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陆薄言循着生物钟醒来,一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先往怀里看——苏简安还在熟睡。
他小心翼翼的松开苏简安,就在这时,听见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拿过来一看,是沈越川发来的消息。
——你猜对了[网页链接]。
点开文字后面的链接,跳出来一条商业新闻。
——苏氏集团新聘CEO今日上任,神秘身份大揭秘。
配图是一张康瑞城的侧脸照,黑白风格的照片,利用光和影的效果,让康瑞城半张脸沉入昏暗的光线里,另半张脸朦胧可见,将他带着戾气的刚毅完完全全的衬托了出来。
记者写道,康瑞城毕业于沃顿商学院,在华尔街有着非常卓越的成就,是备受瞩目的华裔金融家。苏洪远能挖到他,把苏氏交给他打理,被戏称为“养老院”的苏氏集团说不定能再创十几年前的辉煌。
看完新闻,陆薄言的眸底掠过一抹冰冷,手指一动,手机退出新闻界面。
苏洪远宣布将聘请职业经理人打理苏氏集团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这名神秘的职业经理人是康瑞城。
他没有猜到的是,康瑞城居然真的敢把自己的履历伪造得这么完美。
沃顿商学院毕业,华尔街之狼……呵,又会有多少投资人上当?
不过,康瑞城上任苏氏集团CEO,这正是陆薄言想要的……
苏简安昨天睡得早,今天醒得也比往常早了一点,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陆薄言背对着她坐在床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老公。”
陆薄言回过头,双眸里的冷意在看见苏简安的那一刹那消失殆尽,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枚吻:“要起床吗?”
苏简安今天不想赖床,“嗯”了声,刚掀开被子,就被陆薄言抱了起来。
她慵懒舒服的往他怀里一靠:“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
自从回来后,她被所有人小心翼翼的呵护备至,再这样下去,不用过多久她就会成为全天下最娇气的孕妇。
陆薄言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愿意。”
反正这一辈子,他只会惯苏简安一个。
苏简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早已甜透。
陆薄言把苏简安抱进浴|室,刷牙的时候,苏简安突然干呕了一声,没吐出什么来,只是胃有些难受。
哪怕有惊无险,陆薄言的神经还是高度紧绷起来,忙忙把苏简安抱回房间让她在躺着,连楼都不让她下,早餐叫刘婶送上来。
“我真的没事。”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大话,苏简安吃光了刘婶送上来的早餐,只是不敢喝牛奶,刘婶让厨师给她榨了一杯红枣豆浆。
陆薄言还是不放心:“我在家陪着你。”万一苏简安又吐了,他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对策。
苏简安正想说什么,手机却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接通,是萧芸芸。
萧芸芸犹犹豫豫的问:“表姐,表姐夫去上班了吗?”
苏简安看了陆薄言一眼,诧异的问:“还没有。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挣扎了半晌,萧芸芸还是如实说,“我只是想问问沈越川怎么样了。昨天晚上他送我回去的时候,好像不太舒服。他说是因为最近太忙,没休息好。”
“所以——你是想让你表姐夫别给越川安排那么多工作?”苏简安的笑意里有着非常明显的调侃。
“呃,不是!我只是……”萧芸芸下意识的否认,最后却也解释不通自己想说什么,只好选择当乌龟,“今天我第一次进手术室,好多准备要做,我先挂了!”
萧芸芸几乎是以逃命的速度挂掉电话的,这边的苏简安却是不紧不慢,心情看起来还非常不错。
“芸芸的电话?”陆薄言问。
苏简安点点头:“越川最近是不是比你更忙?”
“嗯。”陆薄言说,“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出面,需要他去处理。”
“芸芸说他昨天开车回家的时候好像不舒服。”苏简安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劝陆薄言,“你还是去公司上班吧,如果越川真的不舒服,给他放个假。”顿了顿,很认真的接着说,“越川很有可能是你未来的表妹夫,别把他累坏了。”
陆薄言蹙了蹙眉,不悦的看着苏简安:“你只心疼你未来的表妹夫?”
哎,陆大boss吃醋了!
苏简安摸了摸|他浓黑的短发:“我更心疼你,你也不要太累。”
陆薄言紧蹙的眉这才舒展开,亲了亲苏简安的唇:“不舒服不要硬撑,给我打电话。”
苏简安乖乖的点头答应,但陆薄言不相信她会这么听话,离开家之前还是又叮嘱了一遍刘婶。
到公司后,沈越川已经在办公室里,陆薄言敲了敲玻璃门。
不管他们私下里感情怎么样,但在公司终究是上下属,一切还是要按照规矩来,所以有事一般都是陆薄言把沈越川叫进办公室,很少是他亲自来敲沈越川办公室的门。
沈越川以为是自己的助手,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进来。”
门一推开,听见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沈越川立刻就知道是陆薄言了,诧异的抬起头:“九点钟还不见你,以为你要翘班陪老婆了呢。”
陆薄言并没有理会沈越川的调侃:“芸芸说你昨天不舒服?”
“我不舒服?”沈越川费力的想了想,才记起来昨天上高速时那一下的晕眩,不当回事的笑了笑,“没休息好而已,睡了一觉已经没事了。不过……萧芸芸怎么会跟你说这个?”
陆薄言挑了挑眉梢:“她打电话给简安,让我少给你安排点工作。”
“……”沈越川的第一反应是陆薄言在开玩笑。
不过,陆薄言开玩笑的几率,似乎和他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中的几率一样大。
沈越川愣住了。
陆薄言勾起唇角:“也许不用过多久,你也要改口叫我表姐夫。”
说完,陆薄言走出办公室,剩沈越川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迎着冬天的寒风凌|乱。
这几年来他和陆薄言忙得马不停蹄,平均下来一年365天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身体多多少少已经出现一些小毛病,比如陆薄言就落下了胃病。
但只要不影响工作,一些小病小痛他们基本是不在意的,也没那个时间去在意。
昨天突如其来的晕眩,跟平时的头疼脑涨相比,根本不碍事,他更是转眼就忘。
可萧芸芸居然记下来了,还给苏简安打电话。
昨天看萧芸芸焦急忙慌的表情,沈越川还以为她是害怕出车祸会连累到她,没想到小丫头是真的担心他。
还算有良心。
莫名其妙的,沈越川的心情突然好得要飞起,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一天的工作,下班后大手一挥:“聚餐去,我请客!”
整个总裁办的秘书助理欢呼雀跃,一行人正要出发的时候,陆薄言叫住了沈越川。
沈越川双手插在西裤的口袋里,优哉游哉的走向陆薄言:“已经下班了,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不回家陪老婆,要跟我们一起聚餐。”
“今天的餐你聚不成了。”陆薄言说,“芸芸在医院出了点事,你过去看看。”
“什么事啊?”沈越川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严不严重?”
“医闹。”陆薄言说,“她一个人处理不了,亦承没有时间,后来才给简安打了电话,你马上过去一趟。”
“知道了。”
沈越川转身跑进电梯,里面几个同事正在商量要去吃日本菜还是泰国菜,他歉然一笑,“我要加班,今天这一餐算我的,你们去哪儿吃什么随意,记在我账上。”
“怎么要加班?今天的事情不都做完了吗?”沈越川是调节气氛的高手,聚餐只要有他就有笑声,他不去一众同事都深感遗憾,“事情明天再处理不行吗?”
沈越川耸耸肩:“陆总交代,必须要马上赶过去处理。”
听说是陆薄言交代下来的工作,一众秘书助理顿时就没声了,只能遗憾的看着沈越川开车走人。
沈越川的目标是第八人民医院,而此时,人在医院的萧芸芸正六神无主。
她在心外科上班,这个科室收治的一般都是重症病人,她才来没多久,已经亲眼目睹过十几次病人和家属阴阳永隔。
但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这么近距离的目睹死亡。
中午,她第一次进|入手术室,当然并不是主刀,不过就是做些消毒和拉钩扶镜之类的工作,带她的主刀医生想让她尽快适应手术环境。
做手术的是个重症病人,手术成功的话,或许能再活个五六年,但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
家属赌输了,病人在进行手术的时候严重排斥,导致手术失败,病人辞世。
萧芸芸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在医生的示意下记录死亡时间,最后,主刀医生甚至让她给病人的刀口做缝合。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完缝合的,只记得最后走出去,和主刀医师一起告诉病人家属这个不好的结果时,家属陡然失控,吃人的野兽一样扑上来,要她们把病人的命赔给他们。
实习这么久,萧芸芸和好几个实习生观看了不下三十台手术,也见过失败的案例,但病人顷刻间辞世却是前所未有,而且她也不再是隔着一层玻璃远远观望,她当时就在手术室里,可是身为医生的她无能为力。
莫名的负罪感让她无法开口解释,病人的女儿却误认为她态度差,狠狠推了她一把,她一时没有站稳,摔到连排椅上,额头肿了一个大包开始流血,家属总算肯停手。
可五点多钟她准备下班的时候,家属突然带着一大帮人拉着横幅出现,把她堵住了……
“医生”这个职业,在萧芸芸的心目中一直都是非常神圣的。
十岁的时候,她生过一场大病,把医院当成家住了半年。
那个时候,爸爸的公司刚好起步,父母两个人都很忙,陪伴她度过那半年时光的,是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
她记得那长达半年的治疗过程中,有一次她突然病发,差点没抢救过来,妈妈说是十几个医生和护士,在手术室里为她做了将近十个小时的手术,她才捡回一条命。
出院后,“医生”成了她梦想的职业,她一直觉得自己可以像当初挽救她的医生一样,从死神手中抢回更多人的生命,让更多家庭避免生离死别。
可今天,她在手术室里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与世长辞,却什么都不能做。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中强大。
再加上病人家属这么一闹,这件事给萧芸芸带来的冲击不是一般的大。
下班后,萧芸芸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却又被病人家属堵住。
这些家属认定手术失败是参与手术的每一个医生的责任,其他医生都是老江湖了,轻轻松松的避开了这些家属,反正医院会派人出面处理。
只有萧芸芸这个小菜鸟没搞清楚情况,从正门离开医院,把自己送到了家属面前。
不出半分钟,她就被病人的女儿,一个年近四十的女人拉住了。
“我爸爸进手术室之前还好好的,你们只用一句手术失败就打发了我们!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手术之前我们已经跟你们沟通过了,很明确的告诉过你们手术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五,我们是在你们了解这个风险的情况下做手术的,该尽的责任都已经尽到了,而且你们也已经在《手术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了不是吗?”萧芸芸极力解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女人狠狠推了萧芸芸一把,“你们本来就没把握可以把手术做成功吧?所以才让我们签那个狗屁同意书,好让你们在手术后撇清责任?!”
“女士,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萧芸芸努力维持着心平气和。
“狗屁!”女人又恶狠狠的推了萧芸芸一把,指着她直骂,“不敢保证手术成功你们就敢做手术,还骗我们签什么同意书,你们统统都不配当医生!不对,你们连做人都不配!你们是刽子手!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医院的心外科有一句话:从表皮到皮下,三厘米的距离,三十年的努力。
一个心外科的医生从实习到主刀,所需要克服的、所需要的磨练,超乎常人的想象。
一个本来就有极大风险的手术失败,就连他们为人的资格都否定了?
萧芸芸终于爆发了:“你们说话注意点!手术的时候我们的主刀医生已经尽力抢救了,可病人排斥手术,我们也很遗憾,我们跟你们一样不希望是这种结果!”
