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紧闭的教室门被轻轻推开。
“青丘苏……”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刚扯着嗓子吆喝出口,声音变戛然而止。
好像喉咙里被塞了一颗核桃。
嗬嗬着,说不出话来。
但它的提醒已然起到了相应的作用。
东601教室里,原本几近沸腾的气氛随着那声吆喝为之一滞,仿佛烧开的锅被泼了一盆冷水,表面平静,底下却积聚着滚烫。
所有同学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刚刚进门的两个陌生身影。
走在前面的女巫穿着红色长袍,黑色高跟,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相貌模模糊糊,令人望之转眼便忘,属于那种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小透明系列。
女巫身后拖着一只萝莉,穿着黑色长裙,罩着白色荷叶边小围裙,身后还挂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虽然头上没戴喀秋莎,但稍有常识的人都能认出她的女仆身份。
这对奇怪的组合立刻让学生们陷入迷惑之中。
“是不是走错教室了?”唐顿犹豫着站起身。
“也许是为苏议员打前站的女仆吧。”有人小声的猜测着。
这个猜测立刻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毕竟是巫师界第一大美女。
无论是青丘苏氏的出身,还是月下议会的上议员,都是非常高贵的身份,有几位女仆前后洒扫不足为奇。
“你好!我是天文08-1班的班长唐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唐大班长立刻伸出手,热情的迎向了小萝莉。
至于另一个身影,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几乎都下意识的将其忽略掉了。
而且几乎没人感到奇怪。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在这间教室里,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注意到了另一位高个子的女巫。
比如原本坐在教室后面研究符文的伊莲娜,在那名披着红袍的女巫刚进门的时候,吉普赛女巫就立刻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甚至放弃了继续钻研手边的符文。
再比如蒋玉。当李萌与另一位小狐女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她的目光却落在了小狐女旁边的身影上,细眉微蹙,表情显得有些奇怪。
还有郑清。
他与班上的其他人反应恰恰相反。
当教室门被推开后,他第一时间并没有注意到缩在高个子女巫身后的那个小不点,而是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了走在前面的那名女巫。
红色略紧身的长袍,勾勒出她傲人的体态;
行走时裙摆间闪过的一截白皙,愈发增添了几分诱惑。
漆黑的垂腰长发,仿佛瑞蚨祥的上等缎子一样,柔亮光泽,发梢处微微蜷出几个波浪,庄重中平添了几分俏皮。
最令他在意的,是女巫那张精致的面孔。
虽然这名女巫的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容貌。
郑清总觉得这张面孔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让他有种强烈的既视感。
直到萧大博士用毛笔杆戳了戳他,示意他看那个新进来的小不点时,年轻的公费生才勉强挪开视线。
然后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脚底一滑,跐溜一下沉到了桌子底下。
这个突兀的举动并没有像平日一样激起周围人的哄笑与围观。
因为教室里,其他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门口。
只有萧笑瞥见了公费生的动作。
“虽然大家都很激动……但也没有你表现的这么夸张吧。”萧大博士目不斜视的看着门口,手中把玩着一根毛笔,没有低头,嘴唇微微蠕动着,小声嘲笑道:
“只不过两个女仆,你就软到桌子底下……如果苏施君来了,难道你打算软作一滩肉泥?或者滑进地狱里面去吗?”
“呵呵。”年轻的公费生对于萧大博士的嘲讽无动于衷。
他倒宁愿自己能找到下地狱的方法——这样也许还能求个全尸,避免被苏施君狂热的粉丝们撕成碎片。
因为他在刚刚进门的两个人影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芽,那个借走波塞冬,在开幕式舞会的那天晚上,曾被他吓哭的小狐女。郑清仍旧清晰的记得,这个小狐女在那株大法桐下,被吓得尾巴倒竖,泪流满面,声音哽咽的模样。
简直是一场噩梦!
年轻的公费生生平第一次盼望着,盼望他现在是在做噩梦——即便因此头疼一阵子也无所谓了。
毕竟噩梦终究是虚幻的。
而现实,则会将噩梦的冰冷残酷具现的淋漓尽致。
……
……
相对于惊慌失措的公费生,天文08-1班的唐大班长显得就不慌不忙,从容自若了。
“欢迎欢迎,”他大踏步迎过去,努力展现出一个宽厚的笑脸:“我们姚教授刚刚出门拿书去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跟我们说,大家肯定都乐意帮忙的。”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乱糟糟的答应声。
每个人都试图在苏施君的女仆面前表现的积极一点,说不定因此就能帮着讨下一张签名照片。
“苏议员什么时候来呢?”人群中响起一声低低的询问。
整间教室刹那间陷入极度安静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钉在了小狐女脸上,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查勘到一丝端倪。
“啪!”
姚教授重重的推开教室门,走了进来,打破教室里安静的气氛。
也许因为不久前被人用魔法堵住嘴的缘故,门后的简笔画小人并没有第一时间提醒大家。
“都坐回去,坐回去!……像什么样子!”老姚不满的挥舞着胳膊,仿佛在驱赶一群苍蝇似的:“现在还是上课时间,有没有点上课的纪律,嗯?!”
原本站起身走出座位的学生立刻灰溜溜的退了回去,就连唐顿,也一语不发,悄无声息的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老姚对站在一旁的两位客人微微点头,大踏步走上讲台,语气很严肃的训斥道:
“承诺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大家不要忘记答应我的条件是什么……我做到了第一节课的承诺,为你们请来了月下议会的苏议员。”
“你们的承诺呢?做到了吗……”
李萌的小胳膊再一次举高高。
老姚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还有什么问题?”
“苏议员什么时候来?”小女巫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怯生生的问道。
“嗯?”老姚扬起眉毛:“她不是就站在你面前吗?”
“这不公平,教授!”
听到教授的说辞,李萌立刻提高声音,嚷嚷道:“我们要看的是巫师界第一大美女,而不是这只无名无姓的小狐女!”
她说的是讲台边站着的那位小狐女苏芽。
在同学们看来,这位小狐女约莫十多岁,与李萌差不多大小,自然不是苏施君了。
至于她狐女的身份,也非常容易判断。因为她系着蝴蝶结的尾巴尖,已经从黑色裙摆的下面露了出来,正随着柔和的穿堂风轻微的晃动着——李萌即便站起身嚷嚷的时候,也一直渴望的瞅着那个尾巴尖。
郑清敢用自己的梅林勋章担保,如果这里不是课堂,如果李萌与苏芽之间没有隔着一张桌子,小女巫肯定早就扑上去玩弄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了。
“萌萌!”
听到李萌无礼的说辞,蒋玉顿时气急,一把将自己的表妹拽回椅子上。
“你…你才是一只!”
讲台前,苏芽也睁大了眼睛,瞪着几米开外那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巫,气的尾巴尖都翘起来了:“我…我是有名字的!我叫苏芽!”
