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红桃Queen目标坚定的向野妖群发动攻击时。
猎场内的其他猎手们一头雾水。
猎场外,看台上的观众们也是一脸迷茫。
“怎么就直接奔那群猴妖去了呢?”辛胖子在看台上急的直跺脚:“谁都能看出来那群阿尔法的家伙不怀好意,她怎么就这么任性呢?大家都知道,那个见鬼的学院,没有一个好人……抱歉,我不是在说你。”
说完话,胖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旁边还有一个阿尔法学院的学生。
他转过头,恰好看见林果不满的表情,于是立刻道歉。
小男巫呆了一下,郁闷的摇摇头,示意没关系。
虽然是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但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炼金术上,自然不像那些贵族巫师们一样把荣誉看的比生命还重要。
但即便如此,林果还是下意识的警告道:“其他人可不想我一样好说话……在外面说这种话,你会被揍的!”
胖子哈哈笑着,含糊了过去,转而看向张季信:“长老,你是我们猎队的主猎手,你能看懂那位女王的选择吗?”
张季信正皱着眉,一面抓着望远镜,一面低着头翻看《猎队(战术分解详论篇)》,嘴里嘟嘟囔囔的,好像也遇到了什么难事。
辛胖子喊了几遍,红脸男巫才茫然的转过头,似乎刚刚注意到他在说话:“你刚才说什么?你在跟我说话?”
胖子气馁的叹口气,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我也觉得古怪。”张大长老闻言,犹豫片刻,才慢慢分析道:“除非缔结了某种约定,否则不同猎队在猎场上碰面并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像红桃Q与三叶草这两支猎队,他俩的背景就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友好相处。”
“毕竟我们都知道,三叶草的成员都是弗里德曼爵士休息室的常客……那位红桃Queen更是传说中雷哲的女朋友。”
郑清虽然仍旧盯着猎场内的情况,耳朵却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不过你刚刚有一个词用的不错。”张季信的声音重新在他耳边响起:“任性。就像你选择的这个词一样,我也觉得红桃Q在这种场面复杂的情况下,冒冒失失去攻击那群野妖是一种非常任性的举动。谁都不能保证三叶草会不会在他们背后突然袭击……”
“绝对不会!”林果终于忍不住,在旁边大声反驳道:“真正的阿尔法绝对不会在背后偷袭别人!尤其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
“抱歉,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张季信也立刻收回了自己话,最后草草总结道:“也许红桃Q就是猜测三叶草不会在背后袭击,索性向干掉旁边碍事的野妖们,然后再清清爽爽的跟对手们较量一番。”
这个猜测终于获得了林果的赞同。
小男巫勉强点点头,但仍旧忍不住嘀咕道:“在猎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也许红桃Q也想用刚刚那道咒语,把三叶草一块解决掉呢……”
提到刚刚猎场上的那道咒语,郑清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几位同伴。
“你们知道红桃Q刚刚用是什么咒语吗?感觉威力很大的样子!”说着,年轻的公费生忍不住抬起胳膊比划道:“先是漫天火雨,然后那些茅草疯长……那个辅猎手好像把那头四不像也献祭了?我看最后猎场上一片灰白,就像一张黑白照片一样可怕!当然,那些野妖的血还是红色的……”
辛胖子终于忍不住,打断公费生滔滔不绝的描述,诧异道:“黑白照片是什么?”
郑清终于闭上了嘴巴。
他眨眨眼,看着周围几张迷惑的面孔,悻悻然放弃了解释的打算。
“是凡人世界一项古老的技艺……说了你们也不懂。”公费生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博士,用望远镜的长柄敲了敲他的胳膊:“博士,萧大博士……你知道那道咒语叫什么名字吗?”
萧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那是一道组合咒。”他最终无法抗拒心底说教的欲望,翻开手中那本厚重的笔记,慢吞吞的解释起来:“准确说,我在刚刚那个魔法中看到了三道咒语……也许还有更多,但我并不确定。”
“第一道是‘流火咒’,那位布莱克家的小伙子使用的是流火咒的变种,因为原始的流火咒只会召唤一片橙红色的火雨,而不是白炽色的火球,更不会刮狂风。当然,这道咒语的基本性状没有变化,这也是我能轻易判断出的缘故。”
“第二道是一个献祭咒,这点可以根据那头死鹿的状态轻易判断出来……如果我能听到他念的咒语,也许会知道他们是在向谁献祭。”
“但根据那些茅草在火球中提炼,以及它们轻易穿梭虚空的能力,我觉得这应该不是图书馆里那本《魔咒大全》中记录的咒语……也许就像布莱克用的流火咒一样,也是他们私自改造的变异咒语。”
“最后一道是一个控制类的咒语。”
讲到这里,萧笑顿了顿,皱着眉,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周围几位年轻巫师眼巴巴的瞅着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虽然我能判断他后面这道咒语的效果,但我并没有猜出他到底用的哪条咒语……我们可以看到在最后一句咒语下,那一小块荒原都变了颜色,仿佛被扯进了阴影界——当然,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也许只有大巫师才有这种重叠两界的能力——我猜他们使用了某种技巧,通过流火咒的引导、白茅的沟通、以及献祭得到的伟力,临时性改变了那一小片世界的某些性质。”
“就算是暂时的,也太了不起了!”郑清惊叹道:“我记得他们也只是大二?我们大二的时候能达到这种水平吗?”
“确实了不起。”萧笑赞同的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只不过,虽然红桃Q那几位猎手在学院的排名很高,但我并不认为仅凭他们自己,就能完成这样复杂与高难度的组合咒。这是学校里那些资深研究生们才会探索的方向……”
“三叶草出来了!”旁边传来林果高兴的声音,打断萧笑分析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们不会随随便便被一道咒语打败的……”
郑清猛然抓起望远镜,立刻向那片荒原看去。
因为用力过猛,他把自己的眼珠子戳的生疼。
透过镜头,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在那棵猴面包树下,红桃Queen已经砍下了野猴妖王的脑袋——托环境的便利,她这一次没糟蹋猎队的战利品。
猴面包树四周,原本灰白色的荒原,已经渐渐褪去了那些阴暗的色调,开始慢慢恢复原本的色彩。
蓝天、青草、金色的阳光。
还有始终站在巨石左右,三叶草的五位猎手们。
小世界。
南部稀树草原中央。
最高的那株猴面包树下。
当最后一头野妖的脑袋被砍下来,笼罩在这一片荒原上的灰色褪却的时候,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便立刻穿过寂寥的荒野,传到红桃Q诸位猎手们的耳朵里:
“哟,辛苦了呢……诸位!”
