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魔法 > 猎妖高校 > 全文阅读
猎妖高校txt下载

    回荡在一号猎场上空的咆哮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或许是为了第一大学的颜面考虑,或许是因为过于失望,也有可能是因为事关重大需要谨慎。姚教授并没有当众公布对两个学院涉事学生的处罚方案——郑清认为教授的这个选择非常明智,毕竟人在盛怒之下的决定不会太理智——教授只是在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非常干脆的将所有学生驱逐出会场。

    在纠察队的‘宪兵’处登记完姓名、法书编号、所属院校以及班级之后,宥罪猎队的年轻猎手们跟着人流惴惴不安的离开了猎场。

    仿佛是在照顾大家的心情,不知何时天空堆满了沉重的云层,稀疏的小风穿过树林,吹在行人身上,令人平白多了几分寒意。

    虽然天色还早,但大家已经没有了继续玩闹的心情,索性直接向宿舍走去。

    一路上,郑清可以看到几乎所有人都成群结队的走在一起,低声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到陌生人之后,又都会用警惕的目光互相打量一番。

    九有学院内部尚且如此,外院的学生更不用说了。

    因为没有卷进战斗的缘故,学府中还能看到零星的星空学院与亚特拉斯学院学生。至于阿尔法学院的白袍子们,已经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出于安全考虑,出猎场的时候,蓝雀已经提前护送林果回了阿尔法堡,迪伦则因为与郑清等人同舍的缘故,只能走在一起。

    这让他显得稍微有点另类。

    因为出了这件事之后,大部分学生都只跟自己学院的人走在一起。

    “也许我应该换件白袍子,这样走起来更刺激一点。”迪伦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露出几分跃跃欲试。

    也许一行人中,只有他对于刚刚的那场事故意犹未尽。

    对于星空学院的学生来说,战斗就是最好的修行,能够在走路的时候顺便修行一下,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你还是收敛点吧。”郑清忍不住劝道:“没看到其他蓝袍子们都安分许多了吗?现在教授们火气正旺,如果你们这个时候撞在咒语前面,肯定会死的很惨。”

    吸血狼人同学惋惜的点点头。

    “我非常好奇如果有阿尔法学院的人被分在学府的混住宿舍里,现在应该怎么办。”辛胖子在另一边小声嘀咕着,恶意揣测那些可怜孩子的命运。

    “很少,几乎没有。”张季信摇摇头,否认道:“阿尔法学院有一个休息室制度,那些休息室都连着大量独立卧室……往往一个圈子的人,都会选择同一个休息室的卧室。这一点与学府里这种紧凑的多人宿舍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选择住在休息室的人,应该是在伽马街有自己独立的院子。”迪伦补充道:“据我所知,奥布莱恩与塔波特就都有自己的院子。”

    伽马街是介于阿尔法城堡内院与外院之间的一条环堡长街,靠近内廷城墙脚下,是一排排青灰色的公馆。

    郑清与奥古斯都见面的时候,曾经去过那条街上。

    也许与贝塔镇相比,伽马街显得稍微有点冷清,但这更能与那些公馆严肃庄重的气氛相适应。

    “听上去真不错。”郑清羡慕的叹口气,盯着一只扑棱着翅膀,从天而降的纸鹤:“感觉这么一比较,我们就是巫师界的贫民,而他们则是巫师界的贵族。”

    说话间,那只赤红色的纸鹤落在萧笑的眼镜架上,开始用力叨啄他的头发。

    “什么叫觉得……原本就是这样的。”萧笑对公费生的评论嗤之以鼻,同时揪住纸鹤的翅尖,抖了抖,展开,就着青白色的天光,眯着眼读了起来。

    “谁的信?”郑清好奇的瞟了他一眼。

    “也许是司马先生的?”辛胖子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起来:“之前开幕式的时候,司马先生不是还带他走快速通道嘛……也许刚刚发生那件事之后,司马先生觉得需要关心一下我们的博士同学……”

    “是唐顿的信……”萧笑板着脸,否认了辛胖子的猜测。

    “你什么时候跟唐顿大班长搅在一起了?!”胖子惊恐的向旁边一跳,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我警告你,做朋友可以……更深入绝对不行的!我异性癖!”

    他这番滑稽的表现立刻引来其他人低低的笑声。

    郑清顿时觉得似乎连头顶那阴沉沉的天气也显得有趣起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萧笑气的抽出他那本厚重的黑壳笔记本,似乎想用力敲几下胖子的脑壳:“唐顿只是通知我们,晚上的班会取消了……教授们正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今天下午猎场上发生的事情。同时准备应付明天巫师界将会爆炸的舆论。”

    年轻的公费生叹口气。

    果然,肚子里压着石头,是不会有好心情的。

    刚刚因为辛胖子的滑稽而变得轻快心情,眨眼间又被重重压力所覆盖,而且看样子短时间内都没有重新轻快起来的倾向。

    其他人似乎与他有相同的想法,队伍中的气氛一时又压抑了下来。

    就这样,大家一直无声的向前走,直到绕过临钟湖,来到书山馆脚下。

    郑清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我去借一本《第一大学年鉴》,你们等几分钟。”年轻的公费生想起不久前萧笑向他们推荐的书目,觉得自己有必要研究一下第一大学历史上是如何处理‘打群架’事宜的。

    “我也去。”萧笑板着脸,收起自己的笔记本:“也许馆里面还有其他前辈们的笔记……从不同角度考虑问题非常有必要。”

    “听上去你们短时间出不来的。”迪伦张开双臂,重重的伸了一个懒腰:“天色还早,也许我应该回去补个美容觉……就不等你们了。”

    “我也不等了。”辛胖子心虚的瞅着萧笑,唯恐他出其不意偷袭自己:“今天还没给团团换水,我可不想回去看到自己的口杯里出现几根猫毛……”

    “那我也去找我哥请教一下猎队战术方面的事情吧。”张季信握着拳,似乎在给自己,也在给其他人打气:“处理结果出来之前,万事皆有可能……我们总不能因为担心明天头上要掉一颗陨石,而提前自杀……日子还是要好好过的。”



    周一早上起床的时候,郑清还在一直想着昨天下午猎场上发生的事情。

    如果按照历史经验,他觉得即便自己走出宿舍楼后,看到一群群披着黑袍表情严肃,胸前别着三叉剑徽章的巫师们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寻找每一个参与昨天斗殴的年轻巫师做笔录,似乎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但直到他做完早课,磨磨蹭蹭吃完早饭,前往教学楼东601准备上课,也始终没有察觉学府中有陌生的身影——当然,学生们之间的气氛还是很沉闷,大家似乎都在为那迟迟未落地的惩罚提心吊胆。

    这种反差令他颇为诧异。

    等到他坐在教室里,翻开手中的《标准咒语·大学一年级》,年轻的公费生仍旧没能搞清这种反差的缘由。

    周一第一节是老姚的魔咒课。

    郑清并不确认这位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中年巫师会不会在今天的课堂上大发雷霆。但凡事预则立,他还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这就是你所谓的‘万全准备’?”张季信用两根手指头掂起郑清桌子上一份长长的羊皮纸,眉毛挑的老高:“一份自我检讨?”

    “还有改善方案。”郑清揉了揉发胀的面孔,深深叹了口气:“足足八千字呢,昨天晚上我一直写到十二点钟…为了表示郑重,我还特意用了羊皮纸与松山墨,每个字都是亲自写的,写的工工整整,完全没用一点魔法!”

