猎猎作响。

    九有学院是今年校猎会的承办学院。

    所以,作为学院的院长,姚教授自然承担起了主持开幕式的重任。

    “老姚今天穿的袍子也太鲜艳了吧。”郑清咕哝着,把手中的望远镜旋的更远了一些。

    镜头里,是一张蜡黄色的、表情严肃的面孔。

    老姚今天并没有穿平日里那套黑色的长袍,而是披了一件宽大、华丽的大红色礼袍。袍面上布满了金银丝线勾出的符箓;领口、袖口处还有一些闪亮的玉石扣饰;袍角则用黑色的线条收敛出镶边,给人一种华丽但不浮躁、显眼却又庄重的感觉。

    “那是九有学院院长的法袍,”萧笑细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如果你在图书馆里翻看一下学校历届大醮,就能认出来这套衣服……”

    “大醮?”郑清抓着手里的黄铜望远镜,心底感到有几分荒谬。

    醮,就是祭礼。

    大醮,顾名思义,就是很盛大的祭礼仪式。

    这原本是道士们祈福庆贺的科仪术语,却在一所巫师大学里被巫师们在‘学校运动会’上郑重其事的使用,总给人一种魔幻的感觉。

    不论年轻的公费生心底如何吐槽,主席台上的仪式始终在中规中矩的进行着。

    只不过,这里终究是一所巫师大学。

    姚教授也没有像道士们一样建坛祭祀、诵经拜忏,也没有踏罡步斗、掐诀念咒。

    他在一口金黄色的小铜盆里净了手,用白色的毛巾擦干净,然后掂了三炷香,迎空拜了三拜。

    那三根细长的线香仿佛被丢进烈火中一样,在他三拜之后便烧成了一蓬细灰。

    教授没有收拢那些细灰。

    而是任凭它们随风飘逝,消散在偌大的猎场中。

    “他拜的谁?”郑清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萧笑:“我从来不知道巫师还需要烧香祭拜……”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而且它们都不是那么有道理的。”博士把他的望远镜架起来,一手抱着笔记本,飞快的做着记录,一边把一个眼睛凑到望远镜上,仔细观察主席台上的动静,同时还能分心跟郑清聊天。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大为钦佩。

    “所以,他到底在拜什么?”郑清锲而不舍的追问着。

    “也许是天地,也许是自然,也许只是历史……很多人都讨论过这个问题,但官方一直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如果你当了九有学院的院长,可以把其中的道理讲给我。”萧笑耸耸肩,含糊的回答着,同时他的手下运笔如飞,一刻也没有停。

    郑清失望的转过头,重新把眼珠子塞进望远镜里。

    礼台上。

    姚教授的手中不知何时捧起了一本厚重的法书。

    木质的封皮、厚重的书页,嵌刻在书脊与封面上的五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即便隔了老远,郑清也能清晰的看到那本法书在翻动间翻腾出的七色毫光。

    “雾草……”郑清喃喃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不转睛的盯着捧书人。

    教授左手捧着法书,站在礼台上。

    表情严肃,神态端庄。

    那双神气的小眼睛目光灼灼,环顾四方,轻而易举的吸引了猎场上所有人的注意力。

    然后他轻轻抬起右手,在法书上空虚虚的按了按。

    郑清忽然觉得心肺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压制,缩成了一团,让他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

    随着姚教授抬手虚按的动作,整片猎场顿时笼罩在一股气机之下,原本还有些许躁动的气氛彻底沉寂下来。

    旁边靠在椅子上打鼾的辛胖子与张季信,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一个激灵坐起身,睁着迷糊的眼神,茫然四顾。

    不远处,神觉灵敏的李萌更是已经把脑袋藏在了蒋玉的怀里,战栗不已。

    姚教授翻开了法书的第一页。

    “猎辞!”

    温和的声音在猎场上空回荡。

    声音不大,也没有通过喇叭花传递,却轻而易举让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郑清虽然没有听过这两个字,但在那响彻全场的回荡声中,他轻松理解了这两个字的含义,以及意义——这是猎会前的祝祷与祭歌。

    猎场中央原本浓厚的雾气仿佛一瞬间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开始疯狂的翻滚、动荡。忽而聚在一起,忽而又重新扩散开来,就像抽风一样。

    年轻的公费生并没有在意这些‘活物’一样的雾气抽风时的表现。

    他的注意力已经不由自主的被雾气下的景象所吸引。

    就像不久前那只化鹏前的鲲鱼搅乱了浓雾里的秩序一样,此番雾气动荡间,原本隐藏在雾气下面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一望无际的大沙漠,狂飙的风暴;

    一望无垠的大湖,还有飘荡在湖面腐烂的木头;

    成群结队的昆虫,遮天蔽日,密密麻麻;

    还有一片青葱的草地,百花盛开,万木争春。

    各种矛盾的画面仿佛走马灯一样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前一秒还是漫天黄沙、荒芜的戈壁;下一刻就是青葱的草坪、茂盛的林地;再一转眼,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水乡。

    年轻的公费生紧紧攥着望远镜,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雾气下的景象。

    如果不是周围那些震惊的声音、那些倒抽冷气的声音,他简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蜃景。

    “注意点……感觉你快把眼珠子戳破了。”萧笑拽了拽郑清的望远镜,好意的提醒道。

    “这……是真的?!”郑清艰难的转开视线,声音有些嘶哑。

    “真真假假,很快你就知道了。”萧笑指了指主席台:“老姚的猎辞还没念呢……不要错过重头戏。”

    郑清立刻把望远镜重新转向教授。

    很快,他就发现这个举动是完全不必要的。

    姚教授按着那本法书,清晰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回响:

    “土反其宅!”

    “水归其壑!”

