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安这么坚定，不是没有理由的。
越川还在母胎里的时候，命运就百般刁难他的父亲。
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父爱，就在父亲的怀里亲眼目睹父亲离开这个世界。
之后，他又被母亲无奈放弃，辗转被送到孤儿院。
因为在孤儿院长大，沈越川的童年，也和别人大不相同。
别人的童年有健全的家庭，有充满童趣的娱乐项目，这些他都没有。
他只有很多和他一样的，被父母放弃的小伙伴。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命运对沈越川的亏欠。
苏简安想，她不需要命运在其他方面补偿越川，只要病魔愿意放过越川，让越川好好活下去。
只要越川可以活下去，命运对他的亏欠，就可以一笔勾销。
这个交易这么划算，命运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
所以，越川的手术一定会成功，他一定可以好起来。
这么想到最后，苏简安已经不知道她这是具有逻辑性的推测，还是一种盲目的自我安慰。
“嗯！嗯嗯！”
婴儿床上的相宜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妈妈的茫然，蹬着小短腿咿咿呀呀的叫着，像是在叫苏简安。
苏简安听见女儿的声音，条件反射的回过神来，笑着点了点小家伙的脸：“你在叫我吗？”
“唔！嗯！”
小相宜的眼睛遗传了苏简安，生了一双漂亮动人的桃花眸。
此时，小家伙一双桃花眸蹬得圆圆的，小天使似的看着苏简安，手舞足蹈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苏简安的脸上不知不觉多了一抹温柔的微笑。
她抱起女儿，让小家伙靠在她的怀里，轻声细语的哄着她。
哄着哄着，苏简安突然看着相宜出神了。
陆薄言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苏简安在出神。
他走过去，从苏简安手里抱过女儿，先是逗了逗小家伙才说：“简安，你在想什么？”
苏简安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在想，我是不是要从小培养一下相宜？”
陆薄言没有料到苏简安在想这个，疑惑的问：“你要培养相宜什么？”
“就是……关于感情方面的一些事情。”苏简安越说，语气就越严肃，“我不希望相宜长大后，一条情路走得太艰辛。”
陆薄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赞同道：“可以。”
“可是……”苏简安又有些迟疑，“我刻意去培养她的感情观，导致她过早懂得太多事情，她要是跑去早恋怎么办？”
陆薄言觉得，苏简安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
他沉吟了片刻，说：“或者，你再培养一下相宜的择偶观？”
苏简安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这个时候，陆薄言和苏简安万万想不到，他们现在所想的一切，都太过早了。
将来的一切，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小相宜听不懂爸爸妈妈在为她操心，只是看见陆薄言的嘴巴一直在动，就好奇的看着陆薄言，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爸爸，萌萌的“呀！”了一声，使劲往陆薄言怀里钻。
陆薄言看着女儿小小的脸，感觉她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不过是小小的一团，需要他用尽心思去呵护。
这么想着，陆薄言心里渐渐溢满温柔。
陆薄言突然感受到——有一种满足，比如抱着儿子女儿的那种感觉，根本不能和外人表达得太清楚。
但是，那种满足和幸福感，真真实实的围绕着他。
过了这么久，陆薄言慢慢觉得，这种幸福，其实不需要和别人分享。
因为每个人都可以体验到这种幸福，如果有谁眼下还体验不到，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可是，经过今天的事情，陆薄言突然意识到，他还是太乐观了。
越川就很有可能体验不到这种幸福，他甚至连活下去都成问题。
命运对越川，真的太过于不公平。
苏简安看着陆薄言，碰了碰他的手臂；“这回该我问你了——你在想什么？”