    “我看不出来这张羊皮纸到底能起什么作用。”红脸膛的男巫撇撇嘴,松开手,任凭那张羊皮纸缓缓落回郑清的课桌。

    “有用没用,是一个运气问题;但写不写,则是一个态度问题。”辛胖子慢条斯理的声音从前桌传了过来:“也许就差这么一份检讨书,我们原本被开除的命运就有了细微的偏移,有机会从学校拿到属于自己的毕业证……”

    胖子说的这段话非常中肯。

    其他一些原本正趴在桌子上发呆的同学似乎也get到了什么技能,纷纷点头称是。

    这让张季信大为不忿。

    “听这意思,你也写了?”张大长老转过身,嘲笑的看着胖子:“我很怀疑你到底能写出什么东西……”

    辛胖子靠着墙壁,抬起眼皮,眼睛从手中的报纸上挪开,若无其事的哼道:“检讨自然要深刻……所以我写了一万字多一点。当然,对于一个立志成为金牌记者的男人来说,一万字的稿子都属于基本功……”

    张季信原本就泛红的脸膛顿时变成了紫色。

    他看胖子的表情仿佛昨天遇到栅栏妖精时的表情,一副想用大口袋罩在他脑袋上的冲动。

    “总之,写份检讨也不会让大家的境况变的更坏……这是一个不错的改进办法,我建议你也写一份,下课后让唐顿统一交给老姚。”郑清劝了张大长老一句后,抬腿从课桌下踢了胖子一脚:“报纸借我看看……舆论有没有爆炸?报纸上都是怎么评价昨天那件事的?学校那些大巫师们有没有发表什么最新的意见?”

    胖子皱着眉,把桌子上放着的一份《贝塔镇邮报》递到郑清手中。

    他的语气也显得有些迷惑。

    “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这位校报记者挠着头,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没有报道……校外的报纸杂志里没有任何关于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之间群体性事件的报道……只有《布吉岛时报》在一篇呼吁巫师界全面清理魔法害虫的文章中,稍稍提了句‘第一大学一号猎场昨天下午因为栅栏妖精发生小规模骚乱,迫使观众提前离场’……但这与实际情况差别也太大了吧!”

    郑清一把抓过那份厚鼓囊囊的报纸,飞快的翻着。

    头版,不是有关昨天事故的文章;消息通讯,也没有昨天两个学院打架的事情;猎赛消息,倒是有校猎会最后一场循环赛的简单点评,但其中的内容基本都是关于战术与猎手的讨论,完全没有观赛者们的空间。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身为宥罪猎队的队长,年轻的公费生也许会耐下性子,认真阅读一下这些比赛的评论,甚至可能还会做点笔记。

    但是今天,他完全没有这份心情。

    郑清甚至都没看昨天那场比赛的最后比分,就飞快的翻到了下一个版面。

    评论员文章,是关于法书购买资格是否需要审查的事情;郑清甚至还翻看了中缝上的招聘启示以及最后几个版面上的广告——除了看到那些穿着短袍的模特们在画框内搔首弄姿,年轻的公费生没有看到更多值得注意的事情。

    旁边,辛胖子仍旧在喋喋不休的念叨着自己的观点:“讲道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如果《贝塔镇邮报》没有在头版头条给出大篇幅的评论员文章,他们的老板应该立刻炒掉报社主编……”

    “校报呢?”郑清急切的抬起头,看向胖子:“你刚才说校外的报纸没有报道……校内的呢?校报有没有刊登那件事?”

    “这是自然的!”听到郑清的问话,辛胖子骄傲的抬起头,从抽屉里翻出今天早上刚刚发下来的校报:“昨天我临时加班忙到十点钟,就是在校对稿子……否则我那份检查早就写完了。”

    郑清接过校报,立刻翻开。

    报头下方,一张巨幅照片占据了头版一大半的空间。

    照片上是九有学院看台上次第亮起魔法护罩,随后一道道咒语腾空而起的画面。也许因为这幅照片是站在主席台上拍摄的,角度非常好,在阳光的映衬下,九有学院学生们果断而迅猛的攻击被刻画的淋漓尽致。

    “这幅照片是我选定的。”辛胖子凑了上前,点着照片上的几个细节,颇为自得的补充道:“原本主编打算用阿尔法学院提供的一份材料,但他们的照片曝光不足,看上去有些阴暗……而亚特拉斯那边提供的照片焦距没调对,画面模糊,人脸都看不清……”

    郑清没有理会胖子的自夸,而是飞快的翻看着报纸上有关昨天那件事的全部报道,包括头版的消息、二版的评论员文章、以及校报记者们在事后对四所学院部分学生的采访记录。

    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理一下思路了。



    对于校猎会最后一次循环赛上出现的大规模骚乱,当时的观赛者们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比如九有学院的学生们就坚称,是阿尔法学院先动的手。

    事后辛胖子提交给校报的评论员文章,就代表了绝大多数九有学院学生的看法:“……那些傲慢的、卑鄙的白袍子们肆意使用召唤咒,把一群恶心的妖精丢到九有学院的看台上,任凭它们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下体,随地便溺,冲安分守己的红袍巫师们吐口水!”

    “……巫师界所有的人都知道,九有学院的学生是最乖巧不过了!除了那些伪君子之外,还有谁会相信是九有学院先动的手呢?”

    与之相反,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们显然对九有的这番指控嗤之以鼻。

    “那群书呆子在血口喷人!”一位名叫奥布莱恩的08级新生在接受校报记者采访的时候,特意向记者展示他胳膊上吓人的疤痕:“……那群邪恶的小妖精肯定是九有学院的人自己招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冲过去帮他们镇压这些怪物!却没想到那些红袍子二话不说丢过来一大堆恶咒……看到没有,我胳膊上的伤疤就是在对付一头栅栏妖精的时候,被红袍子干扰了,结果那头妖精挣脱束缚后给我留下的…”

    “……当然,召唤栅栏妖精这件事也有可能是蓝袍子们干的……大家都知道,那群家伙脾气很暴躁,也很喜欢这些邪恶的小东西。”

    然而当校报记者向星空学院的学生们求证相关事情的真相时,几乎每一位星空学院的学生都对此表示了不屑——对于骄傲的蓝袍子们来说,使用栅栏妖精这种脏东西介入年轻巫师之间的恩怨,简直是所有人的耻辱。

    “任何一个穿着蓝袍子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星空学院学生会外联部一位匿名干事对校报记者如是说道:“我们不是阿尔法,不会用一群只会吐口水的小妖精折腾人。如果有什么恩怨,我们更愿意当场用拳头解决。”

    此外,这位星空学院的干事也对九有学院与阿尔法之间的那场大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事实上在我们大部分人看来,九有跟阿尔法之间算不上战争,甚至都不算打架,顶多算一群女人在撒泼……谁见过战斗的时候一到咒语要释放一分钟的情况?”

    四所学院中,唯有亚特拉斯学院对此次循环赛上的事故保持了沉默——作为阿尔法学院一贯的盟友,亚特拉斯的此番表态颇令人意外。

    ……

    ……

    就在郑清仔细阅读校报关于昨天那场事故的报道时,原本趴在桌子上写检讨书的张大长老忽的一下又转过身来。

    “萧笑也写了吗?”红脸膛的男巫咬着鹅毛笔的笔头,面露期盼的看向郑清:“……就是这个检讨书,他也写了吗?”

    郑清还没说话,旁边的胖子就抢先开口了。

    “毫无疑问。”辛胖子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斜了张季信一眼,声音含糊的补充道:“写检讨书这件事就是他给我们的建议……否则你以为谁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主意。”

    “我只是看他到现在还没来。”张季信回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开头的检讨书,哀叹一声:“快半个小时了,我才写了三百字……七八千字,感觉一辈子都写不完的样子。”

    “这取决于你。”胖子费力的耸耸肩,转头看向郑清:“说到博士,我刚刚就在好奇,他去哪里了?昨天晚上他就回来的比你晚,今天也是,做完早课他就不见踪影了……难道他真的在跟司马先生谈恋爱吗?这可是个大消息。”

    “他追司马先生又不是什么新闻,大家都知道的好么。”郑清头也没抬,用鄙夷的语气说道:“自从进了校报编辑部,除了大新闻跟小道消息,你脑子里就没点儿别的东西了吗?”