    “昆虫毋作!”

    “草木归其泽!”

    狂风顿起,从四面八方扑了下来,撕扯着那片浓厚的雾气。

    迷雾翻卷着,四下散开,露出了一片遥远、渺小,却又异常浩大的世界。

    本篇‘猎辞’借用的是《礼记》里的‘蜡(腊)辞’……平时我化用都不解释的,但是今天这个,蛐蛐在下非常不要脸的照抄,还给改了个名字←_←所以备注一下,免得被嘲讽……



    风沙停止了肆虐。

    五色的泥土从细微开始积聚,片刻之间便崛起一座座雄伟的高山,一片片丰美的草地,一座座坚固的堤坝。

    泛滥的河水从两岸消退,重新汇入宽阔的河道中,在堤坝的护持下,安静的向远方流去。

    成群结队的虫子似乎收到了什么指示,开始如同蛊虫般撕斗。留下一地残肢断翅后,幸存的几只虫子悄无声息的钻进了大地深处。

    在这样的恩泽下,枯死的树木重新抽发了新芽,蛰伏的种子开启新一次轮回。

    这个世界重新焕发起了生机。

    正如姚教授在‘猎辞’中所祝祷的那样。

    学府。

    猎会开幕式现场。

    猎场中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无序的翻滚,在咒语的回荡声中慢慢汇聚,构建出一个巨大的、云雾缭绕的漩涡。

    漩涡的中心有些狭长,仿佛一个巨人的眼睛。

    而坐在观众席上的诸人,透过这个巨大的‘眼睛’,清晰的看到了那片遥远、但是渺小的世界。

    郑清感觉自己变成了高坐云端,俯瞰大地的神灵。

    猎场中的气氛在凝固了片刻之后,重新开始喧哗起来——大家甚至忽视了来自开幕式主持者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每个人都在争先恐后的诉说着自己的见闻。

    “大手笔啊!”萧笑震惊的站起身来,扶了扶歪掉的眼睛,连声赞叹着:“大手笔……真是好大手笔啊!”

    “这才符合第一大学的身份。”不远处,几个男巫兴奋的指手画脚,就差越过护栏,跳进猎场,在那个巨大的雾气漩涡旁合影留念了。

    “哈……其他文明的那些大使,脸色都变了。”

    “就是,就是……尤其是那位舌手族的大使,舌头耷拉下来半天都没缩回去……”

    看台上喧嚣声渐渐响起,四周响起接连不断的赞叹与惊诧。主席台后几排的部分贵宾们甚至失礼的摘掉头罩,露出奇奇怪怪的面容。

    就连原本绕着主席台,满猎场取景拍照的摄影师,都因为激动而把手中的相机摔在了地上。

    这种激动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片云雾缭绕间,一个似虚似幻的世界恍若画卷般缓缓摊开。

    在这艳阳之下,在这真实的世界中,每个人都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额滴个神呐!……”张季信睁着铜铃大的眼珠子,呆呆看着雾气下的世界,嘴里喃喃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一定是昨天在药园里拔的雾草太多了……现在出现了幻觉……”辛胖子揉了揉他惺忪的眼睛,语气也有些飘忽:“雾草……”

    “表姐!!那是世界!!那是一个真正的小世界!!”李萌抓着蒋玉的胳膊,像一个树袋熊一样吊着,挣扎着,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

    蒋玉没有说话,而是摒着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雾气深处。

    “梅林在上!”尼古拉斯攥紧刘菲菲的手,嘴唇哆嗦着。

    “梅林在上。”刘菲菲心不在焉的小声应和着,不时瞟一眼旁边的男巫,双颊绯红。

    郑清听着耳边乱糟糟的惊呼与讨论,觉得有点奇怪。

    “不就是一个小世界吗?”他转过头,诧异的看向萧笑:“我以为这所学校的人会显得比较……比较……嗯,会显得比较淡定呢。”

    年轻的公费生琢磨了半天,才选出一个比较恰当的词。

    “不就是一个小世界……”萧笑重复着郑清的用词,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果然,先贤的智慧总是那么超然——‘无知者无畏’,只有一无所知,才不会觉得害怕。”

    郑清顿时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

    “好好说话!”他瞪着博士,一脸不善:“我告诉你,你这样真的容易挨揍啊……说谁一无所知呢!”

    萧笑虚着眼,瞥了他一下。

    “一个小世界,并不是你印象中把一间屋子用空间魔法拓展开来就能造就的。”萧笑竖起一根指头,晃了晃:“一根指头可以代表一,十根指头可以代表十……那一百呢?难道你能找出一百根指头来数数吗?”

    郑清挑了挑眉毛。

    多臂族的家伙应该能凑够一百根指头,年轻的公费生想起流浪吧里的那位酒保,忍不住在心底嘀咕着。

    当然,这属于抬杠——他自然不会在博士面前说这种话。

    “……任何事物的变化与发展,都是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巫师能力的桎梏决定了我们不可能把空间无限的延展与叠加……而且这种魔法变化出的空间缺失许多真实空间必备的特质,因此巫师们也将这类空间称为‘虚化空间’……而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维持一个并不稳定的‘虚化’空间,不是一个理智巫师会做的事情。”

    “听你的意思,有失去理智的巫师?”郑清习惯性的跑偏了话题。

    “很多。”萧笑握了握拳头,又伸出一根指头:“比如那位镇压一部《山海经》异兽的秦皇,据说他的陵墓就是一座虚化空间……”