“哎哟,还凶起来了。”女人用手指点了点萧芸芸的胸口,凶神恶煞的挑衅道,“信不信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发给记者,让全世界的人都看看你们这些渣医生的真面目!”
哪怕是从小就对萧芸芸很严厉的父母,哪怕是一点差错都不能容忍的导师,都没有这样训斥过萧芸芸。
而萧芸芸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这样指着她骂。
她利落的把手上的东西丢到一边,包包和白大褂一起脱下来,挂到一旁。
病人家属不明所以的看着萧芸芸:“你想干嘛呀?”
“我脱下这身白大褂,就不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了。”萧芸芸目光森寒的盯着家属,“你们再敢碰我一下,我不会让你们像走进医院一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有那么两秒钟,一众家属确实被萧芸芸的模样唬住了,但仔细一想,她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而已,就算她真的很有本事,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这么多人。
“当我们是吓大的呢。”女人不屑的嗤笑一声,“脱了这身白大褂就等于辞职了?呵,你舍得辞职吗?现在工作这么难找,辞职之后不怕被饿死吗?”
“没有这一千多块的实习工资我还真饿不死。”萧芸芸打量了女人一通,“倒是阿姨你,今天不是周末,你居然不需要工作?哦,也对,你有工作的话就不需要背高仿的迪奥了。”
女人心虚的看了眼自己的包,脸一下子涨红了:“你胡说什么!这是我在法国的专卖店买的!”
萧芸芸随手把她挂在一边的包勾过来:“好好看清楚,这才是从专卖店拎出来的正品。”
有了对比,哪个是高仿哪个是正品,顿时无比明显,女人的面子也再挂不住了。
“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要追究你的责任,一定就是你这种实习医生进手术室才害死了我爸!”女人不管不顾的乱咬,“我要报警把你抓起来,我要让警察给你判刑!”
这种看似恐怖实则无脑的威胁,萧芸芸向来是不当一回事的,笑了笑:“好啊,需要我借你手机吗?哎,你那个手机该不会也是高仿的吧?”
女人被气疯了,张牙舞爪的就要扑向萧芸芸,她丈夫在旁边拦着她:“我们是来讨说法的,但是你动手打人就变成我们不对了!”
“姓徐的!你拦着我|干什么?你为什么站在她那边?”女人歇斯底里,“是不是看她长得漂亮!?”
“我……”男人无言以对。
萧芸芸摇摇头,对男人说:“我同情你。”
这四个字,就像是触到了女人的底线,她叫着扑上来,萧芸芸这回学机灵了,堪堪躲开,但女人不放弃,发誓今天要教训萧芸芸。
萧芸芸总算明白别人为什么说女人难缠了,刚要闪开,突然听见一道冷厉的男声:“住手!”
循声望过去,是沈越川。
沈越川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把萧芸芸往身后一拉,寒冷的目光直视一帮闹事的家属:“你们自己消失,还是等警察来把你们带回局里?”
“哟,这实习小医生来了帮手?”女人指着沈越川,“那小医生好像挺有钱的,你是她养的小白脸吧?真是尽责啊!”
“闭嘴!”一道暴怒的男声响起,紧接着,女人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打人的当然不是沈越川,他虽然很不屑绅士作风,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绅士。
打人的是女人的老公,女人彻底懵了。
男人忙不迭朝着沈越川堆砌起一脸抱歉的笑:“沈特助,实在对不住,我岳父手术的时候意外去世了,我老婆情绪比较激动,说话口无遮拦,希望你原谅她。”
沈越川想了半天,记起来这个男人是某个公司的小主管,他去他们公司谈合作的时候,这个主管跟他汇报过方案。
他笑了笑:“原来是徐经理,正好,我们看看这事该怎么解决。”说着把萧芸芸拉出来,“对了,介绍一下,萧小姐是我们陆总的表妹。”
陆薄言的表妹!
徐经理不但一张脸白得像鬼,连双手都在微微发抖,再一看萧芸芸额头上的纱布,更是觉得天昏地暗:“萧小姐,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弄伤你的事情我替我的家人向你道歉,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在医院里,我只是医生。”萧芸芸不想仗着陆薄言这层关系去为难人,只想解决这出闹剧,“你岳父的手术失败,责任确实不在我们,目前医患关系已经够紧张了,如果你们已经通知了媒体,我不希望这件事见报。”
“不会不会。”徐经理忙说,“我们一定会跟媒体澄清的,绝对不会有对你和医院不利的报道出现!”
只要不闹到媒体那儿,萧芸芸就一切好商量,说:“你们走吧,不要在这里影响其他患者就医。”
“可是萧小姐,你额头上的伤……你想让我们怎么赔偿?只要你提出来,我们一定都做到!”徐经理还是担心萧芸芸会跑去跟陆薄言抱怨,不把一切都解决好,他说不准会丢了工作。
“我不需要你赔偿。”萧芸芸不想再跟这家人纠缠,偏过头低声对沈越川说:“让他们走吧。”
沈越川刚要开口,被徐经理打懵的女人突然反应过来了,屈起膝盖对着徐经理的小腹就是一脚:“姓徐的你干什么!为了一个小贱人你打我!?”
“徐经理。”沈越川的语气冷下去,透出警告的意味,“如果你还想继续呆在A市,带着人滚!”
徐经理捂住女人的嘴巴,连滚带爬的把她拖走了。
医院大门前总算恢复了安静。
萧芸芸把丢在一旁的东西捡起来,好奇的看着沈越川:“我表姐叫你来的?”
“嗯。”沈越川看了眼萧芸芸额头上的纱布,扬了扬下巴,“怎么弄的?”
“从手术室出来,告诉他们手术失败的时候,被那个女人推了一把,撞到椅子上了。”萧芸芸按了按伤口,还是疼得很厉害,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这件事还没完。”沈越川问,“你想怎么修理他们?”
萧芸芸知道只要她提出来狠狠报复,沈越川会帮她做到。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就这么算了?”沈越川故作诧异,“你看起来可不像这么好惹的人。”
萧芸芸沉默了半晌才开口:
“我到医院实习的时候,她父亲张爷爷正好转到我们科室。我一直负责跟踪记录张爷爷的情况,所以今天主任才让我进手术室。但我们都没想到他会排斥手术。他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我是医生,他是病人,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沈越川才明白过来,萧芸芸是心存愧疚。
她觉得自己是医生,天职就是拯救生命,可当病人的生命在她眼前流逝的时候,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这么算了,不是我体谅她失去亲人,她失去什么都不该发泄在我身上。”萧芸芸抿了抿唇,“我只是觉得作为病人家属,我很对不起她。”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该聪明的时候智商怎么欠费了?”沈越川戳了戳萧芸芸的脑袋,“救人是医生的天职没有错,但医生不是神,不可能把每一个频临死亡的绝症患者都救回来。”
萧芸芸不但没有还嘴,头还埋得更低了:“我知道。”
她这种反应很反常,沈越川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第一次面对这种事?”
萧芸芸点点头。
沈越川想起自己第一次亲眼看着一个人血淋淋的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时候,他浑身发冷,有那么几秒钟甚至失去了语言功能。
看见生命逝去,会对生命的脆弱有更深的体会。
所以萧芸芸现在的心情,沈越川还算理解。
鬼使神差的,沈越川伸出手,揉了揉萧芸芸的头发:“别傻了,手术失败不是你的错。”
萧芸芸怔住了。
不是因为沈越川的话,而是因为他那个动作。
这个动作在心思细腻的人感受来,是包容且充满宠溺的,很小的时候爸爸经常这样摸她的头,轻声鼓励她去做新的尝试。
那个时候,只要爸爸摸|摸她的头,她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勇气。
后来爸爸越来越忙,他的鼓励变成了物质上的,额度惊人的信用卡,名包,大牌的鞋子和衣服……爸爸可以轻轻松松的给她这些,却没办法陪她吃一顿饭。
被摸着头鼓励,被包容和理解的感觉……久违了。
如果不是妈妈突然打来电话,萧芸芸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回神。
她接通电话,听见妈妈焦急的声音:“芸芸,你没事吧?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没事了,都已经解决了。”说着,萧芸芸听见妈妈那边传来航班即将起飞的通知声,疑惑的问,“妈妈,你在机场吗?”
“嗯,我要飞一趟美国。”顿了顿,清丽的女声变得温柔,“你那边是真的没事了吗?我改航班过去看看你?”
“真的没事了,表姐叫了她朋友过来,摆平了,你忙自己的吧。”
“我早叫你不要进这一行,不要当什么医生的,你还跟我……”
每次通电话,这个话题都无可避免,说到最后,母女俩又会起争执,萧芸芸已经对这个话题产生恐惧症了,忙忙打断:“这种事又不是这个行业的错,只是病人家属无理取闹!不过,这段时间你为什么老是飞美国?我们家的生意和美国那边没有什么合作啊。”
“……”
良久的沉默后,萧芸芸听见母亲叹了口气:“妈妈去美国不是为了工作,有点私事……算了,以后见面再跟你说。”在电话里这么毫无预兆的说出来,她怕萧芸芸会接受不了。
萧芸芸也没再追问,挂了电话,朝着沈越川笑了笑:“今天谢谢你。”
如果不是沈越川赶到,今天的事情她一个人无论如何摆不平的。
“空口一句‘谢谢’,我可不接受。”沈越川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你还欠我一顿饭,正好我饿了,请我吃饭吧。”
“你还真好意思自己提出来。”吐槽归吐槽,萧芸芸还是迅速在脑海里想好了一家餐厅,示意沈越川,“去把你的车开过来!”
上车后,萧芸芸告诉沈越川一个地址,洋洋得意的说:“我试过了,这家绝对是市中心最好吃的泰国菜馆!”
沈越川郁闷了一下:“萧小姐,你不礼貌想的问问我想吃什么?”
萧小姐理直气壮的答道:“我请客我出钱,当然也是我来决定吃什么!”
“……”说得好有道理,沈越川无从反驳。
不过,泰国菜沈越川是可以接受的。也许生长环境的原因,他没有挑食的坏习惯,如果像穆司爵那样,不吃的东西可以列一个长长的表格的话,他很早就饿死在孤儿院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餐厅门前,萧芸芸领着沈越川进去,还来不及回答迎宾小姐他们总共几位,就听见有人喊:“沈特助!这里这里!”
循声望过去,只见餐厅角落那张大桌子上坐着一帮穿着职业西装的年轻男女,一个两个很兴奋的朝着沈越川挥手,看起来跟沈越川应该很熟。
沈越川首先看见的,是他们双眸里的八卦神采,暗自头疼——忘了他们今天也来吃泰国菜,早知道的话,他宁愿吃路边摊也不让萧芸芸把他带到这里来。
萧芸芸疑惑的瞥了眼沈越川:“你同事?”
沈越川头疼的说:“都是你表姐夫的助理和秘书,和我同一层办公楼。”
“沈特助,愣在门口干嘛,过来啊!”Daisy热情的朝着沈越川招手。
萧芸芸见状,恍然想起苏简安提过,沈越川在公司很招蜂引蝶。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见沈越川和萧芸芸岿然不动,Daisy干脆蹦过来:“沈特助,你带女朋友来吃饭啊?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啊。”
萧芸芸惊讶得额头挂满黑线,忙忙解释道:“小姐,你误会了。我欠沈越川一个人情,所以请他吃饭。我们的关系……呃,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这样啊。”Daisy笑了笑,“没关系,还是可以一起吃啊。”
不给沈越川和萧芸芸拒绝的机会,Daisy直接把他们拉了过去。
一坐下,马上就有人调侃沈越川:“沈特助,说是陆总交代了工作,不能跟我们聚餐了。原来陆总交代的工作是陪美女吃饭?”