卢克立刻转过头,谨慎的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在这片草原上,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有,且只有三叶草猎队的猎手们。作为一个合格的辅猎手,卢克在红桃Queen冲向猴妖群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唯一出乎他预料的,是当红桃Q猎队全力以赴扑杀猴妖群的时候,三叶草猎队不仅没有横插一刀,背后偷袭,反而一直保持了安静与沉默,直到猴面包树下的战斗结束为止。
这让红桃Q左辅猎手在心底暗自赞叹的同时,也愈发警惕了许多——能够拥有这种从容的心态,不是对这群猎物无欲无求,便是对红桃Q无所顾忌。
为了争夺最后一张门票,三叶草自然不会对这群强度为9的猎物无动于衷。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巨石旁边那支一直观望的猎队认为红桃Q猎队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所以乐的轻省一些。
“真是……有种被轻视的感觉啊。”卢克喃喃着,默默抽出腰间的法书。
似乎发现自己的问候没人理会,于是之前那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辛苦大家啦……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还是不要让那些妖魔肮脏的血渍脏了我们红桃Queen干干净净的衣服……至于剖腹啦、挖心啦、剜眼啦,这些脏活累活就交给我们处理吧。”
说话的,是站在将君左侧的阿瑟·内斯。
他的语气虽然听上去很‘谦卑’,但话里话外的内容,却让人气的直想笑。
卢克抬头看了看自家队长。
自从砍死野妖王之后,琼女王便放弃追杀其他小妖,而是坐在猴面包树冠里的一根丫杈上,倚靠着粗大的树干,低着头,眯着眼,一副养精蓄锐的样子。
即便刚刚阿瑟·内斯说了许多挑衅的话,也没能让女巫抬一抬眼皮。
卢克定定神,转头看向三叶草猎队所在的位置。
“不劳费心。”他生硬的拒绝了阿瑟·内斯的‘好意’,同时向自己的队友们悄无声息的做了几个手势。
猴面包树下的战斗结束之后,红桃Q的其他几位猎手也纷纷聚拢了起来。
无论是之前在战场左右摇曳支援的阿尼·布莱克,还是在场外维持结界的詹士辰与彼得·格林斯潘,似乎都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不约而同抽出法书,做好激发咒语的准备。
……
……
“我就知道这招没用。”阿瑟·内斯转头看向司马易,耸耸肩,态度恶劣的抱怨道:“这些九有学院的书呆子,除非用咒语把他们打疼了……否则他们决计不会理解什么是尊重。”
司马易微微一笑,没用说话。
自从阿瑟·内斯把他引荐给弗里德曼爵士之后,爵士对他多有器重,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夸赞他,与他讨论社团各项政策的利弊与执行情况。
与之相反,因为开学伊始与一群大一新生冲突的事故,阿瑟·内斯在爵士心中的位置迅速滑落。以至于他不仅无缘血友猎队的候补猎手身份,就连3A猎队的辅猎手席位都丢掉了。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司马易越来越多出现在弗里德曼爵士的休息室里,而很少去内斯家那间狭小、空旷的休息室了。
这也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变的更加微妙起来。
“但是,他们刚刚用的那道咒语真厉害呀!”旁边来自亚特拉斯的‘见习德鲁伊’尼古拉斯·邓尼金蹲在地上,一边小心的给几株茅草松土,一边嘟嘟囔囔的说:“……这些茅草跟猴面包树告诉我说,它们刚才都被吓坏了。”
“那只鹿呢?你能感觉到它在哪里吗?”另一边,瘦小的北野源兴冲冲的开口问道:“看那头四不像的皮子很不错的样子。正好我想换一个新的暗器包……”
“如果你个头长得再高一点,就能看见那头鹿刚才已经被献祭了。”阿瑟·内斯毫不客气的挖苦道:“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用一堆失去活性,硬邦邦像石头一样的皮子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头鹿现在的位置。”
北野源张了张嘴,最终沮丧的低下了脑袋。
猎手们毫无营养的对话终于影响了坐在巨石上的将君。
这位三叶草猎队的队长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抬起头,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向那株高大的猴面包树:“啊咧?我的猴子们呢?”
……
……
“终于……忍不住了么。”
看着巨石上缓缓站起身的将君,卢克深深吸了口气,紧了紧手中攥着的法书。
他的身后,传来虫尾巴弱弱的声音:“会…会没事的吧。”
“如果我们把他们打疼了,自然就没事了。”阿尼·布莱克咧开嘴,露出狰狞笑容:“或者,你也可以试着现在撒腿就跑……看看能不能逃脱三叶草的追捕。”
彼得呆了呆,一咬牙,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安瓿瓶。
“不要逼我!”他低声嚷嚷着,晃了晃手中的瓶子。
阳光下,近乎透明的淡红色的液体在瓶子里发出汩汩的声响。
……
……
“也就是说,刚刚趁我打盹儿的时候,那些书呆子把我们的猎物都打死了?”将君双手叉腰,站在巨石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几位队员。
“打没打盹你不知道吗?!”阿瑟·内斯在心底咆哮着,却最终没敢出声质疑猎队队长的说辞。
“是这样的。”司马易温和的笑了笑,给了将君一个肯定的答案。
三叶草猎队的队长大人歪着头,眯着眼,咂咂嘴。
“麻烦啊……真是个麻烦事。”他嘟囔着,曲起右手食指,用青黑色的指尖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我答应爵士安安静静比赛的……但也不能让人随随便便抢我的猎物,是不是?”
他似乎在询问,又像是在自问自答。
“有了!”三叶草猎队的队长大人右拳重重的砸在左手心,低着头,重新看向自己的队员们,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我过去跟他们聊一聊,让他们把这些猎物还回来,怎么样?”
没等其他人开口,他便用力打了一个响指:“就这么办!”
说罢,他微微弯腰、屈膝,双腿用力一蹬。
脚下那块长条状的巨大岩石发出不详的咔咔声响。
“砰!”
将君仿佛一颗炮弹一样腾空而起,向红桃Q猎队的方向激射而去。
他的身后。
那块巨大的岩石,在坚持了几刹那之后,轰然破碎。
化作一堆拳头大小的均匀碎块。
在重力的作用下,散落成一座微微鼓起的小山包。
“镇定!镇定!”
三叶草猎队的队长举起着胳膊用力挥动着,声音与动作都显得有些浮夸:
“而且,你们一定也不想发生什么麻烦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看上他想努力表现的‘真诚’一点,但实际效果值得商榷毕竟无论是哪支猎队,如果被一颗从天而降突袭来的‘炮弹’砸烂了阵脚,必然会出现一段时间的慌乱。
红桃Q的几位猎手紧张的盯着面前的青脸男巫,手中攥紧法书,露出一副随时会砸出一大堆恶咒的神情。
发现自己的举动并没有缓解场间沉重的压力后,三叶草猎队的队长撇撇嘴:
“喔噢,喔噢……你们这些九有学院的孩子,真的应该多参加一点实战训练。”他用一种心痛的语气强调道:“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难道我会把你们打伤打残吗?”
“也就是说,只要不打残,一切皆有可能……是这个意思吧。”阿尼布莱克低声说道。
“你…你才是孩子!你们全家都是孩子!!”与此同时,站在其他人身后的彼得格林斯潘也壮着胆子大声反驳道:“都…都是大二的学生,你占谁的便宜……”
“小心!”卢克大吼一声,手中法书一抖,甩出一道束缚咒,试图用纵横四蹿的藤蔓阻拦将君的动作。
但他的咒语仍旧显得有点慢了。
“砰!”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三叶草猎队队长原先所站的位置出现一个皲裂的土坑。
狂风飚过,吹飞几根刚刚从虚空探出头的藤条。
彼得格林斯潘忽然感到肩头一重,顿时双腿有点发软。
他眼角的余光瞟见越过自己肩头的几根青黑色的指尖。
“啧啧啧……”一股冰冷的气息在他的脖子后面盘旋着,将君阴森森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礼貌,格林斯潘先生……要注意礼貌!难道格林斯潘家的人都这么没有教养吗?”
“我…我有说…说错什么吗?”彼得硬着头皮,颤颤巍巍的哼道:“而…而且,我…我才不是孩子!”
“但是对于我来说,你们真的都是孩子。”将君忽然把手从他肩头撤下,甩甩手腕,颇感无趣的向猴面包树下走去,小声嘀咕着:“想当初,我在乱葬岗子下面睡觉的时候,估计你们爷爷奶奶还在穿开裆裤……”
彼得抬起胳膊,用颤抖的手指碰了碰自己肩膀刚刚被将君按过的地方。
冰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仿佛被几根细针扎了一下似的。
他倒吸一口气,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汗水哗哗从毛孔中涌出。
阿尼布莱克微微叹口气,脚步轻移,挪到了彼得身前。
卢克也挪了几步。
挡在了将君前进方向的路中央。
“诶诶,不要弄得这么紧张啦。”将君停下脚步,依旧一副好朋友的模样,笑眯眯的摆摆手:“就像司马易那家伙赛前跟我说的,碰到别的队伍,能哔哔尽量不要动手,都是同学校友什么的,弄太过火,大家面子上须不好看……”
卢克等人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法书攥的更紧了一些。
五颜六色的毫光从法书中泛起,书中的咒语处于随时激发的状态。
“一点礼貌也没有……你们觉得呢?”说着,将君随意的抻了抻胳膊,伸了个懒腰,抬头看了卢克一眼。
一股庞大的压力迎面扑来,轰然压在了卢克精神世界之上。这位挡在三叶草猎队队长面前的男巫仿佛被雷击中了一样,闷哼一声,手中法书间的光晕倏然隐去,好像从来没有亮过似的。
“差距……这么大么。”卢克咬紧牙关,看着对面那位青脸男巫漆黑的眼神与惨白的獠牙,心底默默想着:“不应该的…”
“是不是在想,身为九有学院前10%的你,为什么跟我之间的差距会这么大。”将君的目光越过卢克的肩头,看向那株高大的猴面包树,慢吞吞的说道:“这就是九有与阿尔法之间的区别……过分强调平等与公正的你们,丢掉了许多经过时间磨练的传承……就像我刚刚使用的小技巧。”
“不甘心的话,出去后随时可以找我‘聊聊天’,我很乐意做一些饭后运动的。”说着,他侧过头,扫了一眼其他几位身体僵硬的男巫,耸耸肩:“所以,现在不要当我的路了……随随便便挡在别人路上,是非常,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诶。”
“虽然答应爵士那家伙说不乱搞事情……但万一被你们刺激的控制不住,想来他也没有什么意见吧。”
“咔。”
一个细微的声响打断三叶草猎队队长絮絮叨叨的声音。
男巫抬起头。
原本坐在猴面包树树杈间的红桃Queen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
“控制不住,就不要控制了。”她扶着长刀,低头看向树下的青脸男巫,嘴角微微翘起:“让大家看看你控制不住的兽性……又有何妨?”