“哦,不!”原本半个脑袋埋在课桌下的郑清差点把头塞进抽屉里。
“苏芽?”辛胖子捏着下巴,在座位上左右扭动着,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怎么这么耳熟?总觉得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萧笑翻开笔记本,查了查,然后大有深意的瞟了年轻的公费生一眼。
郑清连连拱手作揖,祈祷和平。
“小狐女?”讲台上,老姚似乎也被李萌的说法弄糊涂了。
但他的目光在旁边两位客人身上转了一圈,就立刻明白了。
除了天文08-1班的学生与站在讲台上的老姚之外,这间教室里只有两个陌生人。
一位是小狐女苏芽,另一位,则是那名高挑的女巫了。
此刻,这位女巫正抱着胳膊,侧着头,百无聊赖的打量着窗户外的景色——似乎那片单调的蓝天都比屋子里这些年轻巫师们的面孔更有吸引力。
“这位,苏施君,苏议员。”
教授伸出手,指向那位高挑的女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向同学们示意道:“这是你们朝思暮想的苏议员……有什么好奇心,有什么问题,快点问。”
“苏议员的时间非常宝贵……我希望你们能问一些对得起自己身份,符合我们学院气质的问题。”
“不要问那些没头没尾的八卦新闻。”
“也不要反复讨要签名”
……
听到老姚确认的说辞之后,郑清顿时忍不住,抬起头多看了那位女巫几眼。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真正知道她就是苏施君之后,打量的目光中自然就多了几分审视——
比如虽然她的下颌轮廓紧致光滑、下颌线也非常清晰,但略显瘦长的面颊以及那双略显凌厉的一字平眉,总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再比如,她的身材很好,气质也极佳,然而身上配的那条大红色长袍却令她失色不少,给人一种她不会穿衣服的感觉。
不管怎么看,整体而言,郑清是有些失望的。
毕竟他从不止一位巫师口中听说过这位‘巫师界第一大美女’,而真正看到后,似乎又有点名不符实。
她确实挺漂亮,但还不至于美的天下无敌。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即便在这间教室里,也能找到几位漂亮的女巫。
似乎察觉到公费生审视的目光,苏施君回过头,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郑清的目光没来及躲开,只得干笑了一下,然后才将目光挪开。
这时,他才发现周围的气氛不知何时又开始微微鼓噪起来了。
……
虽然都能感觉到教室里进来两位陌生巫师,但在老姚开口明确之前,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下意识的忽略了那位高挑的女巫。
即便老姚开口明确了,苏施君就在这间教室里,仍旧有许多人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那位女士身上。
每当他们将目光落在女巫身上后,总会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不由自主挪开。
也许是阳光中一点闪烁着七彩的尘埃,也许是黑板上方某只小精灵煽动了一下翅膀,甚至还有人出现幻听,总觉得有人在背后叫他。
很明显,这不正常。
在互相讨论之下,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种奇怪的现象。
“难道我缺乏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吗?”辛胖子从手表中拽出一面小镜子,打量着他那双金鱼泡眼,哀叹不已。
“肯定是因为她刚刚晋级大巫师,还没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能力的缘故!”
张季信对几位伙伴煞有介事的解释道:“我听长辈们说过,每次巫师晋级,都相当于一次蜕变……巫师必须从零开始,一点一点重新掌握自己的力量。”
“如果没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力量,那么逸散出的魔力就会对周围环境造成一定影响。”
“……身为大巫师,不自觉的影响周围普通巫师的观感,肯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张季信来自巫师界著名的大家族,所以他家长辈的说法,自然平添了许多说服力。
许多人都被这种解释说服了。
“也有可能是那副眼镜的缘故。”萧笑扶了扶自己的眼镜,低声道:“如果我没记错,苏议员是不戴眼镜的……所以她戴的那副眼镜,肯定有古怪。”
有困难,自然有克服困难的办法。
这也算真正考验一个巫师手段的时候——有的同学从口袋里摸出眼药水,试图用魔药的威力来集中注意力;也有的同学不断向身上拍着一张又一张‘静心符’,试图用符箓克制自己逸散的注意力。
当然,也有极个别较为‘果断’的巫师,用针刺刀划的痛感,来强行集中注意力。
各种各样的办法五花八门,令郑清叹为观止。
“借几张‘静心符’,回头还你!”辛胖子伸手向郑清讨要着,同时诧异道:“难道你不打算给自己用几张吗……现在可不是省钱的时候。”
“我不用。”年轻的公费生含糊的回答着,飞快的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符箓,塞进胖子手中。
“大恩不言谢!!”胖子一抱拳,转身给自己脸上拍了几张符纸。
“也许你们会感到失望的。”
年轻的公费生在心底默默叹息着,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苏施君。
讲台上,教授与苏施君正在讨论什么问题。
但即便坐在教室的第二排,郑清也只能看到两人嘴唇微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似乎察觉到了教授注意力的转移,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很快忘却了老姚几分钟之前的警告,一个个肆无忌惮的交头接耳,互通有无。
眼药水、符箓、专注徽章、魔法头套等等,五花八门的道具在同学们热情的双手间互相传递着,充分诠释着团结的概念。
但讲台上的两位大人物表情严肃,完全没有在意教室里重新混乱起来的秩序。
对于老姚来说,课堂的秩序随时都可以处理,但一位月下议会上议员的意见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听到的。
“第一大学藏龙卧虎,难道就没有几个老家伙来帮你掌掌眼?你要找我这个刚出炉的上议员……”苏大美女眯着眼,神情不悦:“我必须提前声明,我只负责给参考意见,出了状况,概不负责!”
“不需要不需要,你看看就行……这不是方便么,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有点不太好的感觉,你又恰好在学校。”老姚搓搓手,干笑了一下:“……再加上最近学校比较忙,人手很紧张。”
苏施君斜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而且,孩子们都很希望能跟你交流交流。”老姚最后补充了一句。
“跟我,还是跟苏施君。”
“不都一样么。”
“哼。”苏施君冷哼一声,微微抬起下巴:“苏施君是我,而我不是苏施君。”
“哦……孩子们还是希望见见苏施君的。”老姚诚实的回答道。
“嘁,”苏大美女顿时有点泄气,闷闷不乐道:“按照我刚刚查看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没有那些叛逆者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状况?”老姚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抓着烟斗,眉头紧皱。
“身为九有学院的院长,难道你连自己学院学生的背景都不清楚吗?”苏施君并没有正面回答教授的疑问,而是反问道:“这里是第一大学,拥有巫师界数量最多的大巫师……你们在担心什么?”
老姚苦笑一下,把烟斗塞进嘴里,含糊着说道:“这也担心……那也担心。”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也知道的……学校的花名册在校长办公室,我们没有随便查看的权限。所以难免有些学生在背景方面比较模糊……当然,大部分学生的来历,我们还是清楚的。”
苏施君安静的看着教授。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月下议会的上议员用一种肯定的口吻确认着:“校长真的不在学校。”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老姚沉默了几秒钟,咬着烟斗,延续了之前的话题:“……那么,你刚刚有没有什么发现。”
“嘁。”苏施君嘴角微微一翘,抱着胳膊,转头看了一眼吵吵闹闹的教室:“没什么发现……蒋家的小丫头与唐家小子都很不错,卡伦家那只小吸血鬼虽然比他堂哥差一点,但在这间教室还是可以排在前面的。”
“张家的孩子,比他哥哥差远了……估计力道还没练进骨子里。”
“你们今年的首席生,看得出平日里非常辛苦,血气消耗很大……如果我是你,会想办法帮她补补。”
“另外,那位特招生,我总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老姚把烟斗从嘴边拿开,一边填着烟丝,一边不满的咕哝道。
苏施君微微叹口气。
“她确实不太一样。”月下议会的上议员表情显得有点奇怪:“刚刚在这间教室,只有三个人没有受到这幅眼镜的影响。”
说着,苏施君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眼镜,补充道:
“蒋家的小丫头,你们那位获得梅林勋章的公费生,还有就是后面那位吉普赛姑娘。”
“你的感觉没错,这位吉普赛的小姑娘身体里确实流淌着非常浓郁的月下魔力……只不过她的魔力中并没有我们月下议会的烙印。”
“她不是月下议会的人。”
“不是?”老姚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以我月下议会上议员的身份确认。”苏施君难得认真的回答道:“确实不是。”
“如果不是月下议会的人……她又代表了谁?”
“自然是吉普赛女巫咯。”苏施君微微摇头,语气显得颇不以为然:“你们这些老头子,就是想的太多,总以为别人要害你……这是病,得治!”
