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滑稽了!”
“内幕,这里面绝对有内幕!”
“就算把真正的狌狌放到D区也丝毫不为过…学校为什么要弄这种招非议的事情呢?”
“以前总是听说有的猎队为了晋级会不择手段,现在总算见识到了!”
观察室里,负责监督屏幕的年轻巫师们议论纷纷,摇头不已。不止一人表达了对某支猎队的鄙视,以及对学校相关部门与人员的不信任。
“宥罪猎队……就是今年校猎会新生赛上拿到冠军的那支猎队吧?!”阿尔法学院的那位女巫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身旁的同伴。
旁边的几位巫师纷纷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自然是他们了,”另一个白袍男巫撇撇嘴,阴阳怪气的说道:“当时观看比赛的人都说他们猎队作弊,召唤了超出猎场承受范围之外的灵兽……只不过谁让老姚是今年校猎赛的负责人,他那么做,应该有他的道理吧。”
虽然没有明着指责什么,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很耐人寻味。九有学院在场的几位学生即便心底略有不满,但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也不好在众人面前起了争执。
倒是站在屏幕顶上充当传话筒的绿皮鹦鹉为宥罪猎队抱起了不平。
“那些小伙子都是好孩子!做人怎么能有偏见呢?”绿皮鹦鹉扑棱着翅膀,吱哇叫着,刺耳的声音在观察室里嗡嗡作响,搅的众人不胜其烦。
“确实都是好孩子……我听说,他们步行街上那家D&K开业的时候,还邀请你们去观礼了,对吧。”站在观察室后排的某位蓝袍子,坏笑着,冲绿皮鹦鹉说道。
“对啊,对啊!我就说他们是好孩子吧!”绿皮鹦鹉兴高采烈的扇着翅膀,还顺嘴补充了一句:“就像那个领头的小巫师,每次路过办公楼前台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大把好吃的草籽……你们其他人就没有这点觉悟!”
站在屏幕下方的那位九有学院三年级老生一把拍在了自己脸上,遮住自己的双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哦,原来是这样啊!”
观察室里的其他巫师们纷纷恍然,看向屏幕中的那个男巫的眼神愈发不善了。
大学的年轻人,绝大部分都还抱着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所以对某些源自社会的‘方法论’尤其深恶痛绝。很显然,宥罪猎队某位年轻巫师‘打点绿皮鹦鹉’的行为,在一些人看起来,似乎与‘贿赂’没有什么区别了。
鹦鹉这番帮倒忙的说辞彻底打开了年轻巫师们的话匣子。
“呐呐,校猎赛后,我们学院就一直有消息说,宥罪猎队的队长是老姚的私生子,所以才能一直在学校受到优待……这么看来,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喽?”
“宥罪猎队的队长?就是那个叫郑清的大一新生吗?我记得他是梅林勋章获得者,应该没有那么差劲吧!”
“如果他有一个当大巫师的老爸,一块三级梅林勋章应该算不得什么太困难的事情吧。”
“但如果是私生子的话,是跟谁的私生子?学校不是一直传言老姚对校医院的贝拉夫人有意思吗?如果那位夫人听到这个传言,会不会把老姚的脑袋给打破?”说这话的矮个子女巫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忍不住吃吃笑出声来。
“不一定是老姚的私生子,也有可能是巫师联盟某位大人物私生子。”一个瘦瘦高高的九有学院男巫不赞同的摇着头,同时补充道:“我见过郑清,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跟姚院长没有一丁点像的地方。”
“你们这么在背后说老姚的坏话,不怕被他画圈圈诅咒吗?”站在最外侧的一个头发微黄的女巫弱弱的开口问道。
她穿着白色的袍子,陵口只镶着两道黑边,神情看上去有些胆怯。
只不过她的这番担忧并没有得到大家的共鸣。
“如果大巫师诅咒我们还要画个圈圈,那大巫师的水平也太差劲了吧!”最先开口的蓝袍子男巫撇撇嘴,语气不以为意,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兴奋的情绪:“况且,能够在注册巫师之前就与大巫师较量一番,简直就是称量我们能力的绝佳机会啊……再好不过了!”
“疯子。”阿尔法的女巫喃喃着,用一种看蟑螂的眼神看了那位蓝袍子一眼。
眼瞅着话题正在向不可控的方向滑去,主导观察室任务的那位九有学院老生终于开口,打断了身后纷纷的议论声。
他首先安慰了一下那位头发微黄的女巫:“如果老姚在意大家的议论,就不会让我们喊他老姚了……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的。”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肆意无视一位大巫师的威严。”
说着,他严厉的扫了一眼身后诸位年轻巫师。
作为九有学院的学生,他有义务维护自家院长的尊严:“所以说,从现在开始,大家就不要废话了……不要忘记你们的职责。你们需要为每一个参加冬狩的同学负责。这间屋子也不是随便开玩笑、讨论八卦的地方。”
“如果实在按捺不住那点兴趣,可以向我提出申请……我会立刻请他出去,找个真正可以聊天的角落,滔滔不绝聊个痛快。”
这种警告自然不能只读话语表面的意思。
能够站在这间观察室里的学生,没有哪一个是蠢货。所以,听完那位负责主导任务的老生的那番话后,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观察室也恢复了几分钟前的秩序。
但很快,观察室里的秩序又有了一点点骚动。
“喂,那个家伙在干嘛?”阿尔法学院的女巫伸出手臂,指着D甲屏幕上的画面,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安:“他怎么拿出那么多符箓?那些是什么符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些是爆炸符…吧?”一位亚特拉斯学院的学生扶了扶眼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狂热:“真神在上!”
“爆炸符?!”
“那么多爆炸符,怕是会把整个D甲猎区从沉默森林里抹去吧!”
观察室里众人面面相觑。
“死国矣!”
蓝袍子老生抹起袖子,死死盯着那块屏幕上的情景,双眼闪闪发光:“这才是男人的浪漫啊!……不管你最后剩下几块碎片,我认可你了!……不愧是拿过猎赛第一名的猎队!不愧是拿过梅林勋章的男人啊!”
没有人在意这位来自星空学院野蛮人的疯言疯语。
从判断出那些符箓性质,以及那一大堆符箓爆炸效果的第一个瞬间,主导观察室任务的九有学院老生就拉响了最高的警报。
而其他巫师们也已经开始手忙脚乱的向不同部门、不同负责人传递消息,试图在布吉岛被大爆炸的动静震醒之前再挣扎一下。倘若不是这间观察室里设置了太多限制性的魔法,恐怕部分性子比较急的家伙早已经开了闪烁,或者撕掉遁符冲出屋子,大喊大叫着求救去了。
但即便是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屋子里的每个人都仍旧可以听到天花板角落里垂下的那几朵喇叭花中传来的尖锐声音:
“警报!警报!”
“黄色警报!”
“橙色警报!!”
“红色警报!!!”
“第一大学冬季狩猎D甲区域出现异常情况!”
“第一大学冬季狩猎D甲区域出现异常情况!”
“魔法扫描,异常情况首次确认!”
“人工复查,异常情况再次确认!”
“现场发现高致命性爆炸装置!”
“现场发现高致命性爆炸装置!!”