“队长!”
“队长!”
红桃Q的其他几位猎手纷纷出声,担忧的看向自家队长。
虽然她在之前的两次战斗中都表现出来近乎摧枯拉朽的能力,但熟悉她的人自然知道她的实际情况。
且不论连续搏杀两头野妖王需要消耗的魔力,单纯两次激烈的战斗,就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
虽然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仍旧没能恢复精力就像刚刚站起身的这个动作,就已经让她感到一股精神的刺痛与强烈的眩晕。
琼皱着眉,狠狠咬了一口嘴唇。
殷红的色彩洇湿她的嘴唇,与她苍白的面孔形成鲜明的对比。血腥的气息在她的口腔里弥散开来,她的精神在颤栗中重新清醒,握着刀鞘的手指也重新感到了力量。
然后她看了一眼百米之外的青脸男巫。
“嚯!”将君眼中漆黑色彩大亮,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向前迈了一步,顺脚将挡在路中间的一颗猴妖脑袋踩得粉碎。
“啪!”猴妖的脑袋炸裂开来,红的、白的、青的,五颜六色的组织液体四面溅起,把周围的草叶腐蚀出一道道难看的黑色瘢痕。
“既然是你要去的……这可怨不得我了!”三叶草猎队队长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那两颗尖锐的獠牙也越发显得狰狞了许多:“……我可是被迫应战的啊!”
“这是为了公正!”琼深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喃喃念着咒语,右手上的戒指闪烁起深沉的光芒。
一口浊气吐出,她脚尖轻点,慢慢拖着长刀,顺着树干,向将君所在的方向迎去。
“堵上阿尔法的荣誉……我可是绝对不会放水的啊!”将君双腿微曲,一股沉重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向四面扩散,整片大地仿佛都在随着他的呼吸在颤抖。
而不远处,红桃Queen的脚步却越发轻盈,每一步都踩在了大地震颤的峰顶。到了最后,她整个人仿佛都在随着大地颤抖的幅度飘舞似的。
当两人之间距离不足三十米的时候,琼与她轻盈步伐完全相反的沉重声音,从她胸腔中喷薄而出:
“斩击二八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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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界外。
看台间。
当三叶草猎队的队长出现在红桃Q寻猎手身后,并将其吓的瘫坐在地上之后,原本沉寂的看台上顿时出现了许多嘘闹声。
不论是星空学院,还是九有学院,亦或者亚特拉斯学院甚至彼得格林斯潘出身的阿尔法学院看台间,都传出了大量喧哗与嘘叫。
郑清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那颗状态奇异的天眼隔绝了两个世界,定然会有一些心情激动的年轻巫师闯进去,冲到那位矮小的寻猎手面前,对他脸上吐口水。
即便如此,失望的人群仍旧拿起手边一切可以丢掉或者不能丢掉的东西,砸进猎场中,宣泄自己心底的失望,以至于猎赛的主持者不得不通过喇叭花严厉警告这些稍显失控的年轻人,并派出纠察队深入看台,四处开罚单。
“红桃Q猎队那个矮个子……就是代号虫尾巴的那个寻猎手,完全是个累赘!”辛胖子声音尖锐的评论道:“完全不能理解琼女王为什么要接纳这么一个阿尔法学院并不出众的学生……还浪费了我半根鸡腿!”
在刚刚扔东西的浪潮中,辛胖子随着人群,将吃了半根的鸡腿丢进了猎场。
此刻正愤愤不平的擦着油腻腻的手指。
“阿尔法学院真正的高材生都会注意自己的形象,与混血,或者按他们是说法是‘杂种’,保持一定的距离。”迪伦稍显阴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也许只有专注金钱的格林斯潘家的人,才能忽略这种意识形态上的差异,愉快的加入红桃Q。”
“况且,这位小格林斯潘也不是全无能力。”张季信接口,继续分析道:“他在药剂学方面天赋很好,听说已经成为李奇黄教授实验室的正式成员了……另外,按照我的判断,他在这支猎队的定位就是后勤兼辅助的身份,实战能力稍差也没有关系的。”
“我一直以为寻猎手要求很强的实战能力,我记得这还是你们说的。”郑清嘟囔着。
“是‘一定的’实战能力……能够迅速准确的施展咒语就差不多符合要求了。”张季信立刻纠正道:“相对而言,在挑选寻猎手的时候,我们更看重他们对妖魔的鉴别能力。”
“就算你们这么说,我还是觉得他是在混进猎队蹭学分。”辛胖子仍旧有些不满,挥舞着羽毛笔,气哼哼道:“我要写一篇评论,抨击这种浑水摸鱼的行为……”
“他并不是浑水摸鱼……这其实是一个双赢的模式。”听大家争论半天的萧大博士终于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叹口气:“他是格林斯潘,山姆大通的那个格林斯潘,家里的金库能买下半座贝塔镇的格林斯潘…红桃Q猎队九成以上的赞助都是格林斯潘家提供的。”
“所以呢?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辛胖子立刻提高声音:“我们宥罪猎队就没有这些坏毛病!没有赞助就没有赞助,有什么大不了!”
“那是因为我们刚刚成立,甚至还没有参加过一次正式的猎赛。”萧笑抬头瞟了他一眼:“不提队服、队徽、额外租用猎场训练、购买猎物、以及平日使用魔法、药剂、符等方面的耗费……单纯聘任猎队教练以及猎队经理的薪水,你有想过从哪里来吗?”
辛胖子顿时哑口无言。
旁边,传来林果惊喜的尖细的声音:“我还有薪水可以领吗?”
“找你胖子哥要去。”郑清察觉到小男巫期盼的目光,顿时一指辛胖子,没好气的说道:“如果不是他挑起这个话题,原本我这支猎队还没有这些额外花费的……”
确实,虽然已经组建了猎队,但是因为时间较短,整支猎队的花销几乎为零,郑清还没头疼过寻找赞助的事情猎场他是找老姚批的条子,跟裁决挤在一起训练的;猎队教练也仅仅是一些人情指点,完全没有经过正式规划;平日消耗的药剂魔咒都是自备郑清倒是会提供大量劣质符。
至于队服、队徽这些听上去就很高大上的东西,年轻的公费生表示猎队还属于草创,要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自然没有了下文。
“所以说……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张季信拍拍胖子的肩膀,语气显得很无奈:“要我猜,在很大程度上,红桃Q其实是那位‘格林斯潘先生’组建的……无论是你们的Queen,还是什么布莱克、尖头叉子,应该都是在帮那位格林斯潘先生赚学分。”
听到这种说辞,辛胖子忍不住睁大眼睛。
“这么说似乎也有可能性。”萧笑若有所思的用羽毛笔的羽毛挠了挠下巴:“看红桃Q的人员组成,确实符合格林斯潘家一贯成本最低、效益最高原则……而且,这位小格林斯潘似乎也继承了老格林斯潘的习惯,喜欢‘奇货可居’,做风险投资……”
“公平呢?平等呢?这里是第一大学,不是妖精们的银行!”胖子大声嚷嚷着,全然不顾四周看台上投来的奇异目光。
“辛班纳施密特-拜耳?!”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胖子的嚷嚷。
声音有些陌生,看台上的几个男巫几乎同时回过头。
说话的是一位身披黄色院袍的年轻男巫,郑清注意到他袖口以及衣领处的三道黑色镶边。这意味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名亚特拉斯学院的大三老生。
此刻这位亚特拉斯学院的学长正抱着一块记事板,目光在几位年轻巫师脸上扫过,用严厉的声音重复问道:“辛班纳施密特-拜耳是谁?”