    “我脑子里还有吃的。”胖子用力嘬着棒棒糖,发出啧啧的声响,用实际行动反驳了公费生的嘲讽。

    郑清哼了一声,没有继续搭理胖子。

    他刚刚翻到校报的时事点评版面,上面汇集了第一大学多位资深校园工作人员、退休老教授以及丹哈格驻第一大学巡回法院几位法官与审判员对昨天下午猎场冲突的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

    上述专业人士的大部分观点都非常温和——或者可以说有种‘息事宁人’的意味——他们从法律、校园管理、年轻巫师有较强自我展示倾向以及校猎会狂热气氛影响等诸多方面论证昨天下午那场事故‘纯属意外’。

    即便有各别用词较为严重的评论员,比如负责高年级进阶魔文与血脉研究的蒙特利亚教授,也只不过使用了诸如‘荒唐’‘严重违纪’之类的字眼。

    这些表态与学生们自己撰写的‘评论’大相径庭。

    也与历史上相似事件的处理方案完全不一样。

    “其实我觉得博士昨天有点大惊小怪了。”似乎注意到郑清正在看的版面以及皱起的眉头,辛胖子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小声问道:“昨天你们回来的晚,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俩在书山馆研究出什么结果了吗?”

    郑清沮丧的摇摇头。

    他去的还是有点迟了,最终没能从图书馆借到《第一大学年鉴》。

    由于姚教授在现场展现出的震怒态度,学院里许多学生开始为自己的求学生涯担忧,原本就没有几套的《年鉴》似乎在眨眼间便被借阅走了。此外,包括大量记录第一大学历史的相关文献,也被热情的学生们搜刮一空,似乎这样做能够令他们稍微感到安心一点。

    相对而言,人手一本的《走进第一大学》对十一年前那场涉外风波描述的过于含糊简略,其中透露的讯息甚至还没萧笑说的多。

    “还是等萧笑来了再问他吧、”郑清看完最后一位老校工的评论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用疲惫的声音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透着什么古怪。”

    “古不古怪我不在乎,只希望老姚手下留情……”辛胖子双手合十,咕哝着:“梅林在上,我会在校报上给他写好评的……写三千字的好评!”



    距离上课不到十分钟的时候,萧笑才匆匆忙忙的赶到教室。

    他一手抱着自己的黑色笔记本,另一个胳膊下夹着三四本厚重的工具书,沉重的书本扯着他的袍子用力下坠,差点把他一半肩膀露出来。以至于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都来不及扶正。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狼狈。

    门后的简笔画小人立刻注意到了这点。

    “衣冠不整!”它尖声尖气的叫着,在空荡荡的白纸上四处乱蹦哒,显得非常激动:“扣分!扣十分!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有衣服的家伙,一点也不珍惜自己的衣冠!”

    坐在门口的学生好奇的打量着,并没有像简笔画一样失礼。

    萧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简笔画小人儿的尖叫,头都没回,径直奔向男巫们聚集的地方。

    “我的位置?”他用下巴指了指郑清旁边的空位,语气急促的问道。

    郑清耸耸肩,向旁边挪了挪,给他留下一道进出的空隙。

    “砰!”

    萧笑怀里那些厚重的工具书重重的砸在了课桌上。

    “你是去送早饭了吗?奶茶还是豆浆?有没有加一束玫瑰花?司马先生有没有感动的落泪?”

    等到萧笑落座,辛胖子立刻转过身,嘴里蹦出一连串的问题:“要我说其实你应该送吉梗花夹几株丁香——哦,那禁忌的爱恋,永恒而无悔,对你的缕缕思念,令我忧愁。”

    萧笑被胖子吟咏一样的语气吓了一跳。

    他呆了半晌,才用一种关爱智障儿童的表情看着胖子,慢吞吞回答道:“我只是去图书馆查了一些资料。而且就算送花,我也不会送吉梗花,太不吉利了……七色堇搭配木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也许还可以夹几支紫罗兰。”

    说着,他似乎有觉得胖子的建议不错,立刻翻出自己的笔记本,刷刷的记录了下来。

    与胖子关注的八卦不同,郑清的注意力则集中在刚刚简笔画小人儿的尖叫上:“门后那幅画刚刚说要扣你分,它是认真的吗?”

    “连脑子都没有的家伙,你跟它认真?”萧笑把眼镜扶正后,对郑清的问题嗤之以鼻。

    年轻的公费生略感尴尬,不由擦了擦鼻尖。

    听着身后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张季信也终于没办法继续埋头写作了。

    “真的要交一份检讨书吗?”他回过头,苦着脸看向萧笑:“我宁可在百草园加罚一个学期的苦力劳动,也不想把自己的脑汁在这种事情上绞干。”

    “你完全可以把自我惩罚的方案备注在检讨书的末尾。”萧大博士摇晃着酸痛的胳膊,懒洋洋的建议道:“自我惩罚越严厉,越能彰显你的诚恳与忏悔……当然,检讨还是要写的,不过可以少些一点,比如八百字?”

    “我已经写了五百字了!”张季信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立刻满怀激情的转过身,重新开始凑字。

    “啊,看样子你们已经读过今天的报纸了。”萧笑的目光落在郑清胳膊下压着的那沓厚厚的报纸上,挑了挑眉。

    “哦,对,刚刚我还想问来着。”郑清终于想起来这件事,抓起手边的报纸塞进博士的怀里:“你看这些……《贝塔镇邮报》《布吉岛时报》《君子与淑女》还有《朵朵女士》,但凡能找到的外面的报纸,都在这里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萧笑一眼,强调道:“没有一篇,我是指任何一篇文章,报道昨天下午一号猎场那件事,除了…”

    “除了校报?”萧笑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接口道。

    “是的,除了校报。”郑清眨眨眼,对于萧笑镇定的表情感到有些诧异,但他还是继续按照自己的想法补充道:“但即便是校报,对昨天那件事的讨论也很奇怪……你看看,负责猎场管理的老校工雨果对这件事的评价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喜欢玩闹,很正常…’”

    “还有这位,九有学院行政事务办公室主任安教授,在报纸上大谈特谈‘年轻巫师的自我展示倾向’以及‘年轻巫师的心理疏导工作’…”

    “就算措辞最严厉的蒙特利亚教授,通篇评论中也没有一个字眼儿跟‘开除’‘退学’有关……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在吓唬自己?”

    萧笑草草翻了翻那几份报纸杂志,一目十行的看过,轻笑一声。

    “或许吧。”他含糊的说道:“也许我们运气不错。”

    “也就是说,我不需要继续写检讨了?”张季信立刻转过身,面露喜色,迫不及待的问道。

    “这取决于你。”萧笑撇撇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换了一个话题:“你们觉得昨天那件事发生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那群栅栏妖精?”辛胖子立刻回答道。

    “蠢货,”张季信闻声立刻反驳道:“那群栅栏妖精再闹腾,也只是在九有学院的看台上乱来……我怀疑是有人想搞事情。”

    郑清想到莫名出现的栅栏妖精以及阿尔法看台上的爆掉的臭云,顿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萧笑点点头,却又摇摇头。

    “是,也不是。”他顿了顿,分析道:“说是,昨天猎场上的事故,确实来的蹊跷。不论是九有这边引起骚乱的妖精,还是阿尔法看台炸掉的那朵臭云,亦或者看台上带头吼起来的那两个声音……没错,从昨天到现在,学校调查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找到阿尔法那边使用‘大风咒’的人。”

    “所以说,这口锅不用我们背了?!”郑清顿觉心底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希望这样的调查能持续四年……”

    “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萧笑瞟了他一眼,提醒道:“如果找不到肇事者,意味着昨天猎场那次事故需要每个人都负起责任……这更糟糕。”

    “这不公平。”公费生的脸皱成一团。

    “这才是最大的公平……这里可以借用《巫师法典》对‘意外伤害’的其中一个解释条款所说的那样,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在相关事件中是无辜的,那么事件的参与人都需要承担相应的连带责任。”

    说到这里,萧笑叹口气,心平气和的解释道:“这就涉及到我刚刚提及的原因了。你们刚刚提及的那位神秘肇事者,也许是引起事故的直接原因……但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在于阿尔法学院与九有学院之间严重的不信任……或者‘敌视’这个词更恰当。”

    “这一点,从三叶草猎队与红桃Q猎队之间残酷的对峙就可以体现出来。”

    “因为互不相信,所以只需要别人稍稍挑拨一下,两个学院之间就能爆发一场战斗……也许这次只是炸了一点看台,弄乱了一场猎赛。而且很幸运,没有人受伤,或者死掉。”

    “那么下次呢?还会有这样的幸运吗?”