沈越川暗地里踹了同事一脚,给大家介绍萧芸芸:“我们陆总的表妹,萧芸芸。”
听说是陆薄言的表妹,一行人立即收起过分的玩笑,心里却更加认定沈越川和萧芸芸有暧昧。
如果没有的话,陆薄言为什么偏偏叫沈越川去帮萧芸芸处理事情?换成他们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啊!
萧芸芸面对沈越川时毒舌,但面对其他人绝对是热情开朗型的,加上陆薄言的秘书一个个都是可柔可刚,能言善道的姑娘,她很快就和一帮女秘书热聊起来,从八卦到化妆品再到购物,都是女人热衷的话题。
也有人拐弯抹角的打听她和沈越川的关系,她只说今天自己遇到了点麻烦,沈越川帮她解决了,所以请沈越川来这里吃饭,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单纯。
碍于萧芸芸的身份,一行人也不敢乱开玩笑,表面上相信了萧芸芸的说辞。
餐毕,女秘书们和萧芸芸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以后有空常聚。
男同事见状,心|痒痒的问:“芸芸,喜欢打球吗?”
萧芸芸点点头:“喜欢打羽毛球!”
“我们下班后经常一起去打羽毛球的啊。”男同事半认真半开玩笑,“你也跟我们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有空一起去打?”
萧芸芸还没回答,说话的男同事已经收到沈越川刀锋一样的目光。
“哎,你们看你们看——”男同事目的达到,指着沈越川嚷嚷,“沈特助瞪我!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你错了。”沈越川轻描淡写的解释,“这是陆总在瞪你。我今天离开公司的时候,陆总特意叮嘱过要照顾好萧小姐,免得她被一些居心不良的登徒子骗了。”
“……”搬出陆薄言,一群同事无言以对。
同样无言以对的还有萧芸芸,只有她知道沈越川是一语相关——她曾经被秦杨骗走联系方式,后来还是沈越川提醒她秦杨不是好人,她才对秦杨生出警惕心。
沈越川才不管同事们的精彩表情,攥|住萧芸芸的手腕:“走了!”
他直接把萧芸芸塞上车,送她回公寓。
路上,他想起苏简安大一的时候,陆薄言叫他去了解一下苏简安最近的生活,他说苏简安不是在宿舍就是在图书馆,要么就是在庞家做家教的时候,顺口吐槽了一句苏简安学业之余的生活不丰富。
当时陆薄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懂,这样最好。”
现在他懂了,苏简安的社交活动越少,就代表着她能接触到的异性越少,她被人骗走的几率就微乎其微了。
所以他把萧芸芸送回公寓,让她在公寓里呆着,没办法跟任何人交换联系方式,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黄色的跑车停在公寓门前,萧芸芸解开安全带:“谢谢你。”说完就要下车。
“等一下。”沈越川叫住萧芸芸,酝酿了半晌,清了清嗓子,终于自然的说出,“我没事。”
萧芸芸一头雾水:“什么有事没事?”
“你早上……咳,不是打电话给简安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沈越川很认真的盯着萧芸芸,“你要是不放心,以后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沈越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反常,说完,竟然有一种奇妙的甜蜜和满足感。
萧芸芸双颊一热,懊悔早上那个电话太冲动了,大脑却保持着冷静,“嗤——”的笑了一声:“沈越川,你该不会以为我关心你吧?我只是想到自己经常要坐你的车,怕被你连累,才顺口问问我表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真的只是这样?”
表面上,沈越川十分淡定。可实际上,他心底那股奇妙的甜蜜和满足,早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失落。
“不然呢?”萧芸芸不答反问,“你以为是怎样?”
说完,留给沈越川一个谜之微笑,下车。
沈越川死死盯着萧芸芸潇潇洒洒的背影,咬了咬牙——死丫头!
山顶会所。
穆司爵来这里一般都是为了和陆薄言见面,今天也不例外。
他到得早,很随意的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个精致剔透的酒杯,杯子里盛着小半杯酒。
明晃晃的灯光自天花板上笼罩下来,无法照亮他身上暗黑的王者气息。
一刻钟后,包间的门被推开,陆薄言边走进来边解释:“回家陪简安吃饭了。”
“猜到了。”穆司爵一点都不意外,倒是——“越川呢?”
以往沈越川都是跟在陆薄言身后的,今天陆薄言已经到了,沈越川却还不见踪影——这很反常。
“芸芸出了点事,越川过去处理了。”陆薄言说,“他今天不过来。”
“芸芸——简安那个表妹?”穆司爵不解,“她在医院上班,能出多大事?需要越川亲自出马?”
陆薄言别有深意的一勾唇角:“他想当简安的表妹夫,这么好的机会,我怎么能安排给别人?”
穆司爵瞬间懂了。
原本他以为,沈越川随缘潇洒的个性,能让他逃过爱情的魔咒,做一个永远自由的浪子。
可现在看来,他们三个人,无一能幸免。
陆薄言坐到穆司爵旁边的沙发上,侍应生上来作势要给他倒酒,他抬手制止了。
侍应生立马明白过来:“陆先生,稍等,马上帮您换成茶。”
“我不明白。”穆司爵闲适的靠着沙发,眸底尽是疑惑,“简安不喜欢烟酒的味道,但现在她又看不到,你回去之前漱个口不就好了,需要这么小心?”
自从和苏简安结婚后,陆薄言就很少碰酒了,现在苏简安有孕在身,一般场合他更是滴酒不沾,好像苏简安24小时都在监视他一样。
陆薄言语气淡淡,透是认真的:“我不想骗她。”
穆司爵还是无法理解,于是放弃了这个话题:“说正事,我这次带着许佑宁过来,是为了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
陆薄言呷了口茶,示意穆司爵继续往下说。
“上次你托我调查芳汀花园的坍塌事故,我带了两个人过来:阿光和许佑宁。但真正参与到调查当中的,只有许佑宁——我怀疑她。”
陆薄言淡淡定定的洗茶:“你怀疑她什么?”
穆司爵条分缕析的说道:“要同时造成一排楼坍塌,不借助炸弹不可能做得到。可是没有一个人的口供提到爆炸声,我怀疑康瑞城用了我们没有见过的新型炸弹。
“但不管炸弹再新型,在芳汀花园引爆,就一定会留下证据。可那天我找了两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只有一个解释——许佑宁比我先找到什么,而且藏起来了。”
陆薄言看着穆司爵:“那天晚上现场就你和许佑宁两个人,你没发现她有什么反常?”
那天晚上连着搜查两遍一无所获,穆司爵已经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却没有怀疑到许佑宁头上,尽管当时现场只有他和许佑宁,答案是这么的明显。回到别墅后,他甚至帮许佑宁包扎伤口。
“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卧底。”穆司爵避重就轻,“把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利用到极致,替我办事时不遗余力,和阿光他们相处得像亲兄弟……如果我揭穿她是卧底,阿光他们大概会觉得我疯了。”
陆薄言不打算让穆司爵蒙混过去:“发现许佑宁是卧底,你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掉她,这不符合你的作风。”
穆司爵冷冷的嗤了一声:“因为留着她还有用——她或许能帮我们查出芳汀花园坍塌事故的真相。”
“如果她真的想帮我们,你第一次把她带到坍塌现场的时候,她就该出手了。”陆薄言问,“这次你打算让她怎么帮我们?”
“我打算让她自己把东西交出来。”顿了顿,穆司爵才接着说,“这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她还是不愿意呢?”
“这就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穆司爵缓缓的说,“如果她还是一心替康瑞城办事,我会处理掉她。这样一来,简安那边恐怕就瞒不住了。”
意料之外,陆薄言并没有把关注点放在苏简安身上:“知道真相,简安的确会难过,但不会永远难过。倒是你——你会后悔一辈子。”
“什么意思?”穆司爵故作冷漠,语气因此而变得格外僵硬。
了解穆司爵的人都知道,这是他被说中心事的反应。
“什么意思你自己清楚。”陆薄言十六岁初到美国就认识了穆司爵,两人都是心思明白的人,从没有劝过对方什么,但这一次,他几乎是奉劝的语气,“司爵,只有时间和人,一旦失去就无可挽回,慎重选择。”
穆司爵知道事情瞒不住了,唇角扬起一抹冷笑:“没错,我对许佑宁产生了感情。但让我喜欢上她,也许只是她卧底任务的一部分。天底下女人无数,我随时可以找人替代她,一个卧底,不至于让我后悔一辈子。”
“找替身?”陆薄言当头泼了穆司爵一盆冷水,“没用的,就算你能找到跟她容貌相似、性格一样的人,你心里也很清楚那个人不是她。”
这世界上,唯有真爱的那个人,无可取代。
“这算是——”穆司爵似笑而非,“一个过来人的经验之谈?”
陆薄言不置可否,又和穆司爵谈了一些其他事情,两人一起离开包间。
穆司爵心里烦乱,让陆薄言陪他走普通通道,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坐观光电梯。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喜欢躲到人群中。
眼看着两人就要走到电梯口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Steven!”
回国后,已经鲜少有人叫陆薄言的英文名了,所以这一声,他迟了半秒才反应过来,回过身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穆司爵也很快记起了这个女人——夏米莉,陆薄言的大学同学,和陆薄言同一个小组的,非常拼命的女孩子,算是学校里和陆薄言走得近比较近的女孩。
大学的时候,陆薄言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明恋他的暗恋他的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可他对哪个女孩都是拒之千里之外的态度,唯独和夏米莉会偶尔闲聊。
那个时候学校还开了一个赌局,就赌陆薄言会不会和夏米莉在一起。
当时的夏米莉也是学校的女中豪杰,留学生圈子称她拼命三娘,她想要的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那时她对陆薄言的喜欢也非常明显,大多数人笃信陆薄言会被她追到手。
但直到毕业,陆薄言也没和夏米莉在一起,反而是夏米莉答应了一个富二代的求婚,两人毕业后就举行了婚礼,夏米莉拿了绿卡留在美国,陆薄言将公司总部迁回A市,两人再没联系过。
当时还有人觉得可惜,但穆司爵知道陆薄言为什么不抵触夏米莉的接近,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Emily。”陆薄言习惯叫夏米莉的英文名,朝她伸出手,“好久不见。”
“这么久不见,就这样?”夏米莉笑着上来,礼貌性的抱了抱陆薄言,“怎么也要这样才行!”
陆薄言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被公司调到A市了。”夏米莉耸耸肩,“我们公司最近不是要和你谈一项合作吗?大boss打听到我和你是同学,再加上我是A市人,就顺理成章的被派回来了。本来还想作为代表去你公司给你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这么久不见,一起喝一杯?”
“下次吧。”陆薄言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我太太还在家等我。”
“好吧。”夏米莉没有失望也没有意外,朝着陆薄言摆摆手,“那再见。”
“再见。”
这时,电梯门正好打开,陆薄言迈进去,下了一层,他就听见穆司爵突兀的笑声:“这件事,你回去是不是要跟简安坦白?”
