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建议很冷笑话,即便是提出这个建议的郑清在话出口之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摇摇头,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但四位不速之客中的某一位,显然把这个建议当真了。
“可以下去跺跺脚吗?”牛头眨眨眼,晃着脑袋,兴高采烈的看向同伴:“要不我们下去吧,一直站在上面,冷风吹的我牛角都僵硬了。”
郑清嘴角抽了抽,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茬——他非常想吐槽那个牛头,牛角原本就是僵硬的,被风吹一吹,冻一冻,又有什么打紧呢?
鉴于双方的身份区别,郑清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
与他不同,牛头的同伴倒是很果断。
美女蛇一语不发,黑色大氅忽的一扬,身后那条粗大的大尾巴只是一甩,便将那个多嘴多舌的家伙抽落树枝。牛头如愿以偿的下到了地面。
只不过它是脑袋朝下落下来的,没有实现它跺跺脚暖和暖和的愿望。
从雪坑里爬起身后,牛头倒也没有重新爬回枝头,而是径直找了株粗大的松树,低下头,借着粗糙油腻的松树皮,蹭了蹭它的牛角。
细针般的松叶随着牛头的拱动窸窸窣窣的落下,给雪地铺上了一层久违的绿色。月光下,看着这幅奇特的场景,别有一番趣味。
蹭完一侧,蹭另一侧的时候,牛头转了过来,铜铃大的牛眼恰好对上年轻公费生目不转睛的视线。
“牛角就像那些吸血鬼的牙,时不时擦一擦,保养保养才是王道。”牛头毫不在意的挥挥手,对郑清说道:“你要不要来试试?”
“这不是重点吧!”郑清满头黑线:“而且,我也没有牛角。”
“哦,对,你没有牛角噢!”牛头后知后觉般恍然道。
这份傻气令人叹为观止,郑清抬头看了看树枝上的其他几人,想看看他们的反应。但出乎他的意料,树枝上的其他三道身影似乎对树下同伴的逗比行为视而不见。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郑清,再无其他任何举动了。
这让年轻公费生浑身发毛的同时,愈发困惑。
“你们到底来干嘛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试探着向牛头人那边走了一步:“抢劫?绑票勒索?谋杀?总不至于就是站在这里表演默剧吧!”
嘴里说着话,他的手却仿佛无意间撑在了后腰处,看似是久坐后熟络筋骨,实则是按在了他那柄柯尔特蟒蛇的枪柄上。
弹匣里还有之前塞进去的六颗束缚咒弹——郑清对此尤为后悔,他觉得自己应该给里面塞点更强力的符弹。但好歹也是六道束缚咒,一个一颗,还有两颗富余,足够他跑远一点了。
是的,打一开始,郑清就没想着老老实实被这些人抓走,也没想着自己能神威大发,单挑四个不知深浅的不速之客。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趁着对面不注意,自己能偷偷溜掉。
考虑到它们仅仅让托马斯等人睡着,郑清清醒的认识到现在不是自己逞强装英雄的时候。他只需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只要跑出对方的视线,凭借灰布袋里那一沓沓用途各不相同的符箓,他就有百分之一的信心躲过对方的搜捕——在之后,不论是找机会冲回学校找援兵,还是躲到最后等对方被迫撤退,郑清还没有想那么远了。
五十米。
再往前走五十米,郑清就有一半以上的把握,连开四枪,打中那四个不速之客。
如果能走到那四个家伙五十米之内,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将成功率提高到百分之九十,或者更高。
带着这点天真的想法,年轻的公费生扶着腰,扭着跨,装作活动筋骨,慢慢向树下那个牛头靠近。
但还没走出三米远,一只宽厚的大手便搭在了他的肩头。
“不要浪费心思试探了,也别想着逃出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突兀的在年轻公费生身后响起,将他吓了一大跳:“这片空间被人用大法力从沉默森林剥离了出去,除非对方主动放手,或者我们的几位校长院长一起出手,否则没人能轻易把我们从这里面拉出去的。”
“其实打碎空间屏障很简单,学校里随随便便就能拉出一打巫师做到这一点。”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一旁补充道:“但是在打碎空间屏障的同时,保持空间里生命的安全,则不是那么容易了……只有法力高强的大巫师,甚至更高层次的存在,才有可能实现那么精巧的操作。”
郑清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慢慢向后看去。
拦住他的,正是刚刚还在呼呼大睡的托马斯。而在托马斯旁边,包括张羽、希尔达在内的其他助教们也都悄无声息的站起身,默默打量的对面那四位不速之客。
刚刚说话的,就是托马斯与希尔达。
注意到年轻巫师震惊的目光,希尔达轻快的冲他挥了挥手。
“想法不错,选择也没错,而且勇气也值得鼓励。”这位实践课的助教先生指了指郑清藏在身后,按在枪柄上的手——显然,他对年轻公费生的打算一清二楚——但他随即补充道:“只不过学校不会鼓励你这种冒险行为的……太莽撞了一点。”
仿佛是为了说的更清楚一点,希尔达走到郑清身边,接过他的符枪,做了一个示范动作,解释道:“你刚刚的动作幅度太大了点,稍微有点警惕性的对手都不会忽略你那夸张的举动……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还想用符枪,那就应该学一学美国西部巫师的拔枪术。”
“无声咒更恰当一点。”托马斯显然不赞同伙伴的观点:“拔枪术不是一年半载能掌握的,但是只要天赋足够的巫师,学会无声咒只需要一个星期。”
“如果我是你们俩,会先向郑清同学解释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张羽温和的声音在两位助教身后响起:“否则我们这位警惕的公费生就会向你俩脸上砸辟邪符了。”
听到这番话,郑清刚刚偷摸伸进灰布袋的手顿时僵在了袋口。
他小心的咽了口唾沫,对着托马斯与希尔达干笑了两下。
“不是辟邪符,”年轻的男巫下意识辩解道:“只是张静心符……我是说,有点乱,情况有点复杂,我想静静。”
“啧……真是件伤心的事情。”希尔达夸张的叹口气,扭头走向队伍后面:“托马斯,解释的事情交给你了。我也要静静……去反思一下为什么自己的学生会不相信自己。”
“我们确实着了对方的道。”
“因为有十几个助教在一起,又是学校附近,所以助教团的行动并没有完全遵循‘要员保护’计划行动,在转移过程中浪费了太多时间。”
“好在对方的经验也不太丰富,忽视了学校守护大阵对这个‘沙箱’的影响,给了我们足够的缓冲时间——这也不能责怪它们不够专业,而是因为极少有势力能够在第一大学眼皮底下做这样的手脚,难免会有意外状况。”
“事实上,在对方施展‘甘与子同梦’几秒钟之后,我们就已经重新清醒了。”
“只不过对面一直与我们保持着距离,而我们又想打对面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大家按照羽哥的要求,暂时躺在地上装睡……”
托马斯清晰而又有所保留的解释声在郑清耳边响起。
年轻的公费生木木的看着那些原本‘沉睡’的助教团成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而激烈的讨论着什么,不时向空气中打出几道颜色各异的咒语,脑子里乱糟糟的。
整片雪地里,唯一还在沉睡不醒的,就只有萧笑等宥罪猎队的那三位猎手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让郑清稍稍感到了一点安慰。
然后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它们……”年轻的公费生悚然转身,看向不远处那四位不速之客。
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准备好跟在助教们身后,迎接即将到来的惨烈大战。
但出乎他的意料,不论是那位‘神祇’,还是那条美女蛇,亦或者那位龟背矮个儿,都始终不声不响的站在树梢,丝毫没有出手攻击的意图。
即便是靠在树下的牛头,也只是偶尔从鼻孔里喷出几道粗大的白气,间或低着头,在树干上蹭一蹭牛角。颇有几分‘任你四处蹦跶,我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这让年轻的公费生愈发困惑。
“我已经彻底糊涂了。”他老老实实的叹口气,重新转头看向托马斯。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将那柄柯尔特蟒蛇塞进灰布袋里,相反,他还趁着这个机会,将原本弹匣里的几颗束缚咒符弹换成了辟邪符与雷咒符弹。
“正常,很正常的反应。”托马斯赞许的看着年轻猎手的举动,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没有人解释的话,我也会糊涂的。”
“我还是不明白,”郑清扫了一眼远处静默的四位不速之客,然后又看了一眼原地忙碌不休的助教们,皱着眉说道:“它们为什么不动手?你们为什么不攻击它们?还有,你们是怎么醒过来的呢?”