    萧笑警告般的说辞引起几位同伴极大的兴趣。

    就连正在埋头拼凑检讨书的张季信都忍不住回过头。

    “对于这点,我毫不怀疑。”红脸膛的男巫兴致勃勃的加入大家的话题中:“即便这次没有那些栅栏妖精、臭云弹作为导火索,也最终会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故把两个学院之间的矛盾扩大化的……这种事情完全无法避免。”

    “比如三叶草猎队与红桃Q猎队,它们就像血友猎队与裁决猎队的影子,很难让人相信,这些猎队在猎场上能够精诚合作,互相不扯后腿……所以,我对泰勒家那只狼崽子前几天的提议持保留态度。”

    说着说着,宥罪猎队的主猎手忍不住又把话题扯向猎队训练的事情上了:“现在已经是第九周了,校猎会一定会在立冬之前结束的……也就是说,加上今天,我们最多也就只剩下十一天的时间,刨除比赛、闭幕式,留给我们训练的时间不超过七天,还不包括教授们布置的作业……”

    “梅林在上!如果学校不会因为昨天那场事故把我赶出学校,就算新生猎赛垫底,我也没关系的。”辛胖子立刻双手合十大声祈祷着。

    “呸呸呸,童言无忌!”张季信连连挥手,清理胖子刚刚晦气的愿望。

    “啊,感觉时间永远不够用啊!!”想到那些永远都写不完的作业,郑清忍不住用力抓着头发,感到有点抓狂:“你说,阿尔法为什么一定要跟九有过不去呢?”

    后面这个问题,他是对萧笑说的。

    “为什么?”萧大博士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你觉得谁愿意当母老虎?”

    “我觉得阿尔法很合适。”郑清扯了扯嘴角。

    萧笑没有接茬郑清的话,而是继续分析道:“虽然建院时间比九有学院短,但就目前来说,拥有大量巫师贵族支持的阿尔法学院,是第一大学最强大的一所学院……包括注册巫师数量、大巫师议会成员以及巫师联盟许多关键部门的主官,都来自阿尔法学院。”

    “与之相比,九有学院就逊色许多了。因为一些沉重的历史包袱,九有学院虽然在第一大学仍旧有很高的声望,但因为招收了大量平民巫师,所以综合质量一直比阿尔法学院低一些……只不过这个差距随着维度派的崛起,随着大量九有学院巫师在维度学派创造大量成果,在不断的缩小。”

    “这也是阿尔法与九有不断发生冲突的根源……狼群只需要一个头狼,第一大学也只需要一个阿尔法。”

    “真是太霸道了!”郑清顿感不平,愤愤道:“每个学院都是平等的,凭什么他们一定要比别人强?!”

    “只有九有学院的人才会有这种平等的想法。”另一边,张季信也终于摆脱猎队训练时间不足的阴影,重新插口道:“公正平等是九有的信念,但不是阿尔法的……在那些伪君子看来,正义才是最重要的……而他们的观念,就是正义的。”

    “不可理喻。”辛胖子总结道。

    “不过,我一直觉得爱玛教授对大家很友好。”郑清想起魔文课那位严厉的老太太,对自己的用词稍稍做了一点调整:“我是说,她在教我们魔文的时候一直非常尽心负责。”

    爱玛·奈特莉,《天空之文·大学一年级》的作者,是天文08-1班的魔文课教授,但她同时也是阿尔法学院的院长。

    在郑清印象中,这位严厉的老教授一向公正,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九有的学生而有所偏颇。

    “学院之间的根本矛盾,不是靠几位关系良好的教授院长就能扭转过来的。”萧笑对郑清的说法不以为然:“很多时候,院长们的言行代表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其所在学院。”

    郑清咀嚼着这句话,艰难的点点头。

    “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还是没有办法解释学校为什么对昨天那场事故轻拿轻放。”郑清终于想起之前的疑惑,将大家讨论的方向引回最初的话题中来:“如果你们留意的话,就会发现直到现在,学校对昨天那场事故的处罚结果还没有下来……”

    “很显然,我们的校长大人现在并不在学校。而副校长以及院长们,并没有把学生名字从花名册里勾掉的权力。”萧笑接过郑清手中的报纸,一边翻看,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那报道呢?为什么报纸们对那件事几乎没有什么报道呢?”

    “这是九有的一贯作风。”这一次,是张季信为郑清解答了疑惑:“如果今年承办校猎会的是学院是阿尔法学院,那么昨天猎场上发生的事情早就在整个巫师世界沸沸扬扬的传播开来了……老实说,虽然我不太喜欢他们那副虚伪的面孔,但他们坚持的某些原则还是有几分骨气的。”

    “不仅仅是九有学院。”萧笑不赞同的摇着头:“包括星空、亚特拉斯……但凡拥有强盛的传统势力的学院,都更喜欢稳定,而不是混乱。”

    “我原以为阿尔法学院更传统一些。”郑清头顶的呆毛忍不住炸了起来:“他们不是拥有第一大学最多的巫师贵族,以及最悠久高贵的血统吗?”

    “贵族多,并不代表历史悠久。”萧笑立刻纠正了郑清错误的观念:“巫师贵族与阿尔法学院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也许那些贵族们拥有漫长的历史,但阿尔法学院却很年轻。准确说,这所学院建立只有二百三十二年的历史……与九有学院四千七百零五年的历史相比,自然没有什么提及传统的底气。”

    “任何事情都不要流于表面,要看到事物的本质。比如昨天那场比赛,表面上看,红桃Q猎队输了,但实际上,要倒霉的恐怕是三叶草猎队的那头僵尸……”

    郑清想起学校里的传言,不由赞同的点点头。

    把雷哲的女朋友打成那副模样,如果将君还想平平安安的过完这个学年,恐怕是一件很难达成的心愿——这个难度并不比阿尔法与九有之间和解低多少。

    “谁说红桃Q输了?”旁边传来辛胖子不满的声音:“你们难道都不看报纸的吗?校报那么大的标题在那里摆着……清哥儿瞎,博士你也瞎了吗?”

    萧笑扬起眉毛,语气有些震惊:“三叶草输了?”

    “唔,第一次知道萧大博士不知道的事情……忽然有种强烈的成就感诶。”辛胖子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乐滋滋的看向张季信。

    红脸膛男巫不屑的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

    “输了?怎么可能?!”郑清震惊的看向辛胖子:“大家被赶出去的时候,三叶草不是已经控制住场面了吗?”