“没必要。”陆薄言说,“我和夏米莉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今天也只是偶然碰到,突然告诉简安,反而会让她胡思乱想。”
苏简安现在怀着孩子,情况又不稳定,陆薄言不希望她情绪也无法稳定。
穆司爵没再说什么,在停车场和陆薄言分道扬镳。
陆薄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客厅的灯还统统亮着,坐在沙发上的人却不是苏简安,而是唐玉兰。
唐玉兰在织上次那件男童毛衣,已经快要织好了。
陆薄言有些诧异:“妈,你怎么来了?”
“吃完饭突然想看看简安,就过来了。”唐玉兰头也不抬的说,“想回去的时候你还没回来,时间也不早了,简安让我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陆薄言已经从唐玉兰的声音里听出怒气了,还是说:“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简安等你等到睡着了,我怕你回来看见客厅黑乎乎的心里空,就在这儿等你了。”唐玉兰这才抬起头,看着陆薄言,“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点事,在山顶的会所和司爵商量。”
唐玉兰知道这段时间陆薄言很忙,最终还是不忍心责怪他,声音柔和下去:“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早点回来。简安现在怀着孩子,情况又不稳定,她要是突然不舒服,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来的时候她还跟我解释,说你回家陪着她吃完了晚饭才出去的。”
说着,唐玉兰突然嗅到不对劲的味道,拉过陆薄言仔细一闻:“香奈儿No5,最近越川和司爵找的姑娘品位高了不少啊。”
穆司爵和沈越川无辜躺枪,陆薄言也倍感无奈:“妈,只是碰到我一个朋友。”
唐玉兰半信半疑:“这段时间,你可别做什么混蛋的事情,离韩若曦那样的女人远点。”
陆薄言无奈的笑了笑:“我知道。”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唐玉兰还是相信陆薄言的,搁下毛衣:“以后要加班,尽量安排在家里。怀了孕的女人情绪不稳定,简安的情况又特殊,你要多陪陪她,让她放心。”
陆薄言一一答应,唐玉兰终于放过他:“不早了,回房间休息吧。”
怀孕的月份越大,苏简安就越嗜睡,。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如果陆薄言还没回家,晚上她就特别易醒。
就像此刻,感觉到身边传来异动,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睁开了眼睛,看到陆薄言正在躺下。
陆薄言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见苏简安醒过来,有几分意外:“吵到你了?”
苏简安摇摇头,声音慵懒:“没有。”说着顺势往陆薄言怀里一靠,“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陆薄言充满歉意的在苏简安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以后我尽量早点回来。”
只要他回来,苏简安就安心了,含糊的“唔”了声,不出半分钟,又沉入黒甜乡。
陆薄言看着她酣睡的样子,唇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唐玉兰让他晚上尽量早回家,让苏简安放心。
现在看来,苏简安不是不放心他,而是根本连他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懒得担心。
陆薄言抱紧苏简安,不一会,也陷入了熟睡。
同一片夜空下的另一处,却有人连家门都犹豫着要不要进。
康瑞城出任苏氏集团CEO的目的很明显——洗白他非法得来的钱,在商场上和陆薄言决一高下。
商场,那是陆薄言的地盘,穆司爵并不担心陆薄言会输。
他担心的是康瑞城继续耍见不得人的手段,所以他要找出芳汀花园的坍塌真相,彻底还陆氏一个清白。
而真相,也许掌握在许佑宁手里。
他把许佑宁带来A市解决这件事,却不想被陆薄言拆穿了秘密。
“没用的,就算你能找到跟她容貌相似、性格一样的人,你心里也很清楚那个人不是她。”
陆薄言的话历历在耳,他急切的想证明陆薄言是错的,于是调转车头,往市中心的酒吧街开去。
偌大的A市,在酒吧街找一个女人太容易了。
只是没想到带着已经软在他身上的女人离开酒吧,准备去酒店的时候,迎面碰上了许佑宁。
许佑宁办完穆司爵交代的事情,不想那么早回去,溜达到了这条酒吧街,没有打算进去喝酒,倒是有意外收获——看见穆司爵搂着一个女人的腰,两人暧|昧丛生从某家酒吧走出来。
看那架势,再看两人之间的火花,不难猜到他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酒店。
许佑宁望了望天,她跑得腿都要残废了替穆司爵办事,他却和性|感女郎去过他的快乐时光,真是……不公平。
穆司爵看见许佑宁,勾了勾唇角,把车钥匙抛给她:“开车,去四季酒店。”
“我可以……”许佑宁想拒绝,她不想给两只发|情的牲口开车。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穆司爵就凉凉的抛过来四个字:“你不可以。”
许佑宁现在还不具备反抗穆司爵的实力,只好去把他的豪车开过来,穆司爵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她疑惑:“七哥,难道你只是想让我把车开回去?”
穆司爵踹了踹车门,冷声道:“下来,把车门打开。”
许佑宁炸裂——穆司爵这是完全把她当司机使唤了?
靠,看她怎么对付他!
出乎穆司爵的意料,许佑宁居然真的乖乖下车把车门打开了,还非常恭敬的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深深看了许佑宁一眼,绅士的让女士先上车,衣着性|感的女孩亲了亲他的脸颊:“谢谢。”
许佑宁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摔上车门坐回驾驶座,刚系上安全带,眼角的余光就从后视镜瞥见穆司爵把女人搂进了怀里,毫不客气的堵住女人的双|唇,深深的吻下去。
“嗯……”女人十分解风|情,柔弱无骨的双手缠|上穆司爵的后颈,半个身子靠在穆司爵怀里,诱|惑和性|感,都恰到好处。
许佑宁咋舌,是这个女孩子太开放了,还是她的存在感太弱?
再仔细看穆司爵,他明显喜欢这种女孩,吻得如痴如醉,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倒了女孩纤细笔直的腿上,每一个动作,都让人联想翩翩。
大晚上的让她目睹这种活|色|生|香,许佑宁想,她真是哔——了全世界的吉娃娃了。
愤慨之下,许佑宁一踩油门,车子猛地滑出去,后座的两人受了惯性的影响,女孩发出一声娇娇的惊呼,穆司爵搂紧她的纤腰,在她耳边低声道:“有我在,别怕。”
女孩的惊呼化成幸福的笑,主动献上双|唇,穆司爵重新吻住她,后座的气氛重归旖旎……
许佑宁的破坏失败了。
等等,她在破坏?
许佑宁才发现,她在生气,就好像最心爱的玩具被人不屑的触碰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她的心底剧烈燃烧着,她恨不得打开车门把后座的两个人都甩出去见鬼。
“许佑宁,快点。”
穆司爵的催促声不合时宜的从后座传来,不同于后座此刻的悱|恻和暧|昧,穆司爵的声音十分冷静。
许佑宁却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只当穆司爵耐不住了,“嗯”了声:“好的,七哥!”
她猛地踩下油门,一打方向盘,车子漂亮地甩尾拐弯,速度绝对专业的赛车手级别,后座上软成一滩水的女孩却差点又狼狈的跌下来,惊慌之中,她抱住了穆司爵,柔声抱怨:“你哪找来的司机啊?”
穆司爵蹙了蹙眉,声音沉怒:“许佑宁!”
“你叫我快点的啊。”许佑宁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笑,“七哥,这个速度你还满意吗?”
这种速度,穆司爵当然招架得住,但他怀里的女孩却像一只惊弓之鸟,怯怯的蜷缩着,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可怜和无辜。
上车时的缠|绵和旖|旎,渐渐消失。
穆司爵才意识到,叫许佑宁来给他开车是个错误的决定,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正投入这场缠|绵。
自始至终他在意的,只有许佑宁的反应。
而许佑宁没有让他失望——
距离四季酒店还有四公里路的时候,一辆警车呼啸着从后面追上来,广播示意他们这辆车马上停车。
终于等到交警叔叔了!
许佑宁忍住偷笑的冲动,乖乖的停下车,交警很快过来敲了敲驾驶座的车门:“你超速百分之六十,请下车出示驾照。”
“驾照?”许佑宁耸耸肩,“我没带。”
“那我要先跟你道歉了。”交警说,“你们要跟我们去一趟交通局。”
许佑宁回过头看向后座,一脸无辜:“七哥,对不起你啊,我本来是想快点把你们送到酒店的,没想到反而耽误了你们……”
穆司爵沉着一张脸,没说什么,反而是他怀里看似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元气十足的瞪了许佑宁一眼。
许佑宁很理解她,要是她手里煮熟的鸭子飞了,她何止瞪凶手一眼?甩他一刀子都有可能!
到了交通局,穆司爵对女孩子说:“你先回去。”
女孩挽住穆司爵的手,满脸不舍:“你呢?”
她当然舍不得穆司爵,无论是外形还是谈吐,穆司爵都是她见过的最出色的男人,今天晚上她费了不少力气才引起他的注意,就这么走了,她就前功尽弃了。
穆司爵给女孩拦了辆出租车,并且预付了车费,在女孩的眉心上落下一个吻:“车是我的,我不能走。”
“我可以陪你。”女孩迟迟不愿意上车,“我不介意的。”
“我介意。”穆司爵的声音还是温柔的,目光中却已经透出冷意,这是他的耐心快要耗尽的征兆,“这种地方,配不上你。”
明明是一句讨人喜欢的话,女孩却莫名的觉得背脊发寒,亲了亲穆司爵的脸,上车离开。
不远处看着两人的许佑宁,早已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穆司爵也会哄人,这简直惊悚。
进了交通局,一切手续妥当后,已经是凌晨两点。
车子暂时被扣了,许佑宁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歪着头睡觉。
快要睡着的时候,穆司爵冷幽幽的声音传来:“许佑宁,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许佑宁迷迷糊糊的答道,“是啊,那个女孩……”
她想说那个女孩配不上穆司爵。
可是谁配得上,她吗?
呵,这个世界上,最配不上穆司爵的就是她了,她甚至不配说任何人配不上穆司爵。
意识到这一点,许佑宁莫名的难过,索性什么也不想了,放空脑袋睡大觉。
穆司爵看不到许佑宁的挣扎,只是看到她话说到一半就睡着了,车子拐弯的时候,她整个人一歪,头突然靠到了他肩上。
按照他一贯的作风,他应该推开许佑宁。
可是看着她毫无防备的脸,他竟然迟疑了。
身为一个卧底,单独和目标人物在一起,居然还敢睡得这么死?
呵,她到底低估了他,还是对自己有着无限的信心?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别墅门前,许佑宁大概是感觉到了,眼睫毛动了动,穆司爵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她推向另一边,自己先下了车。
车内的许佑宁却没有醒来,靠着车门,睡得比刚才更香。
司机很为难:“这个……先生,你看是不是叫一下你女朋友?”
穆司爵没有出声,猛地拉开车门,许佑宁从车里滑出来,突然失重让她惊醒过来,她第一时间扶住车门,总算没有让自己狼狈的摔倒。
不用猜都知道是穆司爵懒得叫他,把她当成垃圾从车上倒下来了,但穆司爵对她一向没什么绅士风度的,她也已经习惯了,若无其事的回屋。
穆司爵跟在许佑宁后面,看着她跌跌撞撞的往楼上走,冷不防出声:“许佑宁。”
许佑宁停下脚步,几乎是哀求的回过头看着穆司爵:“我已经快要困成哈巴狗了,你要算账还是要弄死我,明天再说,好吗?”