在刚刚的解释中,托马斯就对助教们如何清醒过来语焉不详。
“唔,主要是运气好……你知道,内因,外因,加起来,我们运气不错。”面对郑清的第二次追问,托马斯仍旧没有正面解释,含糊着,将问题掠过。
“所以说,你们只是运气好,才清醒过来的,对吗?”听完托马斯的解释后,郑清如是总结着,同时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那么,为什么我没有被那道咒语催眠呢?”
托马斯闻言,与一旁的张羽小心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沉吟片刻,才含糊回答道:“也许是因为你身上携带了什么自发性的防恶咒法器,也许是因为你身上另外一道更强大的咒语在奏效,打断了那道催眠咒的效力……当然,最大的可能是我们那几位客人技艺足够高超,即便施展的是群体性魔法,也能准确甄别在场的每一位巫师,将‘目标’跳过去。”
“很有说服力的废话。”郑清嘀咕着。
托马斯闻言,一脸黑线。
但他还是耐心解释了郑清其他的问题:“至于我们为什么不攻击它们……这里毕竟是它们的‘主场’,能够保持一定程度的和平,让我们多一点准备时间,自然是最好的。”
“更重要的,是对面那些家伙都是用的‘义身’,就算一换四,我们也是亏的。”张羽在另一侧补充道:“所以,能不打,还是不打为好。”
“义身?”郑清听到了一个新名词。
“就是假身,”托马斯似乎很高兴郑清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个名词上面,忙不迭解释起来::“你可以理解为某位巫师遥控的分身,与本体之间毫无牵连,却又能代替本体去做很多不干不净的勾当……前些年,三叉剑查出来的很多黑巫师,都喜欢使用这种手段。它可以帮助黑巫师们安全隐藏起来。只不过这种分身需要技巧非常高超的占卜师为它们洗炼因果,很少有黑巫师用得起……虽然它非常好用。”
“但不管多么罕见,这幅躯壳都是用魔法炼成的,实质上不过是一堆魔法材料与魔法回路的总和。肯定不能与巫师的真正价值相比。所张哥说一换四我们也吃亏,就是这个意思。”
“那他们现在是故障了吗?”郑清脑海中灵光一闪,立刻明白那些不速之客异常举动的缘故了。
自从释放出四道咒语,重新点亮这片世界,让助教团的巫师们陷入‘沉睡’之后,那四位不速之客的举止就变得格外古怪。不论是行为动作,还是言谈举止,都非常不合逻辑。
“啊,非常敏锐。”托马斯赞许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位不速之客:“总的来说,那些家伙还算谨慎……又是义身、又是沙箱,已经把暴露的风险降到了最低。”
“只不过它们还是低估了学校守护大阵的威力。”
“想在布吉岛上开一个沙箱,难度超乎想象。不出意外的话,这几位不速之客背后的神秘人,正在竭力躲避学校守护大阵的‘排杀’,顾不上这几个‘义身’在所难免。”
“我敢打赌,学校的守护大阵现在已经亮起了红色警报……说不定副校长还有院长他们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也就是说,姚院长还有其他几位校长院长们,现在都不在学校吗?”郑清似乎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胆子这么大了,喃喃着,自言自语道。
托马斯闻言一窒,眨眨眼,撇过头,假装没有听见年轻公费生的问话。
郑清挑了挑眉,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为难自己的面试官。
托马斯没有猜错。
就在助教团与宥罪猎队被困在某个‘沙箱’世界里的时候,沉默森林里,四条黑色的身影正在‘抱头鼠窜’,躲避半空中时不时激射而来的咒语打击。
之所以在‘抱头鼠窜’上加单引号,是因为这并不是一个单纯的形容词,而是一道魔法。就像‘桃之夭夭’一样,‘抱头鼠窜’也是一种古老的、用于战略撤退时的魔法。
只不过这道魔法在使用的时候,具有非常大的局限性——有且只有带鼠族血脉的生物才能完整施展出来。
而眼下,那四条黑影之中,恰好就有这么一位存在。
“向左,左偏十五度,四分之一频率,前进九十一步……注意,前面有守护大阵的一个节点,注意避让!”
“转向!转向!偏右三度!那个小娘皮又丢下来一串雷咒!并合步,左二拖右一,绕一个小弧度,不要被雷劈到了!”
“更改频率!更改频率!四分之三频率,急速前进一百二十五步,然后恢复原频!”
“娘希匹,学校外面罩的这个壳子真让人恼火!”
蹿在四道黑影之首的那只圆滚滚的肥老鼠一边语速急促的指挥队伍躲避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查杀’,一边嘀嘀咕咕,嘴里叫骂不止。
非一刻,它们终于蹿进了一小片空地之中,停下了脚步。
“歇一歇!”胖鼠大叫着,止住步伐:“这是我之前设置的一个‘安全域’,虽然面积不大,防御能力不强,但也好歹能拖一阵子……让我们喘口气。”
说话间,这只胖鼠裹着身上那条厚实的黑色大氅,在积雪中就地一滚。等它重新站起身的时候,身形已经倏然涨大了数倍,原本标准的老鼠模样也随着淡化不少,变得更像一位尖嘴猴腮的巫师了。
当然,这位‘巫师’嘴角仍旧长了几缕鼠须,身后也依旧拖着一条长长的鼠尾。
“这些是佛肚竹吗?”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背对‘鼠巫师’,弯着腰,打量着这片‘安全域’的边界,饶有兴趣的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竹子只适合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地方……而且它们不耐寒的吧。”
“眼光不错!”鼠巫师显然很高兴有人注意到这种细节,立刻津津有味的解释起来:“这是族里研究出来的最新品种,以佛肚竹为基础,衍生出来的耐寒、耐干冷的新竹种……竹子身上天然生长了隐匿气息、隔绝火、雷的符纹,用来当‘篱笆’是再好不过的了!”
“嚯……听上去确实不错。”瘦高巫师赞许的点点头,站起身,转头看向鼠巫师,提议道:“那么,二十玉币,我可以让这些竹子进流浪吧的大宗商品交易市场……如果你愿意签一份保底销售合同,流浪吧甚至可以免除你的手续费!”