    他立刻翻出刚刚丢下的那份报纸,找到有猎赛消息的版面。



    2008-2009学年‘校园杯’赛程(循环赛)

    10月26日(壬戌月己亥日)

    时间:下午1:00至5:00

    状态:已结束

    参赛队伍(按现有积分排名):三叶草猎队;红桃Q猎队;皮一皮开心猎队;惠灵顿海狗猎队;兰开夏扫帚猎队;七色鹿猎队;龙与泰坦猎队;鞑靼龙卷风猎队;坩埚、试管与镊子猎队;五只雀猎队。

    (附表一:猎队成员名单)

    (附表二:猎队综合积分排名)

    比赛结果:第一名,红桃Q猎队,总积分一百九十六(晋级决赛)

    第二名,三叶草猎队,总积分一百六十九(丧失晋级资格)

    ……

    本场MVH:红桃Q猎队队长兼主猎手,Queen,单人/场积分一百一十二分(击杀两头野妖王,辅助猎杀三十二头野妖)

    附:(关于本次猎赛,校报提供全方位精彩片段集锦画报,有意向的同学请联系校报编辑委员会,纸鹤群的联络气息:623858931)

    ……

    ……

    郑清一目十行的扫过校报上关于昨天猎赛的最终比赛结果。

    正如辛胖子所言,三叶草猎队被红桃Q猎队拉下二十七个积分,毫无疑问,最终获胜的是红桃Q猎队。

    “这不科学……”年轻的公费生喃喃着,忍不住又从上往下重新浏览了一边战报。

    “这很魔法。”萧笑也凑在他旁边,闻言撇撇嘴:“虽然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但必须承认,这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确实如此。”郑清赞叹的点点头,抬头看向胖子:“后来发生什么了?我记得在骚乱发生之前,三叶草的人不是压着红桃Q打的很嗨吗?”

    “就是因为他们打的太嗨……嗨过头了。”胖子费力的耸耸肩,提示道:“你记得将君开始打晕的那两个猎手吗?”

    “尖头叉子跟虫尾巴?”郑清立刻反应了过来。

    代号尖头叉子的詹士辰是一名占卜师,也属于红桃Q猎队的后勤支援猎手,在猎场上以优秀的占卜能力给郑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代号虫尾巴的彼得·格林斯潘。作为红桃Q的寻猎手,他几乎毫无建树,唯一一次与将君的交锋,还被吓的瘫坐在地上——这个场面也给郑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对,就是他俩……格里斯潘家不愧是开银行的,出手就是阔绰。”胖子啧啧称叹,耐心的解释道:“他在草丛里醒来的时候,三叶草的人还在欺负Queen,然后他就喝了一个小蓝瓶……”

    “小蓝瓶?”郑清立刻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就是一瓶超魔药剂,肯定是这个土豪在上场之前自己买的。”胖子咂咂嘴,一脸可惜:“正宗的高级魔药,不是资深的注册药剂师都配不出来……在药剂师协会给的参考价格表中,这么一小瓶超魔药剂,价格就在二十枚玉币以上!”

    “也就是两个公费生的奖学金。”郑清心痛的总结道。

    胖子没有在意郑清的表情,而是继续说道:“……总之,喝下那瓶超魔药剂之后,虫尾巴就化身成一架人形的自走炮台,仅凭一道能够默发的简化版‘流火咒’,用一串源源不断的小火球,硬生生把三叶草的五个人轰的半熟!”

    “于是红桃Q绝地反击,成为本届‘学院杯’最后一支晋级决赛的猎队。”

    “你没看校报编辑室里那些最后的画面……将君,就是阿尔法学院的那头僵尸,被学校的治疗师们从猎场里抬出来的模样,啧啧,太惨了……我敢打赌,他半个身子都碳化了。”

    “我猜他更惨的还在后面。”张季信冷笑一声:“听我哥说,雷哲昨天训练的时候发了好大的脾气,差点把整座训练场给炸飞……也许那头僵尸老老实实呆在校医院是个不错的选择。”

    “奥古斯都不会坐视不管的。”萧笑摇摇头,否定了张季信的想法:“将君是弗里德曼的人,自然也就是血友会的人……除非奥古斯都打算坐视神圣意志彻底压过血友会,否则他不会任凭自家会里的兄弟被神圣意志欺负的。”

    “雷哲也不能无视他女朋友的遭遇吧。”郑清咂咂嘴。

    “所以说,麻烦的还在后面啊……事实上,我非常怀疑三叶草在猎场上特意针对红桃Q就是弗里德曼的主意。”萧大博士摘下眼镜,重重的伸了个懒腰,深深叹了口气:“总而言之,幸亏我们有自己的社团,自己的猎队……没有搅和进那个大泥潭里。”

    郑清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不论是神圣意志,还是血友会,亦或者九有学院与阿尔法学院两个学生会之间,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红袍子与白袍子在可预见的未来,会有更多、更激烈的摩擦。

    “我觉得你们俩有点过于乐观了。”辛胖子吸了吸鼻子,用微妙的眼神看了郑清一眼:“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队长大人跟阿尔法学院那位瑟普拉诺同学还有一个不得不说的赌约……还有之前,泰勒家那个小狼崽子,他那个提议也很值得商榷啊!”

    郑清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好累。

    “不管怎么说,这里终究是第一大学。他们就算再能闹,应该也折腾不起什么太大的麻烦……吧。”张季信在旁边安慰道。

    只不过听他的语气,显然对自己说的话也没有太多信心。

    “这可不一定。”萧笑冷笑一声,提醒道:“你们昨天难道没有发现,最后出场镇压骚乱的大巫师只有老姚一个人吗?包括学校的两位副校长、以及另外三所学院的院长,都不见踪影……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很不正常。”

    “也许其他院长们觉得,老姚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了?”郑清挠挠头,有点不确定。

    “是啊,老姚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了。”萧笑重复着这句话,用笔杆骚了搔下巴,若有所思的,喃喃着:“但这并不是其他人不来的理由……这很不对劲。我总觉得学校似乎隐瞒了什么事情…”

    “或许这也是老姚今天迟到的原因。”张季信掏出自己的怀表,在几位同伴面前晃了晃:“如果你们稍稍注意一下时间的话,就会发现魔咒课已经上课十多分钟了……但我们亲爱的姚教授还没有来。”

    似乎为了否决他的这种错误想法,门后简笔画小人儿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教授来了!!”



    简笔画小人尖锐的叫声在教室里回荡着。

    原本乱哄哄的嘈杂气氛几乎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都正襟危坐,等待教授的来临。

    郑清飞快的把桌面上的报纸书刊收拢到抽屉里,然后翻开《标准咒语·大学一年级》,胳膊架在课桌上,做出一副认真预习的表情。

    “砰!”

    教室门被重重的推开。

    老姚抱着讲义,大踏步走上讲台。

    郑清微微抬起头,小心的瞄了一眼。教授板着脸,表情非常严肃。

    “咚咚咚!”老姚用烟斗敲着讲桌,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都把书收起来!……昨天晚上没有开例会,今天上课前,我们先讲几个事情!”

    “来了。”

    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位男巫不动声色的互相看了一眼,身体坐的愈发笔直。

    “第一个事情,就是昨天下午一号猎场上发生的那件事。”

    不出所料,老姚开场就提到了这件事,这也是所有人都最关心的一个话题:“昨天谁都在一号猎场,站起来!”

    教室里的年轻男女巫师们小心翼翼的互相打量着,磨磨蹭蹭不敢起身。

    郑清叹口气,在讲台上的教授发飙之前,率先站起身来。

    身为公费生,他总是比其他人多一丢丢底气。

    有了他的带头,其他人似乎也放下了包袱,陆陆续续推开凳子起身,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的‘吱吱呜呜’的声响。

    很快,大半个教室的人都站了起来——身为大一的新生,大家对任何一件集体活动都非常热情,如果在大二或者大三的班级里,去看台的人估计会少一半;而到了大四,沉重的课业压力与注册巫师考试能把大部分人逼疯,除却那些很早就搞定这些难题的优秀学生,很少有大四学生有心情坐在看台上陪一群低年级的家伙没心没肺的聊天、大笑。

    老姚抱着胳膊,慢吞吞的在讲台上来回踱步,不时还抬头打量一番站着的年轻巫师们,似乎正在考虑该如何教育这些年轻人。

    一遍,两遍,三遍。

    “我很失望。”这是老姚说的第一句话:“我对你们很失望。”

    他停下脚步,站在讲桌后,双手扶着桌沿,眉头紧皱,痛心疾首的说道:“身为九有学院的一员,却像那些穿着蓝袍子的学生一样,满脑子都想着用暴力解决问题……当然,我不是对星空学院的作风有意见,而是我觉得作为九有学院的学生,你们应该有自己的风格,有自己的选择!”