“请迅速疏散临近C甲、C乙、D乙、E乙、E甲五个猎区;请立刻派遣应急事故处置小队进入现场,排查危险源!”
……
……
就在第一大学冬狩场外观察室被郑清的举动搞的一片鸡飞狗跳的时候,相关事故的责任人仍旧对此没有丝毫觉察,慢条斯理的与肥瑞聊着天。
年轻的公费生听到肥瑞对他刚刚构筑的‘倍幅放大阵法’的评价后,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反应。
“竟然有那么多错误?”男巫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也仅此而已——他摇摇头,微微叹口气:“我还以为只会错一两处呢……确实,这方面还是要加强学习。”
“既然你还要学习,那我们就不打搅咯!”听到郑清的话,肥瑞立刻扶着白鼬的小圆耳朵,从白鼬脑袋上站起身,挥了挥短小的前腿,似乎想打个拜拜的招呼。
只不过它的这个举动立刻引得头顶那片爆炸符迅捷而又微弱的闪烁了几下。
肥瑞立刻重新坐了回去。
“虽然有多学习的想法,但学习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郑清耷拉着眼皮,撇撇嘴:“与那种遥远的计划相比,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一些历史遗留问题……比如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想要做什么?”
“啧,好麻烦呐。”肥瑞有些苦恼的捋了捋短小的胡须,瞟了年轻公费生一眼:“柏拉图一辈子都没弄明白的问题,你现在问我……难道你觉得我比柏拉图更厉害?要知道,那个老头子比起第一大学那位校长大人都不差多少呢……”
郑清面无表情的盯着它,没有说话,只是任凭头顶那些爆炸符闪烁的更急促了一点。
肥瑞的胖脸上挤出几分恼火的表情:“你应该知道那些爆炸符炸不死我的……既然知道这点,那你摆出这幅没用的姿态要做什么?我可告诉你,虽然我吃了你十几年的鼠粮,但并不代表我会放任你的不尊重……”
“炸死或者炸不死,总要试试才知道。”年轻公费生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只是脸上露出了一丝和气的笑容。
一边说着,他一边摘掉一直戴在脸上的墨镜,露出那双血红色的眼珠,把脑袋慢悠悠的向前凑了凑:“至于尊重或者不尊重的问题,你对这点应该心知肚明的吧。”
肥瑞小嘴紧闭着,板着胖脸,一言不发。
它的身下,原本一直安安稳稳蹲坐在雪地里的白鼬,不知是不是被郑清那双红眼睛吓到了,开始不安的甩起尾巴,四只爪子下意识的刨着身下的雪地。
郑清挑了挑眉毛:“唔,果然,红眼睛的效果不错……还是这样更有压迫力呐。”
“你也只能吓一下这些小家伙罢了。”肥瑞死死盯着郑清的红眼睛,表情有些惊疑,嘴巴却一丁点都不肯服输,大声嘲笑着:“几天不见,人品愈发倒退了许多呢。”
“能吓住小家伙就够了……你原本也不是什么大家伙。”郑清扯了扯嘴角,同时开始歪着脖子,旋肩舒颈,活动了一下头肩颈处那些早已僵硬的肌肉。
两个八拍还没有做完,对面的肥老鼠就再一次扶着白鼬的耳朵站起身来。
“好了好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它的胖脸上堆砌着满满的不情愿,语气也愈发恶劣了许多:“你没有活在‘楚门的世界’。”
虽然肥瑞的公鸭嗓子一如既往的难听,而且它的态度也异乎寻常的差,但这些外部因素都不能影响郑清的心情向好的方向转变。
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开心,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与之前挤出来的假假的笑脸截然不同。
“那么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你到我家里到底想做什么?”
“你认识吴先生吗?”
“你知不知道三有书屋?知道屋子里那只黄花狸吗?你知道它也会说话吗?回字集你去过吗?你认识回字集上开药店的邓老先生吗?”
年轻的公费生迫不及待的抛出一连串的问题,砸的面前那只肥老鼠晕头转向。
而在他身后,一直默默无声的萧笑则将那本厚厚的黑色笔记摊开在膝盖上,手中抓着一支毛笔,随着郑清与肥瑞的交谈奋笔疾书。只是在年轻公费生提及‘三有书屋’‘回字集’这些名词的时候,他的手头稍稍停顿了一下,却也并没有开口,打断郑清的问题。
“喔,喔!太多了……你的问题太多了!”
肥瑞站在白鼬的脑袋上,似乎被年轻公费生丢出了的这一大堆问题吓住了似的,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疯狂的摇着脑袋:“我刚刚说了……我只能告诉你我知道!”
“那就先说你知道的!”郑清毫不放松的逼迫着,同时身子微微前倾,目光坚定的看向那只肥老鼠:“我们的时间很充足!”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鼠……一只会思考,会说话,会骂人,也会拒绝的鼠。”
“我从来处来,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选择你家呆着,只不过因为在那片地方,你家的味道还算干干净净,过得去,不至于让我窒息而亡。并不是我对你家有什么想法或者打算。”
“吴先生……嗯,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可以说,我认识他;也可以说,我不认识他。就像薛定谔家的那只猫,在你打开盒子之前,结果是不确定的。”
肥瑞抱着两只前爪,仿佛一位哲学家似的,回答着郑清之前的那一连串问题。但显然,它的回答并不能让提问者满意。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需要这么敷衍吗?”年轻的公费生一脸不快:“还有你的来历,意图,也没个准……关键的问题一个都没回答,净说些废话。”
“我不是准确回答第一个问题了吗?”肥瑞看上去有点委屈。
“因为你回答的是一句废话,”郑清立刻纠正了肥瑞的错误观念,吐槽道:“就算波塞冬在这里,也能轻易分辨出你是一只鼠,而不是一个巫师,或者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
“波塞冬原本就比大多数巫师聪明。血统那么好,如果还是个傻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肥瑞翻了个白眼,肥脸上的表情格外有趣。
“听这意思,你知道波塞冬的身世?”郑清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肥鼠,心中不由有些紧张。
小狐狸的身世一直被年轻公费生当成最大的机密藏在心底。他非常清楚,倘若学校里的学生们知道那只小狐狸就是苏施君的孩子之后,会酿成多大的骚乱,带来多大麻烦——这点推断,从米尔顿·卡伦公爵不久前的袭击中就完全可以证实了。
“当初你把它们娘俩带回家的时候,不也没避着我不是吗?”肥瑞昂起脑袋,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满:“……尤其是第一个晚上,当时我还在浴池里哼着小曲,泡着小澡,结果门一开,好家伙,辣么大一只狐狸直接被丢了进去,好悬没把我吓出心脏病……幸好我跟大狐狸还算见过几次,没有造成什么误会……”
虽然非常好奇肥瑞为何会认识苏施君,但眼瞅着它回答的内容正在向某个危险的区域滑落,心底有鬼的郑清唯恐这只老鼠真的抖落出什么不得了的话,连忙打岔,强行将肥瑞的回答导向另外一个方向。
至于肥瑞的身份,郑清已经有了另外一个思路。
既然肥瑞与苏施君见过几次,那么郑清有理由相信,苏大美女肯定对这只形象特殊、说话声音巨难听的肥鼠有一定印象。他完全可以事后找苏大美女求证这件事。
“你还没回答后面的问题呢!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年轻公费生粗暴打断了肥鼠的发言,重复了一遍自己后面的几个问题:“你知道三有书屋吗?还有店里那只黄花狸?还有回字集,你对回字集了解多少?”