老姚举起烟斗,重重的嗅了一下烟丝的清香,过了把干瘾,然后抬起头,叹气道:“见一叶落而岁之将暮,见端以知末,见魑魅魍魉,知百鬼夜行啊。”
“说人话!”
“来自吉普赛女巫团,并不代表她一定是女巫团的人。”老姚抓着烟斗,指了指堂下诸人:“在其位,谋其政……他们可以开开心心,我们总要多想一点的。”
语罢,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她真的不是月下议会的人吗?”
“嘁,”苏施君一脸厌弃的扫了教授一眼,哼道:“你们第一大学在新世界屠戮了那么多月神,谁知道有没有哪位伟大存在不甘陨落,转世投胎,来找你们麻烦……总盯着我们月下议会那些规规矩矩的孩子干嘛!”
老姚干笑了两声,没有争辩。
“那……你觉得我们那位梅林勋章的获得者怎么样?”
“普普通通。”苏施君看上去不乐意继续谈这些问题,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哦,这样啊。”老姚骚了搔下巴,似乎不经意的提道:“……我好像听托马斯说过,几个月前,他帮了你一个小忙……”
“他可真是你的乖学生,什么都跟你说啊。”苏施君的态度显得非常恶劣。
“所以……”老姚眨眨眼。
“无可奉告。”年轻的上议员硬邦邦的打断了教授的试探,转过身,径直摘下了自己的眼镜。
随着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当讲台上的两位大人物讨论问题,台下的学生们互通有无的时候,夹在两者之间的苏芽就显得有点多余了。
她一会儿咬着嘴唇,小幅度转头看自家小姐一眼;一会儿绷着小脸,左右打量着教室里此起彼伏的魔法光晕。
身为苏施君的贴身女仆,她不能像同龄人一样随意撒欢。
最多在无聊时,踮起一只脚尖,感觉不同条件下身体重心的移动与变化——但这种小乐趣是绝对不能让人发现的。
所以,当门后那张简笔画小人向她打招呼的时候,小狐女立刻绷紧了肌肉,站直身子。
“小狐狸!”简笔画小人压低声音叫道:“讲桌边那只小狐狸?!”
苏芽歪着头,瞟了它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答应一声。
理论上,在这种‘非正式’场合,她并不需要完全坚持女仆工作的十八条准则。
况且,小姐正忙着跟那位一身烟臭的大叔说话,应该不会注意到她开小差的。
“劳驾,能不能帮我画一顶帽子……马上要过冬了,没有帽子怪冷的。”简笔画小人注意到苏芽的目光,立刻抖擞起来,连蹦带跳的比划着。
原本他可以要求天文08-1班的年轻巫师们帮忙的。
但是鉴于这幅魔法画像之前恶劣的‘狼来了’表现,班上的同学们统一了战线,坚持拒绝给它画一顶帽子——这已经非常够意思了,如果按照辛胖子等人的观点,大家应该在画上添两笔冷风,让那个糟糕的简笔画感受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冬天。
苏芽听到这个简单的请求,顿时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她是很乐意能有个恰当的理由来放松一下僵硬的身子。但小狐女又唯恐那副画上附加了什么高深的魔法,自己随便勾勒几笔,却没有效果,平白丢了小姐的面子。
简笔画小人似乎察觉到了苏芽的犹豫。
“不要紧,不要紧……勾一个帽子的形状就可以。”它用力挥舞着线条组成的胳膊,恨不得让那两条细细的黑线突破纸面,化作两条绳索,将小狐女捆了过去。
“帽子不在我头上,不会动也没关系……我可以把脑袋摘下来,塞进去的。”一边说着,简笔画小人一边将自己圆形的脑袋从身上拿开,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它头顶三根孤零零的长毛则随着脑袋的滚动凌乱的飘动,煞是有趣。
“噗…”小狐女顿时忍俊不禁。
“如果我是你,绝对不会答应一个陌生魔法画像的任何奇怪要求。”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苏芽与简笔画小人之间的互动。
苏芽回过头。
说话的是坐在教室第一排的一个小女巫,看上去年龄与她差不多大小,但已经穿上了九有学院的红袍子。
也许是那件红色的院袍刺激了小狐女的自尊心,也许是那个小女巫的年龄令小狐女感到不忿,她觉得自己应该稍微表现的主动一点。
“这种常识我三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苏芽抬起下巴,骄傲的说道。
“我两岁就知道的!”李萌顿时不甘示弱。
“看你穿了红袍子……你是在这里上学吗?”苏芽的大尾巴微微一抖。
“哼,那是自然。”李萌立刻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可是第一大学今年最年轻的入学者……之一了。”
“原来已经是大学生了啊…”苏芽用一种微妙的口吻哼道:“真不好意思,完全没看出来……我以为是哪家的小孩儿在教室里过家家呢。”
眼瞅着李萌就要爆发,坐在第二排的辛胖子赶忙插进来,扯开话题。蒋玉则趁此机会,将李萌重新按回了座位上。
“你就是苏芽吧,久仰久仰。”说着,胖子把一本簇新的法书用力向前递了过去:“劳驾,看在我们神交已久的份上,帮我求一份苏议员的签名吧……”
苏芽没有接过胖子手中的法书。
她的眼神充满了茫然,连裙子下面的大尾巴都忍不住垂了下去。
“我认识你吗?”小狐女眉头紧皱,苦苦思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用词不当。”不愧是一脚踩进记者圈的人,辛胖子改口的速度非常快:“我是说……看在我们这么有缘的份上,帮帮忙啦……”
“但是……我认识你吗?”苏芽仍旧没有想起在哪儿见过这只胖子。
“你不认识我,但我有一个好朋友,你肯定是认识的。”说着,辛胖子用力把年轻的公费生从桌子底下拽了出来,贴心的拍了拍他袍角的尘土,笑呵呵道:
“郑清!认识吧……你还借过他的小狐狸呢!就是波塞冬,那只白色皮毛上有蓝色水纹的小狐狸!非常机灵的小家伙……不得不说,你的眼光非常棒!”
说着,他还感觉良好的竖起一根大拇指,来表达自己内心的赞赏。
被胖子从隐秘的角落拽出来的郑清,则强行按住心头的怒火,抬起头,勉强扯了扯嘴角。
“嗨!”他抬起手,对苏芽摆了摆:“很高兴又见面了!”
小狐女的眼睛瞪的溜圆。
看着那个右眼通红的熟悉面孔,她深吸了一口气。
郑清小心翼翼的左右查看,伺机寻找一条安全的逃跑路线。
也许因为教室里人多气息混乱的缘故,辛胖子没有察觉到郑清与苏芽之间诡异的气氛,仍旧显得兴致勃勃:
“我没有骗你吧……这就是缘分!”
“以后想用狐狸就飞纸鹤!我们送货上门……波塞冬那小家伙最喜欢跟你们玩儿了,你看着,我们‘先生’也放心。”
郑清扯了扯嘴角,开始琢磨自己的灰布袋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闭嘴符’。
苏芽还没有说话,李萌便被辛胖子刚刚的说辞吸引了过来。
“先生?”小女巫转过身,糊涂道:“你刚刚说的‘先生’是谁?”
这个问题顿时引起了讲台上两位大巫师的注意。
老姚下意识的抓起烟斗,塞进嘴里。
苏施君则微微侧着头,瞟了一眼说话的几位年轻巫师。
“当然是我们伟大的梅林勋章获得者,我们的公费生,郑清同学啦!”辛胖子毫不客气的给郑清塞着头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道:“……他在我们猎队的代号是‘先生’,怎么样,是不是很赞!”