胖子缩头缩脑的举起手。
“根据《第一大学校园管理条例》以及《‘校园杯’猎赛管理临时办法》的相关规定,你刚刚向猎场内投掷杂物的行为严重影响比赛秩序与校园环境卫生……现在对你做出扣除一个学分,口头警告一次。”
黄袍男巫仿佛背书一样飞快的说完上面一段话,然后抬起眼皮,看了胖子一眼:“你有没有异议?”
辛胖子呆了呆。
“你们看见了?”他小声问着,同时下意识的把刚刚丢鸡腿的那只手揣进口袋里。
“许多人看见了……而且我们有专业卜算师负责监测。”黄袍男巫似乎意识到什么,扫了一眼周围几位年轻巫师光秃秃的领口及袖口,摇摇头,补充道:“其他犯事的都跟你一样,大部分是新生……老生们都有这点自觉。或者叫自知之明。”
胖子垂头丧气的低下头,承认了刚刚砸鸡腿的行为。
“观赛要有秩序,讲礼貌。这些套话我就不重复了,大家都已经成年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样。”一边训斥着,黄袍巫师‘刺啦’一声从记事板上撕下一张纸条,草草写了几行字,塞给胖子:“一周内前往校工委缴纳学分,逾期加倍扣分……相信你不会那么蠢吧。”
胖子把脑袋摇的拨浪鼓,两颊的肥肉随之颤抖不休。
“哦,还有。”临走前,那位老生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几位年轻巫师,笑眯眯的补充道:“举报违规观赛者有奖,奖励是被举报人50%的扣分,可以向任何一位纠察队员举报……盯紧你们四周哦!”
胖子愣了片刻,顿时大怒,环顾四周。
“所以说,刚刚其实是有人举报我了?”他看上去有些愤愤不平,奈何四周打量的目光太多,很难找出那位‘举报者’。
“认栽吧,谁让你违规在前。”萧笑哼了一声,提醒道:“如果你们继续纠结刚刚被扣分的事情,也许会错过许多精彩的画面……红桃Queen已经在那棵树上站起身……看上去两个猎队的队长之间要爆发一场大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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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郑清的目光转向猎场中央的时候,恰好看见红桃Queen拽着长刀,飞奔向三叶草猎队队长的那一幕。
狭长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
琼的身影仿佛一只矫健的蹬羚,在草地上灵巧的跃动。
“太冒险了。”萧笑喃喃的评论声在郑清耳边响起。
“怎么说?”年轻的公费生目不转睛的盯着猎场间随时会爆发的战斗,语气紧张的问道。
“根据现有的资料,以及那位红桃Queen的动作,我们可以判断她接下来使用的会是她最擅长的‘斩击术’。”萧笑语速飞快的分析道:“但这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哦,不出预料。”
萧大博士发出长长的喟叹。
似乎是在为他刚刚简短的分析做注脚,猎场上,当两位队长之间的距离仅剩十多米的时候,红桃Queen的身影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十多道拔剑斩击的残影似乎在一瞬间布满将君四周,仿佛一朵盛开的莲花,意欲合苞。
只是刹那间,雪白的刀影便充斥了郑清的镜头,他的视野除了漫天绽放的刀光外别无他物。以至于年轻的公费生不得不飞快的把焦距调的更远一些,试图看清场上的状况。
但他的速度仍旧慢了一点。
新的镜头只捕捉到浑身血花的将君,以及半蹲在草地间的Queen。
“谁的镜头捕捉到他俩交锋的完整画面了?!”郑清抬起头,焦躁的喊了一声。
“我有。”迪伦立刻把他的双筒望远镜递了过来:“上面有按钮,你自己调整一下……”
郑清来不及道谢,立刻把眼睛堵了上去。
与他购买的常规版黄铜望远镜相比,迪伦的双筒观赛望远镜显然精致了许多。不论是画质还是流畅度,都异常出色。
郑清将时间倒回一分钟之前,选择了五分之一的速度。
画面中,红桃Queen跃动的身影终于清晰了许多。他也终于数清了那些残影的数目,一共十五道。
奔跑、跳跃、旋转,残影闪烁,十五道刀光同时轰在了将君身上。
郑清皱皱眉,重新把画面倒了回去,将播放速度再次调慢了一半——他仍旧没有看清女巫出手一瞬间的画面。
……残影闪过后,还是紧跟着十五道刀光。
继续重播。
……残影闪过,十五道刀光。
前一帧还是女巫跃动的画面,后一帧就变成了十五个女巫、挥舞着十五柄长刀,砍在将君身上的画面。
无论他怎样调整放映速度,仍旧无法看清红桃Queen出手时那一瞬间的画面——仿佛被人抽掉了几秒钟,又像是被编辑砍掉了几百帧的画面,原本流畅的影像出现了令人异常难受的突兀感。
几次三番,郑清终于放弃了通过自己眼睛来理解这些画面的打算。
“你刚刚说,红桃Queen用的是‘斩击术’?”他转头看向萧笑,同时顺手把迪伦的望远镜还了回去:“……能解释的稍微详细一点吗?”
萧大博士扶了扶眼镜,瞟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
郑清脸上立刻堆满讨好的笑容。
“斩击是刀术中的基本招式,易学难精。”萧笑也并未推脱,仍旧习惯性翻开笔记本,慢悠悠的解起来:
“初学者能够一招一斩施展出来,就算入门了。能够一招多斩的施展出来,就算踏入‘术’的阶段了……这个时候的斩击,就已经可以称之为‘斩击术’了。”
“一刀八斩,斩击术便可称之为‘大成’,继续练下去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但我看她刚刚一次出现了十五道身影,这是不是说她是一刀十五斩?”郑清立刻想起刚刚镜头里的画面,不由出声问道。
萧笑并没有立刻回答郑清的问题,而是按照他的思路继续讲道:
“正常来说,斩击之后都会衔接其他招式——或者撩、或者刺、或者抹、或者缠——流派不同,后续招式也不同。”
“但不论如何衔接,其间都有各种各样的技巧与诀窍。这些技巧诀窍有的属于世家大族所有,有的属于古老流派传承……当然,学校里自然也有相应的技巧传授,但想要学习必然需要支付大量学分与贡献。”
“琼女王是半血的吸血鬼、出身寒微,而且几个月前刚刚支付升级考试的学分,想来囊中羞涩,还没学到后续招式……”
“她不是有个很厉害的男朋友吗?”辛胖子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嘀咕着:“完全可以借一点学分吧……”
“你觉得一个自称‘Queen’的女巫,会有那种想法吗?”迪伦毫不客气的嘲笑了胖子一下:“也许你能做一个柔软的胖子,但她确是一个刚强的女巫。”
“当然,没有后续招式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萧笑稍稍提高声音,压制了胖子与迪伦之间的争执,继续说道:“许多斩击术大成,却没有后续传承的学生,都会继续苦练斩击术。虽然招式单调,而且进展困难,但如果能达到斩击二八式、斩击三八式,威力仍旧相当可观。”
“那位红桃Queen刚刚是一斩十五刀?”郑清挠挠头,有点迷惑:“这算是斩击八+七式么……”
这种说法很冷。
周围没有一个人附和捧哏。
“非常可惜……非常可惜。”萧笑吐口气,看向猎场,语气有些担忧:“红桃Queen的基础非常扎实。但无论如何,一招十六式对她的身体来说都是一种非常沉重的负担。尤其是她之前已经连续斩杀两头野妖王的情况下,能够斩出十五刀,相信已经超出大部分观众的意料了。”
“也许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状况,所以她才想着全力爆发,一击决定胜负。”张季信皱着眉,语气显得有些严肃:“……但我觉得她还是低估了那头僵尸的厉害。”
“确实如此。”萧笑赞同的补充道:“既然她第一时间没有迫使将君退出比赛……那么这场战斗,她就已经输了……女巫果然还是过于感性了。”
“作为一支猎队的队长,绝对不要轻易孤注一掷。”张季信转头看向郑清,提醒道:“我们可以看看红桃Q后面的遭遇……这是一次不错的教训。”
猎场小世界。
南部稀树草原。
最高的那株猴面包树下。
刀光散去。
三叶草猎队队长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只见他低着头,双手交叉护在额前,浑身上下衣衫褴褛,斩击造成的刀伤纵横交错,皮肉外翻,只不过那些外翻的伤口全无一丝血渍,反而显得青森森的,看上去平添了几分狰狞。
距离他不远的草丛间。
红桃Queen拄着刀,半跪在草地上,胸口急速的起伏着,脸色煞白,一副随时都能晕过去的模样。
“很痛啊…”将君慢慢放下手臂,嘴角勾起,露出那两颗弯曲着的惨白的獠牙:“不过,既然你砍完了……那么就该轮到我了吧!”