说话的瘦高巫师,正是流浪吧的主人,贝塔镇里那位著名的流浪巫师。
听到流浪巫师的报价后,鼠巫师勃然大怒。
“见鬼!”它喊道:“你这是抢劫!如果我把这些竹子卖给第一大学,每年光专利费就能拿的手软!你竟然还想让我掏钱……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前提是,第一大学愿意收你的竹子。”流浪巫师摊了摊手,脸上露出他那惯有的假笑,然后用熟悉的油滑腔调说道:“据我所知,第一大学对地下鼠族各种严防死守,对待你们甚至比临钟湖里那些臭烘烘的鱼人还要严苛……如果不是今年学校却人手,你们想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校园里,恐怕还要一百年的时间吧。”
“更不要提,我们现在还在被第一大学的守护法阵攻击。万一真被那座法阵捉去一缕气息,不要说这几棵竹子了,就算你在第一大学地下建立的小王国恐怕都会立刻崩溃。”
这不是危言耸听。
鼠巫师——或者说鼠仙人——听到流浪巫师的分析后,重新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但很快,它便重新抬起头,怒气冲冲的看向另外一位同伴。
“米尔顿!你还没解释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它身后的长尾巴用力一甩,在雪地里砸出一条深刻的堑痕,然后身影一闪,便出现在米尔顿公爵面前:“为什么月下议会连一个大巫师都没来!为什么苏施君会得到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加持!难道你们打算两头下注吗?”
“苏施君是苏施君,卡伦是卡伦,不要混为一谈。月下议会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米尔顿公爵阴沉着脸哼了一声,继而用一种嘲讽的语气补充道:“至于两头下注……议会里的哪一张椅子,不是在两头、甚至三头、四头下注?就说你创造的鼠族,如果我没记错,也是一边在争取第一大学的正式编制,一边天天向月下议会提交议员身份评议。更不要提今天的这场行动了。”
话是实话,但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听到它的话,鼠仙人的的眼神立刻阴沉了下去,连带着它的胖脸又跟着鼓了几分。
“至于月下议会为什么让我来……也许议会觉得今天这场行动,有我参加就足够了。”米尔顿公爵虽然不是大巫师,却也有不逊于许多大巫师的独特能力,这让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充满了底气:“只要目的达到了,大巫师或者不是大巫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重大。”流浪巫师打断米尔顿公爵的话,用一种罕见的强硬口吻说道:“今天这场行动不是一次普通的行动……这场行动这关系到我们黑暗议会未来能否真正崛起,能否与超越月下议会,真正与第一大学平起平坐的关键……不容有失。”
米尔顿公爵眯着眼,对流浪巫师的这番话不置可否。
流浪巫师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语气稍微有点重,对于一位月下议会上议员,或者说吸血鬼大族的族长来说,稍显失礼。
但他并没有补救的想法。
“如果今天这次行动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鼠仙人只安排了自己的一道分身前来?”听到流浪巫师的话后,米尔顿公爵冷笑连连,瞥了旁边那位尖嘴猴腮的鼠巫师一眼,补充道:“而且还不是它那十几个分身中最强的一个。”
“因为鼠仙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流浪巫师简单的回答道。
“你以为我想来的吗?”鼠仙人——或者说鼠仙人的某个分身——抱怨的摊了摊爪子,撇撇嘴,嘴角的胡须滑稽的翘了起来:“与其跟你们在沉默森林里四处逃命,躲避学校守护大阵的追杀,我更愿意呆在地下城的藏书馆里,帮那些书籍清理灰尘。”
“鼠仙人可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月下议会的其他大巫师们,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米尔顿公爵学着流浪巫师之前那股油滑的强调,回答道:“如果我没有记错,黑暗议会成立的初衷,只是让大家多一个互相交流沟通的平台……没人想着再创建第二个月下议会,或者第二个巫师议会。”
“毕竟现在在黑暗议会里有椅子的,原本在其他地方也有椅子。”
这番回答露出了很多令人不安的苗头。
鼠仙人的分身忍不住多看了米尔顿公爵一眼,然后回过头,小心翼翼的看了流浪巫师一眼。唯恐那个传说中脾气暴躁的老头儿抡起拳头把这只小吸血鬼暴揍一顿。
或许因为米尔顿说的是实情,或许只是因为大家现在身处险境,流浪巫师不想因为某场不经意的内讧让大家的处境变得更危险。
总之,眼前并没有出现鼠巫师脑补中的失控场面。
但场间的气氛却不可避免的愈发紧张起来。
“原来的椅子再好,也不过是一张木头椅子……而现在,我们有机会坐上一张用金精秘银打造的椅子了。”流浪巫师语气异常平静,但任谁都能感受到那份平静之下的激动:
“或许月下议会的诸位还没忘记之前的想法。你们总觉得你们距离实验成果只有一步之遥了。却不知道,这一步之遥,如隔天堑——没有你们自己的阿尔伯特、陈文远或者于睿,你们永远跨不过那道天堑——更不要提,就算你们实验成功了,也丝毫不会缩短你们与第一大学之间的差距。”
“巫师联盟,甚至包括妖魔方面,都不会允许你们掌握超出协议之外的力量。”
“半年前黯蓝古堡的那场事故就是一个非常好的例子。”
说到这里,流浪巫师话锋一转,言辞忽然犀利了许多:“话说回来,上一次黯蓝古堡事故之后,议会里很多议员就对你们这些月下家族擅自主张表示了极大的不满。也许上一次我只把幽灵族的机构评级下调到白银的举动过于仁慈了一些,让你们产生了某种错觉。”
米尔顿公爵阴沉着脸色,没有对流浪巫师半威胁半诱惑的说辞做出半点反应。
直到旁边响起另外一个声音。
“不许违反议会规则。”这个声音显得嘶哑而又阴冷。即便在这寒冬的寒风之中,依旧让听到这个声音的人感受到了源于内心深处的颤栗。
说话的是这支小队伍中的最后一位成员。
与其他三位展示真容的同伴不同,最后一位成员不仅浑身上下被黑色大氅裹的严严实实,就连眼睛也被一双宽大的黑色墨镜挡了起来——如果它躺在某棵大树下,完全可以充当大树的影子,而不虞被人发现。
眼瞅着场间气氛越来越紧张,鼠仙人正打算调侃两句,缓和一下气氛,却仿佛感受到什么似的,忽然脸色一变,大吼一声:“抱头!”
听到它的叫声,已经有过好几次经验的同伴们立刻果断抬起双手,抱住了脑后勺。
随即,鼠仙人的后一个词紧跟着它们的动作,在它们耳边炸响:“鼠窜!”
咒语毕,威力出。
“呼!”一阵狂风飚过,原本立于空地间的四道身影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刚刚那些争辩与议论都是幻影似的。
仅仅过了几秒钟。
“轰!”
一条巨大的狐尾从天而落,重重的砸在了这片佛肚竹构筑的篱笆间,转眼便将这个小域砸的粉碎。成片的雪花漫天扬起,似乎整个世界都被白色堵塞了一样。
“呼……!”
那条巨大的狐尾顺势一甩,整片空间顿时被涤荡一清。不论是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是横七竖八的竹枝竹叶,亦或是残留在空气中的某些魔法波动,都在这一甩之下消失的一干二净。
“咚!”
一个披着红色大氅的高挑身影从天而降,黑色的高跟鞋重重的踩在了松软的雪地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下沉,却发出了沉重的声响,仿佛大地都跟着颤抖了几下。
苏施君收了收衣摆,抬手撩了撩耳边的青丝,默默的盯着那四道身影消失的方向,眼神中一片漠然:
“小老鼠溜得可真快……”
“只不过,动了老娘的男人,你们还想往哪里跑!”