穆司爵阴沉沉的看着她,不说话,许佑宁就当他默许她明天再死了,如蒙大赦的跑回房间。
许佑宁已经呼呼大睡,穆司爵却还在黑夜中睁着眼睛。
许佑宁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理智清晰的告诉她,尽快解决许佑宁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心里却有什么在拉扯着他,明明是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却自欺欺人说是给许佑宁的最后一次机会……
他不知道许佑宁还打算卧底多久,他还能骗自己多久。
……
第二天。
一大早的闹钟被许佑宁华丽丽的忽略了,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床头的电子时钟显示十点。
一瞬间,许佑宁只觉得大难临头——居然敢睡到这个时候,穆司爵会杀了她的!
光速洗漱好冲出房间,没想到正好碰上了穆司爵——很明显,他也刚刚起床。
许佑宁松了口气:“七哥,早。”
穆司爵连看都懒得看许佑宁一眼,径直往楼下走:“让你调查阿光,查得怎么样了?”
“我正好要跟你说这件事。”许佑宁拿起一片面包涂抹上果酱,末了,递给穆司爵。
穆司爵接过去,淡淡的看了许佑宁一眼:“说。”
许佑宁抿了抿唇:“七哥,我觉得……你错了,阿光不是卧底。”
这个答案着实出乎穆司爵的意料。
他说怀疑阿光,不过是放给许佑宁的一个诱饵——如果许佑宁为了保护自己,借机咬定阿光是卧底,那么他会在查到芳汀花园的坍塌真相后,揭穿许佑宁的身份。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许佑宁居然放弃了,告诉他阿光不是卧底?
穆司爵撕了面包,笑得意味不明:“你确定?”
“我确定。”许佑宁点点头,肯定的说,“阿光是A市人,父母哥哥一家老小都在A市,光是这一点,他就不敢当卧底。一旦曝光,他逃得了,他的家人不一定能逃得了。而据我所知,阿光是一个很孝顺的人,他不可能让家人因为自己而身陷险境。”
“……”
“还有——”许佑宁接着说,“阿光跟着你之前就已经在这条道上打拼了,那个时候康……康瑞城还在金三角,跟阿光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你怀疑错人了,阿光不是卧底。”
穆司爵看着许佑宁,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玩味。
阿光本来就是清白的,许佑宁这样去查,当然查不出什么来。可是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和康瑞城联手,制造出阿光接触过康瑞城的假象,从而咬定阿光就是卧底。
许佑宁到底为什么没有这么做?
穆司爵不说话,许佑宁心里也有几分没底了:“七哥?”
“阿光没有嫌疑,你觉得谁会是卧底?”穆司爵问。
许佑宁愣了半秒,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会继续查。”
穆司爵似乎很满意许佑宁这样的办事态度,喝了口咖啡,把一个档案袋推到她面前:“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去过芳汀花园的坍塌现场,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记得。”
穆司爵示意许佑宁打开档案袋:“这里面,是警方的调查记录和证人口供,你看一遍,找个时间再去一次坍塌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许佑宁有些诧异:“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坍塌现场还没有处理吗?”
“只是为了不破坏现场。不过最近其他几期的居民投诉得很厉害,陆氏已经决定清理现场。你趁最后的机会,再去查一遍,也许会有发现。”
许佑宁点点头:“谁跟我一起去?”
“我有其他事要办。”穆司爵说,“你一个人去。”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许佑宁忍不住“嗤——”了一声:“什么其他事,还不是泡妞那点事。”
穆司爵勾了勾唇角,似笑而非:“吃醋?”
许佑宁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是啊,醋酸得我都反胃了!”
早餐后,许佑宁回房间,从行李箱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是她第一次和穆司爵到芳汀花园的坍塌现场发现的。
有了这个,虽然不能证明坍塌跟康瑞城有关,但至少能证明这场事故是人为,而非陆氏的问题。
自从得知自己找到的资料害得苏简安和陆薄言差点离婚后,许佑宁就想把这个东西交出来,只有还陆氏清白,才能弥补她犯下的错。
可穆司爵突然要她调查卧底,她才知道穆司爵已经起疑了。
贸贸然把这样东西拿出来,她肯定会被怀疑,如果卧底的身份曝光,穆司爵一定会把她五马分尸,让她死得花样百出。
现在穆司爵让她一个人再去芳汀花园的坍塌现场,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负罪感有所减轻,许佑宁也稍稍松了口气,换了套衣服下楼:“七哥,我去芳汀花园了。”
穆司爵“嗯”了声,抛给许佑宁一把车钥匙,许佑宁刚走到门外,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堪堪停在大门口,不一会,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准确的说,是昨天在车上和穆司爵打得火热却被她破坏好事的女人。
她今天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的修身短裙,外面套了件长长的米色风衣,拎着一个大气时尚的包包,走路的时候极具风情的卷发随着她的步伐甩动,乍一看十分迷人。
她刚要按门铃,正好看见许佑宁,朝着她招招手:“小姐,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哦,穆先生叫我来的。”
许佑宁咬牙切齿的想:你才是小姐!你全家都是小姐!!!
她对门外的女人视若无睹,去车库取了车,大门自动打开,她目不斜视的开着车从女人的身边掠过去。
通过后视镜,她看见那个女人进了屋。
她走了,屋里就剩穆司爵和那个女人了,他们昨天在她的车上就敢接吻互相探索,今天关着门在屋子里,会更加放肆大胆吧?
许佑宁一气之下虐起了方向盘,只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出门。
再晚五分钟,只要再晚五分钟,她有一百种方法让穆司爵和那个女人缠|绵不下去!
但是,坏了穆司爵的好事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能永远留在他身边,就算可以,穆司爵也不会喜欢她的。
一股深深的悲凉,就这么毫无预兆的淹没了许佑宁。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知道康瑞城不可能喜欢她的时候,她说可以平静的,虽然有点失望,但并不难过,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过夜,她耸耸肩也就忘记了。
到了后面,她经常远离康瑞城四处执行任务,听人说起康瑞城最近又交了什么类型的女朋友,她甚至已经没感觉了。
为什么到了穆司爵这儿,她会这么的难过?
她明明,应该更没感觉才对。
“吱——”
急促的刹车突然响起,许佑宁被惯性带得整个人狠狠的向前摔,却又被安全带勒住,胸口一阵闷痛。
她冷静了好一会,才重新发动车子,往芳汀花园开去。
坍塌现场的警戒线早就已经撤了,但也许是因为发生过事故的原因,没有人愿意靠近这里,许佑宁随意的在现场转了一圈,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在废墟里滚了两圈沾上些尘土,最后装进透明的自封袋里。
上次她和穆司爵搜查了两遍都没有结果,这次她一个人过来,没理由会这么快发现证据,再加上她现在回去估计不方便,许佑宁索性坐在废墟上,抬头望着A市难得一片湛蓝的天空。
她知道,凭着穆司爵的能力,她的真面目总有被揭开的那一天,她不会被原谅。
有些错误和伤害,她已经造成了,现在能做的,只有尽力弥补。
枯坐了两三个小时,许佑宁终于受不了太阳晒,跑回车上,意外接到康瑞城的来电。
康瑞城开口就问:“穆司爵来A市了?”
“是。”
“他来干什么?”
许佑宁笑了笑:“他现在在别墅里和一个女人翻云覆雨呢,你说他来A市干什么?”
她没有和康瑞城说实话,这等同于背叛康瑞城。
但如果说实话,康瑞城一定会想办法阻拦她把证据交给穆司爵。
就像当初卧底在穆司爵身边一样,她的背叛,也是无从选择。
“Mike还在A市,穆司爵这次来一定是为了和Mike面谈。”康瑞城冷声问,“阿宁,你知不知道自己的任务?”
“……”许佑宁没有回答。
电话那头的康瑞城笑了笑:“他和别的女人约会,你很难过是不是?”
“……”
“阿宁,你能呆在他身边的时间不长了。”康瑞城幽幽的提醒,“得到他,不仅能满足你的心愿,也能让你的任务更加顺利。但你必须记住,一旦被他发现,你只有死路一条。不想逃跑的时候太艰难,就不要陷得太深。”
许佑宁一戳屏幕挂了电话,发动车子朝着别墅开回去。
她几乎是冲进门的,没在一楼看见穆司爵,上楼,直接推开他的房门——
穆司爵一身浴袍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着水珠。
他刚刚做过什么,不言而喻。
许佑宁突然觉得自己疯了,幸好穆司爵完事了,那个女人也已经走了,要是他正在进行,那多尴尬?
穆司爵对许佑宁这么无礼的闯入明显不满,蹙了蹙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
许佑宁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自封袋:“我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穆司爵接过自封袋,深深看了眼许佑宁:“你怎么发现的?”
“在一个角落下的废墟里。”许佑宁说,“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是晚上,连那个角落都很难注意到,更别提埋在下面的这个东西了。”
“你觉得这个东西,能还陆氏清白吗?”穆司爵有意这么问。
“我……我不知道。”许佑宁不确定的说,“它看起来很像炸弹的残骸但又不像,我们可以拿去检测,出来的结果它是爆炸物的话,至少可以证明芳汀花园的坍塌是人为的,陆氏可以撇清责任。”
这样东西不是许佑宁今天才发现的,穆司爵很清楚。
距离他们第一次去坍塌现场,已经过去快三个月。
这三个月里A市下过暴雨,下过大雪,可这样东西完全没有被雨雪侵蚀过的迹象,而它表面上的尘埃,很有可能是许佑宁刚刚才滚上去的。
虽然许佑宁犯了错,但穆司爵还是很佩服她的演技。
她居然就像真的才发现这样东西,所有的表情都恰到好处,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如果他再问什么,起疑的就变成许佑宁了。
穆司爵看了看自封袋里的东西:“如果警方真的证明这是爆炸物,薄言和简安会很感谢你。”
许佑宁很庆幸穆司爵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回房间了,否则,她不确定自己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是不是僵硬的。
这一辈子,她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苏简安,交出证据,仅仅是她的弥补。
如果苏简安和陆薄言真的向她道谢,她大概才真的会羞愧欲死。
穆司爵打开衣柜取了套西装出来,转过头问许佑宁:“带礼服了吗?晚上带你去个地方。”
“礼服?”
许佑宁就像听到天方夜谭一样瞪大眼睛——她连裙子都没有,还礼服?逗她吗?
穆司爵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下午不要乱跑,我随时会叫你。”
许佑宁“哦”了声,去厨房吃了点东西垫着肚子,回房间去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响起没什么耐心的敲门声。
许佑宁往被子里一缩,企图隔绝烦人的噪音。
接下来,噪音确实消失了,但她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越逼越近的脚步声。
辨别出是穆司爵的脚步声,许佑宁在被窝里哀嚎了一声,下一秒,被子果然被毫不绅士的掀开,穆司爵冷冷的声音当头劈下:“起来。”
许佑宁睁开眼睛,才发现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没有开灯的房间光线昏暗。
穆司爵的五官浸在这昏暗中,更显立体分明,深邃的目光中透着一抹神秘的邪气,似在蛊惑人心。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完美的九头身被勾勒出来,如果不是他刚才的举动那么无礼,许佑宁甚至会以为他是个绅士。
“给你五分钟。”穆司爵看着手表开始计时,“五分钟后我没在楼下看见你,这几天你都不用走出这里了。”
许佑宁知道穆司爵不是开玩笑的,虽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还是迅速踹开被子奔进了浴|室。
穆司爵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下楼没多久,许佑宁已经收拾好自己跑下来了,气喘吁吁的停在他跟前:“穿得人模人样的,要去参加酒会?”