说话时,他身上那些因为刀伤而外翻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生长、愈合。这些画面在望远镜的镜头中异常清晰,引起看台上阵阵惊叹——郑清相信,即便是校医院使用的强力白鲜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当将君的一席话说完后,那些伤口已尽数消失,仅留下一道道白色痕迹,残留在他青黑色的皮肤上。
“砰!”
僵尸脚下的泥土轰然炸开。
草地间卷起一阵狂风。
琼刚刚抬起手中的长刀,便被一记重拳轰到了半空中。
“刚刚……你砍了我十五刀?”将君站在她下方,抬着头,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那么,我是不是应该还十五拳?!”
说话间,他双腿微曲,用力一蹬,瞬间便出现在女巫斜上方。
“砰!”
将君双手抱拳,自上而下斜斜的一砸,原本身在半空的女巫便如一颗炮弹一样被重重砸向不远处那株猴面包树。
“葛之覃兮!网罗!”
卢克咆哮的咒语声在不远处响起,上百道藤蔓从虚空探出,纵横交错在一起,编织成一道柔软宽大的罗网,将弹射而来的女巫层层包裹,缓缓放在了地上。
“动手!”
阿尼·布莱克的声音几乎与卢克同时响起:“天之降罔,维其优矣!”
数张细密的大网从天而降,一瞬间将三叶草猎队的队长罩在了其中。罗网一张接一张不断落下,阿尼·布莱克举着法书,脸色惨白,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马虺隤!”
“我马玄黄!”
彼得·格林斯潘与詹士辰则在罗网外不断向里面丢着被大家俗称为‘软腿咒’与‘老眼昏花咒’的咒语,一道接着一道,储存在法书中的咒语不要命的向外丢去,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头发狂的巨龙一样。
将君仿佛被这一连串的咒语打晕了似的,一语不发,任凭周身的罗网越来越多。
卢克则趁此机会,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长的卷轴,一脸肉疼的扯了开来——这是兼具法书与符箓效果的特殊魔法道具,能够储存一道威力强大的复合型咒语。相应的,这只卷轴的价格也非常昂贵,单单空白卷轴就需要十二枚玉币。
在这次循环赛中,红桃Q猎队总共也只准备这一个卷轴,原本是打算对付超过强度10的野妖群。却不料最终浪费在另一个巫师身上。
“九月肃霜!”
“十月陨萚tuo!”
“一之日觱bi发bo,二之日栗烈(凛冽)!”
“如彼雨雪,先集维霰!”
“如彼大风,飘风发发!”
抑扬顿挫的咒语声响彻整片稀树草原。
伴随着咒语声,天色黯淡,气温骤降。雪白的霜花似乎在眨眼间便布满了所有草叶、树枝与苔藓之上。
微风掠过草叶,变成大风。
大风掠过树梢,变成狂风。
狂风裹挟着伟力,撕扯着树枝。那些刚刚在夏日聚满营养,肥厚鲜嫩的叶片仿佛被人用力从树枝上揪下来似的,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大风敲打在树梢、树枝、树干上,发出哔哔啵啵的炸裂声。
空气里最后一丝暖意随着这些炸裂声消散的一干二净。
鹅毛般的大雪蓦然落下,须臾便落有尺厚。被罗网与软腿咒困住的将君身上,很快便落满厚厚的积雪,逐渐变成了一座‘雪碑’。
卢克手中一道蓝光闪过。
释放完咒语的卷轴在蓝光中化作片片碎屑,随着纷纷扬扬的大学落在地上。
男巫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时间回头看一眼自家的队长了。
“抱歉,”他看着依坐在树下的女巫,扯了扯嘴角:“浪费了队里那张最贵的卷轴……”
红桃Queen勉强笑了笑:“下次让虫尾巴多准备两支就好了…”
话音未落,女巫脸色骤变。
“快退开!”她强撑起身子,对不远处另外几位猎手大喊道。
积雪垒就的冰碑轰然炸裂。
伴随着一声长啸,一道青黑色的影子从冰碑冲出,砰砰两声闷响,两道身影倒射而出,栽倒在雪地里,悄无声息了。
阿尼·布莱克提前接收到了女巫的讯息,只是一个闪烁,便出现在了猴面包树下,躲开了将君的重拳。
相对而言,另外两位猎手就没那么幸运了。
作为占卜师,詹士辰原本就不擅长涉及‘运动’方面的魔法;而彼得·格林斯潘更是一个战斗反应略有些迟钝的家伙。
所以,两人成为将君冲破束缚后的唯二牺牲品。
站在雪地里,将君张开双臂,感受着冰冷的雪花与周围刺骨的寒风,脸色有些陶醉。
“真不知道你们是天真……还是真蠢。”三叶草猎队队长低沉的笑声被狂风裹挟着,刮向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三位巫师:“…竟然选择了这么一道魔法来对付我!难道你们不知道身为亡灵,僵尸最喜欢这种阴寒的天气了吗?”
“如果你们准备的是一串‘叔在薮’,也许还能给我们的队长大人造成一点困扰。”另一个刺耳的笑声从几位红桃Q猎手斜后方传来。
卢克豁然转身,看着四道穿过风雪,慢慢迫近的身影,面色惨白。
“你们,很糟糕。”一位黄袍男巫皱着眉,打量着四周风雪交加的环境,语气异常不满:“树,死了;草,也死了。”
“他们等一下会变的更糟糕的。”另一个瘦小的男巫踏着轻快的脚步在草叶上漫步,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队长看上去脾气很坏的样子呢……”
小世界外。
一号猎场看台上。
随着本场循环赛最强的两支猎队撞在一起,小世界南部的那片稀树草原吸引了看台上最多的关注,欢呼声、口号声,此起彼伏,就连主席台上的解说员,也把打量的篇幅用在了两支猎队的冲突上:
“……一记凶狠的重拳!”
“就像我们看到的,三叶草猎队的将君同学一击就重创了之前在猎场上所向披靡的琼同学……当然,根据我们现场分析家们的意见,红桃女王因为前期在野妖群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气力,导致精力不济,也是她显得如此脆弱的原因……”
阿尔法看台上,白色的长袍们纷纷起身欢呼,为将君强悍的表现加油鼓劲。他们雇佣的一大群黑维斯宁芙此刻正伴随着美妙的音乐,和着主席台上的解说词,翩翩起舞。她们修长的大腿与雪白的胸脯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令星空与九有看台上的许多男巫为之失声。
“漂亮!”解说员兴奋高亢的声音响彻整座猎场,彻底压制了所有的欢呼与音乐:“……红桃Q猎队左辅猎手用一道精彩的束缚咒编织出罗天大网……被将君同学重拳击飞的琼同学得以安然落地!”
“红桃Q猎队其他猎手果断出击!他们延续了一贯的快节奏风格,很好的把握住了左辅猎手创造的条件,打出了一串精彩的连环咒语……我们可以分辨的有软腿咒、老眼昏花咒、天罗地网咒……目前看来,将君同学暂时被他们一系列的咒语压制住了!”
“相信姚教授如果今天在主席台上,一定会为红桃Q的几位猎手加学分,来表彰他对束缚咒的灵活运用!”
九有学院的看台上顿时响起一片哄笑与叫好声。
而对面阿尔法学院白袍子们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那是什么?!”喇叭花里响起解说员的惊呼声:“红桃Q猎队拿出了一个卷轴?!卢克展开了那道卷轴!哦,梅林在上!红桃Q使用了一支复合型卷轴!”
“这是正式猎队在大型围猎中才会使用的高端卷轴,价格不菲!……当然,如果考虑到格林斯潘家族是红桃Q猎队的主要赞助者之一,这种阔绰的出手便可以理解了…”
“太强了!”
郑清扶着黄铜望远镜,喃喃着,语气充斥着震惊:“……他们都太强了!”