“老夫子。”李萌皱了皱鼻子,没有继续评价。
郑清觉得,自己应该找机会认真感谢一下李萌。
因为她刚刚插话多问了一个问题,事态最终没有向郑清想象的最糟糕的方向滑去。
当苏芽还在琢磨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的时候,讲台上,苏施君摘下了她的眼镜,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
在今天以前,郑清从来不觉得‘刺眼与美丽’两个词能用在一起。
但当他看到摘掉眼镜的苏施君之后,脑海中蓦然浮起了这两个词语——也只有这两个词语。
美的刺眼。
甚至阳光也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
晌午时分,正是一天中阳光最灿烂的时候。教室的窗帘大张着,透过窗户,淡金色的阳光落在课桌与地面,留下一片明晃晃的光斑。
但今天,教学楼东601教室里,最刺眼的不是透窗而入的阳光,而是站在讲台上那位女巫。
讲台下,学生们反复重复着抬头,低头的动作。
抬头是想多看一眼。
就像是艺术家面对千古名画,音乐家聆听旷世绝音,每个人在心底对于美丽都有自己的概念,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苏施君的容貌都令人赞叹不已,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
而低头,则是因为害怕。
怕眼睛被讲台上的美丽所灼伤,怕多看一眼都属于亵渎。许多学生偷觑一眼之后,都会不由自主的低下头,闭上眼,压抑着内心的惶恐与不安,忏悔自己的冒犯。
小狐女苏芽自豪的昂着头,仿佛一只骄傲的小母鸡。
她最喜欢看别人见到小姐之后,那种震惊、爱慕、与自惭形秽交织在一起的复杂眼神。
这种眼神让她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而苏施君则抱着胳膊,手指间夹着那副眼镜,漠然的看着台下的诸位同学。
她已经无数次面对过这样的眼神,以及这种眼神下酝酿的狂热情绪了。
她的心情古井无波。
“……有点太突然了吧。”老姚用力咬着烟斗,连连苦笑:“他们都还是些孩子,冷不丁给他们这么大刺激,有点吓人啊……”
他的声音打破了教室的宁静,顿时引来同学们怒目而视。
大家已经全然忘却了老姚的身份,以及课堂、学习等所有的事情——似乎能够安静的欣赏那份美丽,就是人生活着的唯一意义了。
“是你说的,他们想见苏施君。”女巫的声音与之前截然不同,显得格外甜美。
同学们刚刚愤怒的眼神顿时平和了下来。
这个声音如同盛夏的冰饮,令人神清气爽,火气尽去。
“……沉醉是假的,着迷也是假的……他们现在这幅模样,只不过是魔法的缘故罢了。”苏施君声音依旧甜美,但却面无表情。
“太可怕了,太可怕喽……”老姚连声惊叹:“这种天然的魅惑效果,怕是与上古时的妲己女王、涂山圣女不相上下了吧!”
没有人不喜欢恭维。
特别是一个位高权重人的恭维。
“您说笑了,”苏施君终于不再板着脸,微微一笑,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彻底黯淡了下去:“妲己女王与涂山圣女都是九尾的圣狐……我才刚刚成就三尾,还差的很远。”
“不一样,不一样!”老姚连连摆手:“上古的狐族血脉纯净,即便是刚刚生下来的小狐,都有三条尾巴……涂山氏的九尾,也不过是现在大巫师的程度……跟你现在没有什么区别的。”
说罢,他不待苏施君回答,径直转身,面向堂下众人。
“清醒一下!”老姚重重拍了拍巴掌。
郑清打了个激灵,眼神顿时恢复了清明。
他环顾左右,看着周围那些迟迟未能挣脱苏施君魅惑效果的同学,心底充满了后怕。
倘若这是在战场上,自己这一班的巫师,怕是已经被成建制的消灭掉了吧。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再一次偷觑了一眼台上的女巫。
也许是因为老姚刚刚那几个巴掌声,现在的苏施君虽然依旧那么美丽,但却没有了之前令人神魂颠倒的感觉。
当然,即便如此,她也一样耀眼。
站在那里,依旧没人敢多看她两眼。
“……我第一节课说过,要让你们与苏议员见面,聊一些你们年轻人喜欢的话题。”待众人都清醒过来,老姚才不紧不慢的说道:“现在苏议员已经来了……你们有什么问题,一定要抓紧机会哟!”
说罢,他转头看向苏施君。
苏大美女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家小女仆的脑袋。
苏芽的眼睛立刻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裙子下的尾巴一翘一翘的,显得高兴极了。
“五个问题!”讲桌边,苏芽神气活现的举起小手,对天文06-1班的年轻巫师们比划着:“你们有五次提问的机会!我家小姐会回答你们五个问题。”
“谁都能提问吗?”教室的角落里响起一位同学的询问。
“谁都可以提问!”苏芽用力点点头。
“我想问……”教室后排的一名男巫刚刚站起身说了三个字,便被老姚瞪了一眼,张口结舌的僵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不像话!”教授不满的训斥道:“有没有点规矩?!你们让客人们怎么看!这就是我们第一大学的学生?这就是九有学院尖子班的素质?”
堂下无人出声。
静默片刻,一根根手臂高高举起,整整齐齐。
老姚满意的点点头,咬着烟斗,慢慢踱到了窗边,抱着胳膊,靠着窗台,笑眯眯的看着众人。
“……那么,现在由我来选择谁提问!”说着,苏芽示威般的瞪了年轻公费生一眼。
郑清耸耸肩,面上露出几分苦涩,心底却不由松了口气。
不提问就不提问……他原本便也没什么问题要问的。
只要小狐女不在课堂上大叫‘他欺负我’这样的话,一切都好说,一切都好说。
能用这样的机会让小丫头消消气,对郑清来说是极划算的事情。
“那么,第一个提问者……”苏芽咬着食指,眼睛左右扫视着,看着面前那一根根竖起的仿佛密林一样的胳膊,陷入了选择困难。
但很快,她的眼前一亮。
“就你啦!”她一伸手,指向辛胖子,夸赞道:“你刚刚表现很好!”
辛胖子受宠若惊的站起身,不知自己为何得到了小狐女得到青睐。
郑清撇撇嘴,没有吱声。
他知道,这是小狐女在对辛胖子刚刚把他从桌子底下拽起来的奖励。
胖子虽然举了手,但显然没有料到自己能被点起来,显得有些手忙脚乱,好一会儿,才抓着一张纸,抬起头,看向讲台,鼓起勇气大声问道:
“女士,您方便透露一下您的具体年龄吗?因为我查询所有资料,都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我是校报的见习记者,希望能够为您写一篇最精确的报道。”
这个问题令班上众人纷纷侧目。
无论男女。
众所周知,询问一位女士的年龄是非常冒犯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果不其然,苏施君对于这个问题的答复非常标准:“保密。”
“这也算一个回答吗?”辛胖子小声嘟囔着。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苏施君则反问道。
“不!”辛胖子还没开口,便有另一位同学大声否认了。
“这不算一个问题,女士!”另一位同学几乎同时嚷道。
“胖子只有一次提问机会,他没有问题了,女士!”
台下众人群情激奋,人情汹汹,大有一言不合就冲上去把胖子暴打一顿的样子。
辛胖子缩了缩脑袋,垂头丧气的趴在了桌子上。
好在苏施君并没有为难大家,允许同学们继续提问。
这个仁慈的举动,成功将辛胖子从死亡威胁的阴影中解放了出来。
只不过胖子似乎没有丝毫这方面的自觉,虽然怂怂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但表情依旧有些跃跃欲试,似乎打算随时做点什么。
苏芽自然不会第二次点起他来提问。
“那么,这次选谁呢……”小狐女重新咬起了手指,眉头皱成一小团。在她眼里,只要不是坐在第二排的那个红眼睛混蛋,这间教室里选谁都是差不多的。
提及‘差不多’,苏芽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小女巫。
那是个与她年纪差不多大小的大学生。
刚进教室的时候,那个小女巫还跟她犟了一下。
“小姐总说,要以德服人,以德服人……那我以德报怨,想来是没错的吧。”思虑至此,小狐女抬起的胳膊在空中画了个圈,指到了对面那个小女巫的鼻子上。
“第二个问题,你来问吧!”苏芽神气活现的说道。
李萌眨眨眼,唰的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嗷嗷叫道:“哎呀呀,爱死你了,小狐狸!!下课别走,我请你去步行街吃大餐……指哪儿吃哪儿!管够!!”