陆薄言回过神，并没有如实说出他心底的想法，只是说：“关于西遇和相宜长大之后的事情，我们没有必要想太多。将来，我们完全可以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
苏简安也是这么想的。
她并不打算把自己的一些观念强行灌输给两个小家伙，更不想替他们安排一生的路。
两个小家伙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拥有自由成长的权利。
而她，只负责在成长路上呵护他们。
陆薄言果然也是这么想的！
苏简安一双桃花眸亮晶晶的，奕奕有神的看着陆薄言：“我突然好羡慕西遇和相宜，有你这么好的爸爸！”
“……”陆薄言淡淡定定的说，“将来，西遇和相宜也会羡慕你。”
“嗯？”苏简安不解，“他们羡慕我什么？”
陆薄言很直接的说：“羡慕你有这么好的老公。”
苏简安做梦都没想到陆薄言的套路是这样的，无语的看着他：“我在变着法子夸你，你就不能变着法子夸回我吗？”
哪有人这么顺着别人的话夸自己的！？
陆薄言笑了笑，亲了亲苏简安的唇，安抚她说：“我应该谢谢你，让我娶到一个好老婆。”
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夸奖。
但是，这句话对于苏简安来说，还是十分受用的。
她微微笑着看着陆薄言，踮了一下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好，或者多完美。
可是，在陆薄言眼里，她确实天下最好。
陆薄言每一次夸她的时候，都也会产生出这种错觉。
其实，她不见得真的很好。
但是，她嫁了一个满分先生，这是真真正正不可否认的事实。
相宜被爸爸妈妈夹在中间，初初尝到狗粮的滋味，抗议的“啊！”了一声，声音像海豚般清亮，陆薄言和苏简安想忽略都难。
陆薄言低头看了眼小家伙，也亲了她一口，小家伙终于不闹了，乖乖的靠在爸爸怀里，时不时哼哼两声，像极了一只懒懒的小熊，样子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苏简安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说：“有时候，我希望她快点长大。可是更多时候，我希望她可以慢点长大。”
他们家的小姑娘长大后，哪怕有她和陆薄言保护，也还是难免会有自己的烦恼。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很多烦恼，苏简安希望女儿可以避过，不必去经历。
陆薄言也看着女儿，目光透着一股无边的温柔：“相宜可以慢慢长大，但是，哥哥不行。”
“……”苏简安看了眼淡淡定定睡大觉的西遇，一边无语，一边提醒道，“陆先生，你这是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陆薄言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妥，理所当然的说；“男孩子本来就要快点长大，才能保护好自己的老婆。”
老婆？
西遇的老婆？
“你……”苏简安吓得声音都卡壳了，“老公，你这么快就想到西遇结婚的事情了？太早了吧？”
“如果遇到互相喜欢的人，早点结婚，没什么不好。”陆薄言突然深深的看着苏简安，说，“简安，我很后悔我浪费了那么多年时间，让你在那几年时间里孤孤单单一个人。”
“……”
苏简安又卡了，默默想——陆薄言这算不算突然的告白？
苏简安已经很久没有进入懵圈状态了，但是这次，她是真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就这么愣愣的看着陆薄言。
陆薄言笑了笑，循循善诱道：“如果你觉得感动，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表达。”
“……”苏简安沉吟了片刻，怀疑的看着陆薄言，“陆先生，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陆薄言微微曲起手指，“咚”的一声，用力敲了敲苏简安的额头，下手的时候丝毫不顾苏简安疼不疼。
苏简安吃痛，捂着额头，忍不住抗议：“你这样当着孩子的面虐待她妈妈，好吗？”
“没关系。”陆薄言看了眼相宜，语气仍然是宠溺的，“相宜还小，不懂这些。”
言下之意，他还可以为所欲为。
苏简安：“……”
陆薄言说这句话，明明就是在欺负人，可是他用一种宠溺的语气说出来，竟然一点欺负的意味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深深的、令人着迷的宠溺。
苏简安端详着陆薄言，过了片刻，松了一口气，一脸严肃的说；“我不担心女儿以后会早恋了。”
“为什么？”陆薄言微微挑了挑眉，颇为好奇的样子，“你刚才不是还很担心？”