    “那么厉害的巫师都会死吗?他是怎么死的……好了,我闭嘴。”郑清看着眼角绽起青筋的博士,乖觉的扯了扯嘴巴上的拉链。

    “如果你真的对秦皇感兴趣,那就早点毕业,去新世界找‘仙秦’的人打听……如果你没被他们当场打死,也许能知道点什么。”萧笑非常添堵的又给年轻公费生丢出了一点骨头。

    郑清顿觉心底像被猫爪一样,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萧笑提到的一些名词在书山馆的普通借阅区并不能查到相关消息——这就意味着除非真入学一年就毕业,否则短时间内,年轻的公费生很难知道更多了。

    但萧笑没有留给他更多幻想的空间。

    “总而言之,一个真正的小世界,是一个可以诞生生命,可以容纳生命生存,可以自给自足,自我成长的世界……我们眼前恰好有这么一个例子。”

    “小世界?”郑清重复着这个名词。

    “是的,小世界。”萧笑翻出自己的笔记本,舔了舔手中的毛笔,颤抖着声音,86小说飞快的记录着:

    “一个依附于我们的真实,诞生的一个真实。”

    “它意味着一段传说、一个奇迹……当然,也意味着一座真正的猎场!”

    “这是非常稀罕,非常稀罕的……东西。”

    “看它之前那副破败的模样,似乎是学校刚刚捕获不久的……都没来得及打扫。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启,说实话,我觉得学校很有想法啊……”萧笑说着,声音愈来愈小,渐低至不可闻。

    郑清竖起耳朵,却没有捕获更多的消息。

    眼看博士已经陷入深思,没有谈话的兴致了,年轻的公费生只好转动手中的望远镜,把镜头重新转回老姚身上。

    恰好此刻猎场间的气氛重新回归庄重。

    镜头中,姚教授手下那本厚重的法书,刚刚被他翻过一页。

    “猎歌!”

    教授清亮的声音重新在猎场上空回荡: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姚教授吟唱‘猎歌’的声音在猎场上空回荡着。

    这仿佛是一道咒语。

    悠扬的号角声从迷雾中隐约传来,沧桑的曲调令每个人的脊背发凉。

    场上的观众都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每个人的眼中都有些迷茫,但渐渐的,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什么。然后慢慢的,和着那个小世界里传出的号角声,轻声吟唱起来:

    “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

    “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兽之所同,猎之所向……”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

    “发彼小豝,殪此大兕!”

    “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以御宾客,且以酌醴!!!”

    一遍又一遍,场上众人的声音越来越高昂,越来越虔诚、越来越入神。

    有神则灵。

    伴随着众人的祝祷,猎场中央那道雾气组成的漩涡越来越凝实,越来越清晰,渐渐的,竟然有了固化的倾向。

    仿佛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岩石雕琢的塑像。

    而透过中央的‘漩涡之眼’,小世界里的景色也愈来愈鲜活。

    那是一片辽阔而又宽广的大地。

    北方是连绵起伏的山峦。从丘陵至小山,再到高耸如云的险峰,重重叠叠,影影绰绰,在雾气的遮掩下愈发体现出几分瑰丽之色。山脚下的草甸、山坡上的灌木、山巅间皑皑的积雪,种种景象应有尽有。

    南方是赤红色的荒原。粗大的砂砾凌乱的铺洒在大地上,暗红色的玄武岩随意的堆叠在一起,构筑起千奇百怪的造型,有的像塔、有的像墓、还有的在风吹水蚀中化作狰狞的怪兽。

    在南方与北方之间,是一片辽阔的草原。

    还有一道宽广平静的大河纵横南北,从雪山之巅汇聚而出,在草原之间九曲回环,最后没入南方赤红色的荒原,消失在一片深邃的、看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在观察这个小世界的时候,郑清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当他透过‘漩涡之眼’,盯着那片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看十秒钟以上,那处世界映入眼帘的景色便会不断放大——仿佛一个自动调整焦距的高倍望远镜——直到眨三下眼睛,这个过程才会停止。

    “太有趣了!”郑清丢开自己的望远镜,轮流闭着左右眼,兴致勃勃的尝试解锁其他效果。

    比如单纯睁开左眼,可以看到那片世界的气运图像——白色的影像代表健康的动物,灰色的影像代表受伤的动物,白色泛红意味着处于猎杀中,灰色迅速变成黑色代表命运的终结,等等。

    “你可以试着睁开两只眼,一直盯着某处景色,一动不动……坚持一分钟。”段肖剑勾着郑清的肩膀,一本正经的建议道。

    郑清琢磨,反正只是看一看,也没有什么恶作剧的风险,便点点头答应了。

    片刻之后,年轻的公费生大叫一声,闭着眼向前栽去。

    段肖剑似乎早有准备,哈哈笑着,一把拉住他的衣领,没有让郑清啪到地上。

    “魔法也要讲基本规则的。”萧笑冷眼看了半天,直到年轻的公费生稍稍清醒一点,他才慢悠悠的解释道:“……我们通过‘世界之眼’旁观的时候,视线会受到重力加速度的影响……所以说,如果你长时间盯着某处一动不动,会有一种从天而降,自由落体的感觉。”

    “这是错觉,习惯了就好。”段肖剑拍着郑清的肩膀安慰道。

    年轻的公费生脸色煞白,半天才把略微混乱的感官调整过来。

    “那猎赛还怎么看?”他缓过神,第一时间质疑道:“如果某个地方正在狩猎……难道我们还要不断转移视线吗?这岂不会错过许多精彩的画面?”