说着,小女巫用力拍着自己的胸口,强调道:“我请客!”
苏芽一听,眼睛顿时笑成了一个月牙儿。
连尾巴尖也高兴的勾了起来。
“小姐说的果然没错,要以德服人!”小狐女傻笑着,跟着李萌笑成一团。
直到站在窗边的老姚看不下去,用力咳嗽了两声,李萌才反应过来,压抑下心底兴奋的情绪,开始疯狂的翻开自己的笔记本。
“……我的问题有好多……选哪个呢……好为难啊……”小女巫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手中的笔记本翻的哗哗作响。
“啊,好想知道偶像的三围啊!她喜欢的化妆品也想知道是什么……她常去的餐厅……最喜欢吃什么食物……还有她定制衣服的铺子……她最喜欢的是哪部……她最喜欢的猎队是哪一支……她最欣赏的猎手是哪一位……啊啊啊,好多问题啊,怎么办!”
翻到最后,李萌索性放弃了挣扎,求助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蒋玉。
作为她的表姐,蒋玉在很大程度上承担着李萌在学校监护人的责任——小女巫也习惯于遇到任何难事后,首先找自家表姐。
蒋玉也没有令她失望。
这位天文08-1班的女班长不紧不慢的从坤包里抽出一张信纸,打开,塞到小女巫的手中。
李萌抓住信纸,凑到眼前一看,立刻握紧小拳头,在半空中用力挥了挥。
“偶像,我的问题准备好了!”小女巫大叫一声,满脸兴奋之色。
苏施君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微笑着点点头。
“偶像!我想问问,你平常都用什么化妆品……不不不,我是说,您有没有什么保持美丽的秘诀?!”李萌抓着那张信纸,问出了一个所有女巫都会关心的问题。
这一次,就连一贯专注课本与学习的刘菲菲都小心的竖起了耳朵。
郑清特别留意到前排的蒋玉赞赏的拍了拍自家表妹的小手。
这可是非常稀罕的事情——在年轻公费生的印象中,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见蒋玉对李萌的言辞表达赞赏,简直能让人惊掉眉毛。
对于这个问题,苏施君并没有太多思考。
或者说,她应该对这种问题早已打好了腹稿,只是稍稍顿了顿,便开始侃侃而谈:
“时间是维持美丽的最佳魔药。”
“恰当的运动则是维持美丽的最佳方式。”
“当然,我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莫过于时间了;而那些运动则又过于辛苦与枯燥了一点……在缺乏时间的情况下,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就是另一个诀窍了。”
“比如少吃辛辣油腻的食物,多运动,晚上不修仙,每天两个苹果,时刻保持快乐的心情,绝对不生闷气……”
苏施君泛泛谈着每个人都清楚的健康守则,台下的女生们脸上的失望之色则越来越严重。
这些方法她们在《贝塔镇邮报》的健康版面每周都能看到,翻来覆去,毫无新意。
大家想听的并不是这些。
“当然,除了这些标准答案之外,秘诀也是有的。”
说到这里,苏施君的语气顿了顿。
堂下的女巫们纷纷竖起耳朵,屏息凝视,就连男生们也忍不住放轻了呼吸,唯恐一个不慎,影响了苏大美女的回答,被女生们的咒语集火。
“秘诀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巫师。”
苏施君说出了一个令人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答案:
“……如果你是一名普通巫师,就有能力配制一些普通的除皱、美白、祛斑等效果的魔药——只要你没有用硫酸洗澡的习惯,或者在沙漠里晒日光浴的爱好,那么绝大部分情况下,你都可以保持自己的优雅从容。”
“如果你是一名注册巫师,即便什么都不做,也能保证三百年以上的年轻容貌——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年轻更美丽的事情吗?”
“至于成就大巫师,你们更是可以得到一次脱胎换骨的机会……男巫们也许会把这种机会浪费在更坚固的骨骼、更结实的肌肉上面。女巫呢?你们的选择相信不需要我赘言了吧。”
“您晋升大巫师的时候,调整自己的容貌了吗?”辛胖子不失时机的又丢出一个问题。
“没有,我对自己天生的容貌还是非常有信心的。”说话间,苏施君眼波流转,顿时令一众男巫神魂颠倒。
但她随后的一句话,令辛胖子呆若木鸡。
“好了,已经三个问题了……还有最后两次机会,希望你们斟酌一下再问噢!”苏大美女笑眯眯的说道。
台下一片死寂。
第一个问题,是辛胖子问的,关于苏施君的年龄。
第二问题,是李萌问的,关于保持美丽的方法。
第三个问题呢?
似乎,大概,好像,辛胖子刚刚又问了一个问题?
郑清刚刚扳着手指算到这里,便感到脖子后面有股冷风,嗖嗖的,吹的他毛骨悚然。
即便仅仅只是坐在辛胖子旁边,郑清仍旧能够感到四周涌动着的深深的恶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隐隐听到了有些人正在小声的念叨着恶咒,诅咒那个该死的胖子。
年轻的公费生抱歉的看了胖子一眼,果断朝旁边挪了一个位置,远离了那个祸害。
萧大博士则已经在更早的时候就挪了座位了。
“哦,不……”
辛胖子刚刚开口,便被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一张黄澄澄的符纸封住了嘴。
紧接着,七八张颜色各异的符纸从四面八方飞了过来,啪啪的拍在了胖子身上,将他镇的严严实实——郑清相信,如果不是因为是在教室,现在丢过来的就会是一堆恶咒,而不是几张轻飘飘的镇压符了。
“闭嘴,你个死胖子!”
李萌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辛,挥了挥拳头,威胁道:“如果你敢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丢进临钟湖喂鱼人!”