无论是红桃Queen一刀十五式的斩击,还是代号月亮脸的男巫释放的大范围暴雪魔法,亦或是将君强悍的恢复力、以及凶狠的重拳。
年轻的公费生扪心自问,他在这些大二学长们手下,怕是连一个回合都走不下来。
“明明只差一个年级……差距会有这么大吗?!”郑清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宥罪猎队的其他几位成员。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即便是好为人师的萧大博士,也罕见的没有发表任何言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博士正在忙着在他的大本子上做笔记,忽视了公费生的问题。
主席台上,解说员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宥罪猎队几位成员之间的感叹而稍作停歇:
“……非常遗憾!非常遗憾!”
“根据那片稀树草原环境的剧烈变化,我们可以清晰判断出红桃Q那支复合型卷轴的威力……只不过这支卷轴记录的咒语威力虽然强大,却并不适合进行单体攻击……尤其是单独攻击一个有僵尸血统的巫师!!”
这句解说词刚刚从喇叭花里响起,便遭到看台上一片嘘声。
即便是并不支持将君的九有学院看台上,也响起一片嘈杂的抗议。
在第一大学,错非关系亲密的朋友,否则在公开场合讨论某个学生的血统、身份、世系等信息,都属于严重不礼貌的行为。
主席台上显然也意识到解说员的失言,喇叭花里立刻响起一阵突兀的音乐,似乎在进行紧急更正。
仅仅过了几十秒,音乐便停了下来,另一个浑厚的声音重新在喇叭花里响起。
“非常抱歉。”新的解说员诚恳的向大家道着歉:“对于前一位解说员不够专业的用词,我谨代表猎委会、代表猎赛解说团的全体成员,表示最真诚的歉意,与最深刻的反思。”
随后便是一长段信誓旦旦的话,以及各种老生常谈的决心。
“港真,我并不是很介意他刚刚在喇叭花里说了什么。”郑清举着望远镜,死死盯着两支猎队交锋的中心,抱怨道:“……相对而言,我更希望他们能快点开始解说现在猎场里发生的事情。”
“你这属于政治不正确。”迪伦的声音在斜后侧响起:“我们是第一大学的学生,要有主人翁的意识,彻底与各种顽固落后邪恶的思想做斗争!这是绝对不能妥协的!”
年轻的公费生耸耸肩,没有争执这个话题,而是重新扯回猎赛上:
“……红桃Q猎队后面会怎么办?举白旗投向吗?现在他们只剩下三个……不,只剩下两个半完好的战斗力了,而三叶草那边还拥有五个完整战力。”
“更别提将君那家伙了……他在这个猎场上,纯属一个BUG!”
“他确实挺像害虫的。”辛胖子撇撇嘴,如此评价道。
也许是某位大神响应了郑清的祈祷,喇叭花里很快便传出了新的解说词。只不过由于猎场上两支猎队正在短兵相接,使得解说一瞬间便进入了白热化的程度:
“红桃Q猎队并没有任何投降的意图……Queen举起了手中的长刀,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决心!”
“我们可以看到,将君同学冲了上去!”
“他在干什么?!”
“哦!天呐!我们可以看到将君同学将一套连续的重击施加在琼同学的身上……也许他任务琼同学刚刚举起长刀属于一个威胁性的动作?”
九有学院的看台上响起一片愤怒的声讨。
只不过这些声讨只换来阿尔法学生们大声的嘲笑。
“……不得不说!”解说员大吼着,把喇叭花们震的瑟瑟发抖:“将君同学的选择有些过于激烈,这种程度的攻击在目前的情况下完全不需要……我们可以轻易判断出琼同学刚刚已经基本丧失了战斗能力,只是在用坚强的意志……哦,不!”
喇叭花里传出解说员的声音显得有些震惊:
“三叶草的其他四位猎手控制了红桃Q左辅猎手与游猎手,用束缚咒将他们捆在了那株猴面包树上……将君同学掐着琼同学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
“太过分了!”
“将君同学的行为看上去非常粗暴!”
“他掐着琼同学的脖子把她举了起来……似乎试图让她放弃抵抗的想法。”
“琼同学的嘴角还溢着鲜血,看得出刚刚将君同学那一连串打击非常重……她的伤势非常严重,甚至已经抓不住手中的长刀!”
“紧急救援的治疗师与护士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冲入现场施展救援……只需要红桃Q猎队打出认输的信号……”
“哦,不!”
喇叭花里传出解说员慌乱的声音:
“将君抓着琼用力向那株大树身上砸去……似乎是因为刚刚琼同学拒绝他的要求!”
“这是完全不必要的!”
“毕竟任何一个人都能判断出,琼同学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的能力!”
“我们并不确定三叶草猎队的行为是否违法了《猎赛管理条例》或者《‘校园杯’围猎规则》的相关规定……但必须承认,三叶草猎队,或者说将君同学的行为非常不绅士,有违一般情况下的道德准则。”
喇叭花颤抖着不断吐出主办方对那片草原上正在发生事情的看法。
四周看台上一片喧闹。
几乎所有人都放弃观看其他猎队的狩猎,而将注意力统统集中在了三叶草与红桃Q的上面,明晃晃的望远镜镜头仿佛葵花籽一样,整齐罗列着,对准‘花盘’中央的那颗天眼。
郑清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主席台。
坐在裁判桌后的黑袍巫师们一个个面色严肃,小声的交头接耳,却始终没有发出停止比赛的讯号。
“太过分了!”郑清耳边传来林果震惊的声音。
即便同样来自阿尔法学院,他也终于接受不了三叶草猎队粗暴的行为,开始猛烈抨击起来:
“太过分了!就算那位学姐拒绝投降,他们完全可以把她捆在树上,用镇压符镇压,等到比赛结束,他们还是赢家……”..
“这是比赛!他们在干嘛?想杀人吗?”
小男巫脸色涨红,用力挥舞着法书,言辞激烈,看上去恨不得冲进猎场给那位青脸僵尸身上砸一堆恶咒。
与之相反,平日里最易动怒的张季信看上去反而显得更加平静。
“你也说了,这是比赛,是狩猎比赛。”张季信按了按林果的肩膀,表情严肃,用低沉的声音补充道:
“换句话说,这是狩猎妖魔的模拟演习……难道你能指望在外面遇到‘敌人’的时候,对方也能非常绅士、非常友好的跟你礼貌交谈,亲切握手寒暄吗?清醒点……我们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生物,我们参加的是这个巫师界最残酷的活动。”
“不要天真了。”
“这不是天真!”郑清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就像你说的,这终究只是一场比赛……难道不应该稍微温和,更容易让人接受一点吗?”
“现在的比赛已经很温和了。”萧笑在旁边忽然插口,解释道:“最起码,今天的比赛没有死人……五十年前大巫师会议通过的《猎妖比赛管理条例》明确禁止了血狩、死猎等二十多种会造成参赛者死亡率很高的狩猎形式,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猎赛已经是非常‘文明’的形式了。”
“文明?!”郑清听着这两个字眼,只觉得分外讽刺。
“如果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看‘地下猎赛’,也许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张季信低头看了郑清一眼,耸耸肩:
“许多偏执的巫师也称其为‘真正的猎赛’……在那种猎场中,没有规则,没有怜悯与温情,只有冰冷的目标与成败。他们使用的野妖都是刚刚捕获的真正的野妖,而不是在实验室里繁衍了不知多少代的阉割版。”
“地下猎赛不是违法的吗?”林果震惊的看向张季信,声音显得很惊愕:“如果被三叉剑的人抓住,你们会被送到丹哈格的!”