    “但是考试阻止不了那群栅栏妖精呐。”郑清在心底默默腹诽,他实在想象不到,九有学院除了考试之外还有什么特色与风格。

    除了互相丢咒语之外,他们难道还有什么其他办法能够阻止阿尔法学院的攻击吗?

    或许可以去丹哈格上诉?前提是他们能够走出第一大学的守护大阵,而且巫师最高法院的法官们接受一群年轻巫师因为口角与思想上的矛盾引起的冲突案件。

    哦,布吉岛上好像还有一个巡回法庭,但年轻的公费生非常怀疑巡回法官会不会接受他们的上诉。

    讲台上,老姚唾沫横飞的训斥着堂下的年轻巫师们。从他们莽撞的举止,到他们不负责任的行为,再到他们不够整洁的衣着打扮、以及对咒语稀松的掌握——尤其是最后一点,郑清觉得老姚对于这一点非常在意。

    也许当时九有学院看台上的咒语丢的再迅速一点、砸的更准确一点,教授的态度会稍微好一点?毕竟他是魔咒课的教授,如果学生们在魔咒方面的掌握很好的话,他也能从另一个方面稍稍得到满足。

    年轻的公费生低着头,一边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一边挤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不时点点头,似乎对教授的说辞表达着无条件支持。

    这是一种非常明智的选择。

    老姚训斥了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总之,当教室里的洒扫小精灵为他续上一杯新的热腾腾的茶水的时候,教授终于住了口,稍微歇了几秒钟。

    “……昨天参与那件事的所有学生,每个人,在本周五放假之前交给我一份五千字以上的检讨书!”说到这里,老姚提高声音,强调道:“一定要深刻!深刻反省一下你们自己,到底有没有错,错在哪里!身为一名九有学院的学生,面对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要有改善措施,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写不够五千字的,少一个字,扣一个学分!”

    “我看你们到底能不能涨点记性!”

    郑清眨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脚,小心的踹了一下前面的张季信。

    红脸膛男巫目光呆滞的看着讲台上的教授,一语不发。

    郑清注意到他课桌上,那份凑字数的检讨书,刚刚写了不到二十行,估计总字数绝对不会超过六百字。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

    “噗……”坐在郑清前面的辛胖子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笑出声。

    “班纳?你有意见?”老姚面色严厉的看向胖子。

    “没有,教授。”辛胖子飞快的抬起头,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满了泪水,语气哽咽道:“我只是为自己昨天的行为感到难过,觉得有愧于一个九有学生。”

    听他这么说,老姚的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郑清大感钦佩的看了胖子一眼,他觉得自己似乎一辈子都没办法做到这么厚脸皮。

    学校应该为他颁发一个小金人,年轻的公费生在心底想着,就算他当不了一个合格的记者,也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演员。

    训斥之后,老姚又提了另外几件事。

    一件事是本周六的‘学院杯’舞会,他希望大家尽量能够抽出时间参加一下。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社交场合,我希望大家多参加这类活动,对你们成长很有好处。”教授在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再一次强调道:“……当然,还是那句话,不许搞事情!如果再发生一次类似昨天的事故,下半年,你们不要想学校会允许你们组织任何一次活动了!”

    另外一件事是新生猎赛的事情。

    “鉴于安排方面的变动,新生猎赛提前到本周末举行,时间是周日下午一点至五点。”老姚说着,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左右:“我记得班上有同学组织了自己的猎队,打算参加今年的新生猎赛?”

    郑清不由端起架子,把身子挺的更直了一些。

    他注意到唐顿与马修·卡伦似乎也表现的更专注了一点。

    “很好,非常好。”教授点点头,脸上在今天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笑意:“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次非常好的锻炼机会……每个人在这四年里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参加新生赛。不论结果如何,都是值得纪念的;不论最后成绩怎么样,我都会给每一位参赛的同学一点学分上的鼓励。”

    “这是你们应得的。”



    周六晚上的‘校园杯’舞会,第一大学的全体公费生都必须参加。

    郑清是在周四下午的生活课上才知道这件事的。

    生活课虽然只有半年的课程安排,而且每周只有一节三个半小时的课时,但对于大一上半学年的学生来说,这门课程的重要程度与符箓学、天文学、卜算学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因为第一大学的绝大部分学生都是第一次离开家长独立生活,所以学校有责任将日常使用的一些生活类魔法传授给大家——比如常用遁术、通讯类咒语、修复类咒、以及清洁类咒语等——确保不会有人因为不会洗衣服而穿着脏兮兮的袍子在校园里跑来跑去。

    那简直是所有巫师的耻辱。

    鉴于这节课的重要程度以及必要性,第一大学将其列入全校性必修课,也就是课表中备足的通识类课程。这意味着入学的每一个新生都必须在这门课拿到及格以上的分数。

    生活课的上课地点在教学楼西402,是一间小教室,但也是一间专业性的教室。

    教室里除了正常上课需要的桌椅板凳以及黑板讲桌之外,每张课桌旁边还有一个独立的盥洗台、以及三个提供不同温度清水的黄铜水龙头。

    深秋季节,下午时分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刺眼了。

    由于高大的玻璃窗隔绝了屋外的冷风,让整个教室只能感受到秋日的温暖,感受不到秋风的萧瑟。这让站在盥洗台前的郑清有种强烈的,昏昏欲睡的感觉。

    尤其是秋风吹在窗户上,玻璃与窗棱发出有节奏的咔哒声,仿佛一道持续不断的催眠咒,更加重了他的这种感受。

    “我觉得你应该向田教授请个病假,你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萧笑站在郑清身边,嘴唇微动,小声建议道:“如果你站着睡着了,教授恐怕不会高兴的。”

    田教授就是生活课的教授,是一位面容慈祥,但是弯腰驼背的老婆婆。

    她总是习惯于拄着一根上粗下细的藤杖,慢吞吞的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用另一个手里举着的单片眼镜,仔细打量每个学生的学习成果。

    遇到不合心意的情况,她总是不惮于挥动手中的藤杖,重重‘敲打’这些年轻巫师的脊背,虽然很痛,但却完全不会受伤——而教授联席会议似乎对这种情况视而不见,学校也对每年上百封的投诉信置若罔闻。

    这让众多上生活课的年轻人气愤之余,也多了几分畏惧。

    作为九有学院的公费生,郑清还没有挨过田教授的藤杖,他也完全不想因为一个愚蠢的坚持惹得教授发怒。

    听到萧笑的提醒,年轻的公费生用力眨眨眼,深吸几口气,努力睁开眼。

    讲台上,田教授正背对着大家慢悠悠的在黑板上写着咒式,看样子正写在兴头上,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算了吧。”郑清犹豫了几秒钟,最终放弃打搅教授兴致的想法,摇摇头:“也许只是昨天训练的有点晚了……缓一缓就好。”

    还有不到三天就是新生猎赛了。

    在裁决猎队与邓子的帮助下,宥罪猎队每天几乎要在训练上花费将近十个小时的时间。除却上课的七八个小时,吃饭以及写作业之外,留给宥罪诸位猎手每天睡觉休息的时间几乎不足五个小时。

    这种近乎变态的训练计划已经持续了快一个星期时间。

    “还有三天,再坚持坚持,没关系的。”郑清虚着眼,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晕死在课堂上。

    “大家都是一样的训练,裁决那边也给我们提供精力药水了……但是你的情况格外糟糕。”前排的辛胖子把脑袋向后仰了仰,小声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你影子被割掉的原因?”