小女巫的说辞非常野蛮。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被自己的表姐教训。
相反,蒋玉还递给她一张新的镇压符,以便将胖子镇的更结实一点。
张季信唯恐天下不乱,在胖子耳边用力掰着手指,咋咋呼呼的,为小女巫助威。
老姚站在窗户旁边,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没有丝毫阻拦的态度。
胖子终于学的乖巧了许多,安安稳稳的把自己塞进桌子底下,表示忏悔。
确认胖子终于老实之后,见面会得以继续进行。
对苏芽来说,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接下来的两个提问者不需要她再绞尽脑汁挑选了。
因为那个满身烟臭的大叔,帮她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剩下的两个问题,就让我们的两位班长来充当提问者吧。”老姚咬着烟斗,抱着胳膊,靠在窗边,笑呵呵的对苏大美女说道:“我听说他俩为了今天这次见面会,跟班上其他几位代表开过好多次碰头会了……总要给有准备的人一些机会。”
教室里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许多人悻悻的放下了胳膊,却终究不敢大声争辩。毕竟发话的人,不仅仅是他们的魔咒课教授,而且是九有学院的院长大人,更是一位能够邀请到苏施君的大巫师。
他没有意见,大家还可以争一争,他如果有建议,大家只能悉听尊便了。
苏施君自无不可,微微颔首同意。
苏芽则重重的松了口气,却不知为何,又隐隐感到有点失落。
“那么,第四个问题,谁先来问?”小狐女振奋起精神,继续充当着苏大美女的发言人。
唐顿看了蒋玉一眼。
蒋玉摆摆手,飞快的翻看手边的资料,示意他先问。
唐顿没有继续推辞,呼啦一下站起身来。
他的块头很大,又坐在窗边,所以当他站起身时,立刻遮挡住一大片阳光,在教室里留下一抹浓重的阴影。
只不过与他的个头相比,唐大班长的表情显得略略有点拘束。
“苏议员,您好,我是天文08-1班的班长唐顿。”唐大班长翻开自己笔记本,非常正经的自我介绍着,语气慢慢变得流畅开来:“得知您将莅临指导,我们天文08-1班的全体学员倍感自豪,非常振奋……”
郑清听着唐顿滔滔不绝的废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他不知道班上其他人是什么感受,但对于年轻的公费生来说,唐大班长的这些遣词用句,令他感到一种深切的不适。
与他相比,李萌的表现就干脆多了。
小女巫扭过头,冲着桌角,无声的干呕了两下,然后对郑清做了个鬼脸。
郑清忍住笑意,继续听唐大班长的废话。
“经过多次讨论以及广泛的调查问卷,我拿到了第一大学学生们最想向您询问的一系列问题……”
郑清挑了挑眉毛,撇撇嘴。
几周前,唐顿的确在周日的班级例会上下发过几次调查问卷,其中有许多诸如‘你最想询问苏施君的一个问题是什么’‘你最想对苏施君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如果有机会与苏施君一起出游,你打算去什么地方’之类的脑残问题。
那段时间,学府刚刚摆脱了砂时虫的阴影,年轻的公费生正在为头疾、校猎会、变猫等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情所困扰着,所以他对这些毫无强制力的调查问卷都采取了应付的态度。
比如,那个有关‘最想询问苏施君的问题’,郑清填的答案是‘想询问一下苏议员给自己的孩子起了什么名字’;而那个‘有机会与苏施君一起出游打算去哪里’,郑清直接填写了‘沉默森林最深处’。
这样的调查问卷,能有多大的权威性,年轻的公费生深表怀疑。
当然,他自然不会现在站起身,当堂与唐顿较真这件事。
经过将近五分钟的滔滔不绝,唐顿终于丢出了自己的问题:“……这一系列问题中,排在首位,大家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苏议员您的另一半是谁?”
这个问题问的很委婉。
但每个人都能听懂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这确实是许多人非常关心的一个话题——自从苏施君在记者面前明确宣布,自己已经有孩子这件事之后,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中,包括《贝塔镇邮报》在内的一系列报纸,每天都会就这个问题做连篇累牍的分析与报道。
其中讨论最多的,便是‘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有的专家分析称,孩子父亲是米尔顿或威廉中的某一位,他们与苏施君同为月下议会的重要成员,相互之间联姻确实是非常有可能的事情;
也有的学者声称,孩子父亲是第一大学某位沉迷魔法研究的青年学者,因为苏施君曾经在第一大学求学的经历,有这方面的接触也是可以理解的;
甚至还有个别大胆的所谓‘消息人士’声称,苏施君的恋人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白丁,而且已经被暴怒的苏氏长老打成了肉酱。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话题涉及至少一位大巫师,恐怕那些言之凿凿的专家学者们还会把讨论的范围扩大到‘妖魔’‘外星人’等奇奇怪怪的种族中去。
现在,唐顿当堂抛出了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连站在窗边的姚教授,都拿开了嘴边的烟斗,露出了一丝认真的表情。
苏施君似乎对被问到这个问题丝毫不感到意外。
只不过,她对唐顿的用词露出了几分感兴趣的表情。
“嗯……非常有趣的说法。”苏大美女眨眨眼,嘴角微微上钩,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答案:“我的另一半是……魔法。”
“嘎?!”唐顿顿时愣在了原地。
教室里其他人也纷纷目瞪口呆。
便是老姚,都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如果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同时避免刺激唐大班长开窗跳楼,郑清恐怕早就拍着桌子狂笑出声了。
“……真,真是个有趣的答案。”唐大班长勉强笑了笑,苦着脸,坐回自己的位置。
教室里隐约传来同学们埋怨的骚动。
“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李萌最终忍不住,从座位上炸了起来,又爆了一个粗口,冲着唐大班长嚷嚷道:“你就不能稳稳当当,直接了当的问吗?这又不是校猎会的主席台,也没让你当解说员,说那么扭扭捏捏的干嘛!”
蒋玉立刻揪了揪自家表妹的袍袖,言不由衷的警告了她一下。
唐顿则脸色涨红着坐在自己位置上,没有丝毫辩解打算。
李萌嚷罢,扭头看向讲台上的大美女,眨眨眼,语气立刻变得乖巧了许多:“偶像!我们班长实际上是想问,您的配偶是谁……”
这种问法就显得非常直白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同声。
苏施君嘴角微微一翘,撩了撩耳边的长发,不慌不忙的问道:“……这是你们的第五个问题吗?”
李萌立刻呆在了原地。
虽说这个问题非常令人在意,但在一个问题上浪费两次提问机会却又让人心有不甘。想到这里,小女巫忍不住,又一次愤愤的瞪了唐顿一眼。
还未等她想好答案,蒋玉便一把将她拉回了座位,自己站起身来。
“苏议员您好。”
“我是天文08-1班的女生代表,蒋玉。”
“关于第五次提问机会……这里也有我们收集投票后选出的一个问题。”说着,蒋玉举起手中的一张信纸,径直问道:“前不久,有一些相关的报道,说您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但是报纸上的消息真真假假,令大家都比较困惑。”
“我们非常希望能得到一些更具体的信息,比如孩子父亲的身份、孩子的名字、年龄、以及他现在交由谁来看护等等……”
“这是一个问题吗?”苏施君打断蒋玉的提问,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
她有理由表示惊讶。
且不论蒋玉刚刚不是提出了一个问题,而是抛出了一系列的问题;单单她提出的那几个问题背后,隐藏的信息就足够令人警惕。
对于一个幼年巫师来说,不论是名字还是年龄,都属于非常隐秘的信息。尤其涉及一位名门世家的大巫师,这种忌讳尤其明显。
数千年以降,巫蛊之祸不仅仅在白丁世界害人不浅,在巫师世界也令人闻之色变。
苏施君不相信,同为世家大族出身的蒋玉会不清楚这其间的忌讳。
“这不是一个问题,这只是一份关心。”蒋玉自信的笑了笑,从坤包内慢慢捧出一个大大的玻璃瓶。
瓶子里,五颜六色的纸鹤正绕着玻璃瓶壁优雅的环绕、盘旋,形成了一道彩色的漏斗状旋风。
这是一个祝福瓶。
瓶子里的每一只纸鹤都凝聚了一位女巫最真挚的祝福——恶意的诅咒只会沉在瓶底,无法支撑起纸鹤优雅的翩跹。