肥瑞没有立刻回答郑清的问题。
显然,年轻巫师粗鲁的行为也令它稍稍感到了一些不快。
它抱着前爪,脑袋微微昂起,看向头顶那片流淌着、闪烁着疯狂色彩的符箓,打量许久之后,才斟字酌句的回答道:“回字集就是回字集,跟四季坊没什么区别。”
“都只是交易场所罢了。”
“只不过相对于四季坊来说,在回字集上开店的,都是一些已经没什么名气的老头子、老太婆了……他们大半个身子都已经埋进土里,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或者选择多去外面走走,接触接触新鲜事情,身上难免带了一股土腥味儿。不论是开药店,还是开书坊,开茶楼,当大夫、当修补匠、当裱糊工,在那里面都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一个只能兜兜转转的小圈子罢了。”
“至于三有书屋,许多年前倒是一个有点名气的书店。但也倒闭很久了。据说是因为店家经常无故旷工,导致经营不善……要我说,在什么位置就该干什么事,一个书店老板不老老实实开店,净四处溜达,书店能不倒闭吗?”
郑清刚想开口,肥瑞就抬起眼皮,瞪了他一下,把他后面的话给呛了回去:“还有你,我可是听说了,你好端端的大学不上,竟然去步行街开一个杂货店?简直太滑稽了!没见过这么糟蹋天赋的。”
“那只是个兼职,”郑清是思路以及不自觉的被肥瑞带偏了,忍不住顺着它的质疑解释了起来:“平常店里有青丘公馆与地下鼠族的员工照看着,不会影响我学习的。”
“哼哼,书店老板当初也是这么想的。”肥瑞冷笑几声。
郑清终于回过神来。
“三有书店的老板,不是吴先生吗?”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肥瑞的回答拐了一下,颇有些恼火的反问道。
“吴先生只是代为管理罢了。”肥瑞简单解释了一句后,便闭了嘴。
不论郑清用精品鼠粮诱惑,还是用头顶那片爆炸符威胁,肥瑞再也不肯多说一丁点关于回字集的事情了。
无奈之下,郑清只得妥协,退让了一步:“那只黄花狸什么来历,你总该告诉我吧!”
“一只猫而已,能有什么来历!”肥瑞撇撇嘴。
“一只会说话的猫!”郑清强调道。
“我还是一只会说话的鼠哩。”肥瑞似乎对年轻巫师的偏见颇为不满。
“会说话的老鼠我见过很多,但是会说话的猫,到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一只……不,两只。”郑清想到自己变成猫之后的状况,犹豫了一秒钟,多伸出了一根手指,以示其稀少。
肥瑞抬起一只眼皮,用探询的目光看向郑清。
直看的年轻巫师心底发慌。
许久,肥鼠才慢吞吞的说道:“会说话的猫,确实比较稀罕。我也没见过多少。但我对那只花猫了解也确实不多,毕竟它是猫,我是鼠,天生就尿不到一个壶里……”
说到这里,不知为何,肥瑞竟住了口,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了。
“还有呢?”
眼看那只可恶的肥鼠讲到关键部分后就闭了嘴,郑清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还有呢?!”肥瑞挤了挤两颊的肥肉,对着年轻公费生露出一个略显恶意的笑脸:“如果还有时间的话,我会继续告诉你其他一些有趣的事情的。”
“怎么会没有时间……”郑清焦躁的喊着,但话音未落,便被肥瑞打断了。
“年轻人!年轻人!”肥瑞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公费生微微晃动着,言语中流露出某种居高临下的教育意味:“年轻人,总觉得自己做事情是对的。就像你之前一直宣称的‘我们的时间很充沛’……但实际上呢?事实终究会证明你错了。”
“瞧瞧,那些准备把你‘充沛时间’抢走的家伙已经来了。”
说着,它的小爪子向上抬的更高了些,对着众人头顶指了指。
郑清与萧笑下意识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十多道身影不分先后的闪烁着,出现在了年轻公费生爆炸符法阵笼罩范围之外。他们的身上都披着黑色的斗篷,手中都捧着摊开的法书,而法书之间,已经升腾起一片片蓝色或者绿色的光雾了。
“哦,不!”年轻的公费生哀叹了一声。
他已经认出来,那些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属于学校助教团的助教们——他在里面看到了最少四个认识的身影,其中就有托马斯、希尔达、以及曾经在入校专机上出现过的一个头发花白的高个儿巫师、还有一位紫发美女。
就像当初在入校专机上的处置一样,很显然,刚刚出现在郑清视野中的助教们认为目前的情况非常紧急,所以并没有与宥罪猎队的年轻人进一步沟通,而是径直采取了最粗暴、最直接的手段。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不震不动,不戁(nǎn)不竦!”
“于绎思!”
“薄言震之,莫不震叠!”
“天降罪罟gu,蟊贼内讧!”
“古训是式,威仪是力!”
一连串或者高亢,或者沉郁,或者振聋发聩的咒语在这片沉默的森林中炸响。堆砌在树枝上的雪花随着咒语声簌簌落下,飘飘扬扬,给人感觉仿佛置身漫天大雪中似的。
因为顾忌着那些结成法阵的爆炸符,助教团的巫师们并没有使用比束缚咒更危险的魔法来处理这场危机。他们控制现场,更多是依靠类似‘言灵’‘警告’‘因果’一类的魔法。
比如用‘行迈靡靡’来动摇下方巫师的心神,让他们昏昏沉沉,打不起精神;再比如用‘不震不动,不戁(nǎn)不竦’来坚定郑清的意志,让他不至于因为震惊而动摇、因为惊惧而心生惊扰——这是为了防止年轻公费生在无意中触发爆炸符,酿成大错。
此外,还有让郑清好好思考自己所作所为是否恰当的‘于绎思’,起震慑作用的‘薄言震之’,以及借助第一大学校规校纪来束缚学生行为的‘古训是式,威仪是力’,等等。
各种稀奇古怪的咒语令郑清大开眼界。
在他印象中,魔法最鲜明的形象莫过于托马斯以以及上次校猎会新生赛上见识过的雷咒了。肃杀的咒语携带着轰隆隆的雷声,将一切敢于反抗的对手震成湮粉。而眼下,助教们的手段让年轻巫师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除了那些强制性的粗暴手段之外,魔法还有其温和、委婉的一面,可以通过唤醒巫师心底的某些念头来从根源上阻止灾难的发生。
这一连串想法只是一瞬间在年轻公费生的心底滑过,随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原本郑清就没有真正引爆那些爆炸符的想法,他只是借助爆炸符,向那只肥鼠传递一个强硬的信号。从结果上看,这个信号确实达到了它的目的,肥瑞对‘红了眼睛’的年轻巫师退让不少,磕磕绊绊抖落出了一点东西——虽然那点东西并不能让郑清完全满意。
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个信号又太‘强’了一些。强到信号的覆盖范围越过肥瑞,传递到了第一大学的视线中。
学校是绝对不会允许布吉岛升起一股蘑菇云的。
在咒语的作用下,郑清的意识有些散乱。他的脑海飘零着上述念头,脖子用力扭动着,向回看去,试图重新锁定那只肥鼠的身影。
当郑清回过头,重新看向肥瑞的时候,那只肥老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旁边的返魂杨树干上开了了尺许高低的大洞,而那些白鼬、黄鼬们正排成一串儿,飞快的蹿进那个大洞里。
它们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咒语的影响!