    “你可以轻微晃动眼球,也可以偶尔眨一下眼睛。”段肖剑唯恐郑清稍后找他麻烦,忙不迭的介绍经验:“唐顿说还有一个好办法,就是带一副平面镜……”

    听到这个名字,郑清下意识的四处环顾。

    “唐顿呢?”他看了一眼段肖剑:“我就说今天有点怪怪的……没有他在队伍里唠唠叨叨整顿纪律,真是不太习惯哈……”

    “唐顿被猎委会邀请,担任今年解说员的副手去了。”萧笑在旁边幽幽的说道:“你好歹还是个公费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郑清干笑两声,立刻转头,重新看向漩涡之眼。

    习惯了动态的视野之后,那片小世界更深层的美景渐渐被发掘了出来。

    天上,饥饿的秃鹫成群结队的盘旋着,窥视着;聒噪的鸦群仿佛一片片乌云,不时从低空掠过;还有矫健的雄鹰,瞄准低矮草窠里那些飞奔的小兽们,扑击而下,满载而归。

    地上,高大的牧草间,牛羚、蹬羚、野马等食草动物成群结队觅食饮水;在它们四周,伏低身子的狮群在缓慢移动,睁大眼睛的猎豹在磨牙吮爪;小兽在母兽无微不至的照看,在大河的浅水区嬉戏玩耍,狰狞的鳄鱼们恍若枯木,顺水漂移,不时眨动一下眼睛,露出几丝凶残的目光。

    还有盘绕在山腰的巨蛇,吐着信子,冰冷的注视啃食嫩草的野羊。

    还有藏身石缝里的火红色蚂蚁,晃动着触角,站在荒芜的大地上,守候着猎物的降临。

    整个世界杀机四伏,到处都是猎杀与反猎杀的镜头。

    只不过这些景象在郑清看来,似乎总缺少点什么。

    “妖魔呢?”年轻的公费生捅了捅旁边的博士,语气中透露出几分惊讶:“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下面那些动物应该就是一些普通野兽吧。”

    不论是凶残的狮子、豺狼、猎豹、鳄鱼,亦或是坏脾气的山羊、蹬羚、野牛,又或者性格较为温和的大象,都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而不是妖魔们血红色的眼睛。

    即便不看眼睛,郑清也没有从那些野生动物的身上感受到野妖特有的凶戾气息。

    “猎队还没有登场……还没到放出猎物的时候。”萧笑简短的解释道。

    “那猎队什么时候上场!”郑清叹口气,抬头看了看下坠的日头,有些心焦。

    “不要出声……”萧笑忽然抬起手,制止道。

    郑清皱起眉。

    他也隐约听到远处飘来一段熟悉的曲子。

    “去猎场,去猎场……”

    这是那首经典的猎曲《去猎场》,对于巫师们来说,就如同《喀秋莎》与俄罗斯人的关系一样。

    四周观众席间的人们仿佛同一时间听到了那遥远、缥缈的歌声,许多人都跟着和声唱了起来。

    年轻的公费生也忍不住跟着哼了出来:“去猎场,去猎场……”

    “猎队们要入场了。”萧笑深吸一口气,眯起眼,紧紧盯着一号猎场入口处的那座石门。



    去猎场,去猎场,

    披着斗篷挎着剑去猎场,

    去猎场,去猎场,

    骑着扫帚与飞毯去猎场。

    乘着风去猎场,

    那里有无尽的荒原与妖魔,

    在参宿的闪烁下,

    张开滴血的獠牙。

    穿过彩虹去猎场,

    背负着骄阳、明月与荣耀,

    法书亮起七彩毫光,

    是我们勇气的见证。

    破开夜幕去猎场,

    沉默的森林深处,

    有一片宁静的空地,

    巫师念出了他的咒语,

    一道,两道,三道!

    巫师念出了他的咒语: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

    ……

    断断续续的歌声顺着风儿从一号猎场的入口处传了出来。

    即便隔着石门,声音有些微弱,但一号猎场观众席上的年轻巫师们仍旧能够体会到那些猎队昂扬的斗志与热血的信念。

    祝祷完毕,开幕式最关键的仪式便结束了。

    姚教授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众人的视线,将这片空旷的天空还给了场间迫不及待的年轻巫师们。

    四周看台座椅背后挂着的喇叭花中适时传出了百灵女巫动听的歌声。

    这点燃看台上压抑已久的气氛。

    “去猎场,去猎场……”

    每个人都跟着喇叭花里的歌声,嘶吼着,挥舞着拳头,发泄着心底激昂的情绪。

    当第一支猎队的身影出现在猎场边缘的时候,四周看台上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

    “去猎场,去猎场!!”

    所有人都在齐声高唱《去猎场》。

    看台上,九有学院学生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彻底化成了一片燃烧的海洋。

    一排排火红色的旗帜、一条条火红色的横幅、一束束燃烧的火焰,还有不时从人群中蹿上天的烟花,仿佛片刻之间,这片区域就彻底被九有学院的红色所淹没了。灿烂的烟花在看台上空汇聚成一个又一个火红色铜钱的模样——这是九有学院的标志。

    开始郑清还担忧这种稍显混乱的场面会引起学校的不满,引来纠察队的干涉。

    但当他注意到某些戴着‘纪律纠察’徽章的巫师悄无声息的摘下他们胸前的,加入狂化的人群之后,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顾虑,大笑着,与周围其他人一起挥舞起红色的旗帜来。

    “咚咚,咚咚咚……”

    北面看台上,穿着蓝色袍子的星空学院学生们在看台上摆出一台台巨大的牛皮鼓。这些牛皮鼓被他们排出六芒星的学院标志图案,数十名鼓手赤裸着上身,露出浑身虬结的肌肉,挥舞着裹了蓝布的鼓槌,伴随着喇叭花里的歌声,将牛皮敲的震天响。