“想到你是相宜的爸爸，我就不担心了。”苏简安条分缕析的样子，“我听说过一句话，大部分女孩子找男朋友，底线都是自己父亲的标准。我主要是觉得吧，就算再过二十几年，也没有人比得上你。”
嗯，这次她绝对不是在夸陆薄言。
她指的是陆薄言欺负人的天赋能力，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界。
陆薄言当然不知道苏简安的真正意思，只当她是真的夸他。
他摸了摸苏简安的头：“你是相宜的妈妈，你挑人的眼光这么好，相宜也一定不会差，大可放心。”
“……”
听完陆薄言的话，苏简安无语了好半晌。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
陆薄言这么说，虽然大力夸了自己，但也顺带着夸了她啊！
他已经比之前客气很多了，不是吗？
陆薄言能做到这个地步，她应该知足了不是吗？
她对陆薄言，不能有更高的要求了啊！
想到这里，苏简安逼着自己露出一个赞同的表情，点点头：“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无从反驳，只能同意你的观点。”
陆薄言和苏简安结婚这么久，还是了解苏简安的——她这么轻易就妥协了，并不是因为她真的同意他的观点。
他的小妻子只是无计可施了。
陆薄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恶趣味，他竟然还是和刚结婚的时候一样，十分享受这种为难苏简安的感觉。
苏简安看着陆薄言，眼尖的发现他的唇角在上扬。
哼，他一定很开心吧？
苏简安越想越郁闷，老大不高兴的看着陆薄言：“老大，你满意了的话，把相宜放下来吧，她该睡觉了。”
陆薄言看着怀中的女儿，目光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问小家伙：“想不想睡觉？嗯？”
相宜不知道有没有听懂爸爸的话，“啊！”了一声，发出海豚音大声抗议，可爱的小嘴巴微微嘟起来，看起来像是不高兴了。
陆薄言笑了笑，过了一会才换上无奈的表情看向苏简安，说：“女儿不想睡。”
相宜一直都比较依赖陆薄言，此刻被陆薄言抱在怀里，她当然不愿意离开。
可是，苏简安偏要和陆薄言唱反调——
她仔细看了看相宜，说：“我怎么没有听到相宜说她不想睡？”
陆薄言知道苏简安是在装傻。
他一直没有告诉苏简安——他在商场浮沉这么多年，除了谈判，最厉害的就是将计就计。
既然苏简安要装傻，他不介意陪她一回——
陆薄言作势要把相宜交给苏简安：“你再仔细听一下？”
“……”
苏简安没想到陆薄言会来这么一出，默默的想——这是她给自己挖的坑，她哭着也要跳下去。
她抱过相宜，小家伙意外的看着她，似乎是反应过来抱着自己的人不是爸爸了，白嫩嫩的小脸一皱，说哭就哭出来。
“……”
苏简安愣了愣，久违的感受到了哭笑不得的感觉。
她一向都知道，相宜更喜欢爸爸，只要陆薄言回来，她就特别愿意赖着陆薄言。
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难道她不是一个好妈妈？
陆薄言听见女儿的哭声，自然心疼，直接把相宜抱回去，就这么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小姑娘终于不再哭了，哼哼唧唧的把头埋在陆薄言怀里，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的小动物。
没过多久，小相宜就安安静静的睡着了。
陆薄言把相宜安置到婴儿床上，给小家伙盖好被子，回过头才发现，苏简安漂亮的脸上满是郁闷。
他大概猜得到苏简安郁闷的原因，却明知故问：“简安，你怎么了？”
“不公平！”苏简安愤愤不平的样子，“你天天上班，明明是我陪相宜比较多，为什么她会更加喜欢你？”
“你不要忘了，西遇也更喜欢粘着你。”陆薄言的语气竟然有些无奈，“简安，我是孩子的爸爸，你总不能要求两个孩子都依赖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
苏简安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
当然，她不是无话可说。
她只是很清楚，她说不过陆薄言。
陆薄言看了看苏简安，接着说：“简安，最重要的是，如果两个孩子都依赖你，你会很累。”
“……”
这一次，苏简安是彻底无言以对了。
能七拐八弯的把这样一件事说成是为她好，陆薄言……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过了好半晌，苏简安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向陆薄言妥协：“好了，你赢了。”