这让年轻公费生震惊之余,愈发肯定肥瑞与鼠仙人之间必然存在某种密切的联系。毕竟随时随地打洞跑路的能力,他只在某些穿衣服的老鼠身上见识过。
“有空来地下转转,”肥瑞最后一个钻进树洞,临走前,他探出半个脑袋,向公费生挥了挥小爪子,满脸笑容:“记得带点新鲜鼠粮呐……下面什么都好,就是吃的有点差劲!”
说罢,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黑洞里去了。
而那口开在返魂杨主干上的树洞,也随着肥瑞的离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小,眨眼便从篮球大小、变成排球大小、继而网球大小、乒乓球大小、直至化作一个黑点,彻底消失的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助教团的助教先生们也拆除了郑清张开的那道爆炸符法阵。
“里面的人听着,双手抱头,老老实实趴在地上……把你们的法书丢在地上,不许乱动!”希尔达助教煞有介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郑清与萧笑相视,苦笑一下,老老实实趴了下去,同时把手中的法书丢在了雪地里。
“你们在干嘛?”托马斯走了上来,一手一个,将两位年轻巫师从雪地里拎了起来:“真是两个书呆子……你们竟然真的听希尔达那臭小子的话了!”
“他是最近对白丁们的警匪剧着迷,在抽风呢……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巫师执行逮捕行动的时候需要嫌疑人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的?”
“我们没见过。”郑清老老实实回答道:“除了大明坊那半次外……这是第一次。”
鉴于两位宥罪猎手配合的态度,助教团的巫师们并没有继续为难他们,而是把他们撂在原地,留下两位助教看守,其他人则分散四周,一面搜索清理散落在林间雪地里的符箓,一面试图追寻那些鼠狼的踪迹。
直到这个时候,萧笑才轻声开口。
“关于回字集,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传言。”这位宥罪猎队的辅猎手似乎犹豫了很久,眼神有些飘忽,语气也显得不太确定:“当然,我也只是听说…”
这对听惯萧大博士肯定的语气的年轻公费生来说非常稀罕。
他晃了晃脑袋——之前助教团对着他们砸了一连串辅助性的咒语,虽然不会对他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却也难免出现某些后遗症。比如眩晕。
“哦,差点把你忘了…”郑清瞪了萧笑一眼,心底颇有几分懊恼——或许这就是灯下黑?一直以来他都不曾向同伴们求证过心底的那些疑惑,总觉得都是私人的事情,告诉别人不太恰当。以至于他几乎忽视了身边这位大博士。
“听到多少就说多少噻,”郑清说罢,补救似的废话了一句:“我之前只是觉得让你们沾染这些麻烦不太好。”
萧笑轻哼了一声,并没有揭穿郑清的窘迫。
他并没有像平日一样,翻看他那本黑色笔记,而是依旧捧着一颗水晶球,一边缓缓转动水晶球,一边回答郑清的问题。
“你也知道,巫师们都可以活挺长时间……会配置魔药,或者法力高强的巫师,活的时间更长一些。”萧笑微微移动水晶球的位置,调节光线射入的角度与亮度,同时用一种思索的、略带诗意的语气慢慢说道:
“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纵为大椿,三万年一岁,也抵不住岁月长河滚滚而逝,终将化为土灰。”
旁边两位助教饶有兴趣的听着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打断萧笑说话。
郑清则耐着性子,听萧笑从某个遥远的角落将话题一点一点扯了回来。
“……巫师从来不是甘于命运摆布的群体。有死亡,就会有与死亡抗争的巫师……贤者之石、不死药、生命之水、甚至包括魂器、乃至巫妖转生之术,等等。许多巫师不惜以迷失自我的代价追求更漫长的生命。”
“这其中,就有一小部分比较,嗯,骄傲的巫师,选择向死亡的源头,也就是时间长河出手。”萧笑斟字酌句,说话的速度越来越慢:
“据说,有人将一小段时间长河从虚无中截取了下来,做成回环,并且具现在了世间。”
“而能够进入那个回环的巫师,则可以拥有永远循环、不会消失的时间。”
“巫师联盟已经多次否认这个回环的存在了,”旁边听萧笑说话的一位助教突然开口,打断道:“而且,就目前来说,没人见过那个回环长什么模样吧。”
“巫师联盟还一直否认禁咒藏在第一大学呢。”萧笑反唇相讥。
“难道不是吗?”另一位助教眯起眼睛,用一种肯定的语气陈述道:“第一大学并没有藏匿那种危险的魔法……这是一所传播知识、热爱和平的学校。”
“╭(╯^╰)╮”萧笑哼了一声,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露出过于鄙夷的表情。
郑清见状,连忙打着哈哈,阻止博士与助教争执,笑着说道:“……按你的意思,回字集就是那个时间长河的回环?这也太滑稽了吧!如果你有时间,寒假的时候我带你回去,你就知道那真的只是一个小破集市了。”
萧笑的回答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道突然出现的身影打断了。
“你们也太心大了吧,还有时间在这里闲扯。”托马斯与希尔达携着一股风雪停在了年轻巫师们面前:“寒假很远,现实很近……我觉得你们应该先考虑今天怎么过去。”
郑清没有领会托马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你们抓住那只老鼠了吗?就是肥瑞!”看到自己的面试官,郑清眼神一亮,注意力立刻从萧笑刚刚那番毫无根据的猜测中偏离了出去,略带激动的问道。
助教团之前施加在他们周身的咒语效果还没有完全散去,这让郑清的表现略微异常。
“那种事情不需要你担心,羽哥已经派人跟上去了。”托马斯温和的制止了年轻公费生的举动。
“你们是不是有内鬼……为什么那些鼠狼没有受到刚刚那些咒语的影响?”郑清晃了晃不甚清醒的脑袋,直接问出这么一句讨打的话。
“因为那只老鼠并没有你看上去的那么‘不起眼’……更重要的是,那些咒语大部分都是冲着你招呼过去的!”希尔达扳着公费生的肩膀,手指飞快的从他肩膀、腋下、腰间滑过,将郑清挂在身上的其他零碎东西一一扯了下来,同时没好气的教训道:
“与其关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好家伙,上千张爆炸符?!”
“你家是做军火生意的吗?!”
“知不知道上千道爆炸符在这里炸掉是什么后果?你们整个D甲猎区都会从布吉岛上抹去!连带着临钟湖的水平面也会跟着下降三五米的程度!”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变得这么疯狂了吗?”