    尤其是星空学院的猎队进场的时候,急促的鼓点仿佛雨打芭蕉、珠落玉盘一般连绵不绝,用回荡的音爆声粗暴压制了猎场上其他学院的声音。

    这自然会引起其他学院的不满。

    比如亚特拉斯学院。

    作为虔诚者们汇聚的学院,亚特拉斯向来不缺乏提振气势的手段。

    唱诗班优美动听的圣音、诵经团振聋发聩的神言,再加上其他大大小小教派学员形形色色的祈福、请圣、扬幡、祝祷,1辅以大大小小的三角体伴音,一时间西面的看台上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一派神圣庄严的场面,硬生生将星空学院鼓点中暴躁的气息消弭干净。

    只有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们拒绝加入这场狂欢。

    也许十年之前,在这些巫师世家的孩子刚刚走进中学校园的时候,他们内心深处曾经有过那些莫名的冲动与热血。

    但是现在,已经成年的他们或多或少开始接触家族事务。成熟稳重的评语是这个阶段的年轻人最需要的夸赞——而不是像小孩子一样在猎场的看台上狂呼大叫,鸡飞狗跳。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们甘愿作为绿叶来陪衬其他三所学院。

    他们只是不愿意站在台前抛头露面‘丢人现眼’。

    拥有众多管家、仆役的世家子弟们,只需要写几份报告,家族自然会笑眯眯的送来充足的预算。

    大把的玉币与金豆子撒出去,在这个世界,可以变出无数炫目的魔法。

    比如现在。

    阿尔法学院用邀请来的塞壬歌唱团压制着亚特拉斯的唱诗班,那些女妖天籁般的歌喉与天仙般的模样让神祇们的光辉失色不少;阿尔法学院还邀请到米诺陶诺斯们在看台上大跳战舞,用战斧与嚎叫对抗星空学院的战鼓;尤其过分的是,阿尔法的年轻巫师们购买了许多大型炼金道具,在看台上空大肆渲染各种神奇的场面,令九有学院的红旗与烟花相形见绌。

    即便是展示学院标志,这些阿尔法的学员们也非常矜。

    “一群娘炮……”张季信抱着胳膊,阴沉沉的看着远处阿尔法学员们那些矜持的笑脸,把拳头捏的嘎嘣作响。

    开幕式举行不久,他与辛胖子便在姚教授的祝祷声中彻底清醒了过来。

    但清醒没过几分钟,红脸男巫便看到阿尔法以一所学院压制其他三所学院的蛮横行为,顿时怒气暴涨,恨不能挥着铁拳给那些伪君子们一顿‘爱的教育’。

    郑清叹口气,没有反驳。

    事实上,他也几次三番想要抽出法书,丢几个恶咒过去,打断那些壕无人性的败家子。

    “普通的诅咒怕是对那些家伙没什么效果。”郑清羡慕的瞅着阿尔法学院看台上空掠过的一串流星雨,干巴巴的说道:“那些家伙每个人身上怕是都有一打以上的高级护符……还记得泰勒家族那个小狼崽子吗?他十根指头上全是魔法戒指!”

    “如果我们也有那么多钱……”段肖剑喃喃着,叹口气,举起手中的旗杆,努力把旗子晃的更招展了一点。

    说话间,猎队入场仪式已经接近尾声。

    今年参加校猎会的二十支正式猎队全部登场,站在远处那一排排旗帜下,面朝主席团,安静伫立。

    每支小队只有五个人,全部猎手也只有一百人,放在今天猎场上万人的规模中毫不起眼。

    但他们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轻而易举的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因为他们才是校猎会真正的主角。



    第一大学正式在册的猎队一共有二十七支。

    但是现在站在猎场上接受猎委会祝福的猎队却只有二十支。

    “有七支猎队因为去年表现不佳,猎队积分不足,所以被暂时终止了‘入围’资格。”对于郑清的疑惑,萧大博士还没开口,张季信反倒出声解释了。

    “‘入围’资格?”

    “就是直接参加猎会主赛事的资格。”宥罪骑士团的主猎手卖弄的补充道:“也就是校猎会上真正决定‘学院杯’归属的赛事……比如场下的二十支猎队,可以直接进入争夺‘学院杯’的猎场,而其他猎队,包括那七支积分不足的猎队以及其他准备冲击‘正式猎队’资格的‘准猎队’们,则需要通过循环赛来争夺入场名额。”

    “今年参加循环赛的‘预备猎队’有九十一支,是近年来参赛规模最大的一届。”辛胖子也抖落他从校报资料室获取的信息:“但是真正能上场争夺‘学院杯’的猎队,校报那边按照往年的概率估计,应该只有八到十支猎队……晋级率不足10%。”

    “也就是说,下面那二十支猎队属于直接入围决赛的队伍。”郑清总结道。

    “可以这么理解。”

    “‘宥罪’呢?”郑清忽然想起自家猎队,忍不住追问道:“我们需要参加那个什么循环赛吗?”

    “想多了,小伙子。”辛胖子用肥厚的巴掌拍了拍公费生的肩膀,语气有些萧瑟:“我们这种刚刚组建的猎队地位比‘预备猎队’还要低一点,而且我们是新生,只能参加新生猎赛……猎队组建后都有一年的考察期,考察期满,如果猎队仍旧存在,而且猎赛积分符合要求,那么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有资格参加循环赛了。”

    “但是根据《光荣的猎队之路》的统计,大部分新组建猎队的存活期都不足一个月。”张季信补充道:“当然,我并不是说宥罪……我们猎队撑过这一年,参加明年循环赛的机会还是有的。”

    “撑。”郑清咀嚼着这个微妙的字眼,感到有点心累:“我原本以为明年我们猎队就能晋级正式猎队了。”

    “哈!”张季信发出一声怪笑,不知是想嘲讽自家团长的无知,还是在自怨自艾。

    “正式猎队!”红脸男巫用调侃的语气补充道:“如果我们明年有了参加循环赛的资格,在循环赛中拿到第一,然后夺下‘学院杯’,那么明年这个时候,我们的猎队应该就能正式在巫师联盟备案注册了。”