……
……
就在沉默森林里上演大逃杀的时候。
‘沙盒世界’之内,郑清仍旧在与托马斯讨论着之前未结束的话题。
“所以说,它们几个现在都是无意识的行动,对吗?”郑清颇感好奇的指着坐在树下憨笑的牛头,说道:“那个牛头看上去倒是比其他几个机灵很多。”
“同样是‘义身’,巫师技巧越高超、法力越高强,那么义身所能表现出的‘活力’就越充分……按照这个原则,控制那个牛头的家伙,一定是位资深的巫师……甚至不排除是位大巫师!”
“为什么向我解释这么多?”
“哦,很简单的选择罢了。”听到这个问题,托马斯脸上露出几分轻松,用轻快的语气解释道:“不论是彻底处理掉那几个义身,还是打破这个‘沙箱’的外壳,你都帮不上什么忙。而放任你四处溜达、不管不顾,又非常不安全。所以羽哥让我跟着你,顺便给你答疑解惑……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像你那几位同伴,直到现在还在那道‘入梦咒’里挣扎。”
似乎察觉到年轻公费生的不安,助教先生随即补充道:“也不用担心,在这种时候,安心睡一觉比睁着眼提心吊胆更好一点……我们已经帮他们施加了保温防风的咒语,睡在这里,并不比睡在有十八层天鹅绒垫子的大床上差多少。”
第一大学的冬季狩猎活动,原本与苏施君没有什么关系。
虽然她名头上还顶着一个第一大学客座教授的身份,但这只是为了方便她在校园行走而设置的,并不需要参与学校的实际教学实践工作。她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那座新建立的二维进化实验室中。
所以,当时间移到十二月二十六日的下午,当郑清从灰布袋里掏出数千张爆炸符,正在沉默森林与肥瑞对峙的时候,我们的苏大美女刚刚从漫长的午憩中清醒过来,正拿着一张表格,认真筛选勾画不同食物的热量与营养,仔细斟酌晚餐中的不同配比,思考能不能多吃十大卡米饭的严肃问题。
就在这时,一只小狐狸吱哇尖叫着,冲进了她的办公室。
“吱吱!吱吱吱!”
波塞冬尖叫着,蹿进苏施君的办公室,绕着她的办公桌飞一般打转,仿佛一个毛茸茸的尖叫陀螺似的。
“抱,抱歉!小姐!我们拦不住它。”
苏施君的贴身女仆长紧跟在小狐狸是身后闯进办公室,气喘吁吁,脸上一副难堪至极的模样,见到苏施君之后,二话没说,立刻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抱歉打搅您工作!”
“唔,没事的,没事的。”苏施君挥挥手,示意苏蔓起身,态度非常宽容:“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过,尼普顿来了不用在外面等候吗……噫,不要咬我的袍子!注意形象!你要干嘛?”
波塞冬死死叼住苏施君的袍角,努力把她向办公室外拽去。
苏大美女自然不会随意就被一只小狐狸拽着乱跑。她只是勾了勾手指头,原本在地上乱蹿的波塞冬便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了起来,捧到女巫面前。
“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像一只野猫一样乱跑乱咬……也许我该让你跟着苏芽一起接受嬷嬷们的礼仪训练,这样你长大以后才不会嫁不出去。”
正如大多数刚刚午休清醒不久的人一样,此时,苏大美女的思维显然正处于一种非常发散、非常活跃的情况,所以她很容易就从小狐狸的不礼貌,想到了它长大后很难嫁出去,继而会孤苦终生,老无所依,等等等等。
显然,波塞冬也晓得所谓‘嬷嬷的教导’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它瞬间安静了下来,乖巧的坐在苏施君面前,蓬松的大尾巴优雅的打了个旋,半绕在身前,两只耳朵也不再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而是精神抖擞的支棱了起来。
“这才乖……”苏施君笑眯眯的揉了揉小狐狸的顶花皮,顺手从桌上的果盘里摸出一颗颜色饱满的草莓,塞进小狐狸的嘴巴里。
厚重的果汁立刻将小狐狸的嘴角染出一片红色。侍立在旁的苏蔓立刻递上来一块干净的白色毛巾。
苏施君耐心的为小狐狸擦拭掉嘴角的果汁后,才不疾不徐的问道:“刚刚那么着急忙慌,有什么事情吗?”
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小狐狸立刻把眼睛瞪的滚圆,人立而起,两只小爪子也跟着帮忙,一边比划着,一边吱吱叫个不停。
苏施君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你是说,一只黄色的狸花猫找到你,说郑清马上就要遇到大的麻烦了?”苏施君蹙起眉,试着捋一遍波塞冬刚刚表达的意思。
小狐狸飞快的点着脑袋,表示没错。
“这只黄花狸你在D&K的开业仪式上见过,而且郑清也说以前跟它很熟?”
小狐狸连连点头,一副我记忆力很好的模样。
“然后那只猫让你这只小狐狸来找我,说学校人手紧张,抽不出人来,让我出手帮郑清解决麻烦?”苏施君眯着眼,语气愈发古怪。
小狐狸显然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此刻的注意力开始逐渐被苏大美女果盘里的几粒车厘子所吸引,虽然还在点着头,却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了。
苏施君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确认道:“那只猫还说,如果我不帮忙的话,就会变成寡妇?!!”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苏蔓眼皮一抖,原本就很轻微的呼吸愈发安静了下去,便是她的身影似乎都不经意间向后挪了一点点,躲进了旁边书橱投射的一小片阴影中。
只有小狐狸依旧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听完苏施君的描述后,还很用心的‘吱吱’叫着,纠正了一下。
“哦,不止我变成寡妇,你也会变成没爹的孩子,是这个意思吧。”苏施君气极,表情反而变得异常平静——倘若在漫画中,此刻苏大美女周身已经被大块的黑色阴影所覆盖,个别画风轻快的,还会在她的额角加一个暴起的十字形青筋。
小狐狸甩着大尾巴,小鸡啄米般点着头,同时不断以目示果盘,表示自己对那个盘子里的某些小果子很感兴趣。
躲在书橱阴影后的女仆长垂下脑袋,无声的叹息了一口气,在心底为小狐狸烧了一炷香。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施君伸出双手,一把捏住波塞冬的双颊,死命揉捏起来,一边揉,一边毫无风度的咆哮道:“老娘风华绝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竟被一只死猫说成寡妇?!!简直丧心病狂!!简直无法无天!”
“连只猫都知道你爹是谁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吃?!”
“满脑子都是吃吃吃,你就不担心明天出了宠物苑,被人套了麻袋打闷棍,然后找我要赎金吗?!你就不怕别人把你捉了去抽血炼魂制作法器吗?!”
波塞冬被苏大美女的咆哮吓了一跳,尾巴都僵硬了。
垂了几秒钟,它才重新甩了甩尾巴,冲着苏施君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
原本怒气冲冲的苏大美女看见它的笑脸,郁气顿时消散了大半。
感到屋子里气氛缓和下来,一直站在书橱阴影下的女仆长此刻才站出身,小声询问道:“小姐,要不要通知姚院长?”
“不必了。”苏施君冷静下来后,拎着波塞冬的后腿,把它塞进自己的果盘里,然后看着小狐狸满脑袋果汁,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在这里呆着,盯着它,不要让它出去。等我,或者郑清过来接它走。”
“连只猫都知道学校人手紧张,就算找姚老头估计也没什么用。”
说话间,女巫已经站在了办公室门口。
女仆长利索的翻出一件厚实的红色大氅,为自家小姐披上。
苏施君扯了扯领口,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让我当寡妇!”