“……大家都希望为您送上最美好的祝愿,只不过我们的祝福需要一个载体。”说着,蒋玉亮出了玻璃瓶的瓶盖。
盖子上,一小块黄铜质地的铭牌在阳光中闪闪发亮。
铭牌上现在空空荡荡。
郑清知道,只有在铭牌上留下名字,才能将相应的祝福送到应去的地方。
这份礼物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却非常用心,很好的表达了第一大学年轻巫师们对苏施君的善意。
苏施君注视着那个玻璃瓶,脸上慢慢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原本就已经非常耀眼的她,这一刻仿佛夺尽了太阳的光辉,整间教室里都充斥着令人炫目的色彩,不论是堂下坐着的诸多年轻巫师,还是校工委那些负责洒扫的小精灵,亦或是门后那张白纸上的简笔画小人,都同时沉醉在了她的笑容之中,不能自拔。
这一次,是苏施君主动帮年轻巫师们摆脱了魅惑的效果。
“非常棒的想法,非常棒的说辞。”她由衷的称赞着,声音如清泉流水,沁人心脾,令人迷醉却又清醒。
顿了片刻,苏施君才慢慢说道:“虽然你们的问题显得稍微有点多……但看大家都这么用心,我可以适当回答一些小问题。”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激动,但却压抑的欢呼声。
辛胖子虽然被符纸封了口,却并不影响他双眼放光,摸出几根速记羽毛笔与一叠厚厚的稿纸,铺满整张课桌,随时准备依靠苏大美女透露的只言片语写出几篇花团锦簇的文章。
“孩子的父亲,我是不会透露他名字的……”
苏施君的这句话一出口,堂下便是一片失望的叹息。
不出意料。
“不过,”话锋一转,苏大美女笑吟吟的补充道:“我可以告诉大家,他就在第一大学……”
“咚!”教室后排响起一个剧烈的撞击声。
郑清没有回头,但他可以猜到,是某个激动的家伙磕在了书桌上。
听上去就很疼。
只不过这个以往可以吸引大半个教室注意力的‘事故’,今天却没有吸引去一道关切的目光。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苏施君刚刚的那句话振奋不已,与有荣焉。
“我就知道!”段肖剑尖锐的声音在教室后排响起:“只有我们第一大学才能找到这种青年才俊……”
“表姐!!我们要不要叫人摸排一遍……找到那个魂淡,把它打死!”李萌拽着蒋玉的袍子,激动的嚷嚷着,全然不顾讲桌边苏芽发绿的眼神。
“会是谁呢……希尔达?太痞,而且他有婚约;托马斯,据说他跟一个女妖不清不楚,自然是不可能了;张羽的话,倒是有可能,不过看他未老先衰的模样,不像是有这种福气的人。”萧大博士飞快的翻着他那本厚重的笔记本,嘴里念念有词,甚至没有在意蹭到脸上的墨迹。
郑清小心的瞟了一眼,在博士的笔记本上看到了上百个名字。
“也许你可以就这份名单写一个分析报告……相信校报社或者我们的李萌大小姐都不会吝惜几把玉币,花大价钱来买的。”年轻的公费生为博士出了个注意。
萧笑斜了他一眼。
“知识,是用来卖的吗?”博士几乎是在用鼻孔看着他。
没等郑清反驳回去,讲台上,苏施君又一次开口了。
“孩子的名字……”
她一开口,教室里原本已经隐隐沸腾起来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下去,便是有那么一两个不长眼还在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家伙,也很快步了辛胖子的后尘,免费享用了几张镇压符。
郑清咂咂嘴,隐隐有点后悔。
他第一次发现班上有这么多土豪,感觉之前轻易把符箓的经销权交给流浪吧似乎有点小吃亏呢。
当然,这点想法只不过在他脑海里转了转,就立刻抛在了脑后。
他天生就讨厌麻烦——如果因为卖几张符箓还需要自己找客户、每次交易都讨价还价、甚至有可能面对拖欠货款、友情压价等情况,他宁可放弃这份生意。
“孩子的名字,暂时保密……但是他有一个乳名——尼普顿。”
“至于孩子现在在哪里,自然不会告诉你们。但是我可以很明确的说,孩子一直是跟他父亲在一起的。”
“他俩都很好……我来学校已经见过他们了。”
“承蒙关切,谢谢大家的关心~!”
苏施君没有过多等候堂下的反应,而是用几句客套话,非常迅速的结束了这一轮的回答。
“听见了吗?你们听见了吗?她的孩子在第一大学!!”
“听见了,听见了……劳驾,谁来统计一下学校里带小孩儿的年轻男巫师?”
“也不一定就是年轻的……”
“年纪大一点儿的也没关系,关键在于孩子……学校有带小孩儿的巫师吗?”
“学校这么大,谁能弄清楚这种事情!”
“博士也许知道……”
“多大的孩子?!”萧笑用力翻着他那本厚重的笔记本,一条一条核对本子上的人名,不时用手抓一抓已经变得乱糟糟的头发,看上有点歇斯底里。
这也难怪。
任何一个正常人,同时被七八个人抓着问问题,而且每个人都一副“我先来,我很急,我的问题最重要”的模样,想必精神状态不会比萧大博士更好一点。
“一年前偶像的表现还都很正常……所以,一岁以下的孩子都在排查范围之内!”李萌扳着手指头,飞快的计算道。
与此同时,被数道符纸镇压的辛胖子,不知何时挣脱了符箓的束缚,正一脸激动的大声嚷嚷道:“我们一定会找到……”
话音未落,他的身上便落下了更多的符纸。
郑清惊叹的看着教室里这幅光怪陆离的场面,不知该吐槽巫师们活跃的精神,还是赞叹苏大美女无与伦比的魅力。
苏施君回答的几个问题,仿佛几点细小的火星,落在了火药桶里。天文08-1班这些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年轻巫师们,似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一个个兴奋的大喊大叫,似乎唯恐声音传不到教室外面去。
老姚依旧咬着烟斗,靠在窗边笑眯眯的看着乱糟糟的教室。
苏大美女自然也不好越俎代庖,随随便便压制大家讨论的热情。
以往这种时候,唐顿都会站出来,帮着维持教室里的秩序,同时教育大家注意‘礼貌’、注意‘形象’。
只不过今天,因为几分钟前那次失败的提问,唐大班长暂时还没有缓过劲儿,也实在无颜面对教室里其他同学们,索性低着头,沉默的自我反省中。
蒋玉倒是有心控制一下场面,但是李萌抓着她的袍角,小嘴嘚吧嘚吧说个不停,令她着实无暇他顾。
“表姐,我记得你书架上有一本关于‘尼普顿’的大书,回去借我看看!”
“给你,给你。”蒋玉语气显得很无奈。
“表姐,下课后我们就开始找人……我已经把纸鹤写好了,下课就拿去步行街复制一百张,把这些事情告诉姐妹团的每个人!”
“好的,好的……”
“表姐!你说我们要不要找机会,私下里把那个野男人做掉……我前几天在步行街买到了一个好东西……”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蒋玉看着李萌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来的一本黑乎乎的诅咒之书,气的浑身发抖:“这里是教室!你在两个大巫师面前拿出这东西,到底想怎样……”
“我只是……”李萌的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了。
与她相同,东601教室里所有正在热烈讨论苏大美女刚刚那番回答的年轻巫师们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
因为讲台上,苏施君轻轻叹了口气。
她叹息的声音很轻。
似乎连面前讲桌上的灰尘都没有吹起。即便坐在教室第二排,郑清也几乎没有听到她叹息的声音。
但就是这及其轻微的举动,却被教室里所以的学生们关注着。
所有人都立刻闭上嘴,眼巴巴的瞅着苏施君,等待她的训示。
“啧啧,也许我应该在上课前喝点复方汤剂……苏苏,你可以借我几根头发。”窗台边,老姚忽然开口,用萧索的声音感慨着:“讲课几十年了,教室里的学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乖巧过……你都没说话,他们就老老实实安静了。”
放在平日,老姚如此卖萌,定然会获得一众年轻巫师的捧哏。
最不济也能收获一些笑声。
只不过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讲台那位年轻女士的身上,教授的这番话自然就没了往日的效果。
当然,作为客人,苏施君自然不会忽视这间教室主人的话。
“我可以帮你向贝拉夫人借几根头发……如果您坚持的话。”苏大美女瞟了姚教授一眼,低低笑了一下。
教授立刻重新把烟斗咬到嘴里,老老实实靠在窗前,不再说话了。
苏施君终于把目光转向堂下一众眼巴巴的年轻巫师。
“鉴于你们的热情……以及之前优秀的表现。”说着,她赞赏的目光在蒋玉等几位女巫身上滑过,然后抛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欣喜若狂的建议:“……我允许你们多提一个问题。”
“至于提问者。”苏施君眨了眨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声音中似乎充满了好奇:“我听说这个班上有一位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他是谁?”