丹哈格是巫师最高法院所在地,那里也有巫师界规模最大的‘安全监狱’——与布吉岛上的黑狱不同,丹哈格的监狱不关押妖魔,只关押罪责轻微的巫师罪犯。
郑清默默的举着望远镜,继续盯着猎场中的三叶草猎队一行人。
红桃Queen仍旧没有投降。
“我觉得那头僵尸更有资格被送到丹哈格。”年轻的公费生哼了一声,看着白色袍子上被溅了星星点点许多血花的三叶草诸位猎手,心底愈发不快了。
“她这么拼命……应该是想获得更多人的认同吧。”迪伦幽幽的声音忽然响起,令周围的气氛陡然沉重起来。
虽然他说的那句话里没有明确的主语,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琼,那位半血的吸血鬼。
即便很久之前,巫师联盟便将月下议会认定为‘拥有特殊身份的巫师同胞’,但在绝大多数巫师眼中,那些行走在黑暗中的月下生物,始终是‘异类’,是一些与妖魔勾三搭四,鬼鬼祟祟的生物。
因此,拥有一半月下生物血脉的巫师,在巫师世界总会受到这样或那样隐晦的歧视。
而这些半血巫师,在月下生物那边,则顶着‘杂种’‘渣滓’之类的名头,更是饱受排挤与迫害。
在第一大学,虽然教授与校工们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但深受家庭与社会影响的年轻巫师们仍免不了带上有色眼镜。按照阿尔法堡里一个比较流行的阶层划分,半血巫师们仅仅比戏法师稍稍强那么一点,与塞壬、鱼人这些低级魔法生物一个阶层,甚至远低于宁芙、马人之类拥有一定魔法文明的异种生命。就算是有平等公正原则的九有学院,在面对这些半血巫师的时候,也可以听到零星异样的声音。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感到非常悲哀的事情。
“我记得将君是一个非常极端的血统论支持者……也许这就是他对红桃QUEEN恶劣行为的原因。”迪伦补充了一句自己的分析:“作为第一大学最最著名的半血巫师,琼在很多半血巫师眼中相当于一面旗帜……能够打击这面旗帜,对于许多顽固巫师来说是值得庆贺的事情。”
“也有可能这是他最后脱罪的托词。”萧笑对于迪伦的说法不置可否:“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一个血统论巫师,而这在巫师界并不算什么坏事……有的是顽固派律师为他辩护。知道‘Affluena’吗?也许他们会发明一个‘Blfluena’来为血统论巫师们辩护。”
“也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张季信显然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我记得将君是弗里德曼的人,弗里德曼正在跟瑟普拉诺争夺下一任奥古斯都的位置……还有什么比在猎场上大大打击一番雷哲的颜面更能帮弗里德曼出风头的事情呢?或许这就是弗里德曼的主意呢!”
眼看着话题越来越滑向奇怪的方向,郑清终于忍不住开口,试着转移大家的注意力:“你们说的都是猜测。我觉得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头僵尸那么凶残的对待女生……这辈子也别想找到女朋友了。”
周围顿时响起了几声轻笑。
沉重的压力终于舒缓了一点。
“死人原本就没有那方面的需求,”辛胖子非常配合的补充道:“这一点,相信阿尔法学院的许多女巫都可以作证……也许我应该以这个话题写一份稿子,相信能拿到很高的阅读量。”
“你就不要添乱了。”萧笑没好气的打断胖子的美好想法,指了指猎场中的小世界:“今天已经很乱了……我只希望比赛能平平安安结束,不要因为下面的事情出什么乱子。”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这个论断。
一号猎场四周的看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骚乱。
当骚乱发生的时候,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还举着望远镜,一边聊天,一边抨击那片稀树荒原上三叶草猎队宛如野蛮人一样的粗鲁行为。
但很快,他们就了解到什么是真正的野蛮人——准确说,是野蛮的妖精。
开始只是看台的个别地方出现了骚动。
比如个别性格急躁的红袍巫师冲到白袍子们的地盘上,言辞激烈的表达他们对三叶草猎队的愤怒以及阿尔法学院对相关‘歧视’问题的无动于衷。
当然,还有一些有狂热信仰的黄袍巫师,趁着观看猎赛的人流密集,四处乱蹿,向每个愿意听他们说话的学生宣扬神的荣光以及信仰的必要性,但基于不同价值观念的缘故,这种单方面的宣扬往往会变成多方面参与的辩论,言辞来往间,难免夹杂火气。
再比如几个蓝袍子与毗邻星空学院看台的白袍巫师们出现了摩擦,三五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巫师气鼓鼓的站在一起,互相比拼眼神与肱二头肌。
这种事情很常见,尤其是星空学院的学生们在场的时候,组织者们很难阻止这些习惯用暴力解决一切问题的蓝袍子在面对摩擦的时候保持冷静。当然,鉴于随意对同学使用法书需要面临的严厉处罚,年轻巫师们已经都知道了尽量激怒对手,以取得道义制高点的重要性,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上述的小骚动在看台上每时每刻都会发生,但也都在结束。
所以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关注。
直到看台出现一些不速之客。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九有学院坐在看台前排的女巫。
原本九有学院的男巫们是发扬风格,将最佳的观赛场地让给了学院的女巫们,但他们显然忽略了,当危险降临的时候,坐在前排身前毫无遮挡的女巫,会因为这个细节变得很倒霉。
“臭虫!”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女巫中间响起,继而引发一系列歇斯底里的尖叫,以及一片慌乱奔逃的身影。
站在看台上方,郑清很快注意到了引起骚乱的‘臭虫’。
那是一些身材矮小,不足三尺高低的奇特生物,似乎是从大家的座椅下面钻出来的。
它们长着绿藻一样的凌乱短发,眼睛漆黑,没有眼白,眼角向上高高吊起,给人一种很凶的感觉。它们鼻子又细又长,鼻尖软趴趴的吊下去,看上去脸上似乎总挂着一根擦不干净的鼻涕。
这些怪模怪样的生物都没穿衣服,举止粗野。有的赤裸着下身,肆意在女巫们面前晃悠它们的毛毛虫;有的随意在座椅上大小便,或者干脆把毛毛虫塞进喇叭花里嘎嘎笑着,看那些可怜的花儿被呛的奄奄一息;还有的干脆鼓着嘴,对每一个射程之内的巫师吐口水。
它们的口水是黄绿色的,闻上去有股鲱鱼罐头酸臭味儿,能够让脾气最温和的巫师也暴怒不止。
“哦,见鬼!谁把这群栅栏妖精招来了!”张季信一脸厌恶的捏住鼻子,囔声囔气的冲不远处一个呆滞的男生吼道:“校工委的人呢?快去找害虫管理办公室的人!”
“还有学生会的人呢?”辛胖子也跟着嚷嚷:“扣学分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真出了问题,半天也不见有人来解决!”
作为回应,一头费力爬过数阶看台的栅栏妖精用力鼓起嘴,打算用口水帮两个男巫洗洗脸。
“啪!”一个黑色的大口袋从天而降,罩住了那头小妖精。
“尽量不要用咒语!”萧笑一边气喘吁吁的拧紧口袋,一边冲郑清大吼道:“如果你不想给宿舍招一群这样的‘臭虫’,就不要用咒语对付它们!”
刚刚翻开法书的公费生吓的手一哆嗦,差点把法书丢在地上。
“这是些什么东西!”他犹豫了几秒,翻出一沓劣质的镇压符,顺手给萧笑手中的袋子上拍了一张。
原本还在努力挣扎的袋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萧大博士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对郑清竖起了大拇指:“也就只有你这种口袋里随时有几百张符箓的人,会在这些‘臭虫’身上浪费宝贵的符箓。”
“它们是什么?”郑清一边继续跟着萧笑捕捉这些丑陋的妖精,一边重复自己的问题。
“栅栏妖精,学名是伯勒-希利亚尔妖精,也被巫师们称作‘野蛮妖精’,当然更多人还是喜欢叫它们‘害虫’‘臭虫’……这丝毫没有贬低的意思,而是一种实事求是的称呼。”
“谁也不知道这些‘臭虫’从哪里来的,也许是某个巫师实验室里逃脱的,也许是那些新世界的开拓者们从异乡获得的‘礼物’,还有可能妖魔们在给我们添堵……”
说着,萧笑将另一个塞了妖精的口袋递给郑清,示意他给上面拍一张镇压符:“总之,布莱恩·伯勒跟约翰·希利亚尔在一堵栅栏下第一次发现了这些家伙,所以给它们起了一个栅栏妖精的名字……必须承认,他们起名字的水平比你差多了……”
“砰!”
一个剧烈的爆炸声打断了萧笑的说话声。
郑清惊慌的转过身。
对面,阿尔法学院的看台中央,冉冉升起一个巨大的翠绿色蘑菇云。一群群阿尔法的学生们连滚带爬的逃离蘑菇云笼罩的范围,看台上一片混乱,较之九有学院这边有过之而无不及。
即便隔着一座猎场,郑清似乎也能闻见那朵蘑菇云下刺鼻的味道,看到那些阿尔法学生涕泗横流的表情。
对于一贯以优雅著称的阿尔法们来说,这幅场景难得一见。
“哈!这群伪君子……”辛胖子刚刚张口,似乎想要嘲讽一番。
但随即,阿尔法看台间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胖子的说话声。
“你们这群卑鄙、无耻…没有丝毫礼貌的书呆子!”那个愤怒的声音在停顿了几秒钟之后,以更大的声音吼道:“大风有隧!——以诅尔斯!”