“轰!”
在狐尾的飞扬下,几株高大的松柏伴随着沉闷的声响轰然倒塌。几道黑影从倾斜的树干下飞快蹿出,一声不吭,一溜烟的向远处跑去,连头都没回。
不出声,不回头,是担心被身后追捕它们的那位月下议会上议员抓住什么切实的把柄。毕竟有的时候,只要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许多事情上大家还是可以心照不宣做一点妥协的。
第一大学此次派苏施君负责追捕这几个闹事的家伙,其中或多或少就有这方面的考量。
只不过,任谁都没想到,在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加持下,苏施君的战斗力飙升数倍,直接将那四位心怀不轨的‘偷猎者’打的抱头鼠窜,喘息不得。
“罍lei!”
一声轻叱响彻林间空地,在刚刚被树干砸起的纷纷扬扬的雪花中,几道粗大的藤蔓从虚空中蔓延而出,眨眼便分化出成百上千条子孙蔓,编织出一个泛着绿光的、庞大的‘牢笼’。
四位‘偷猎者’的身影还没跑远,便被困在了这间牢笼里。
“闯过去!”
全身裹在黑袍中,戴着墨镜的无名偷猎者低声喝道,身上骤然冒出一股血红色的烈焰,然后径直撞向那层藤蔓织就的绿色牢笼。
“砰!”
沉重的撞击声似乎将整个空间都撼动了,那位试图强行闯关的偷猎者不仅没能撞破那层由藤蔓织就的牢笼,反而被笼上那层绿光死死黏在了上面——更形象的说法,就像一只红头苍蝇撞在了粘蝇板上似的。
紧随其后的另外三位‘偷猎者’登时刹住了脚步,停在了那层绿色光幕尺许开外的地方。
“凸(艹皿艹)!”
鼠仙人的分身冲着那层绿色光幕比划了一个中指,然后转头看向米尔顿,语气显得有些暴躁:“怎么回事……她不是你们月下议会的人吗?为什么会得到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加持!月下议会真的打算跟在第一大学身后,当一辈子小弟?”
“这件事与议会无关。”米尔顿公爵语气生硬的回答道:“不论她,还是我,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们的选择与家族无关,也与议会无关!”
“哈!真有趣!好像有人会相信你这番话似的。”鼠巫师的尾巴骤然滑出袍子,在雪地间用力一甩,抽出一道深深的地堑,卷起一片纷纷扬扬的雪花。
“唔,淡定,淡定……与其分析那些毫无结论的事情,不如关注一点更实际的问题。比如,我们怎么让苏家那位小姑娘放手。”流浪巫师阻止了两位同伴之间的龃龉,然后看着米尔顿公爵,语气显得非常和蔼:“卡伦家的小子,听说你跟苏家那个小丫头之间关系不错?要不你试着跟她聊聊天?”
米尔顿闻言,脸色一黑,没有搭理流浪巫师,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柄牛角小刀,径直向那层绿幕划去——在他看来,用暴力破解这层屏障从而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一点。
“嘎嘎嘎!”鼠巫师发出一阵瘆人的怪笑:“你让这只小吸血鬼去找那只小狐狸聊天?你怕不是半年没看报纸了吧!就算平常住在地底下,我都知道……”
鼠巫师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并不是它已经把话说完了,而是在它的斜上方,一位披着红色大氅的高挑女巫正抱着胳膊,冷冷的盯着它。
注意到鼠巫师闭了嘴,苏施君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知道什么?接着说啊?”女巫的声音非常平静,但看向‘偷猎者’们的眼神却非常危险——她的目光尤其在米尔顿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最终她将矛头重新指向鼠巫师,淡淡说道:“说的有道理,我就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这里需要补充一点,包括米尔顿公爵在内的四位‘偷猎者’身上都穿了能够改变身体特征、掩饰真实身份的黑色法袍。这不仅仅是为了掩盖它们的真实身份,防止为家族或者组织带来祸患,更是为了屏蔽第一大学守护法阵的探查与攻击。
总的来说,这套法袍的效果相当出彩。
不论是四人组在沉默森林边缘猎区悄无声息的构建‘沙箱世界’,还是后续从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攻击下接二连三的逃脱,都说明了这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一次次被猎物逃脱,第一大学也很没面子的——虽然作为一个学校,它原本就没有真正的脸——但作为一个众所周知拥有‘生命’这个概念的地方,第一大学并不缺少‘变通’这个概念。
这份‘变通’在平日里,也许只是悄无声息的改变几条林间小路,或者几座凉亭的匾牌名称,来跟学生们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而在今天,在面对外来侵袭的时候,第一大学就会将这份主动性发挥到极致。
比如选择一位合适的‘主阵者’。
在学生会以及校工委的主持下,第一大学的守护阵法固然运转的井井有条,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但许多时候,‘井井有条’就意味着反应迟钝、动作保守。这份迟钝与保守在战斗中,是非常致命的问题。
所以,在得到某只黄花狸猫的授权之后,第一大学立刻选择了苏施君作为守护法阵的主阵者,由她主导了后半程追杀‘偷猎者’们的行动。
这个选择非常成功。
仅仅不到半个小时,在沉默森林里疯狂逃窜的四位不速之客便被苏施君的‘超强束缚咒’给困住了。
“知道您是整个巫师界,不,整个宇宙,不不,整个多元宇宙最美丽、最善良、最聪明的女巫……”鼠巫师不愧天生的‘鼠性’,论油嘴滑舌的程度,便是流浪巫师都甘拜下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它便开始用令人肉麻的词语去恭维苏施君了。丝毫没有大人物应该有的傲气与自尊。
只不过听惯了恭维的苏大美女对鼠巫师的称赞毫无感觉。
毕竟长得尖嘴猴腮,被它夸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那么你可以给自己念往生咒了。”苏施君身后的大氅高高飘起,三条巨大的狐尾虚影在半空中缓缓摇曳,一股股肉眼可见的魔法能量正随着那份摇曳疯狂的压缩、聚集着。
“等,等等!”
鼠巫师抬起爪子,大叫着,试图阻止苏施君接下来的举动——守护法阵加一位货真价实大巫师的威胁毕竟真实不虚。即便它仅仅是鼠仙人的一道分身,并不具备真正的灵魂,但在面对那名为‘死亡’的存在时,源于生命深处的畏惧依旧让它战栗不已。
苏施君低下头,漠然的看着四道困境中的黑影。
她非常明智,没有试图掀开几位‘偷猎者’脸上的黑色面罩,也没有想着将其捉拿归案,交给三叉剑后再顺藤摸瓜——追索是猎手的工作,她只是一位研究员——学校把这件事交给她,原本就有‘到此为止’的意思。
当然,不追究几位‘偷猎者’的身份背景,不代表她对它们没有兴趣。一位女巫的好奇心原本就非常强烈,而当这位女巫又兼职研究工作的时候,那份好奇心自然也会跟着呈指数增长。
因此,听到鼠巫师的大叫之后,女巫身后的狐尾虚影稍稍停顿了片刻,没有立刻砸下去。
鼠巫师吁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或许存在的冷汗。
然后在女巫耐心耗尽之前,它将爪子伸进袍子深处,摸出一个水晶球,丢在了雪地里。
时间已晚,天色已暗,但对于在场的诸位而言,夜色对其视线不会造成丝毫的干扰。更不用提那颗水晶球原本就自带光晕,在雪地里绽放出寸许毫光。
借着那层光晕,水晶球里的画面清晰展现在诸人面前。
球面中,倒影着一片混乱场面——看背景,应该也是在一片有积雪的森林中——四道红着眼的身影,正在疯狂攻击一群年轻的巫师。而那些年轻人左支右绌,顾此失彼,眼看已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被那些疯狂的身影撕成碎片。
苏施君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
她的身后,三条狐尾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不约而同的绷紧,尾尖直直对准鼠巫师。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它戳成一堆肉泥。
“十分钟!”