    郑清的目光滑过场下那二十支猎队,在为首的几名高大巫师身上停顿片刻。

    然后他立刻连连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年轻的公费生很有自知之明:“雷哲、奥古斯都这些大佬都在下面,还有那么多高年级的学生……除非我们开局就扔一道禁咒,扫平所有猎物,否则没机会的。”

    “禁咒倒不至于。”张季信的嘴角抽了抽,显然被公费生肆无忌惮的想法吓了一跳:“‘学院杯’在巫师联盟的诸多联赛中属于青年猎手赛事,大部分参赛者都只是堪堪达到‘注册巫师’的等级,甚至还有许多非注册巫师……他们还没有资格享受禁咒。”

    “听你们的对话,我简直以为我们猎队随时能丢出去一道禁咒。”辛胖子忙不迭在旁边吐槽:“你们这些年轻人,想法很危险呐……”

    “正式猎队啊。”郑清一声喟叹。

    “正式在册的猎队与注册巫师一样,都是非常沉重的荣誉。”沉默许久的萧笑终于开口了:“除去能够在巫师联盟拥有的诸多权利之外,每一支正式猎队每年都还有一次进出新世界的机会,这对于大部分巫师而言都是非常珍贵的机会,许多卡在进阶边缘的巫师可以通过这些机会获取充足的资源……”

    喇叭花里忽然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博士的话语。

    这个声音如此难听,以至于播放这些声音的喇叭花们都忍不住蜷曲起叶子,把花瓣张到最大的程度,似乎想尽快吐干净藤蔓中传来的糟粕。

    萧笑立刻闭上嘴巴,举起手中的望远镜,看向主席台。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有样学样,举起了望远镜。

    郑清犹豫了一秒钟,没有看向主席台,而是继续低着头,顺着望远镜之前调整好的焦距,看向猎场中按序接受祝福的猎队。

    也许因为猎队们距离喇叭花有点远;也许因为猎场中那些紫色的喇叭花与看台椅子后面青色的喇叭花不是一套系统;还有可能只是因为正式注册猎队的猎手们定力足够强大。

    望远镜中,二十支猎队的猎手们都安静的站在原地,没有抬头四处张望,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便是那位为诸位猎手赐福的荣誉副校长,也仍旧慢条斯理的抚摸每一位走上前猎手的头,为他们祝福。

    噪音来的快,去的也快。

    眨眼间,舒缓的音乐便重新从喇叭花里传了出来,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错觉。

    喇叭花里同时传出的还有猎赛解说员浑厚、稳重的声音:“……猎队的赛前祝福仪式马上就要结束了……即将开始的,是猎队的赛前宣誓阶段……”

    这个声音对于天文08-1班的学生们来说,并不陌生。

    但许多人都对这个声音现在就出现表达了一定程度的意外。

    “唐顿?”郑清扬起眉毛:“如果没有记错的……我记得你们说他是解说员的助理?”

    “准确说是解说员的副手……”辛胖子挠了挠下巴,眼睛里也流露出几分迷惑:“而且据我了解,学校历史上很少有让大一新生直接担任校猎会正式解说员的时候……”

    “副手意味着,当解说员遇到‘不可抗力’的麻烦后,他们会接手后续的解说任务。”说到这里,张季信脸上忽然露出几分遗憾:“如果今天是新生猎赛就好了……这样我们肯定可以避免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唐顿组建一支猎队参加今年新生猎赛并不是一个秘密,宥罪骑士团有几位成员还曾受到过班长大人的邀请。

    年轻的公费生撇了撇嘴,对自家主猎手消极的态度不置可否。

    与其期待巧合与运气,他更希望能够光明正大的打败对手——即便他的猎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进行过一次正式的训练。

    “刚刚应该只是学生会宣传部们出了岔子,所以喇叭花里传出了噪音。”萧笑仍旧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的盯着主席台,喃喃道:“也许你们现在应该看看老姚的脸色……啧,我终于知道铁青色是一种什么样的颜色了。”

    周围的年轻巫师们齐刷刷的举起望远镜,看向主席台。

    这一次,即便是郑清也没有例外。



    当郑清把望远镜的焦距调整完毕,找到老姚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分钟了。

    教授的脸色已然如故,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不到一丝焦躁与恼火。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颇感失望。

    “不知道学生会惹出了什么麻烦。”他嘟囔着,不死心的把望远镜转向主席台,希望看到点不一样的景色。

    随着校猎会开幕式接近尾声,主席台上的气氛也略微活跃了一些。许多嘉宾都摘下了头上的帽兜,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黄铜望远镜顺着主席台上的座位一格一格扫了过去。

    然后再返回来,又扫了一遍。

    “谁知道苏施君坐在第几排哪个位置?”反复搜寻未果,郑清最终只好吆喝了一声。

    这个问题引起男生们一片哄笑。

    便是前排坐着的几位女巫也转过身,投来古怪的目光。

    “我只是比较好奇!”郑清强调着,脸上有些发烫。他索性继续把眼睛塞在望远镜里,避免接触其他人戏谑的目光。

    “我也很想知道她坐在哪里。”辛胖子费力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哀叹道:“但是猎委会的人拒绝向校报编辑部通报相关消息……他们说,如果编辑部里一个人知道了,那么意味着整个学校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不利于猎委会安排后续的工作。”

    “一针见血。”萧笑扶了扶眼镜。

    “确实如此。”张季信也连连点头。

    这让胖子的脸色变差许多。

    “我听家里人说,苏大美女因为遇到了一点意外,所以会晚一些来学校。”李萌攀着前排的椅背,凑到几个男巫的讨论中,兴致勃勃的说道:“好像跟卡伦公爵与塔波特王子因为苏大美女怀孕的事情又打起来了,所以她去调解!”