    郑清皱了皱鼻子,低下头,看了一眼脚底。

    下午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投射在地板上,留下一片晃动的、仿佛流水似的光晕。站在光晕中的,无论是桌椅板凳,还是学生、教授,都会留下一团漆黑的影子。

    除了郑清。

    上周,在参观苏施君那所维度进化实验室的时候,他的影子被苏大美女的一份契约给‘骗’走了。这让年轻的公费生最近一直有种种不适应的感觉。

    “不应该吧。”郑清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迪伦不是说过吗?没有影子只会对阳光感到轻微过敏,不会有其他负面作用的……”

    作为403宿舍另外一位没有影子的成员,吸血狼人先生在这方面有相当的话语权。

    “你跟他不一样,”萧笑摇摇头:“吸血鬼是天生没有影子的……而你是有影子,只不过影子被‘剥夺’了……谁知道这种魔法会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呢?”

    “也许你应该找苏大美女再聊聊这件事。”张季信终于忍不住,也转过头,热切的看向公费生:“你什么时候去?我可以做你的保镖!”

    “还有我,还有我!”辛胖子不甘示弱,连声道。

    郑清嘴角抽了抽,无力的笑了两下。

    “等新生猎赛结束吧。”他微微叹口气:“反正也就剩下两三天了,这点时间,我还是能坚持下去的……大不了周六晚上的舞会我不去了,在宿舍里多睡一会儿。”

    “不去也好。”辛胖子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从周一老姚在魔咒课上警告大家不准在舞会上折腾什么事情之后,我总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总感觉要出事。不去也好,不去也好。”

    “咚咚咚!”

    讲台上响起几声沉重的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

    “坐在后面的几位年轻先生,请你们保持安静。”田教授笑眯眯的看向几位男巫,重重的跺了跺手中的藤杖,将同学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其他人的脑袋齐刷刷的转向后面,看向几位男巫,然后又齐刷刷的转回去,安静的看着讲台上的教授。

    田教授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并没有怒气冲冲的从讲台下走下来,抽打几位男巫。

    “今天我们学习一道‘清洁咒’……马上就是‘学院杯’舞会了,我相信大家都希望收拾的干干净净,与自己的舞伴在月光下翩翩起舞……而不是穿着臭烘烘的袍子,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的蜣螂。”

    说着,老婆婆又重重的跺了一下手中的藤杖。

    每个人面前的盥洗池里,顿时多了一堆脏兮兮,臭烘烘的袍子。



    红色与黑色的衣服堆积在一起,垒成一座尖尖的小山包,将书桌边的盥洗池挤的满满当当,散发出呛人的气味儿。

    偶尔有几只绿头苍蝇拖着肥硕的肚皮,艰难的在小山包的褶皱间跋涉,不时还鼓动起小喇叭,嗡嗡的吼上几句小曲儿,更是扰的人心烦意乱。

    这些衣服上都有大片大片褐色与白色的污渍,仿佛有人把肉汤洒在了上面,又像是有人穿着这些衣服在泥坑里打了几个滚儿,甚至还有许多不可名状的可疑黄色痕迹——单凭肉眼已经判断不出这些衣服是什么材质的了。

    郑清试着用羽毛笔的笔杆戳了戳这些脏衣服。

    手感硬邦邦的,仿佛戳在软木头上。

    “这是什么!”李萌捂着自己小巧的鼻子,尖声尖气的嚷嚷着。那只名叫李能的毛熊,似乎也被这些腌臜物熏到了似的,正拼命在小女巫的背包里挣扎,试图远离这片恐怖的区域。

    “如果要我们碰这些东西的话,我选择狗带。”距离李萌不远的地方,一位尖下巴的女巫用羽毛笔戳了戳盥洗池里的脏袍子,然后把笔尖凑到眼前,随即丢的远远的,一脸厌恶的表示。

    蒋玉作为班长,自然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随便,只能硬着头皮站在盥洗池前,竭力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郑清咧嘴一笑,环顾左右。

    果然,在女生的映衬下,男巫们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在年轻的公费生看来,很难说哪种表情更糟糕。

    “……任何一个合格的巫师,都不应该穿着脏兮兮的袍子在外面走来走去。”

    “那是贝塔镇北区的流浪汉,不是巫师!”

    “作为第一大学的学生,你们尤其要注意自己的形象,绝对不能把自己拉低到戏法师们程度……”

    讲台上,田教授颤颤巍巍转过身,用手中的藤杖敲了敲黑板,强调道:“只需要一道固定句式的咒语,再加上不足半页,解析过程只有二十行的咒式,你们就能每天穿着干干净净的袍子来上课……还有比这更简单的事情吗?”

    “没……有……”同学们拉着嗓门稀稀拉拉的回应着。因为许多人是捏着鼻子回话,所以声音混杂了浓重的鼻音,汇合在一起后,愈发显得古怪了。

    老教授见多了这种场面,完全不以为意,只是又敲了敲黑板:“抄下来了没有?”

    堂下诸生如梦初醒,纷纷掏出纸笔,开始飞快的抄录黑板上咒语解析的过程。

    当郑清抄完咒式抬起头后,教室前面,三个巨大的木盆正颤颤巍巍漂浮在距离讲桌不远的地方,一如讲台上那位老婆婆一样。

    木盆中堆积着满满当当的脏衣服,看上去比大家盥洗池的更脏一些。

    李萌仰着头,惊恐的看着距离她脑袋不足一米的木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整个人几乎都要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即便是蒋玉这种时候都没办法保持一贯的从容,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

    “在正式讲授今天的咒语之前,我们先聊点相关的其他话题。”

    “我知道,一部分同学在中学阶段接触过相关的清洁咒语……有谁能给我举个栗子?”老教授探着头,从几个木盆中间的空隙里向外张望着。

    她倒是不在意这些木盆里脏兮兮的袍子。

    蒋玉立刻举起手。

    “Scourgify!”她没有打开法书,而是冲着李萌头顶的那个木盆打了一个响指。

    一阵星光闪过,木盆中的衣物顿时显得干净了许多。

    “啊,欧罗巴那边的老咒语……很多年没有听过了。”老教授满意的点点头:“不需要使用复杂的咒式,而是通过魔文与手势的共鸣,达到准确施法的效果……优势很明显,方便快捷,但缺点也同样突出——我们可以同意这些衣服上的脏东西没了,但很难认可这些衣服被‘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

    “欧罗巴那边的许多老派巫师仍旧喜欢使用这道咒语,这让他们的袍子上始终有一种腐朽的气息……因为这道咒语无法彻底清除嗜魔螨的幼虫,以及纤尾孢的残骸。”

    “这也是许多白丁们印象中巫师的味道,一种古怪的味道。”

    “奖励蒋玉同学一个学分!”老教授挥挥手,将那盆略显干净的衣服赶到不远处:“还有没有其他方式?”

    教室里顿时陷入沉默中。

    对于这些非专业‘洗衣师’出身的年轻巫师们来说,能够知道一条清洁咒已经是难得可贵的事情了。

    郑清环顾左右,见始终没有人站起身,犹豫了一下,终于举起手。

    “郑清同学?”老教授招招手,指着左边的木盆,示意道:“这盆交给你。”

    郑清有点忸怩的站起身,然后在老教授鼓励的手势与周围伙伴惊奇的目光中,拎着自己的灰布袋一溜烟跑到教室前排。

    “我会的不是咒语。”他小声对教授解释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箓。

    堂下响起一片恍然的声音。

    符纸贴在木盆上后,一缕青烟立刻冒起,匀称的裹住了整个木盆。

    当青烟散去之后,盆子里的脏衣服已经焕然一新,而且似乎还散发出一股清新的味道。

    李萌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立刻探出手,一把揪住公费生。

    “快给我两张!”她小声威胁道:“不然我让林果从你们猎队辞职!”