鼠巫师大叫着,抬起爪子,试图比划出‘十’这个数字,但它似乎忘了老鼠前爪只有四根趾,让它的这番比划显得滑稽了许多。
不过场间诸位的精神都紧紧绷着,没人在意这点小小的乐趣。
“十分钟!”鼠巫师重复着这个词,尖着嗓门,语速飞快的解释道:“你想在这里打杀我们几个,最少需要十分钟的时间!即使你有第一大学守护阵法的加持,这个时间也不会更短了!”
“就算杀只鸡,都要冒着被鸡啄伤的风险……更不要提四个全副武装的巫师了!”
“我们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而十分钟,足够我们的义身把那些年轻娃娃撕成碎片,然后再砍几颗松木,挖几个木头罐子,混着松叶与雪水,将那些娃娃的肉炮制成菜。如果我没估计错误,那些娃娃只能在我们义身的攻击之下坚持两分钟……最多再加三十秒,作为我们义身收集战利品的时间!”
“救他们,还是杀我们——你只有一个选择!”
一大段话,鼠巫师一个磕巴都没打非常顺畅的喊完了。喊完之后,它也没有放松下来,而是摆好姿势,警惕的看向女巫,做出一副硬拼到底的模样。
苏施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最讨厌别人要挟了。
“一分四十秒!”鼠巫师唯恐女巫失去理智,大叫着提醒着时间:“三十秒内如果你还没有下定决心,那么就算你两分钟内将那些娃娃解救出来,也难免会有人出现不可逆的残疾!一分钟后,他们每个人都会身受重伤!两分钟后,你就可以带着瓷罐儿去接他们回学校了!”
瓷罐儿常常被巫师拿来装骨灰。
鼠巫师的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非常糟糕的谈判方式。”苏施君终于开口了:“你的方案都很糟糕……我选择自己的方案。”
伴随着她的声音,她身后那三条巨大的狐尾骤然狂舞着,齐刷刷向下抽去。只是一击,便将鼠巫师、米尔顿公爵以及流浪巫师齐刷刷掀翻在地,顺着狐尾的拨动在雪地里滚了几圈。
“难道没人跟你说过……永远不要跟一位发怒的女士谈论理智吗?!”
“十五秒,”苏施君竖起一根食指,举在面前,然后缓缓放平,指向下方的鼠巫师。指尖轮流在几道黑影上点过,最终落在那位戴着墨镜、浑身裹的密不透风的‘偷猎者’身上:“杀死你们四个,也许需要我十分钟……但杀掉一个被完全束缚的猎物,只需要十五秒。”
话音未落,三道狐尾便以合击之势重重的撞在了那位倒霉的墨镜客身上。
“砰!”
墨镜客身上的黑色长袍在外力的作用下轰然炸碎,露出它精壮的上身,以及充满邪气的面孔。它的身上布满了黑色的魔纹,一直顺着肩膀、脖颈、蔓延到了它的脸颊。
但这些魔纹还不是最惹人注意的地方。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位‘偷猎者’的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充斥暴虐气息、却又毫无感情色彩的眼睛。
“呵……不出所料。”苏施君抬起胳膊,面前不知何时翻开了一本法书,正悬在半空中,缓缓翻页:“旻!天!疾!威!”
“轰!”
整片空间都淹没在一股狂暴的威能之下,久久不能平息。
鼠巫师抱着脑袋,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埋进地底,然后将全部魔力调集在身后构筑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罩,才勉强没有在这股狂暴的威能下受伤。
良久。
当外面的气息渐渐平静之后,鼠巫师终于小心翼翼的从地下探出了半个脑袋。
目之所及,干干净净。
没有积雪、没有树木、没有灌木丛、没有藤蔓织就的牢笼、没有绿色的封锁空间。
有的只是一片焦黑色、闻上去略带臭味的空地。
还有缕缕灰白色的烟气,正从这片空地间缓缓蒸腾而起,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
“人呢?”鼠巫师竖起耳朵,左顾右盼。
“在这里……咳咳!”米尔顿公爵沙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鼠巫师定睛望去,只见那位卡伦家族的吸血鬼公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蝙蝠形态,正用一双宽大的蝠翼遮在身前。
当然,在刚刚那阵剧烈的爆炸过程中,米尔顿公爵的蝠翼也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仿佛一张被小童丢进水里洇湿后又捞出来的宣纸,皱皱巴巴,破破烂烂。
更远一点的地方,流浪巫师正好整以暇的坐在一根树桩上,耷拉着两条腿,慢条斯理的抽着雪茄——他已经摘下了面罩,露出那张苍老但是干净的面孔——看上去,他似乎完全没有被刚刚那道魔法所影响到似的。
“人呢?”鼠巫师固执的左右张望着,再次重复了几秒钟前的那个问题。
米尔顿公爵刚刚收起蝠翼,变回人身,此刻正努力晃着脑袋,试图祛除脑袋里因为震荡引起的思维紊乱与灵魂震颤,自然不会对鼠巫师的疑惑做出任何反应。
倒是流浪巫师,很快领会了鼠巫师的意思。
“人不在,自然是走了嘛……呋……”他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吐出几个漂亮的白色烟圈。不知是不是因为烟气的作用,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油滑,显得干涩了许多:
“……苏家那个小丫头丢下一个大炮仗撒腿就跑,现在早就跑的没影儿了……必须承认,你之前那套围魏救赵的说辞还不错,那丫头只能丢下我们去救那些小娃娃。”
“至于我们另外一位同伴……”
说到这里,流浪巫师摊开手,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先是被阵法压制、束缚,然后正面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道天谴……你也知道,它的身份比较特殊,跟我们比起来,它对那道魔法的耐受性更低一些。”
“如果你运气不错、手脚麻利一点的话,我估计在那道魔法的余韵彻底消退之前,你还能从这片焦土里找到它的几块碎片……速度慢一点的话,我们就只能在脑海里缅怀自己的队友了。”
鼠巫师阴沉着脸,在焦土间来回蹿了几圈,最终不得不承认流浪巫师的判断。
它从这片空旷的焦土中找到的那位同伴剩下的最大一块骸骨,就是一根不足三寸长的焦黑的大腿骨。
“妖魔?!哈,妖魔!”鼠巫师举着那根骨头,尖声尖气的笑着,声音显得异常刺耳:“真是件有趣的事……几百年,我杀妖魔杀的手软,不曾想现在也跟它们沆瀣一气,与之为伍。如果学校里那个老不死的校长还在,肯定早就冲到地下世界,把我那些鼠子鼠孙们烧成渣滓了吧。”
“呋……”流浪巫师深深吸了一口气,喷出一股浓郁的烟气。
烟雾缭绕,将他的面孔遮在后面,连带着他说的语气也显得缥缈了几分:“所以说,无名校长真的不在学校里了,对吧。”
鼠巫师紧紧闭着嘴,没有吱声。
流浪巫师似乎不打算放过它:“呋……三年前,黑暗议会就发布了相关的任务清单,希望能够确认校长的去向……呋……如果你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拿到议会的奖励,恐怕你的鼠人进化方案早就实验成功了……你也不需要跟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起做这种两面不讨好的任务……呋……”
“现在,学校里面、学校外面,猜到那个老头子已经不在的势力越来越多……你现在就算想卖个好价钱,也卖不出去了。”
“何苦来哉?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鼠巫师粗暴的打断流浪巫师的叨叨,捏着那块大腿骨,转而提出另外一个尖锐的问题:“话说回来,我倒是对另外一件事很在意……你是怎么办到的?”