“你应该跟托马斯一样进星空学院……天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把你安排进九有学院。”
“你这是偏见吗?”托马斯怫然不悦,扫了希尔达一眼。
“不,这是明智。”希尔达纠正道。
郑清缩着脖子,听着希尔达之前的教训,赔笑不止:“我家不卖军火,托马斯先生也是知道,我家都是教书的……刚刚我只是吓唬吓唬肥瑞,并没有真的打算引爆这些符纸。这里面许多符纸都是我自己画的,没有那么危险。”
助教们脸色稍稍和缓了一点。
“肥瑞你认识吧,之前你去我家的时候我跟你提起过的。”说着,郑清转头,看向托马斯,强调道:“难道你不好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布吉岛上吗?当初我来学校的时候,可是只带了波塞冬一个宠物!”
“确实有点好奇,”托马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只不过这些话你应该对教授联席会议以及丹哈格的人来说,而不是我们两个小助教。”
“丹哈格?”郑清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慢慢变得发白:“丹哈格的人也会来?”
希尔达扯了扯嘴角,露出哭笑不得的模样:“所以说,这就是无知者无畏……你不会以为‘试图’在第一大学附近制造恐怖袭击的‘嫌疑犯’,被第一大学的校规校纪处理一下就没事了吧。且不论这种行为的恶劣程度,单单个人持有那么多爆炸符是不是符合《巫师联盟》的相关限制规定,就值得丹哈格派人来调查一番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宥罪猎队全体猎手的档案,现在已经摆在巫师联盟诸位大佬的办公桌前了……个人建议,你现在向漫天神佛祈祷一会儿比像我们俩解释更有效。”
“最起码,祈祷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但祈祷会让人变得软弱。”沉默许久的萧笑终于开口。
“嚯嚯嚯,这话让亚特拉斯的人听了会出事的!”希尔达一副‘抓住你’的表情,转头看向萧笑:“正常人来说,都会觉得祈祷会让人坚强一些吧……话说回来,你今天表现的确实不太正常。如果不是之前在你身上刷过的侦测魔法没有查出来异常,我都会怀疑是不是郑清这小子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魔法,把你控制了……”
“我在你印象中就那么糟糕吗?”郑清恼火的打断希尔达的话。
但助教先生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对萧笑说道:“……不过,既然你意识很清新,那我就更加好奇了,是什么理由让你对你们队长的疯狂行径视若无睹呢?”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萧笑。
萧笑低下头,盯着手中的水晶球,错过了希尔达的视线,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喃喃道:“还没结束…”
“什么?”希尔达侧着耳朵,把脑袋向萧大博士靠的更近了一些。
“我是说,这件事还没有结束。”萧笑抬起头,表情有些纠结,但语气非常坚定:“水晶球告诉我,你们的身后跟着一大片黑色的阴影!”
……
……
萧笑提及的那一大片黑色阴影,很快便得到了验证。
清理完现场,待外出巡逻的迪伦与张季信也闻讯回归之后,助教们这时才押解着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向猎区边缘前进——他们打算回程路过‘林间小屋’的时候再将宥罪猎队剩余的几位猎手一并带走。
说是押解,其实助教们也并没有采取什么强制性的措施。一方面,郑清等人表现的非常配合,毫无反抗的举动;另一方面,这也是助教们自信的表现。
毕竟这是在布吉岛,这里距离第一大学的围墙不到一里的路程,还处于校园守护大阵模糊影响的范围之内。更重要的是,十多位助教都是注册巫师级别,用来看守四个刚刚入学不到半年的巫师,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牛刀杀鸡了。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五点钟,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因为雪地的缘故,林子里看上去并没有那么暗。只不过灰扑扑的光线对于人类的视线并不是非常友好,即便站在原地向远处望去,也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世界。
踩着咯吱咯吱的雪窝,一行人排成三列,不慌不忙的向前走去。
之所以没有选择‘遁术’或者‘甲马符’,助教们也有多重考虑。比如节省经费、可以少提交几张申请表、学校防御魔法对遁术的影响——尤其是带人状态下的影响更难以测定。
当然,最重要,也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一个理由,是助教们在隐晦的多给宥罪猎队的年轻巫师们一点缓冲期。按照助教团带队巫师张羽的说法,郑清等人一旦被带回学校后,可能会立刻被转入禁闭室,严重的,说不定稍晚一些时候,郑清就会被巫师联盟的人带往丹哈格。
“你们可以提前跟家里打声招呼,”张羽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掠过张季信与迪伦,若有所指道:“毕竟只是一个次级威胁,涉及的罪名也就是滥用魔法、或者未按规定申报大批量爆炸符……不是什么大麻烦,但也不要让家里人太过担心。”
郑清默默的走在队列中,没有说话。
他知道张羽这番话更多是对其他几位巫师说的——不管张季信还是迪伦,身后都跟着著名的巫师家族,即便是萧笑,据他了解,家里也有不止一位巫师。
只有郑清自己,孑然一身。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老郑家虽出了几个读书人,却与巫师世界毫不搭界,所以家族力量是不需要考虑了。家族之外,吴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郑清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因为这件事麻烦先生——到底他是因为打探回字集、黄花狸等事情惹出的麻烦,面对吴先生的时候难免多了几分心虚。
至于苏施君,如非必要,郑清决计不会让人知道自己与她之间关系的。所以他在脑海中第一时间排除了这个想法。
而所谓‘必要’,自然是丹哈格初步调查结论很糟糕的情况下。
截至目前,根据助教们的讨论,郑清觉得情况并没有发展到那种地步。
在此之前,年轻的公费生觉得他似乎可以多相信相信学校——毕竟是愿意给学生购买高额‘医疗保险’,愿意报销‘变形药水’的学校,郑清完全有理由相信,学校会给他指派辩护人的。
好多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带着这份迷之自信,踩着咯吱咯吱的雪地,郑清低着头,闷不作响的向前走去。借着这段时间,萧笑已经向两位后来的同伴简单解释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出意料,张季信与迪伦并没有对郑清有任何抱怨——虽然他们也对郑清为何选择如此激进的手段有一点点困惑——与之相比,他们更喜欢探讨郑清选择背后暴露出的某些问题。
“按照清哥儿的这种心态,似乎更适合去亚特拉斯当某位神灵的偏执信徒,或者进星空学院当一个战斗疯子。”
迪伦捏着下巴,小声评价着,语气中充满了好奇:“所以说……当初你为什么要选择九有学院?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了,我可以帮你走走星空学院的门路,试着帮你申请一些转院的手续?”
后面这段话他是对着郑清的背影说的。
郑清耷拉着脑袋,假装没有听到吸血狼人先生这番略显认真的调侃。
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也会保持沉默。
“一时的心态波动并不能决定某个人真正的品质。”萧笑走在郑清的另一侧,闻言转头,看向迪伦,否认道:“我觉得学校的花名册在考虑这个问题上,肯定会比你考虑的更加周到、更加深刻。”
“这只是你的臆想罢了,也许从某个角度而言,那些魔法造物确实非常神奇,但很多时候,它们蠢起来比猪还要笨。”说道这里,迪伦忽然摇摇头,改口道:“不,猪还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蠢起来比阿米巴原虫都不如!”