穆司爵不置可否,径自往门外走:“跟着我。”
“哎,你是要带我去吗?”许佑宁并不惊喜,反而觉得惊悚,“我我我没有给人当女伴的经验,你要不要换个人?早上来找你的那个女孩不就挺好的吗?酒会结束了你们还可以直接去酒店……七哥……七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司机见穆司爵和许佑宁出来,下车来为他们打开车门,穆司爵直接把许佑宁塞上车,“嘭——”一声关上车门。
许佑宁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只能绝望的掩面叹息。
穆司爵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刁难许佑宁,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调味剂。
以后,他也许会怀念她绝望却不得不妥协的样子。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停在一家服装店门前,穆司爵命令许佑宁:“下车。”
他带着许佑宁进店,店长带着两个年轻的女孩迎上来,还没开口问穆司爵需要什么,穆司爵把许佑宁往前一推:“我要带她参加酒会,三十分钟够不够?”
“够!”店长毒辣的目光打量了一遍许佑宁,“皮肤底子很好,化淡妆就够了!轮廓的线条很漂亮,露出来一定十分迷人,头发挽起来!”
许佑宁被拉到化妆台前,三四个年轻的女孩围着她忙开了,五分钟后,店长拎着两件礼服过来:“小姐,这两件你更喜欢哪一件?”
一件黑白简约,透着几分含蓄,另一件是湖蓝色的抹胸款,还没上身就让人联想到两个字:性|感。
许佑宁选了前一件,后面那件他自认hold不住。
“我也觉得这件更适合你。”店长笑了笑,“稍等,我再去帮你挑一双高跟鞋。”
平时为了工作方便,许佑宁不是靴子就是平底的运动鞋,所以当店长拎着那双7cm的高跟鞋过来的时候,她恨不得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但眼前这种情况,她明显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好乖乖换上鞋子和礼服。
店长把时间掐得很好,三十分钟后,她带着许佑宁走到沙发区:“先生,好了。”
穆司爵正在翻一本杂志,闻言抬起头,恍如看见另外一个人。
许佑宁的五官本来就生得很不错,再略施粉黛,更是每一个细节都趋近完美,弧度秀气的鼻子下,一双樱粉色的唇微微张着,竟然有别样的诱|惑,似乎在惹人一亲芳泽。长长的黑发经过细心的打理后候挽了起来,让她的脸更加小巧,优美的肩颈弧度也凸现出来,再穿上一袭长裙和高跟鞋,她恍如脱胎换骨。
穆司爵波澜不惊的合上杂志:“算了,化妆师已经尽力了。”说完就往外走。
许佑宁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追出去:“穆司爵,你什么意思!?”
穆司爵拉开车门,示意许佑宁坐上去:“你已经大大降低我的女伴品质了,不要再耽误时间。”
许佑宁气得十个肺都要炸了,但她打不过穆司爵也说不过他,只能憋屈的上车。
到了酒会现场许佑宁才发现,这是A市商界名流的聚会,苏亦承也在。
穆司爵在A市的商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他没有理由出席这种酒会,可他为什么还是来了?而最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陆薄言却不见人影。
“人太多了,薄言怕发生意外,没有带简安来。”穆司爵看透了许佑宁的疑惑一般,如是说。
许佑宁“哦”了声,话音刚落,就看见苏亦承和洛小夕走了过来。
苏亦承向洛小夕求婚的事情轰动全国,许佑宁也从报纸上看见消息了,一照面首先要做的肯定是道贺:“亦承哥,恭喜。”
“谢谢。”苏亦承笑了笑,给洛小夕介绍许佑宁,末了,沈越川刚好到。
沈越川是代表陆薄言出席的,没有带女伴。
洛小夕故意揶揄沈越川:“你是不是不敢邀请我们家芸芸?上次你帮了芸芸那么大忙,让她给你当一次女伴,我觉得她会答应的。”
“少来这套。”沈越川才不上洛小夕的当,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杯红酒,“我今天来是有任务的。”
沈越川今天的任务,就是把穆司爵介绍给在场的商界大鳄。当然,他不会说直接说穆司爵就是G市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穆七,只是介绍他是MJ科技的总裁。
MJ科技……就算有些人没有听过穆司爵的名字,但对于MJ科技这个迅速崛起的科技公司,也不可能没有耳闻。
今天沈越川代表的是陆薄言,他向众人介绍穆司爵,就等于是陆薄言在介绍,也等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陆薄言和穆司爵关系不浅。
哪怕只是冲着陆薄言这层关系,他们也要和穆司爵交好。
穆司爵平时冷沉沉的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到了这种场合,他举止得体,言谈措辞隐含锋芒,却不至于伤人,再加上出众的外貌,许佑宁能感觉到,他已经成了酒会上的焦点。
但是这样一来,许佑宁就更加想不明白了,穆司爵一向低调,她以为他不喜欢这种场合的。
而且,他们这次来A市,不是为了调查芳汀花园的坍塌真相吗?再有就是找Mike谈合作的事情吧?可穆司爵根本不像要去找Mike的样子,反而是要打进A市的商圈?
他和陆薄言在计划什么?
酒会快要结束的时候,沈越川终于找到机会和穆司爵单独谈谈。
他碰了碰穆司爵的杯子:“过了今天晚上,你的名字就会在A市的商圈传开。”
穆司爵波澜不惊,只是说:“Mike那边你需要再跑一趟,我要他自己来找我。”
“放心,快了。”沈越川笑了笑,“康瑞城最近没蹦跶出什么来,你又那么稳得住,Mike已经快要坐不住了。一个星期内,他一定会去找你。不过……许佑宁会不会从中破坏?”
“和Mike的合作关系到康瑞城能不能在国内站稳脚跟,为了帮康瑞城,许佑宁会想办法。”穆司爵竟然有几分嗜|血的期待,“我倒要看看,她能想到什么办法。”
这一次,许佑宁的方法出乎穆司爵的意料,甚至让他措手不及。
他做的最坏打算,不过是康瑞城要许佑宁暗杀他,而许佑宁真的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对他下手。
他唯独没有想过,许佑宁会为了他做什么。
酒会结束,已经是深夜。
一行人在停车场道别,上车前,许佑宁问苏亦承:“亦承哥,你和洛小姐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自从和洛小夕求婚成功后,苏亦承整个人都温润起来,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在计划了,到时候第一个给你寄请帖,记得来参加。”
许佑宁信誓旦旦的点头:“一定。”
其实她知道,并不一定。
如果苏亦承和洛小夕的婚礼在她的身份被揭穿之后才举办的话,恐怕她就是想参加,也没有人会欢迎她。
上了穆司爵的车后,许佑宁歪着头昏昏欲睡,却又不能完全睡着。
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隐隐的有一股不安。
不知道这样昏昏沉沉了多久,许佑宁突然听见穆司爵冷肃的声音:“许佑宁,醒醒!”
穆司爵跟她说话只有两种语气,一种是极不耐烦的命令口吻,她敢迟疑一秒,一定会被他的“眼刀”嗖嗖嗖的刮得遍体鳞伤。
另一种,就如此刻,严肃冷静,通常容不得她开半句玩笑,代表着事态远比她想象中严重。
许佑宁霍地睁开眼睛,看见穆司爵正在组装一把枪。
他神色冷峻,轮廓间透着一股腾腾的杀气,手上的动作快如鬼魅,不到十秒,组装完毕,顺势丢给她:“会用吗?”
许佑宁当然会用,问题是——“怎么了?我们不是快要回到别墅了吗?”
靠之,她只想回去安安静静的睡觉好吗?突然搞这么严肃吓谁呢!
穆司爵冷冷的勾了勾唇角,从座位底下拿出另一把,擦了擦黑洞洞的口子:“恐怕有人不太想让我们回去。”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有人要杀穆司爵。
会是谁?
Mike?不可能,他对康瑞城失去信任,还等着和穆司爵谈生意呢。
穆司爵在G市的仇家?没有理会在A市追杀他。
那么……就只剩康瑞城了。
为了拿下和Mike的合作,趁着穆司爵远离自己的地盘,要了穆司爵的命,这完全符合康瑞城的作风。
可是,中午打电话的时候康瑞城为什么不给她透露半分信息?
许佑宁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们有多少人?”
“四辆车,估计20个人。”穆司爵波澜不惊的回答。
“二十个人……”许佑宁只感到一阵天昏地暗的绝望,“一对十,七哥,我们今天晚上是不是要玩完了?”
穆司爵不阴不阳的看了眼许佑宁:“你很希望我今天晚上玩完?”
“当然不是!”许佑宁摇头如拨浪鼓,“我们还要靠你英明领导混饭吃呢,你什么时候都不能完,要一直坚挺!不过……你想到办法了吗?”
如果一对十去硬碰硬,他们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只有烤穆司爵想办法请求援助了。
而穆司爵明显早就想好了,直接拨通了沈越川的电话:“康林路,有几辆车在跟着我,给我派几个人过来。”
“多撑20分钟。”沈越川一贯轻佻的声音变得稳重起来,“我马上调人过去。”
挂了电话后,穆司爵看了看地图,再往前开下了高速公路,就是别墅区的私路了。深夜的私路荒无人烟,车辆也极为稀少,他们已经跟了他快半个小时,估计就是想在私路上动手。
他不确定是不是康瑞城的人,所以还是叮嘱许佑宁:“一会如果真的动手,保护好自己。”
“你呢?”许佑宁几乎是下意识的问。
“你担心我?”穆司爵哂笑了一声,“不如担心你会不会拖我后腿。”
“少看不起人!”许佑宁张牙舞爪的说,“我跆拳道黑带七段好吧!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
“……”
以前穆司爵一直不觉得许佑宁有哪里好。
现在他觉得,她能盲目的自信狂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司机加快车速,试图把后面的车甩掉,但后面开车的人车技也不是盖的,他好不容易甩掉一辆,另一辆已经悄无声息的跟上来了。
一场火拼,似乎在所难免。
“七哥。”司机说,“在高速上他们好像不敢动手,不如我们一直开,等我们的人过来?”
这等于——逃避。
穆司爵永远不可能做这么逊的事情。
“不用。”穆司爵装了几个弹夹,“下高速,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大能耐。”
司机硬着头皮一打方向盘,车子开下高速公路,转而上了盘山公路。
“咔——”的一声响起——子弹上膛的声音。
许佑宁下意识的看了眼穆司爵,他完全不像面临危险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主动出击的猎人,冷静沉着,似乎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一手撑着天一手清剿敌人。
“加速!”
前面是一个弯道,穆司爵命令一下司机就应声加速,几乎是同一时间,穆司爵不知道按了车子哪里,后备箱门猛地弹起来,后座和后备箱之间居然通了,他可以看到后面的同时,他和许佑宁也暴露在后方车辆的视线中。
许佑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穆司爵按住头,她整个人蜷缩在后座上,随即听见两声果断的:“砰——砰——”。
再然后,后备箱门又猛地合上,后方传来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是车子和什么相撞的声音……
许佑宁挣开穆司爵的手抬起头,看见紧跟着他们的那辆别克的挡风玻璃被打碎了,司机负伤导致车子失控,办个车头冲出了马路悬在路边,随时有翻车的危险。
只剩下三辆车跟着他们了。
哎,这样看来,他们不是没有胜算嘛。
正当许佑宁沾沾自喜的时候,穆司爵凉凉的声音灌入她的耳膜:“许佑宁。”
许佑宁后知后觉的看向穆司爵:“啊?”