流浪巫师把烟从嘴边拿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
“刚刚那道咒语……怎么想,你也不应该表现的这么轻松吧。”鼠巫师的眼神中充满了怀疑。
“呋……噗。”
流浪巫师耸耸肩,重新把烟塞进嘴里,很快,他的面孔便重新隐藏在厚重的烟雾中了:“不要被能量波及就好喽……就像你刚刚说的,这终究只是自己的事情。”
……
……
“咚!!”
一根粗大的返魂杨被牛头连根拔起,丢在了雪地里。
而它的另外三位同伴,不知何时也已经从树梢滑落了下来,站在牛头身后不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在它们对面,原本已经认定这些‘义身’失去指挥的助教们注意到异常情况后,纷纷拿起法书,不安的聚集到首领张羽的周围。
张羽没有犹豫,立刻组织众人重新构筑起了防御阵法——相应的,他也没有忘记一直在魔法作用下沉睡不起的三位宥罪猎手,将他们唤醒过来。
“原本想着你们一觉能睡回学校的,”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资深助教带着几分歉意对宥罪的几位猎手说道:“看样子,你们现在就需要打起精神来了……”
“狂化么。”托马斯看着对面的牛头,默默的套上了皮手套。对面那位原本安静的牛头不知何时猩红了双眼,开始一根一根拔起了大树。
“我觉得用‘失控’这个词更恰当一点。”希尔达语气轻快的纠正道。
说话间,一只小东西从刚刚被牛头拔出的土坑里蹦了出来,一跃跳到牛头面前,张口便冲对面的庞然大物吐了看唾沫:
“呸…”
与第一大学校园里那些喜欢在雪地里四处蹦跶的两栖动物不同,在生存环境相对恶劣的沉默森林里,许多青蛙还保留了遗传自基因深处的习惯。
比如厌恶寒冷。
而这只从土坑里蹦出来的小东西,很显然,原本正借着树根下宽敞暖和的洞穴过冬,却不料蛙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它自个儿缩在小洞打着盹,轰隆一下家就被拆了,睁开眼,就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还有比这更凄惨的事情吗?
“咕哇……”
“咕哇哇哇…”
“咕嗯啊哇哇哇…”
从树坑里爬出来的青蛙扯着嗓子,干嚎着,向头顶的月色与沉沉的夜色抒发着满腹牢骚与心底的躁动。惹得场上其他人纷纷侧目。
“聒噪!”
牛头抬起蹄子,对准那个嚎叫的小家伙一脚踩了下去。
“噗!”
肉酱四溅。
这只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还不足五分钟的小青蛙,转眼便重新失去了意识。只不过,与之前的冬眠不同,这一次,这只小青蛙不会在来年春风中苏醒过来了。
苏施君丢下那道‘旻天疾威’之后,借助学校守护阵法的威能,转身便出现在了D甲猎区的边缘。
这片沉默森林的边缘地带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沉默,变得喧嚣而吵闹。穿着红色、白色、灰色、黑色等各色袍子的巫师们来来往往,不断在林间、空地、乃至空气中勾勒着繁杂的符文,构建起一架架结构精密的炼金仪器。
破坏永远比修补要容易的多。
黑巫师们将一片空间撕扯下来,打造成一个小沙箱,也许只需要几道空间定点爆破的咒语,再加上几座能撑一阵子的符阵就可以了。
但学校的巫师们想要重新稳定这片空间,在不破坏原有结构的基础上将其‘拯救’回来,则要困难的多。
事实上,在苏施君前去追捕那四位不速之客的时候,包括第一大学校工委、冬狩委员会、应用魔法研究院在内的多个部门已经按照应急机制,派员赶赴现场,参与破解‘沙箱世界’的外壳。
如果无法准确定位那片被‘剥离’的世界,并且打开‘沙箱’的入口,那么援兵是无法接应失陷在内的那些年轻巫师们的。
“入口打开没有?”
苏施君站在半空中,红色大氅在身后猎猎作响,隐约间,人们还能看到她身后若隐若现飘摇着的三道狐尾虚影。这让站在下方仰望她的许多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当然,敬畏或者敬慕的眼神在旁人看来总是很难区分,而林间众多男巫——不论年纪大小——看向苏大美女的眼神,终归是恭敬多一点的。
“阵法破解度百分之三十,还需要十五至二十分钟才能达到最低要求的百分之五十。”一位身披灰色袍子的老巫师缓缓从地面升起,飘至女巫下方不远处,沉声回答道。
很显然,他的回答代表了第一大学校工委方面的意见。
在这位老巫师左右,还各自跟着一位穿着红色袍子与黑色袍子的年轻巫师。他们一位来自九有学院,是冬狩猎委会的工作人员;另一位来自应用魔法研究院,是破解沙箱世界的主要力量。
“你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苏施君扫了三位巫师一眼,便转头,径直看向身下那一小块虚幻的、荡漾着空间波动的沉默森林,语气非常坚决。
三位负责人自然明白女巫的言外之意,不会像许多肥皂剧里的办差人员似的罗列一大堆不可能,想尽办法推卸责任。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出问题的解决方案。
而来自应用魔法研究院的负责人显然早有腹稿。
“如果学校可以接受这一片空间受损,那么十秒内,我们可以打开一个能够支撑五分钟左右的涵洞,供一位巫师进出。”黑袍巫师语速飞快,将这种选择的可能性罗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五分钟之后,空间褶皱会在应力作用下出现反曲,包括D甲区域在内,方圆一公里的空间在十年内都很难修复。”
“就这么办。”苏施君的回答始终简洁明了。
这一次,站在她下方的三位负责人稍稍犹豫起来。向领导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是一回事,但真正实践这种损害很大的方案,则是另外一回事。毕竟办事的不是领导,但出事之后背锅的,肯定是办事人员。
苏施君对此一目了然。
“我们之间的谈话已经浪费了三十秒时间,除去打开临时通道的十秒钟,你们还有二十秒的反应时间。”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沙箱里的巫师,是第一大学最重要的财富。为此即便毁灭整个沉默森林都在所不惜。”
“我是现场负责人,这件事我可以做主。”
话虽如此,但苏大美女在第一大学的名义终究有些尴尬。而且涉及‘魔法污染’的决策,往往需要通过包括巫师联盟在内多个部门、数十道复杂手续的认可。
三位来自不同部门的负责人互相看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诚然,不知道什么缘故,包括第一大学副校长、诸位院长在内的诸多资深巫师现在都没有露面,但毫无疑问,苏施君是获得了学校守护阵法认可的——这意味着,她的负责人身份并没有弄虚作假。
另外,虽然身为月下议会的上议员,但由于苏施君同样出身第一大学,而且现在还在第一大学主持了一座高级别的实验室,她也不会被这些巫师们视作外人。
更重要的是,她长得漂亮。
美女的吩咐,总是充满了说服力。
“如果您能在我的法书扉页签个名,那么我就能说服我的同事们了。”应用魔法研究院的那位研究员半开玩笑的说着,递给女巫一本空白法书——这是一个很小、很关键、而且很聪明的表态。
包括苏施君以及那位校工委的老巫师在内,在场的几位巫师都笑了一下。
“谢谢。”
苏施君接过那本空白法书,翻开扉页,在空白处留下一串优美的花体字——致一位正直而又勇敢的巫师。
写到这里,她微微偏头,看了那位应用魔法研究院的巫师一眼。
“约瑟夫·考夫林,女士。”那位研究员彬彬有礼的鞠了一躬。
苏施君点点头,在扉页留下了他的名字。在此期间,下面工作的巫师们已经打开了临时通道。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尽量缩短在沙箱里的战斗时间。”约瑟夫接过法书后,诚恳的看向女巫,说道:“时间越短,对空间的损害越小。”
女巫没有说话,而是化作一道流光,转瞬便消失在了临时通道的入口处。
三位巫师站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
“真不愧是大巫师级别的存在啊,不需要我们指点就知道怎么穿过入口。”约瑟夫赞叹着,拍了拍手中的那本法书。
“就算你夸的再好听,苏议员也听不见了,”校工委的老巫师提醒道:“你有时间在这里说些废话,不如想办法把你那本法书藏严实一点……我注意到你脚底下已经聚集了一大群眼睛发绿的年轻人了。”
“旁边还有一个。”冬狩猎委会的那位负责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文学馆m.