    “她去调解?”辛胖子的语气有点古怪:“两个男的因为她打架……然后她去调解?总觉得这个流程有点,嗯,有点奇葩。”

    “用镇压这个词更恰当一点。”李萌纠正道:“我们的苏大美女前几天已经正式通过大巫师议会的考核,成为月下议会最年轻的上议员了……至于卡伦与塔波特家的那两只废柴,现在连大巫师的边都摸不到,所以苏大美女去了以后,一巴掌就能镇压一个!”

    说着,李萌霸气的挥舞着她短小的胳膊,满脸憧憬,似乎在这一刻,她就是伸手镇压两头高级纯血生物的女王。

    “卡伦公爵?”张季信大着嗓门嚷嚷着:“哪个卡伦公爵?卡伦家现在有公爵头衔的应该有五六个吧。”

    “应该是卡伦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个,马修的叔叔,米尔顿·卡伦公爵。”萧笑颇感兴趣的分析道:“卡伦家族的传奇族长约翰·休·卡伦有三个儿子,老大继承了他父亲的叛逆,与卡伦家族的死敌布莱克家的女儿结为夫妻——他们就是弗里德曼爵士的父母。”

    “老约翰的二儿子安格列遵照父亲的意愿,与奥布莱恩家的林赛公主结为夫妻,从而得以继承了老约翰的地位,成为这一代卡伦家族的族长。”

    “米尔顿公爵是老约翰的三儿子,他出生很晚……既没有大哥叛逆的勇气,也没有二哥严谨的作风,按照市面上的说法,他继承了老约翰的风流。”

    “这就是那只老吸血鬼敢于追求苏大美女的原因吗?”李萌原本听的津津有味,听到这里,勃然大怒,瞪大眼睛,怒气冲冲的叫道:“一个死鬼,竟然敢玷污我的女神!”

    “萌萌!”听着小女巫嘴巴没把门的乱说一气,蒋玉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把她抓了回去,教训道:“没有根据的事情不要乱说!你现在是大学生了,在外面说的话不止代表你一个人!”

    郑清默默的瞅着小女巫。

    其他男巫也都默默的瞅着小女巫。

    大家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她。

    毕竟一个小女生嚷嚷着一位大美女是她的女神,这种画风总是有点违和。

    但既然蒋玉坐在旁边,大家自然也不好说那些不太着调的话。

    气氛竟一时间陷入了蜜汁沉默中。

    好在喇叭花持续不断的播放着音乐与讲解员的解说词,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尴尬。

    经过一段时间的解说,唐顿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开始的紧张与生硬,变得热情、洪亮了许多。

    他确实挺适合当讲解员的,郑清撇撇嘴,有点羡慕的想着。

    随后,他听到喇叭花里唐顿的声音稍稍加重了一些:

    “……现在进入猎队宣誓阶段……每支猎队都需要在今年猎会的主办者,九有学院的院长姚教授面前宣读‘猎手誓言’……”

    老姚下去了?

    郑清连忙转过望远镜,重新把焦距对准猎场尽头那排旗帜下的猎手们。

    “我们可以看到,第一位上前宣誓的,是第一大学校猎队的队长——雷哲。”

    “第一大学校猎队是一只历史悠久,战绩辉煌的猎队!他们曾经在校猎会上创造了一场猎赛围杀十七群野妖的最高纪录,也曾经用最短时间狩到猎委会指定猎物……校猎队至今保持着‘学院杯’最高积分的荣誉……”

    “作为第一大学优秀的公费生,九有学院的学生会主席,第一意志的团长,校猎队队长雷哲的名字对大家来说并不陌生……”

    “在雷哲的麾下,还有另外一支出色的猎队,就是第一意志的‘裁决猎队’……今天,裁决猎队也站在猎场中…按照猎委会的安排,他们将在第六名登场宣誓,紧紧排在亚特拉斯学院队的后面……”

    也许因为雷哲出身九有学院,而今年承办校猎会的学院也是九有学院,猎委会安排的讲解人恰好也来自九有学院——这就导致唐顿在喇叭花里滔滔不绝的称赞着雷哲:从雷哲精神焕发的表情,到他精神抖擞的穿着,再到他麾下两支能征善战的猎队。

    连续十多分钟,讲解员换着花样夸赞九有学院的这位大佬。

    直到旁边有人开始大声咳嗽着提醒,唐顿似乎才反应过来,越过雷哲,稍稍介绍了一下后面几支队伍。

    他的这番表现赢得九有学院看台上一片叫好,全然不顾其他几所学院的抗议与其他猎队队长铁青的脸色。

    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更是笑瘫一片。

    谁都没有料到一向严肃端正的唐顿同学,竟然也有这么跳脱的时候。



    “哥儿几个,压一支吧。”

    一个陌生的男巫挤过狭小的过道,来到天文08-1班的看台间,压低声音,对几位正在大笑的年轻巫师兜售道。

    他穿着一件不甚合体的红色袍子,怀里抱着一本厚重的笔记本,左手抓着一把空白的纸条,右手抓着一根翠绿色的孔雀翎羽毛笔,胸前的口袋里还插着几根备用的速记笔。

    虽然今天阳光灿烂,天气很好。但这位男巫却始终戴着宽大的帽兜,几乎将他一整张脸都遮在了帽兜的阴影下,只留下一个尖尖的、白皙的下巴——如果不是他略显粗气的声音以及脖子上高耸的喉结,郑清险些误以为他是一位女巫。

    “你是……”郑清警惕的看着这位陌生巫师,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

    虽然这位男巫披了一件九有学院的大红色院袍,但眼尖的公费生第一时间便从他袍子里衬的一抹蓝色判断出这位男巫真正的身份。

    这是一个西贝货。

    “你们可以叫我‘半张脸’,”陌生男巫白皙的下巴微微翘了翘,显得有点不耐烦:“……那么,有没有人对我们私下里的小生意感兴趣?”