陆薄言笑着摸了摸苏简安的头，牵起她的手：“去书房陪我处理一点事情。”
苏简安一时间忘了提反对意见，乖乖跟着陆薄言进了书房，当他的临时秘书。
看着陆薄言冷静沉着而又异常迅速的处理公司的事情，苏简安很快就忘了刚才被陆薄言各种套路的事情，乖乖跟着他学起了商业方面的基础。
苏简安不知道的是，远在一个叫康家老宅的地方，有一个人正在为他们担心。
那个人，自然是许佑宁。
许佑宁之所以担心，是因为今天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听到东子向康瑞城报告，沈越川和萧芸芸已经回医院了。
她没记错的话，沈越川和芸芸昨天才结婚。
结婚的第二天，他们就急着赶回医院？
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沈越川和芸芸不是应该度个吗？至少，他们也应该独处个三两天吧？
这样才像结婚啊！
直觉告诉许佑宁——沈越川的情况，也许并不乐观。
许佑宁想到的，康瑞城自然也想到了。
听完东子的报告，康瑞城冷冷的笑了笑：“那个叫沈越川的，最好是出了什么事情。这样一来，陆薄言的左膀右臂就断了，原本又沈越川负责的很多事情，势必会陷入胶着，我们正好可以趁虚而入。”
东子毕竟是了解康瑞城的，立刻就明白过来康瑞城的心思，果断说：“城哥，我去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把事情查清楚。”
康瑞城点点头：“去吧，尽快回来。”
事实证明，东子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和康瑞城的实力。
下午，东子一脸懊丧的回来，讪讪然说：
“城哥，我只是打听到，沈越川和萧芸芸回医院后，陆氏旗下的那家私人医院，好像发生了一件挺紧急的事情，听说是有人被送去急救了。但到底是不是真的，被送去急救的人又是谁，我打听不到，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沈越川。医院把消息封锁得很死，保密工作也太到位了，我找不到突破口。”
康瑞城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以苏氏集团CEO的身份，联系了几个商场上的朋友。
他联系的这些朋友有一个共同特征——他们都认识沈越川，而且感情不错。
然而，哪怕是从这些人嘴里，他也无法打听到沈越川的消息。
情况就这样陷入胶着。
东子愈发为难了，纠结的看着康瑞城，问道：“城哥，该怎么办？”
康瑞城沉吟了半晌，说：“既然什么都打听不到，那就代表着……沈越川其实没有什么消息吧，实际上，他的病情还是很稳定？”
这明显是一个台阶。
东子忙忙顺着台阶下来，说：“也许是这样的！”
“既然这样——”康瑞城自然而然的说，“那就不需要再查了，你去忙别的事情吧。”
“好！”东子立刻答应下来，离开了康家老宅。
许佑宁听到这里，牵住沐沐的手，说：“你该午睡了，我带你上楼。”
论起演技，小沐沐可是视帝级别的。
小鬼头很配合的打了个呵欠，点点头，撒娇道：“嗯，佑宁阿姨，我好困了。”
回到房间，沐沐眸底的那抹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小家伙攥着许佑宁的手，急急忙忙问：“佑宁阿姨，越川叔叔是真的没事了吗？”
许佑宁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脸：“你爹地说没事，就是没事啊，你看，我一点都不担心越川叔叔！”
“嘿嘿……”小家伙扬起唇角笑了笑，古灵精怪的说，“我不相信爹地的话，但是我相信佑宁阿姨的话！”
许佑宁也被小家伙逗笑了，去浴室拧了个热毛巾出来，帮他擦了擦脸和手，把他抱到床上：“好了，你真的应该睡觉了。”
小家伙有些不安的抓着许佑宁的手，委委屈屈的哀求道：“我可以睡觉，但是，佑宁阿姨，你可以陪着我吗？”
许佑宁听着小家伙的语气，忍不住心软，点点头：“当然可以啊。我会在这里，你放心睡觉吧，乖。”
沐沐这才放心的露出一抹微笑，放心的闭上眼睛。
许佑宁替小家伙盖好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他入睡。
毕竟是孩子，碰到床没多久就被困意包围了，快要睡着之前，小家伙还好几次睁开眼睛，看看许佑宁是不是还在。
许佑宁的心底又软了一下——在一个太复杂的环境下长大，沐沐比一般的孩子敏感了太多。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小家伙不要这么聪明，也不要这么敏感。