穆司爵挑开许佑宁正对着他的枪:“子弹还没上膛,这样对着人是造不成威胁的。”
许佑宁才发现她趴下的时候,枪口不经意间对准了穆司爵,慌了半秒,淡定的说:“就是没有要威胁你才不上膛的。”
她话音刚落,密集的枪声突然响起,子弹飞蛾扑火一般撞上他们的车子,可惜对防弹材质造不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这么密集的攻击,对方人又多,他们撑不了多久。
许佑宁问:“七哥,怎么办?”
“刚才的方法,再用一遍。”穆司爵说,“你瞄准副驾座上的人,要快。”
许佑宁点点头,趴在后座上,只露出一个头顶,瞄准了后面车辆副驾座上的男人。
“开枪!”
穆司爵尾音刚落,后备箱的门再度弹起,许佑宁不管不顾的连着开了好几枪,她没有打中人,但至少给穆司爵掩护了,而穆司爵不知道是打中了轮胎还是司机,后面的车子失控了,歪歪扭扭的往路边撞去。
另外两辆车已经反应过来,子弹像雨点一样招呼向他们,后座被打穿了好几个洞,穆司爵关上后备箱门,说:“这个方法不能用了。”否则的话,下次被打穿的就不是后座,而是他们的脑袋了。
“用了两次,干掉两辆车,已经可以了。”许佑宁趴在座椅的靠背上看后面的情况,突然看见其中一辆车的天窗打开,一个人站起来,朝着他们扔过来一个什么。
先前许佑宁不太确定是不是康瑞城的人,现在她可以确定了,她认得他们扔过来的微型炸弹——目前只有康瑞城有。
“停车!”
许佑宁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未落已经打开车门,推着穆司爵一起跳下去。
车门外就是路边的陡坡,两个人滚下去,只听见“砰——”的一声爆炸巨响,然后就是一阵冲天的火光。
许佑宁怔住了。
明知道她在车内,康瑞城的人也敢用炸弹,毫无疑问,这是康瑞城的指令。
她几乎可以猜到康瑞城是怎么交代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不用管佑宁,用炸弹,我要穆司爵活不到明天!”
他从来都是这样,只要达到目的,牺牲什么都在所不惜,哪怕是她的命。
“许佑宁!”生死关头,穆司爵实在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许佑宁想得这么入神,把她从地上拉起来,“拿好枪!”
许佑宁回过神,跟着穆司爵就跑:“他们还有很多人,我们是不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的人来?”
她话音刚落,直升机的轰鸣声就越逼越近,紧接着是非常官方的广播声:“车牌AXXXX上面的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下车,双手放在头上……”
“什么情况?”许佑宁不明所以的望着空中刺眼的直升机光束,“沈越川叫了警察叔叔过来?我们没事了?”
准确的说,是特警和陆薄言的人一起来了,穆司爵和许佑宁安全了。
穆司爵看了眼许佑宁,冷不防的问:“你的枪哪里来的?”
许佑宁很机灵,指了指马路上抱头蹲着的人:“跟他们抢的。”
穆司爵满意的勾起唇角:“很好。”
两人拨开路上的荆棘往马路上走,眼看着就要上去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别克突然发动,全速朝着他们撞过来——
许佑宁才发现,并非所有康瑞城的人都下车了,其中一个还抱着完成任务的决心,要和穆司爵同归于尽。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快的反应,在车子快要撞上她和穆司爵的时候,狠狠推了穆司爵一把。
穆司爵拉着许佑宁的手,本想也把她拉到安全的距离外,却还是迟了一步,车子撞上许佑宁,她整个人往后一仰,又滚下山坡……
许佑宁只是觉得痛,被撞上的时候痛死了,这一路滚下来不知道碾压到什么,酸爽更是无法形容。
致命的,是她最后一头撞上了一颗大树。
虽然迫使着她停了下来,但她有感觉,她肯定已经头破血流了……
穆司爵五岁开始接受训练,跟着爷爷叔伯出入,同龄人还需要大人牵着手过马路的时候,他已经见过一般人一生都无法见到的场景。
强大给予他勇气,似乎从记事开始,他就不知道什么叫畏惧。
他只相信能力,相信能力可以改变一切。
但此刻,他在害怕。
看着许佑宁挣脱他的手,看着她从山坡上滚下去,一股深深的恐慌毫无预兆的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但是他很清楚,许佑宁不能就这么出事。
康瑞城的人已经全部被控制,穆司爵几乎是冲下山坡去的,陆薄言的“保镖”队长还没见过他着急的样子,就像看见天方夜谭一样瞪了瞪眼睛:“那姑娘是什么人?居然让我们七哥变得懂得怜香惜玉了?”
其他队员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满心好奇的看戏。
这时,许佑宁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
天上的星光连成了线,朦朦胧胧的映在她的瞳孔里;风吹树叶的声音明明近在耳边,却又显得那么遥远;童年时光变成一帧一帧画面,一一从她眼前掠过。
她才发现,自从父母去世后,她就没有快乐过了。
她和外婆相依为命,仇恨在她小小的心脏里膨胀,她当时决定跟着康瑞城,把自己磨成锋利的武器,就是为了回来替父母讨回公道。
她为了一个公道,付出了那么多,走上一条充满危机的路,穆司爵却只说了一句话,就替他父亲翻了案子。
穆司爵……
许佑宁有些不敢想他,更不敢想知道她是卧底后,穆司爵会怎么对她。
“许佑宁……许佑宁……”
穆司爵不断的叫着许佑宁的名字,可却像压根没听见一样,目光没有焦距的望着夜空,鲜血从她的额头流下来,漫过她白皙的脸颊,显得怵目惊心。
“许佑宁!”穆司爵蹙着没晃了晃许佑宁,声音里有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焦灼,“看着我!”
许佑宁总算感觉到什么,瞳孔缓慢移动,目光落在穆司爵的脸上,她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而觉得眼前的穆司爵越来越模糊。
嗯,一定是视线太模糊她看错了,穆司爵怎么可能因为她着急呢?
看着许佑宁的双眸缓缓合上,穆司爵的心就像被什么猛地攥住:“许佑宁,睁开眼睛!”
陆薄言的“保镖”们终于看不下去了,走过来说:“七哥,把她抱上去吧。看样子也就是轻伤,死不了。救护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穆司爵阴沉沉的看了队员一眼,抱起许佑宁往马路上走去。
队员无辜的摸了摸鼻尖:“队长,我说错话了吗?七哥刚才好像要用目光杀死我。”
“也不算说错话了。”队长说,“就是这种情况下,‘死不了’这三个字,起不到什么安慰效果,听起来反而更像诅咒。别说穆七瞪你,要不是赶着救人,他把你踹到沟里都有可能。”
队员:“……”
穆司爵把许佑宁抱到车子的后座,有人送来急救箱,他先简单的给她处理了一下额头上的伤口。
几分钟后,救护车呼啸而来,他跟车去了医院。
就如那名队员所说,许佑宁伤得不算很重,除了额头破了个口子缝了三针,就只有左腿的骨折比较严重,但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很快就可以复原。
“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穆司爵问医生。
“打了麻醉,要到明天早上吧。”医生说,“你要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儿,可以请个护工。”
这时,许佑宁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穆司爵跟着进了病房,安顿好一切,却迟迟没有离开。
车子撞过来的那一刹那,许佑宁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他推开了,没有半秒钟的犹豫,更不像是故意这么做。
康瑞城派人来杀他,而她身为康瑞城的卧底,却出手救他。
她到底在想什么?
看着许佑宁毫无防备的睡颜,穆司爵心里一阵烦躁,摸出烟和打火机,却又记起这是病房,最终把烟和火机收起来,转身离开。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医院的走廊静悄悄的,愈发放大了穆司爵心里的烦躁。
他走出医院,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酒吧,这个时候正是酒吧生意火爆的时候,哪怕隔着一条街,他都能感觉到里面传出的躁动和热情。
穆司爵以手挡风,点了根烟,火光一明一灭之间,他俊朗的眉眼被照得格外清晰。
抬起头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从酒吧走出来,正好是那天晚上他要带去四季酒店,却被许佑宁破坏了好事的女人,叫Cindy还是叫Kitty,他忘了,只记得她姓辛。
Cindy也看见穆司爵了,穿过马路走过来,一手勾上他的肩膀:“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那个烦人的司机呢?”
“辛小姐。”穆司爵冷冷看了眼女人的手,“我不喜欢不熟的人碰我。”
“哦,这样啊。”Cindy撤回手,风|情万种的挑了挑眉梢,“也许,我们可以利用今天晚上熟悉一下?”
第一次,她和穆司爵被许佑宁破坏了。第二次,穆司爵叫她去别墅,她只是不小心洒了一杯红酒在穆司爵身上,他莫名发怒,她几乎是从别墅逃走的。
也许只要碰上许佑宁,她和穆司爵就不会成。这一次,终于从头到尾都没有许佑宁了,她绝对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
穆司爵抬手拦了辆出租车,Cindy喜出望外的坐上去,却发现穆司爵没有上车的意思,她怔了怔:“你……”
穆司爵关上车门:“再见。”
他无法直言,他对这个萍水相逢的女人,从来就没有意思。
穆司爵回了医院,却没有进病房,而是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晨光熹微的时候,许佑宁从疼痛中醒来。
左腿很痛,而且是那种钻心的痛,令她感觉左半边身体都废了似的。还有头上的钝痛,就好像有一把锤子在凿着她的头,缓慢的一下接着一下,每一下都痛得回味无穷。
多少年没哭过了,但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许佑宁痛得确实很想哭。
扫了眼病房,没人。
并不意外,这么多年每一次负伤住院醒过来的时候,陪着她的一贯只有冰冷的仪器。
她按了护士铃,手还没收回来,门就“咔——”一声被推开了。
哎,这家医院的效率……秒杀全世界啊!
然而,进来的人不是白衣天使,而是黑衣恶魔——穆司爵。
见鬼了,这一大早的穆司爵为什么会在医院?!
穆司爵已经走到许佑宁的病床前:“叫护士干什么?”
“我、我脚痛。”许佑宁下意识的动了动左腿,没想到这一动就痛出了冷汗,她“嘶——”了一声,差点把床单都抓破了。
“蠢死了。”穆司爵走过去又按了按护士铃,带着一贯的催促意味,房门很快就被再度推开。
护士一路小跑进来:“许小姐,怎么了?”
“太痛了。”许佑宁指了指她打着石膏的小腿,“能不能给我开止痛药?”
“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本来是想等你吃了早餐再给你拿过来的。”护士说,“你稍等一下,我马上去找医生给你开药。”
“谢谢。”许佑宁按了按钝痛的头,突然想起什么的,惊恐的看着穆司爵,“我的脸没事吧?”
穆司爵不答反问:“你不是更应该关心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出院是迟早的事情!”许佑宁说,“可脸毁了就是永久性伤害,不能忍!”
穆司爵丢给许佑宁一面镜子让她自己看,哂笑着说:“原本长得就像毁过容的,再毁多一点有什么区别?”
“我好歹也算救了你。”许佑宁恨不得把镜子砸到穆司爵那张欠揍的脸上去,“你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对了,昨天那些是什么人,有没有查清楚是谁派来的?”