张季信并没有加入迪伦与萧笑之间的谈话。
与他俩相比,曾经担任过猎队主猎手的张大长老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显得更为稳重,考虑问题也更全面一些。
“需不需要我让家里帮忙打个招呼?”他紧走几步,来到郑清身边,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你家在丹哈格那边没有熟人吧……不要忙着拒绝,反正这件事我也脱不了干系,多带你一个,也不过是多交几页申辩材料的事情。不会更麻烦。”
“唔,这件事我也可以帮忙。”迪伦后知后觉,跟着补充道。
郑清带着几分感动看了两位同伴一眼,并没有完全拒绝他们的好意。
“辩护人的事情先不急,”年轻的公费生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显得轻松一些:“等学校这边初步调查之后,再确定也不迟……如果情况严重,学校肯定会提前告诉我们的。”
“另外,其实我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就像博士之前说过的那样,猎妖法则中,面对‘超出能力范围的威胁’,猎手们是允许使用某些不可控手段的……”
宥罪几位年轻猎手之间的短暂讨论会至此戛然而止。
倒不是他们没有什么话题可聊,也不是他们已经抵达作为猎队后方大本营的‘林间小屋’了。而是走在最前方的希尔达助教忽然抬起胳膊,打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周围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大家注意警戒!”
希尔达的声音很低,却清晰的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原本嘀嘀咕咕小声说话的几位宥罪猎队年轻猎手闻言立刻闭了嘴,下意识的组成了一个防御阵型,警惕的四下张望起来。
跟着几人身边的托马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没有打搅这些年轻巫师,而是径直掠向希尔达,协助他进一步探查前方的情况。
很快,一连串的消息便随着外围助教们的分析向队伍中的其他成员传递开来。
“沉默森林基本常数出现异常波动!魔力浓度正在以每分钟5%的速度急剧上升!”
“第一大学守护者阵法影响因子正在迅速衰减!预计十分钟后,守护法阵对这片区域的压制将降至最低!”
“林中树木、灌木、枯草丛均未发现变异情况。”
“雪堆未发现变异情况。”
“扫描未发现异常生命波动,扫描未发现陌生气息。”
“天色变暗速度超过正常情况……已排除雷暴积云等自然影响因素。”
助教们前面交换的那一串串复杂的常数值对郑清并没有太大参考价值——事实上他也不掌握沉默森林的某些准确常数,没办法进行比较分析——与之相比,助教们提到的最后一条信息郑清倒是有切身体会。
在这支队伍出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因为现在是冬季,按照正常的时间逻辑,这个时间段,太阳已经基本消失在地平线之下了。仅仅留下一片灰白色的天空,向大地播撒着灰白色的光线——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到五点半左右,连这点灰白色的光线才会被夜色所吞没。
但现在还不到五点钟,天色就已经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仿佛有人用一杆饱蘸浓墨的大笔,一道一道从天际涂抹过来似的。抬头望去,郑清可以清晰的看到深浅不一的黑色正从天边向他们头顶笼罩过来。
远处是极黑、极暗,仿佛没有月亮与星空的子夜;近处,还有些许光线,像是被清水晕开的墨汁,浅色里酝酿着几缕黑暗,在云层与树梢之间翻滚,流淌。
“全体注意!”
“以宥罪猎队为中心,收缩阵型,原地待命!”
“占卜师尝试推测撤退路线,辅猎手尝试与学校联系!”
“战斗小组准备组合雷咒!”
“辅助小组准备全体增益型魔法!”
“暂时不要使用任何召唤术!”
身为领队的张羽发现异常情况后,果断下令,有条不紊的分配起任务来。这种沉稳的态度在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非常鼓舞士气。
而他的这番应对措施,显然也触发了那股隐藏在黑暗中的力量。
就在队伍停止前进,建立防御阵型,并开始测量、检查四周环境的时候,黑暗中,原本隐藏着的那股力量也随即放弃藏匿,骤然发力。
仿佛有一口巨大的黑色口袋从天而降,只是刹那间,原本还有一抹亮光的天色,瞬间成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世界。
与此同时,四周的风声、说话声、树枝沙沙声、雪地里咯吱咯吱的声音也一并消失不见。就像那个黑色的大口袋装走天上光线的同时,也将这片世界的声音一并掠夺了去。
面对一望无际的黑暗与寂静,恐惧自然而然从每个人心底升起。
尤其是宥罪猎队的几位年轻巫师,更是缺乏应对这种状况的手段。
也幸亏他们早早构筑了防御阵法,借着阵法节点缓缓流转的魔力,让四个年轻人之间有了一丝脆弱的联系,不至于陷入妄境。
“轰隆隆……”
沉闷的雷声从森林上空滚过,留下一阵阵颤抖的回音。惨白色的闪电随之浮现,将这个原本漆黑的世界劈开,闪耀出一片黑白分明的世界。
白色的闪电、白色的雪,黑色的森林、黑色的夜。
颜色泾渭分明,却又异常融洽。
借着那些一闪而逝的亮光,郑清清晰的看到了数道黑色的身影,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树梢高处,仿佛黑夜中的幽灵,令人心底油然升起浓重的不安。
“流火咒无效,无法破除夜幕压制效果。”
“四周气温过低,环境不匹配,杲杲gao出日也无法生效。”
“叔在薮系列咒语容易引发不可控火灾,放弃使用。”
“‘日出有曜’只能维持极短的时间,魔力消耗过大,不建议作为破除夜幕手段。”
一排排法书上浮现起一片片朦胧的亮光,不时吐出一道道色彩斑斓的咒语,射入头顶的那片黑幕,炸出一朵朵灿烂的光亮。
只不过这些光亮与那些雷咒带来的闪电一样,都只能维持很短的时间,一闪即逝。
郑清站在队伍中央,与宥罪其他四人组成防御阵型,安安静静的呆在原地,听着四周助教们此起彼伏的报告,忧心忡忡。
从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快十分钟了。倘若第一大学真的能够发现这里的异常情况,肯定早就派遣资深教授赶来了。然而直到现在,这支囊括了宥罪猎队与助教团在内的的临时队伍,仍旧被困在原地,进退两难。
进,不知前路何在;退,不知退向何方。
“‘鸟鸣嘤嘤’施展失败,咒式受到不明魔力干扰,无法透过夜幕传递!”
“‘斤斤其明’缺乏光源辅助,无法探查对方来历与身份!”
“‘以引以翼’失效,无法正确指引方向……罗盘、司南等指向型法器也失灵了!”
“‘考卜维王’失败,我们疑似被对方拉入了某个夹层空间,失去占卜锚点!”
一个又一个糟糕的消息传来,助教团使用了各种手段,不仅没能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夜幕,便是在这片黑暗中制造一点光源、或者探查一下方向似乎都成了某种奢侈。
这种情况令郑清的心愈发沉了下去。不仅仅是他,便是周围几位助教说话时的语气中都流露出一丝不安。
“不震不动,不戁(nǎn)不竦!”