    郑清鼻子皱了皱。

    他刚刚没听太清‘半张脸’是要做什么生意——他对此也并没有太多兴趣。

    相反,他对一个蓝袍子假冒红袍子的事情更感兴趣。

    “你是星空学院的?”年轻的公费生挑起眉,疑惑道:“为什么穿我们学院的袍子。”

    “大隐隐于市嘛。”半张脸干笑两声,催促道:“有没有人想来玩儿两把……一个铜子起压,上不封顶!最高赔率一比九百九十九,压一枚玉币,你在注册巫师之前的花费就都有着落了!”

    “赌博?”郑清终于明白这名陌生男巫的生意了,忍不住惊叫道。

    坐在前排的几名女巫似乎听到了公费生的叫声,好奇的转过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半张脸’显然不喜欢这种曝光的方式。

    “准确说,是博彩……或者你称呼‘赌猎’也可以。”陌生男巫纠正了郑清的用词,辩解道:“……这属于一种考验你运气与眼光的小游戏,为这场枯燥的猎会增加一点兴趣……当然,与猎赛一样,我们的契约上明确规定禁止使用诸如‘福灵剂’之类的违禁药品,否则彩金没收,而且还有追加罚款……如果你感兴趣,可以在签约的时候阅读具体细则。”

    “听上去弄得还挺正规啊。”萧笑的目光从望远镜前挪开,显露出几分兴趣:“谁开的盘口?学校知道吗?哪里做的契约?有没有保证金?”

    “不愧为博士,果然犀利。”半张脸对着萧笑竖起大拇指,夸赞了一句。

    “你认识我?”萧笑扶了扶眼镜,显得有些意外。

    半张脸低笑了一声,目光从几位男巫的身上掠过。

    “九有学院08届的公费生,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郑清同学;张家暴躁的小孩儿;莱茵河来的蓝巨人……以及你,一位博学多才的神秘特招生。”陌生男巫手中羽毛笔的孔雀翎一一点在几位男巫的身上,语速飞快的说道:

    “……如果不认识你们,我们就不会同你们做生意了。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新生都有资格投资这项小生意的……而我们既然做这门生意,自然在消息方面会比较灵通了。不夸张的说,学校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大小小的人物,在我们这里多少都有点备案……说到底,这门生意就是搞点‘信息差’罢了。”

    “你们?”郑清眯着眼,重复道。

    “难道你以为单凭我一个人能在这座藏龙卧虎的大学中撑起这档生意吗?”半张脸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听起来更像是嘲讽的哼了一声——然后他做了一个夸张的感谢动作:“……真是不胜荣幸啊。”

    “但是……学校允许学生赌博吗?”郑清好奇的追问道。

    “《第一大学管理办法》中,并没有明令禁止这种事情。”半张脸耸耸肩,轻松的回答道:“‘法无禁止既允许’,既然没有禁止,那自然是允许了……也许学校认为‘运气’与‘眼光’也是修行的一种吧。”

    郑清没有理会他的歪理,而是转头看向萧笑。

    “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萧笑点点头,但同时又摇了摇头:“但这不代表学校允许我们做这种事情。就像《第一大学管理办法》中没有明确规定学生之间不能互相残杀,但我们都知道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允许的……”

    萧大博士的解释显然比半张脸更具有权威性,也更合理一些。

    半张脸立刻哑口无言了。

    “不过,既然有人敢做这种事,自然是有一些把握的。”萧笑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半张脸身上:“……所以,到底是谁开的盘口?如果真的做生意,你总要让我们安心一点吧。”

    “我。”半张脸蹦出这个字后,嗤笑道:“就像你说的,虽然这种事不违反校规校纪,但终归有违‘风序良俗’,哪个大佬会傻乎乎的自家赤膊上阵。”

    听到‘风序良俗’这个词,郑清总有种诡异的既视感。

    但他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遇到过这个词。

    “那保证金呢?担保人呢?这些总该有的吧。”萧笑把玩着他的毛笔,目光灼灼的看着半张脸:“如果什么都没有,谁敢跟你签契约。”

    半张脸这一次没有否认,而是从怀里摸出一张金色的卡片,递给郑清。

    “流浪吧的金卡?”郑清摸着那张卡片熟悉的质感,诧异着,同时伸手从自己的灰布袋里掏出自己的金卡,比对着,点点头,看向萧笑:“确实是一样的……”

    “流浪吧做保么……”萧笑接过那张卡片,沉吟着。

    “我们使用的契约都是流浪吧提供的标准‘白契’,不落名,不落款……以流浪巫师的信誉担保。”似乎察觉到几位巫师的态度有些松动,半张脸连忙热情的招呼道:“大家都是学生,玩个乐呵,赚点零花钱……抬头不见低头见,难道谁还会为了一点玉币惊动学校的大巫师不成?”

    一席话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便是郑清都有点意动了。

    “流浪吧这点信誉还是有的。”张季信忽然插嘴,在旁边说道:“我刚刚就觉得有点耳熟…这个‘庄’我听我哥说过,在学校办了挺长时间了,倒是没有什么坏名声。”

    “你哥哥?……张叔智还是张仲理?”半张脸似乎对红脸儿的家人也很熟悉,信口提到:“他们俩都跟我们做过生意……不过张仲理进了研究院之后已经很少练习了,最近也一直没有见过他。”

    “是智哥。”张季信脸色有些发黑:“他今年还在读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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