不过，只过了不到十五分钟，小家伙的眼睑就彻底垂下去，呼吸也变得均匀而又细长。
他睡着了。
许佑宁收回手，坐在床边看着沐沐，久久没有动。
刚才，沐沐问起沈越川的情况，她撒谎骗了这个小家伙。
她在穆司爵身边卧底一年，多少还是了解穆司爵的作风的。
如果沈越川真的没什么事，他们不会把消息封锁得那么严密。
医院进入高度戒备，东子突然什么都查不到，恰恰可以说明，今天在私人医院出事的人，就是沈越川。
许佑宁只想知道，现在沈越川怎么样了，他能不能度过难关？
如果不能……
对于刚刚和越川结婚的萧芸芸来说，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吧？
如果沈越川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
萧芸芸足够坚强，也许能撑住。
但是，她的心上也会从此多了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那种伤口有多痛，许佑宁深有体会，她并不希望萧芸芸也尝一遍这种痛苦。
悲哀的是，许佑宁的病情也不容乐观。
这种情况下，不管她有多不忍心，她都不能帮上越川。
许佑宁只能默默祈祷，只要她的孩子健康，她愿意代替沈越川承受一切，包括死亡。
没错，她并不畏惧死亡。
她要她的孩子好好活着，所以……她注定是无法活下去的。
她离开之后，就算穆司爵会伤心，为了孩子，穆司爵也一定会做出理智的选择。
可是，萧芸芸不一样。
沈越川一旦离开，她在这个世界没有必须活下去的支撑。
如果越川可以活下来，这个世界就可以少一个伤心的人，芸芸的心上也可以少一道创伤。
可是，这种事情哪里由得她做主？
想到这里，许佑宁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就在她失落到极点的时候，敲门声猝不及防的闯入耳朵。
许佑宁回过神来，走过去推开门，见是康瑞城，忙说：“沐沐已经睡着了。”
沐沐刚才吵着要睡觉，现在许佑宁告诉康瑞城，小家伙已经睡着了，康瑞城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说：“阿宁，你下来，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许佑宁“嗯”了声，不放心的回头看了沐沐一眼，然后才跟着康瑞城下楼。
到了楼下，康瑞城示意许佑宁坐到沙发上，目光深深的看了许佑宁半晌才开口：“阿宁，我找你，是为了你的病。”
“……”许佑宁不激动也不意外，十分平静的看着康瑞城，“方医生想到办法了？”
“没错！”康瑞城紧紧抓着芸芸的手，语声难掩激动，“方医生说，如果你愿意接受手术，他或许可以成功地帮你去掉脑内的血块！阿宁，你接受手术吧！”
许佑宁甚至没有想一下，目光就陡然冷下去：“城哥，你的话还没说完吧？”
“……”康瑞城欲言又止的看着许佑宁，语气里多了一抹犹豫，“阿宁……”
许佑宁扬起唇角，笑意却并没有抵达眸底：“你说啊，我听着呢。”
康瑞城看得出来许佑宁有些怒了，但还是如实说出来：“阿宁，手术有很大风险。”
“原来你也知道这种手术有很大风险！”许佑宁霍地站起来，怒视着康瑞城，“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冒险？万一我把命丢在手术台上呢？”
“阿宁，你先冷静听我说——”康瑞城忙忙安抚许佑宁，“手术也有可能会成功，你是有机会康复的，难道你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吗？”
许佑宁就像没有听见康瑞城的话，直接反问道：“你能保证手术会成功吗？”
“……”
康瑞城一时间没有说话。
方恒是刚才打来电话的。
方恒在电话里说，他找到了一个手术方法，也许可以切除许佑宁脑内的血块。
但是，这个手术的风险极大，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十。
方恒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如果康瑞城无法想象百分之十的成功率有多低，那么，他可以换一种方法来说——
如果接受手术，许佑宁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死在手术台上。
最后，方恒叮嘱道：“康先生，手术的事情，我希望你和许小姐都考虑清楚，也都商量好。一旦接受手术，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不用考虑了。”康瑞城当即在电话里回复方恒，“我替佑宁决定了，她会接受手术。”
那一刻，康瑞城的想法很简单。