助教团首领张羽低沉温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一抹淡绿色的光晕从他的法书上骤然一亮,化作一道明亮的光环,扫过整支队伍。
‘既不震恐也不动摇,既不惧怯也不惊扰’,这道咒语的效果异常出色,不仅仅安抚了大家原本有些焦躁不安的心情,而且还附加了一些‘静心’‘专注’之类的效果,令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而郑清也借着这道咒语重新打起了精神。
然后他脑海灵光一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不久前校猎会上的那场新生赛——赛程进行过半的时候,宥罪猎队与衔尾蛇猎队原本已经安营扎寨,选择了远离妖魔的一个小山包休整。却不知为何,妖魔大军又堵在了他们的法阵外面。
“不会那么倒霉吧……”年轻的公费生喃喃着,抬起手,下意识的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与新生赛上的那次情况类似,今天,郑清也有眼睛变红了。只不过与上次不同,这一次,郑清是顶了两颗红眼睛。
“前后队伍轮流施展‘烨烨震电’与‘殷其雷’,中队每隔三分钟释放一道‘虺虺其雷’,保证我们始终处于雷咒守护之中。”
张羽清亮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不慌不忙,似有成竹在胸。不得不说,他的这番气度确实令大家非常安心。而且他的安排也非常稳妥——作为一种充满正气的能量,雷咒一向是巫师们对付黑暗的有力武器,用在眼前这只情况里,再合适不过了。
“有趣的孩子……”
“正确的应对……”
“错误的抵抗……”
“失败的挣扎……”
四道诡异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响起,打破了张羽刚刚营造出的‘安心’气氛——之所以说诡异,是因为这四道声音仿佛是用呜咽的风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脚踩在雪地里的咯吱声糅杂而出的,完全不像是正常人发出的声音。
“哼,藏头藏尾的家伙,连正常说话都不敢……是怕学校秋后算账,把你们从龟壳里揪出来暴打一顿吗?!”希尔达大声说着,毫不客气的开口嘲笑道:“有能力把我们拐到这个夹层世界,却连脸都不敢露一下,如果我是你们,早就找块豆腐撞死自己了!”
郑清悄悄咽了口唾沫,小心的看了希尔达一眼,唯恐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家伙突然出手,将这位脾气不好的助教先拖出去暴打一顿。
“没有躲藏……”
“不是畏惧……”
“为了你的安全……”
“请闭嘴……”
依旧是那些古古怪怪的声音,依旧是此起彼伏,仿佛四重唱一般的回响。只不过伴随着这一次的回响,一缕寒风掠过队伍,击中了站在队伍中部的希尔达。
然后希尔达那里就彻底没有声音了。
这种可怕的效果顿时令所有人为之胆寒。
“闭上你们的眼睛……”
“收起手中的法书……”
“低下头……”
“我们只会带走一个孩子……”
四重唱重新在众人耳边响起,似乎只是一个警告,又像是让大家做出各自的选择。只不过它们的要求过于含糊,也过于自大,即便是在郑清听来,都觉得无法接受,更不要提站在外围的那些助教了。
“月出皎兮……”
“甘与子同梦……”
“月出之光……”
“维清缉熙……”
没有得到在场众人的回应,四重唱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反而像是为所有人考虑一般,落下了四道咒语。
除了第二道,其他三道咒语都有非常明确的指向性,那就是将光明重新还给这片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这种前后矛盾的举动令诸人愈发困惑。
事实证明,‘四重唱’并没有那么好心。
随着皎洁的月光在黑暗中慢慢荡漾开来,助教团与宥罪猎队的诸位巫师几乎同时感到沉沉的睡意袭来。那流淌的月光中,是满满的催眠的波动。
“啊……”
郑清上下眼皮刚刚碰在一起,便发出一声惨叫,重新瞪大了眼睛。因为就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仿佛有人拿着一根凿子,对着他的眼眶用力砸了下去,把他的脑壳都要砸开了似的。
这个时候,不要说闭眼睛了,就算眼珠子瞪出眼眶,恐怕郑清也不会感到奇怪。
——真是羡慕杜泽姆博士,能够随时随地把眼珠子抠出来做个SPA啊,那想必是极舒服的。话说回来,南海之帝倏与北海之帝忽在报答混沌恩德的时候,用凿子给混沌凿七窍,不知道混沌会不会跟自己现在一样痛苦呢?
郑清咬着牙,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上,脑子疯狂的转动着,触碰着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竭力转移着注意力。
“不出所料……”
“我猜也是……”
“开关打开……”
“只能自己关闭……”
‘四重唱’没头没尾的对话伴随着它们那诡异的音调钻进郑清耳朵,仿佛一个海绵垫似的减轻了那股凿痛感。这非常神奇。
年轻的男巫跪坐在雪地间,喘着粗气,歪着脑袋,看向远处的那四道身影。
月光亮的刺眼,令郑清不由眯了眯眼睛。
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就在几分钟前,助教们还在为如何能够看清几步开外的小路操碎了心,浪费了大把魔力。而现在,不需要丁点儿魔力,郑清就能清晰的看到四五米外那株干枯灌木上挂着的一张蛛网,分辨出那张蛛网上一根根亮晶晶的蛛丝,以及一个个精巧的节点。甚至周围那些沉默的大树树皮,都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闪耀的光膜。
有那么一瞬间,郑清觉得自己应该重新把墨镜戴上,免得眼睛被雪地的反光刺伤。
冰冷的空气顺着口腔、喉咙、最后涌入温暖的肺泡,然后裹挟着废气与些许铁锈般的血腥气息,重新被他吐了出去。洁白的月光下、洁白的雪地间,那股洁白的气流离开郑清之后,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便溃散开来,散入这片沉默而白净的世界。
“猩红的眼睛……”
“不是妖魔……”
“躁动的气息……”
“令人欣慰……”
“你们,不是人吧……说什么‘欣慰’简直要笑死人!”郑清沙哑着嗓子,打断‘四重唱’的咏叹调,喘着粗气,冷笑着,补充道:“三岁的孩子都知道,人,不长你们那样儿……”
他这话倒不是挑衅,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之前抬起头后,借助着月光,郑清一眼就看清了‘四重唱’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左边第一个家伙,身高足有三丈,膀大腰圆,鼻孔翻天,脑袋上还顶了一对弯月般的盘旋大角,活脱脱长了个牛脑袋。好在脑袋以下的部分看上去还比较正常,将它的形象稍稍拉回了一点。
左边第二个家伙则与第一个家伙形成了鲜明对比,身高约莫只有三尺,尖头尖脑,还驼着背,仿佛背了一个巨大的龟壳——不,不是好像,就是背了一个巨大的龟壳!