教室里,同学们的视线齐刷刷落在郑清身上。
坐在郑清周围的几位同伴,都忙不迭的挪开半个身子,好让年轻公费生的身影更清晰的落入苏施君的视线中。
郑清茫然的环顾左右。
羡慕、嫉妒、急切,各种各样的目光令年轻的公费生毛骨悚然。
“小姐叫你呢……站起来回话!”讲桌边的苏芽对于‘红眼睛的魂淡’得到小姐的青睐愤愤不平,语气也显得很不客气。
郑清并没有在意小狐女这点小小的失礼。
他昏昏沉沉的站起身,脑子里乱糟糟的。
说心底毫无感觉,那是骗人——同伴们羡慕的眼光,李萌急切的小声招呼,甚至他还隐约感到身后吉普赛女巫灿烂的笑靥——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情绪,都令他有种莫名的充实感。
但如果说他感到多么荣幸,倒也不至于。
毕竟郑清没有从小生活在巫师世界,对于月下议会,苏氏家族,对于苏施君,理解都没有那么深刻。
“你……您好。我今年拿了一个梅林勋章,铜章。”年轻的公费生笨拙的开口,做自我介绍:“我叫郑清。”
“嘁。”
讲桌边,小狐女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模糊的鄙视声,她似乎还隐约说了一句包含‘渣…’之类字眼的话,顿时令郑清后背汗毛炸起,冒出一股冷汗来。
值得庆幸的是苏施君站在小狐女身后的讲台上。
苏芽为了维护自家小姐的形象,并没有当着大庭广众做出什么更拆台的举动来。
这着实让年轻的公费生松了口气——只不过这口气还没吐干净,就被他重新憋在了嘴里。
因为讲台上,那位巫师世界的第一美女,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很高兴见到你,大明坊的英雄。”苏施君嘴角一勾,微微笑着,语气显得轻松随意:“那么……你打算提一个什么样的问题呢?”
郑清呆了呆,把嘴里憋着的半口气悄悄咽进了肚子里。
然后他慢慢吸了一口气,抓着毛笔不动声色的戳了萧笑两下。这种要命的时刻,他也只能指望萧大博士了。
诚然,在前段时间唐顿做调查问卷的时候,郑清确实填过几个问题——比如他想知道苏施君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或者他想与苏施君一同探索沉默森林深处,等等。
但是经过之前的一番问答,这些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七七八八。
倘若他继续提出‘您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或者‘您孩子名字有什么寓意’之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怕是不需要等到下课,他就会遭受与辛胖子相同的待遇,甚至可能更糟糕。
毕竟人们对于最后一次机会,总是抱有最大的期望。
而期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
想到这里,年轻的公费生不由打了一个寒颤,立刻放弃了无谓的矜持,环顾四周,希望能得到大家更多、更明确的提示。
而教室里的每个人似乎都愿意无偿的向他提供帮助。
“问一下那个男人是怎么追求我们苏苏的?!”教室后排的某位女巫喊出了全体男巫的心声。
这个问题令郑清颇为心动。
“怎样才能加入苏苏的猎队?!”另一个男巫似乎打算侧面迂回一下,即使没办法追求那位美丽的大巫师,能够加入她的猎队,经常看到那张笑靥,也是不错的。
此外,某位暖心的男巫还建议郑清,问一下苏美女最大的烦恼是什么——如果可以的话,相信许多人都乐意帮她解决那些烦恼。
上面这些问题还是比较正常的。
另外还有一些通过纸青蛙、纸鹤等传来的问题,就显得有点惊悚了。
比如有人想知道‘如果我们干掉那个野男人您介意吗?’,有人想打听一下‘讲桌边那位小狐女成年了吗?’,甚至还有人直接要求‘能借几根尾巴上的细绒吗?’——这类问题,郑清一搭眼就丢在了脑后。
不是他胆子小,而是他还没活够。
各种各样的提问五花八门,令郑清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问名字!”李萌终于挣脱了蒋玉的压制,转过身,咬牙切齿的看着年轻的公费生,急切的小声叫道:“问一下那个男人的名字!就是之前唐顿提的那个问题……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郑清犹豫着,点了点头。
虽然小女巫的一番话说的颠三倒四,但却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诉求。
“滑稽!”辛胖子不知何时又挣脱了那堆镇压符——只不过班上大多人都在争相向郑清提议自己的问题,所以竟然没人愿意继续浪费符箓镇压这头胖子。
“绝对不能问这个问题!”辛胖子郑重其事的警告道:“清哥儿,不是我危言耸听……如果苏议员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那么在唐顿第一次提问的时候,她就会告诉我们的……我都能找下一百个理由推脱掉这种问题,更何况一位大巫师?!”
“确实如此。”萧笑也在旁边搭腔,赞同道:“胖子难得聪明一次……就像他说的,提问也要考虑对面愿不愿意回答……要讲究技巧。不能我想知道什么,就直愣愣的问什么。”
“那你们有什么其他建议吗?”李萌噘着嘴,气鼓鼓的看着两个男巫。
萧笑与辛胖子顿时闭上了嘴巴。
郑清揉了揉发胀的脑门。
“想好问什么了吗?抓紧时间!我们小姐的时间可是非常宝贵的!”讲桌边,苏芽又在扯着嗓子嚷嚷了。
显然,她非常乐意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给郑清添点堵。
郑清瞅了小狐女一眼,脑海里忽然浮现几天前在宿舍里种过的那几粒种子——当时他曾经猜测那几粒种子也许就是苏芽掉落的——于是,他顿时想出了一个问题。
“请问!”
年轻的公费生清清嗓子,看向讲台。
教室里原本微微泛起的骚乱立刻平息了下来。同学们都好奇的看向郑清,不知他会提出什么样的问题。
“我想请问一下苏议员……对于米尔顿公爵与威廉王子,您更喜欢哪一位?”
米尔顿公爵是马修·卡伦的小叔叔,卡伦家族传奇族长约翰·休·卡伦最小的儿子,在血族青年一代中风头非常强劲;而威廉王子则是莱茵狼人王帐中的佼佼者,据说他的半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巫师的行列。
这两位月下贵族中的贵族,都不止一次公开向苏施君表达过爱慕之意。而苏施君却一直没有正面回应过他们的追求。
这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问题,报纸上不止一次讨论与分析过这件事,但一直没有令人完全信服的答案。
在这个问题上,还有什么比苏施君本人回答更权威的呢?
尤其是这种封闭式的提问,更容易从答案中读到苏大美女的具体倾向。
每个人都非常满意郑清的这个问题。
所以,在听到郑清这个问题后,教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尤其是马修·卡伦,因为这个提问涉及了他的血亲,所以这位年轻的吸血鬼原本就端庄的坐姿愈发正式,表情也变得极为严肃。
苏施君细眉微蹙,脸上流露出几分苦恼的表情——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差点为郑清赢来一顿暴揍。狂热的粉丝们才不会关注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们只在意自己的爱豆被人惹的不高兴了!
幸运的是,苏施君的眉头并没有皱太久。
仅仅过了几秒钟,她的额头便舒展开来,脸上也露出一份促狭的笑容。
这个笑容令郑清的心底油然升起几分不详的感觉。
“对于我来说,他们都太老了。我都不喜欢……相对而言,我更欣赏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苏大美女不慌不忙的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便戴上眼镜,拉着苏芽,扬长而去。
全然不顾身后爆炸的教室。
以及被爆炸严重波及的某年轻男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