迅猛的狂风突兀出现,裹挟着那蓬绿云跨过猎场上空,向着九有学院的看台滚滚而来。
九有学院的看台间沉寂了几秒钟。
“阿尔法的魂淡动手了!!!!”一个嘶吼的声音打破了看台上的寂静。
“轰!”
一瞬间,五颜六色的防护罩在九有看台上次第亮起,一道道咒语紧随其后,从保护罩后缓缓升起,径直撞向阿尔法的看台上。
而白袍巫师们也不甘示弱,抑扬顿挫的咒语声此起彼伏,震荡了整片猎场。
原本看台上还在联系纠察队与校工委的猎组委的巫师们呆了片刻,抱起桌上的文件,撒腿就跑——甚至没来得及停止小世界里仍在进行的循环赛。
两个学院之间的混战。
这已经不是他们能够阻止的事情了。
猎场上的混乱就像一阵暴风雨。
来得迅猛,去的也快。
大部分学生甚至还没来得及释放第二道咒语,便被第一大学闻讯赶来的教授们联手镇压了下去。
四周看台上,除了第一大学的学生之外,包括巫师联盟派遣的猎赛观察员、其他巫师组织的代表、以及校外的拿到临时邀请函的观赛者们,都被学校的校工友好的请出了一号猎场。
作为承办学院的院长,姚教授出现在猎场上的时候,脸色黑的吓人。
原本群情激奋的九有学生在看到自家院长之后,才隐约回忆起刚刚做了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乖巧的站回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你们怎么敢?!”
老姚咆哮着,仿佛一头发怒的雄狮,在主席台来回大步走着,大幅度挥舞着胳膊,声音震的郑清耳朵发痒:
“你们都是第一天进学校吗?”
“一年级新生暂且不说,二年级三年级的呢?你们袍子上镶的黑边是装饰吗?!”
“还有没有一丁点身为第一大学学生的自律!还有没有点羞耻心!”
“这么多人!……这么多校外的观众!”
“你们竟然人光天化日之下对自己的同学使用法书?!”
“我教你们咒语,是让你们诅咒自己的同学吗?!”
“一个个把校规校纪放到什么地方去了!通识课上都梦游去了吗?!”
“只不过一次简单的校猎会,你们都能打成一团,如果以后学校真的组织什么更大规模的活动,你们是不是要把沉默森林一把火烧光!嗯?!”
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们垂头丧气的站在原地,一声不吭;星空学院与亚特拉斯的人也没能幸免,一起接受老姚咆哮的洗礼。还有那些被雇佣来充当啦啦队的宁芙、塞壬等精灵,更是匍匐在大巫师的怒火之下,瑟瑟发抖。
至于之前流窜在九有看台上的伯勒-希利亚尔妖精们,在教授们出现后的第一时间便重新钻进看台的椅子下面,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些栅栏妖精呢?”郑清眼珠子四处乱转,用胳膊肘蹭了蹭旁边的萧大博士,小声问道:“它们怎么都不见了?”
“这就是它们被称为‘害虫’的原因……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们爬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当你心情愉快的时候,这些讨厌的东西又总会不经意的闯入你的视线,糟蹋你的好心情。”萧笑嘴唇蠕动着,飞快的解释了一下。
“真可惜,”年轻的公费生盯着面前一朵剧烈震动的喇叭花,惋惜的叹口气:“我原先还想着捉一两只,带去李教授的实验室,解剖看看它们肚子里到底吃了些什么,才能吐出那么臭的口水……”
“你竟然还有心思考虑这种事情?!”萧笑终于忍不住,惊奇的看向郑清,似乎好奇他脑壳里装了些什么东西:“难道你不该考虑一下一年级肄业的大学生能做些什么工作吗?”
郑清思考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萧笑说的什么意思。
“你的意思是,学校可能会开除我们?”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开玩笑吧!学校疯了吗?就因为一群年轻人打闹,就要开除几百人?!”
“这不是简单的打闹,”萧笑否定了郑清的说法,小声强调道:“这是两个学院大规模、成建制使用咒语互相攻击的行为,学校差不多有十多年都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了……如果按巫师联盟的相关规定,刚刚那种场面,几乎已经可以认定成‘战争行为’了……你认为学校对于发动战争、参与战争的学生,会怎么处理!”
也许他的分析过于惊悚。
原本只是默默站在两人身后的其他宥罪猎队成员们也不由靠近了一点。
“如果我被学校开除,铁定会被老头子打断腿的。”张季信呻吟了一声,目光无神的盯着猎场对面阿尔法学院的看台:“上个星期我才给家里写信,说我当上猎队的主猎手了……”
“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收拾的也会越狠。”迪伦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咂咂嘴:“以我一千三百岁的经验来说,有的事情,能瞒一天是一天……最好瞒一辈子,皆大欢喜。”
“一千三百岁?”林果疑惑的声音插了进来:“上次你不是跟我说,你今年刚过一千岁整寿,所以希望我帮你烤几只烧燕吗?”
“哼。”一旁传来蓝雀不满的冷哼。
显然,他对迪伦欺骗小孩子的行为非常不满。
“是吗?就是一千岁大寿啊!”迪伦眼睛都不眨的把自己几秒钟之前说的话吞了回去:“我刚才是说,我堂兄一千三百岁的经验告诉我……也许因为声音小,你没听清吧。”
林果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似乎对吸血狼人的说辞深表怀疑。
“你要烧燕做什么?打算猎龙吗?”辛胖子不识趣的扯向另一个话题:“还有,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寿?需不需要我们准备什么礼物?要不要我帮忙给你定一套豪华棺木外饰……你那口黑棺材看上去实在是太单调了。”
郑清面无表情的听着旁边话题越扯越远,心底无法克说。
最终,他转头重新看向萧笑:
“你刚刚说,学校有十多年没有发生这种事情了……意思是,十多年前有过这样的事?当时学校怎么处理的?”
“准确说是十一年前。”萧笑思索着,慢慢说道:“起因是几个多瑙族的留学生在课堂上嘲讽一位阿尔法学院的纯血巫师‘脑壳里装的都是臭豆腐’,讽刺他是‘基因混乱的白痴’……虽然这原本就是事实。”
“但很显然,那些留学生做的稍微有点过火,他们把玩笑开到了这位纯血巫师的姓氏上。”
“你们应该都知道,对于许多没落的贵族巫师们来说,姓氏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所以那几名留学生引起众怒,被课堂上其他阿尔法学院的学生暴打了一顿。”
“如果当时那些留学生把这件事捅到学校,通过外交途径处理,或许倒霉的会是那几个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但他们没有。那些留学生纠集了自己同胞,还有一些其他种族的留学生,与阿尔法的学生们在沉默森林里决斗。”
“他们简直疯了。”迪伦不安的扭了扭身子:“难道不怕森林深处的鬼怪吗?”
“确实如此。”萧笑叹口气:“将近两百名学生,一声不吭的溜出学校……直到他们战斗时的咒语点燃了一小片沉默森林里的返魂杨,触发学校守护大阵的警报,才被人发现。”
“幸亏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什么更加严重的后果。”
“即便如此,整个巫师界也都被这件事震惊了,包括巫师联盟以及其他种族的大使馆第一时间介入了相关调查工作……丹哈格给这次事故的最后定性是——这已经不是几个年轻巫师火气上头的争斗,而是一次不同种族之间低烈度的战争。”
“是的,你们没听错。那次群殴最后惊动了巫师法院,也许是因为涉及外星种族的缘故吧。总之,第一大学因为那次事故,被迫做出一系列整改,包括完善学校守护大阵的监控体系;对失职渎职的校工、以及教职人员做出警告、处分甚至辞退的处罚;以及第一大学的所有学生加开一门通识类课程,学习新修订的校规校纪……而且学校规定,只有拿到满分的学生才允许毕业。”
“而涉事的所有留学生,都被开除学籍……阿尔法这边,则在缴纳了一大笔罚金之后,勉强同意了他们继续学习的申请。即便如此,涉事学生最终拿到的也只有肄业证。第一大学没有允许一个参与那次战斗的人从学校里毕业。”
“《走进第一大学》还有《第一大学年鉴》中都有对这次事件的详细评论,也许你们应该认真看一下……这样你们就不会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