倘若不是已经在学校见过许多次河童,郑清一定会把第二个家伙当成河童来看的。
与左边两个家伙或者凶恶、或者猥琐的样貌相比,右边的两位形象就要好太多了。
右边第一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眉眼含笑,神态安详,从里到外仿佛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圣洁、善良、正直的气息,让人望之而心生一股膜拜的感觉。
右边第二位则是四位里面唯一可以明确分辨性别与身份的存在——因为她是一条美女蛇——漂亮的脸蛋、如瀑般青丝,搭配着一条粗大的、色彩斑斓的蛇身。猛地一看,确实别有一番风情。也难怪从古至今,喜欢与美女蛇勾搭的男巫络绎不绝。
虽然四位不速之客身上都披着黑色大氅,遮住了它们大半的身子,但凭借露在外面的部分,郑清还是拼凑起来它们完整的形象。
“真有趣,”年轻的公费生平息下悸动的心脏后,继续开口,说道:“沉默森林虽然不是第一大学的校区,但终归还在布吉岛上,在第一大学的控制范围内……你们竟然有能力在这个地方袭击一大队注册巫师,真令人刮目相看呐。”
“没有袭击……”牛头人打了个响鼻,否认般摇摇头——诡异的音调与它那威猛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年轻男巫脑子里立刻冒出一大堆诸如‘比利’‘兄贵’‘安布里奥·伊万科夫’之类的名词,然后顿时连打几个寒颤。
“只是休息……”背着龟壳的家伙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根长长的木杖,指向郑清身后的一众巫师。
郑清回过头,不由默然——包括张羽、托马斯、希尔达等在内的其他所有人,仿佛都沉浸在了最美妙的梦乡之中。郑清甚至看到辛胖子鼓着腮帮子在飞快的磨牙,毫无疑问,他正在梦中享受着大餐。
“天亮了……”美女蛇仰着头,看着天空那轮被它们召唤出来的圆月,神情有说不出的忧郁,令人望之而心生怜惜。
“一切如旧……”最后一位仿佛神祇般的存在用平静的目光看着郑清,眼神清澈,表情坚定。
郑清听着那些诡异的音调,忍不住嘶了口气。
“能不能好好说话!”他有些恼火的看向那几位客人:“除了我,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你们还担心被我认出来不成?还有,你们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四位不速之客面面相觑。
几秒钟之后,牛头人率先开口,粗声粗气的说道:“我早就说了,不要每句话都用魔法变音……完全没有必要!”
“闭嘴,你这个笨蛋!”背龟甲的矮子气急败坏的跳起来,一巴掌抽在了牛头人的膝盖后面:“学校有的是手段探测残留在这片时空里的真相!少说一句话会死吗?”
从看清那四位不速之客的第一时间,郑清原本悬着的心就稍稍向下回落了一毫米。
虽然那四个家伙看上去长相奇奇怪怪,但终究都没有‘红眼睛’,这让原本一直担心被妖魔狙击的公费生去掉了一丝压力。
当然,也仅仅只是一丝。
身份不明、目的不明、出手就让整个助教团‘全灭’的对手,怎么看都不像是令人安心的存在——尤其是它们单单只让自己保持了清醒,这更让人为之警惕。
“安静!”
“礼貌!”
美女蛇与那位金光闪闪的神祇先后开口,阻止了另外两位同伴之间的小规模内讧。只不过听到它们两个人用词,郑清莫名有些想笑。
“说到礼貌,你们这些见面后都不报个名字的家伙,才是真的没有礼貌吧,哈?!”年轻的公费生用一种略带挑衅的口吻喊道。
原本刚刚安静下来的牛头人与龟背人同时将目光落在了年轻巫师的身上。
“这孩子的胆量,意外出色呢。”牛头低声咕哝了一句。
“也许只是有恃无恐,觉得我们不会把他怎么样?”龟背吊着眼角,斜乜着跪坐在雪地里的公费生,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容:“毕竟现在就他一个人醒着……真想看看当他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啊。”
这个矮子的声音并不高,但在这片静谧的世界里,它的声音却能够传出很远,远到足以让年轻的公费生明明白白听清楚它说的每个字。
这让他哭笑不得的同时,心也重新悬了起来。
哭笑不得,是因为对方似乎有什么错觉——或许它们觉得郑清现在应该怕的发抖、连话都说不出口才算正常——但事实上,经过入校专机事件、多次面对野妖、长期半夜巡逻、以及不久前的新生赛等一系列磨练之后,郑清的心态已经可以说是非常淡定了。
也许会紧张,但绝不至于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人死鸟朝天,脑袋大了也不过碗口大个疤。
这不是在胡吹大气。历练越多,郑清愈发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尽量用平常心态面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保持一定程度的紧张状态对解决问题有帮助,但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就没什么用了。
至于他的心重新悬起来,则是因为那个龟背刚刚说的话。
——真相?什么真相?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友好的词语。是跟眼睛变红有关吗?或者它们知道自己变成猫还会说话?再或者,是跟肥瑞有关?跟黄花狸、跟吴先生有关?亦或者跟那头被有关部门带走的大黑猫有关?
总不会跟苏施君有关吧!
郑清脑海里浮现起这些乱糟糟的念头——这么一想,他蓦然发现,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貌似还挺多,如果能在今天解决那么一两件,似乎也不算特别糟糕?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低低笑了两声。
“噫,坏了……又嚎又笑的……不会是刚刚我们的出场方式有点惊悚,把这孩子吓傻了吧!”牛头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牛角,扭头向美女蛇抱怨道:
“我之前就说,趁着他还没跟那只死老鼠见面,摸黑一棍子砸晕拖走就行,你们硬要整这么复杂……现在好了,老鼠也见了,人也疯了,Good Job!”
沉默许久的美女蛇终于回过头,瞟了牛头一眼,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闭嘴。”
牛头立刻重新闭上了嘴巴。
只不过即便闭上嘴巴,它那宽大的牛嘴仍旧无声的蠕动着,仿佛嘴里在反刍着草料似的。
牛头安静下来之后,场间顿时陷入了异常沉默之中。四位不速之客就站在不远处的枝头,既不说话,也无其他举动,一动不动的盯着郑清,直盯的他头皮发麻,坐立不安。
“你们在等什么人吗?还是说在等某个时间?等某件事发生?”许久,年轻男巫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天怪冷的……如果不介意,我能不能先带他们回去?”
他指了指身后横七竖八躺在雪地里打呼噜的同伴们。当然,他也知道这是一个毫无可能性的建议。只不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试一试总没有什么害处。万一真的能走呢?
不出意料,没人搭理他。
停了几分钟,郑清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们之前说,要带走一个孩子……是谁?”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便是那个牛头眼睛里都露出几分鄙视。
只不过依旧没有人开口。
看着这个架势,郑清索性盘腿坐在了地上,自顾自分析道:“看你们虽然相貌奇特,但眼神清澈,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为什么要在第一大学门口做这种事情?这里离学校围墙不足五百米,就处在学校守护大阵影响范围之内,这么多人消失,肯定会给你们惹来大麻烦的!”
“月下议会?巫师议会?还是那个传说中的黑暗议会?”
郑清绞尽脑汁猜测着对方的身份——倒不是他孤陋寡闻,没有办法罗列出更详细的可能性,而是在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他实在没有办法进一步推断对方的身份。
之所以把月下议会列在了第一位,一方面固然有苏施君或者‘影子’的缘故,月下议会有最大的动机;另一方面,也是巫师世界长久以来对月下生物不信任的传统。
在巫师世界呆的时间稍微长一点,郑清也难免带上一点点偏见。
对于他的猜测,四位不速之客还是一语不发,只是站在高处,沉默的盯着他。
这就有些不对头了。
年轻的公费生在困惑之余,胆子愈发大了一些。
“……你们这样搞是不行的。做出这种事情,起码要让我们知道你们想要什么,对吧。”
“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诉求,想要通过扣押我们来跟学校讨价还价的话,我必须提醒你们,这种手段太糟糕了……学校是不会跟恐怖分子谈判的。”
“如果说,你们真的只是来掳人,就应该像那个牛头说的那样,一个咒语把大家都放倒之后,抢了人直接跑路。而不是现在似的,站在枝头吹冷风摆珀斯……话说,你们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不冷吗?要不要下来跺跺脚,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