“轰!”
一根沉重的木棒重重的砸在松软的雪地里,砸出一个巨大的雪坑,溅起一片四散的雪花。说是木棒,其实更像一柄木锤,因为在棒头的位置,隆起一块巨大的树瘤,仿佛一柄锤子的锤头似的。
木棒的身子,并没有握在某位巫师的手里,而是长在一株大树上。
是的,这根木棒是一位‘树人’的武器。
在那个双眼泛红的牛头开始疯狂拔树的时候,年轻巫师们并没有阻止,而是谨慎的构筑起防御法阵,警惕那个牛头的举动。在他们看来,牛头的举动更像是失控后的某种后遗症。
况且,拜托,那只是一个长了牛脑袋的家伙,你能指望它的一举一动会有什么深意吗?
所以很快,他们就为自己的偏见与大意付出了代价。
牛头拔出大树,龟背在树身留下符文,美女蛇洒下药水,而最后那位金光闪闪的家伙赋予那些大树灵魂。
不是传统的德鲁伊法术,但是适用范围更宽广——这也是助教们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另一个缘故——即便是树龄不足五十年的幼苗,也被它们成功唤醒。
“小心!”
“轰!”
一条胳膊从后面伸了过来,狠狠的拽了一把,险些将年轻的公费生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巨大的树瘤擦着他的头皮呼啸着飞过,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旁边助教们支撑起的一道护盾上,砸的那块护盾一阵乱闪,险些破碎开来。
“这些变异树人不仅皮糙肉厚,而且身手意外敏捷……你最好不要像教科书上教给你的办法那样,站在原地准备咒语。”希尔达助教一边向那棵树人丢出一道束缚咒,一边回过头向年轻巫师传授经验。
郑清惊魂未定的看着那株树人在束缚咒下咆哮挣扎,连连点头。
“还有,如果你不想陪着那些树人一起变成火把,就不要使用任何与火有关的咒语。”助教先生在转身前最后叮嘱道:“刚刚那个牛头拔出来的好多树都是松柏类的,非常容易点燃……羽哥刚刚安排后面的几个辅助准备各种水类魔法,防止对面那些家伙使用两败俱伤的打法。我建议你们也按照他的安排去做。”
……
……
当苏施君穿过临时通道,降临这座沙盒小世界的时候,雪地里的乱局已渐渐接近尾声。
助教们虽然用出了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魔法,但终究在位阶上有差距。仅仅是注册巫师的他们,面对四位大巫师的义身,也只能左支右拙,勉强应付。
如果不是依靠人数众多,且主动性更强,恐怕他们的战阵早早就会被那些家伙打散掉。
相较于助教们,宥罪猎队这些连注册巫师都不是的家伙,更是只能在一旁敲敲边鼓,打打酱油。也就是郑清能临阵画符,还有两把符枪,能远程支援一下助教们的反击,才让这些第一大学的天之骄子们脸上不那么难看。
当然,不管战斗如何激烈,助教们始终牢牢站在战阵最前沿,将那些狂暴的树人与那四道疯狂的义身死死挡在身前。一种想要伤害身后学生,就必须要跨过他们尸体的坚定。
“学校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来?!”
当又一位助教被牛头的拳头砸的吐血倒飞回战阵后,郑清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焦躁,抬头看向头顶那荡漾着的天空。
随着战斗越来越激烈,这片临时构筑的沙箱小世界已经渐渐承受不住外溢的魔力,有了散架的趋势。头顶那轮忽扁忽圆的明月就是最好的证明。
“十分钟内援军不来,学校就只能帮我们收尸了。”辛胖子抓着一根鸡腿,恶狠狠的撕下一块鸡肉,嘟囔着:“就算变成蓝巨人,我也没有信心闯过空间乱流,活着出去。”
“十分钟?”萧笑低着头,摆弄手中的水晶球,对胖子的推测嗤之以鼻:“就算助教们能撑那么长时间,这片空间也坚持不了那么久……按照我的看法,五分钟,不能更多了。”
这个悲观的论调令周围的气氛愈发低落。
郑清不得不想办法转移话题,试着让大家忽略这股气氛。
“就服你什么时候都能吃下去东西。”郑清回头看了一眼满嘴流油的胖子,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感觉自己的胃现在已经扭成了一团……像是在抽筋。”
“人都要死了,还不许吃饱了上路?”胖子怪眼一翻,给出了一个非常充分的理由:“至于你说的胃痉挛,那是病,要治。”
倘若在平日,郑清一定会绞尽脑汁筹措理由驳斥胖子的说辞,再不济,也会想办法接茬挤兑胖子几句。但现在,他完全没有那份心思,只是皱着眉,死死盯着不远处与助教们打作一团的几道身影。
说是几道,实际上自始至终在与助教们纠缠着的,只有那个牛头,以及时不时抽冷子偷袭的龟背矮子。那条美女蛇以及那位浑身金光闪闪的家伙,一直都站在树人军团的后方,间或丢来几道咒语,一副打酱油的模样。
终于,当牛头再一次被助教们的战阵击退之后,它放弃了继续进攻,而是转身狂怒的冲向它的几位同伴。
“你们打算袖手旁观到什么时候?!”牛头人红着眼,鼻孔中喷出两股粗大的白气,声音震的这片空间都在发抖:“难道你们没有感应吗?它已经陨落了!”
“你是它的义身,我们不是……你的感应自然比我们都强烈的多。”美女蛇吐出长长的信子,似乎在感应着空间传来的波动,这让她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含糊:“况且,你一个人动手,就要把这片空间砸碎了……”
“如果我们不带走属于我们的战利品,那么迎接我们的唯一命运就是被销毁!”牛头人咆哮道。
“难道你们还有其他命运吗?”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牛头人的咆哮,语气中充满了肃杀之意。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半空中,明月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披红色大氅的绝美身影。
那道身影之后,三条巨大的青色狐尾虚影悄无声息的晃动着,乍一看似乎将整片天空都塞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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