“他们给警方的口供是想绑架勒索。”穆司爵似笑而非的盯着许佑宁,“你觉得康瑞城会有兴趣干绑架勒索这种事吗?”
果然是康瑞城的人……
虽然早就料到了,问穆司爵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他起疑,可当真的确认,许佑宁的心还是凉了半截。
如果不是她反应及时,昨天……她也许就被康瑞城的人炸死在那辆车上了。
她替康瑞城做了这么多事,最终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把随时可以牺牲的武器。
“他在金三角称霸那么多年,又不缺钱,勒索你干什么?”许佑宁说,“他只是想要了你的命,这样他就能顺利的和Mike合作了。既然他这么想和Mike合作,那就……彻底破坏他的如意算盘好了。”
穆司爵似笑非笑:“许佑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康瑞城给许佑宁的命令,应该是让她破坏他和Mike的合作,可是现在许佑宁却让他去找Mike合作?
呵,原来康瑞城不顾她也在车上就扔炸弹的事情,给她的刺激这么大。
果然是喜欢康瑞城么?
“我在给你意见啊。”许佑宁抬起头看着穆司爵,“康瑞城给了你这么大的惊喜,难道你不想表示一下?”
“我当然会。”穆司爵笑意难测,“昨天的惊吓,我不会让你白受。”
说完,他转身走出病房。
许佑宁让他破坏康瑞城的如意算盘……
她这么喜欢康瑞城,他仅仅是坏掉康瑞城一单生意怎么够?
他要当着她的面,连同康瑞城这个人也毁灭。
《MJ科技总裁露面A市商业酒会,竟被意图绑架?》
如果不是看到这条新闻,苏简安甚至不知道许佑宁和穆司爵来A市了。
陆薄言也才告诉她,许佑宁在芳汀花园的坍塌现场找到了疑似爆炸物的物品。等鉴定结果出来,就可以证明坍塌事故并非陆氏的责任。
吃完早餐,苏简安让刘婶把她的外套拿下来。
陆薄言已经准备好去公司了,闻言看向苏简安:“你要去哪儿?”
“我去医院看看佑宁。”苏简安说,“反正呆在家也没什么事情。”
许佑宁是康瑞城的人,而康瑞城的目标之一是苏简安。
就算这次许佑宁帮了陆氏一个大忙,又救了穆司爵一命,陆薄言也无法完全信任她,反而和穆司爵一样,怀疑她的付出都别有目的。
陆薄言不能让苏简安单独接触许佑宁,却也不能拦着她不去见许佑宁,否则她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权衡再三,陆薄言说:“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要去公司吗?”苏简安替陆薄言整理了一下领带,“我只是去看看佑宁,顺便跟她说声谢谢,很快就回来了。”
陆薄言见招拆招:“最应该向佑宁道谢的人是我。”
这时,苏简安的外套刚好拿下来了,陆薄言给她套上,牵起她的手,“走吧。”
苏简安也没有多想,信了陆薄言真的只是去道谢的,任由陆薄言牵着她出门。
两人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探访的高峰期,只有许佑宁的病房安安静静的。
许佑宁却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安静,躺在床|上自得其乐的望着天花板,倒是陆薄言和苏简安的到来让她意外了一下。
苏简安——这个世界上她最无颜以对的人。
许佑宁忘了自己是伤患,下意识的就要起床,又一次扯动腿上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苏简安看着都替许佑宁觉得痛,走过去:“佑宁,没事吧?”
等刺痛缓过去,许佑宁抬起头朝着苏简安笑了笑:“没事,只是还没适应只有一条腿能动的‘新生活’。”
苏简安在病床前坐下:“我问过医生了,恢复得好的话,你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不过后期的复健还需要一个多月。”
许佑宁点点头。
她并不觉得这次的受伤是不幸,反而觉得很庆幸。
腿断了,她就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不执行康瑞城的任务,正好可以利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为未来做一下打算。
康瑞城身边不能留了;穆司爵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身份,到时候,她死路一条。
这样看来,她其实也没有未来可言。
苏简安看许佑宁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以为她只是因为受伤而影响了心情,说:“佑宁,谢谢你。如果鉴定出来你找到的东西是爆炸物,你等于挽救了半个陆氏。”
许佑宁僵硬的笑了笑:“七哥叫我去找的,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或者说,早就应该做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苏简安握|住许佑宁的手,“我和薄言都很谢谢你。”
“……”
哪怕是面对穆司爵,许佑宁也不曾心虚。
可面对苏简安的时候,看着她暖融融的笑,对上她纯澈干净的目光,她无法不感到心虚。
或者说,惭愧。
许佑宁只好转移话题,问陆薄言:“鉴定结果出来后,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会备份自己调查,再把东西交给警方。”陆薄言没有透露太多,扫了眼设施简陋的单人病房,“司爵短期内不会回G市,你的伤要在A市养了。我让人安排一下,下午把你转到私人医院。”
“不用!”许佑宁连忙摇头,“这里很好,我……”
“转过去吧。”苏简安以为许佑宁只是不好意思,打断她,“私人医院的护工更周到,餐厅的东西也比较适合伤患,你转过去可以康复得更快。”
苏简安是一个让人没有办法拒绝的人。并不是说她的措辞直击人心,而是她笑起来轻轻说话的时候,全世界都无法拒绝她。
许佑宁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苏简安笑了笑:“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在关键时刻推开穆司爵?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你尽快避开危险。”
许佑宁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了苏简安的目光:“当时脑抽了呗。要是重来一次,我肯定会自己先闪。”骨折太他妈咪的痛了,和断一根肋骨有的一拼!
苏简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透着一丝洞察一切的意味:“有时间我再去医院看你。”
离开许佑宁的病房后,苏简安的心情显得很好。
陆薄言问:“你发现什么了?”
“佑宁喜欢穆司爵啊。”苏简安就像发现了一块新大陆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佑宁不可能在危险关头先保全穆司爵,完全忘了自己的安危。”
“……”陆薄言不置可否。
他没办法告诉思路单纯的苏简安,许佑宁这么做也许只是在使苦肉计,目的是博取穆司爵的信任。
不过苏简安的注意力也没在这件事上停留太久,她看见医院对面的一家童装店,拉着陆薄言就跑过去:“婴儿房快装修好了,我要把所有柜子都装满!”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没什么比漂亮的童装吸引力更大,陆薄言只好小心翼翼的护着她过马路。
他们进入童装店的时候,许佑宁的病房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长长的黑色风衣,指尖夹着一根正在燃着的烟,身上散发着一股死亡的威胁感——除了康瑞城还能是谁?
“你是不是疯了?”许佑宁不可思议的盯着康瑞城,“你还不如直接去告诉穆司爵我是卧底!”
“我敢来,就有把握不会让他发现。”康瑞城灭了烟,走到许佑宁的病床边,看了看她打着石膏的腿,“疯了的人是你!”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佑宁偏过头避开康瑞城的视线,“这样做能让穆司爵更加信任我。”
“呵,原来你救穆司爵还有目的?”
“不管我有没有目的,昨天那种情况下你根本不可能得手!”许佑宁冷冷的说,“你以为穆司爵的命是你想要就能拿去的吗?”
康瑞城一拳砸在许佑宁的枕边:“所以你昨天应该在车上对穆司爵下手,可是你做了什么?”
“原来你知道我在车上?你的人还用炸弹?”许佑宁的笑意更冷了,“这么看来,你要的果然不止是穆司爵的命吧?”
“早知道你会救穆司爵,我应该让人一开始就用炸弹!”康瑞城掐住许佑宁的脖子,“如果不是为了让你脱身,我会一直跟着你们到私路才动手?可是你呢?你朝着我们的人开枪!”
许佑宁被掐得呼吸不过来,也说不出半个字,索性放弃了辩解。
如果康瑞城就这么把她掐死了,也好。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女人。
女人摘下墨镜,许佑宁认出她是韩若曦。
韩若曦是来找康瑞城的,开门见山的道:“把东西给我,我可以给你钱。”
她一向悦耳的声音不但沙哑,还在发颤。许佑宁仔细看,才发现韩若曦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凹陷下去,黑眼圈几乎要蔓延到颧骨处。
哪怕带着口罩,也能看出她的脸色很差,像一个常年营养不良的重症病人。
这段时间韩若曦借着休息调整自己的名义从娱乐圈销声匿迹,许佑宁就纳了个闷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自己调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不过,从她的话听来,不难猜到是康瑞城断了她的“烟”,才把她折磨成了这副鬼样子。
康瑞城松开许佑宁,许佑宁趁机道:“韩若曦,你现在去跟警察自首,在戒毒所待一段时间,还来得及。”
“戒毒所?”韩若曦自嘲的笑了笑,“你忘了我是韩若曦?进了戒毒所,我的演艺生涯就毁了!”
许佑宁见过太多上瘾的人,韩若曦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管不了一个连理智都没有的人。
生存还是毁灭,都只是一个人的选择。
“我不会再给你了。”康瑞城慢慢的看向韩若曦,“于我而言,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韩若曦卸下一向的高傲,扑过来哀求康瑞城:“求求你,我可以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我不想再承受那种痛苦了……”
说着,她突然难受起来,身体就像遭到虫蚀一样,从骨髓中间渗出一种难以忍受的钝痛,她“啊”了一声,蜷缩在地上,时而觉得自己身处南极,时而又觉得自己尽在赤道……
这种水深火热的折磨,渐渐让韩若曦失去理智,产生了幻觉。
康瑞城把韩若曦从地上扶起来:“你知道谁把你害成这样的吗?”
韩若曦瑟瑟发抖的说:“苏简安……”
如果不是苏简安,哪怕陆薄言没有和她在一起,也仍然是她的绯闻男友,在大众看来,陆薄言迟早会是她的。
苏简安的出现,破坏了一切。
“没错,就是苏简安。她耍了你,还怀了陆薄言的孩子,现在陆薄言更不可能离开她了。”康瑞城把韩若曦拉到窗边,“看见那家童装店没有?陆薄言和苏简安就在里面。你去,去把苏简安肚子里的孩子杀了,我就给你想要的。”
“真的吗?”
韩若曦抓着康瑞城的手,就像抓着救命稻草。
在失去理智的她看来,报复苏简安的同时,还可以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根本就是一举两得。
康瑞城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当然是真的。”
韩若曦就像饥|渴无比的人看见水源,带上墨镜跌跌撞撞的走出病房。
“韩若曦!”许佑宁大喊,“你不可能成功,这会彻底毁了你,你没发现自己被蛊惑了吗?”
“没用的。”康瑞城冷冷看了眼许佑宁,“她现在只会听我的话。”
“你真的疯了吧!”许佑宁抄起水杯狠狠的砸向康瑞城,“你要对付的是陆薄言,关简安肚子里的孩子什么事?”
“她的孩子是陆薄言的种。”康瑞城笑得残忍又嗜血,“我不止要陆薄言的命,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也统统不能活!”
许佑宁摇摇头,找到手机,可是还没来得及拨通苏简安的电话,手机就被康瑞城夺去了。
康瑞城把许佑宁的手机抛到沙发上:“既然你不想再伤害苏简安,那这些事,我只好交给别人去做了。不用叫护工,他们不会进来的。”
说完,康瑞城离开病房。
许佑宁看着近在眼前却拿不到的手机,知道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