    这是一条非常有效的威胁,郑清的脸立刻皱成了一团。

    但小女巫还没等到胜利的果实,便被一旁的蒋玉揪着耳朵拎了回去。

    “很好,很好!”田教授的目光完全被郑清的木盆所吸引,并没有注意到他与小女巫之间的互动。

    老教授夹着藤杖,枯瘦的手指轻轻拍着手心,连连赞叹:“非常高深的符文使用技巧,奖励郑清同学两个学分。”

    随后,她转头看向其他同学,解释道:“这道符箓嵌套了十二个符文,其中有五个属于注册巫师考核范围之外的的符文……而且这张符箓中使用的嵌套技巧,即便是资深的注册巫师,都很少有人掌握。”

    “事实上,能够掌握如此高深符文技巧与知识的巫师,很少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符箓上面……就像一位大巫师一丝不苟的配置镇静剂一样滑稽。”

    “嗯,既然你已经上台了,那暂时不用下去了。”老教授用手中的藤杖敲了敲面前最后一个木盆,示意道:“今天我们学习一道符合你们身份的咒语……既不会太古老,给你们的衣服留下历史的腐朽气息;也不会太艰涩,困难到需要掌握上千枚符文才能学会的程度。”

    郑清苦着脸,站在讲台边。

    旁边,是一盆散发着臭气的脏兮兮的衣服。

    面前,是李萌小女巫那张得意洋洋的笑脸。



    “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这是你们将要学习的一道基本清洁咒。”

    “薄,是一个语气助词,也是一个邀请的字眼……就像你们大家熟悉的束缚咒中的葛、覃、藟这些传奇生物一样,通过‘薄’这个咒眼,你们可以召唤虚空中一个神秘的种族——螺娘族。”

    “对于你们这些年轻的小脑瓜们来说,螺娘族大概是一个非常生僻的概念……嗯,但是她们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近亲,田螺姑娘。”

    教室里一片恍然的答应声。

    当然,这些应答大多集中在巫师家庭出身的学生身上,比如张季信、蒋玉、马修、唐顿等人。

    对于郑清来说,不论是螺娘族,还是什么田螺姑娘,他都没有什么明确的概念——当然,在他小时候,曾经在小人书上读到过田螺姑娘的民间故事,但郑清非常怀疑自己知道的田螺姑娘与巫师世界的田螺姑娘是不是同一个概念。

    “学术界一直流传着一个未经证实传言——螺娘族是死去的田螺姑娘们精气神所化生出了的精灵,存在于虚无与真实之间的世界,响应每一个需要她们帮助的巫师的召唤。”

    老教授拄着藤杖,颤颤巍巍的走下讲台,慢悠悠的在过道中溜达着,向大家仔细解析黑板上那道生僻的咒语:

    “污,本意是积聚着不流动的水,引申为脏的、不洁净的。从水、从亏,意在形容。”

    “但是在这个咒语中,你们要用着重语气读这个咒文(ù),因为它是被当做动词使用,意思是洗去污垢。这种变动的,意在向螺娘传达巫师的意图……你们总不会认为,那些虚空来的精灵能够听懂你们某些复杂的指令吧。”

    “至于‘私’与‘衣’,则代表清洁的对象。”

    “大部分时候,私是指内衣,衣是指外衣——这基本就能囊括你们所穿戴的一切了。当然,这里也有几个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鞋子可以算作外衣,袜子算作内衣;手套是内衣,帽子则是外衣……不要问我为什么,当初订立契约的时候,巫师们就是这么规定的。”

    “教授!”辛胖子立刻举起手,站起身质疑道:“如果只是用来清洗衣物,专门学这么一道咒语,是不是有点浪费?”

    他的质疑得到许多人赞同的声音。

    “不要急,不要急。”老教授顿了顿藤杖,教室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所谓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如果你的概念里,衣服只是穿在身上的布料,那么你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成绩了。”

    “难道你们没有听过,‘幕天席地’以天为被、以地为床这个典故吗?”

    “倘若你以屋子为外衣,屋子里的陈设自然就属于内衣;倘若你把口杯外侧当做外衣,口杯内侧自然就是内衣了……诸如此类,这道咒语的使用范围就是这么宽泛。”

    “当然,在使用咒语的时候,你们还需要集中精力,将需要清洁对象的‘形态’在脑海中有一个清晰的印象……螺娘们可能听不懂你们说的意思,但是她们是一群非常敏感的精灵,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你们想象的画面。”

    “专注!”老教授用力顿了一下藤杖,声音陡然提高数度:“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在使用清洁咒的时候胡思乱想……校医院不止一次接诊过某些胆大包天的男生,他们试图让螺娘们帮他们洗澡。而正常的男性很难在螺娘们面前保持常态……这就导致那些美丽的精灵会非常粗暴的对待他们‘变形’的某些部分。”

    “嘶……”教室里的男生们不约而同的抽了一口冷气。

    虽然教授说的非常隐晦,但很明显,使用清洁咒洗澡并不会为大家招来一位软萌的女仆,而更可能是一个强硬的洗衣机。

    整间教室里,也许只有李萌没听懂教授的意思——或者她听懂了,却假装没有听懂——所以,郑清恰好瞟见小女巫拽着她的表姐,不断追问某些令人耳红心跳的细节。

    注意到年轻公费生躲躲闪闪的目光,蒋玉的白净的脸颊腾地一下涨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

    然后她一巴掌拍在李萌的脑袋上,制止了小女巫越来越不着调的问话。

    “咒语的内涵就是这么多,下面是实践环节。”老教授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重新回到前台:“现在,由我们的郑清同学做一个演示……你能够使用那道符箓,肯定可以轻松的用处这道咒语。”

    后一句话她的笑着对郑清说的。

    郑清终于知道教授让他站在讲桌边的缘故了。

    他苦笑着抓抓头发,按住面前的法书,在心底默念几遍之后,终于开口,一字一句颂道:“薄污我私,薄浣我衣!”

    乳白色的光晕从法书的咒式上腾起。

    法书上空,细微的空间波动涟漪荡开,一阵星光伴随着这些涟漪喷涌而出,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生物。

    郑清也第一次见到了这种名为‘螺娘’的精灵。

    她身高不足三尺,星眸皓齿,穿云裳,挽云髻,身量苗条,体格匀称,仪态端庄,披帛上闪烁着忽明忽暗的星云,宛如一条灿烂的银河缭绕周身。

    也许空间的穿梭令她稍稍有些不适,这只螺娘用迷惑的眼神四下打量着教室,却对近在咫尺的木盆视而不见。

    “专注!”田教授大吼一声,重重的顿了一下手中的藤杖:“睁大眼睛,不要错过与她对视!”

    郑清一个激灵,立刻紧紧盯住螺娘,同时心底不断勾勒那个木盆以及衣服的形象。

    半空中的精灵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的召唤者,飘到郑清面前,看向他的眼睛。

    郑清强忍住眨眼的冲动,一动不动的盯着精灵的眼睛。

    她的眸子看上去异常干净,仿佛一块剔透的宝石。

    许久,螺娘精灵终于微微低头,优雅的答应了一声:

    “喏!”

    沙哑空灵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着,显得异常悦耳。

    然后,精灵抬起手臂,微微抖了抖挂在臂弯上的披帛。恍若一道星河,被抖落凡间,灿烂的光辉顿时笼罩住整个木盆。

    黑色、绿色、金色,三色光芒交叉闪烁片刻之后,螺娘精灵抬了抬胳膊,重新收起披帛。

    木盆中,原本脏兮兮的衣服已经变得干干净净。

    郑清甚至还隐约从上面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