就算手术的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但是，至少还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啊。
万一许佑宁过了这一关，幸运的存活下来呢？
只要许佑宁可以好起来，他们就可以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哪怕只有百分之十，也是希望啊！
康瑞城想不明白，许佑宁为什么要拒绝？
想着，康瑞城的眸底多了一种疯狂的情绪，他扑过去，紧紧攥住许佑宁的手：“阿宁，你就当是为了我，签字接受手术，好不好？”
许佑宁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像触电一般条件反射的推开康瑞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的意思是——你要我为了你冒险？”
许佑宁的情绪太过复杂，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等康瑞城回答，许佑宁就突然想起穆司爵。
她卧底了半年之后，穆司爵就已经知道她是康瑞城派去的卧底。
可是，哪怕在仇恨她的情况下，穆司爵也没有把她推出去冒险。
康瑞城凭什么？
他凭什么要求她为了他冒险？
“阿宁，我只是想让你活下去。”康瑞城还想解释，抓着许佑宁的手，“你相信我，我全都是为了你好！”
“够了！”许佑宁狠狠甩开康瑞城的手，彻底爆发出来，“什么为了我好？你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私欲！康瑞城，你实在太自私了！”
康瑞城希望许佑宁接受手术，明明也是为了她好，许佑宁的反应是不是有些过大了？
这么想着，康瑞城的情绪渐渐也有些失控了，却也没有发怒。
他只是扑过去，一把将许佑宁禁锢入怀里，说：“对，阿宁，我很自私，我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才希望你去做手术。如果你不愿意，我……”
“你不要再说了！”许佑宁用尽全力推开康瑞城，看着他的目光里满是怨恨和不可置信，“血块在我身上，我要不要接受那个该死的手术，由我自己决定！我不会听你的安排，更不会为了任何人冒险接受手术！”
甩下这句话，许佑宁转身就要上楼。
康瑞城迈开步子，还想追上去，叫了许佑宁一声：“阿宁！”
许佑宁倏地回过头，怒视着康瑞城：“你不要再跟着我！”
她就像火山突然爆发一样，声音里威力十足，震慑力更是空前的强悍。
以往，都是康瑞城对许佑宁发号施令。
但此时此刻，许佑宁就像变成了一个气场强大的女王。
康瑞城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己被许佑宁震慑住了，硬生生收住脚步，只能看着许佑宁。
许佑宁却不愿意再多看康瑞城一眼，转身上楼，直接冲回房间反锁了房门。
她来不及喘口气，直接拿起手机，拨通方恒的电话。
方恒悠悠闲闲的，语气里透着调侃：“康瑞城这么迫不及待跟你说了？哎，你是不知道，我一跟他说，你脑内的血块可以通过手术的方法去除，但是你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康瑞城还是当场决定让你接受手术。”
“……”
许佑宁对康瑞城发的那一通火，都是在演戏。
但是，她对方恒，有一腔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过，她暂时忍着！
她倒要看看，方恒还能说什么。
电话另一端的方恒以为许佑宁听得津津有味，继续说：“康瑞城跟我说，他希望你好起来。可是我明明跟他说了，这手术有百分之九十的失败率啊，在我看来，他要你接受手术，分明就是要你的命啊！”
听到这么高的失败率，一般男人，哪怕不爱那个女人，也会犹豫一下吧？
康瑞城一边说着他爱许佑宁，一边却又把许佑宁推上险境。
方恒忍不住在心里咄叹——许佑宁以前的眼光该有多差，才会看上康瑞城这样的男人？
他们家穆小七多好啊！
穆小七虽然凶了点狠了点，但穆小七是个好人！
方恒发誓，他是认真的！
“方恒！”许佑宁咬牙切齿的说，“你才是想要我的命！”
“啊？”方恒呆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傻傻的问，“姑娘，我明明就是在帮你啊！”
“帮我？”许佑宁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告诉康瑞城，我可以做手术。如果我不发一通脾气，康瑞城一定会拉着我去被你开颅！方恒，你到底在想什么？”
“淡定，你听我慢慢解释。”方恒笑呵呵的，“你那么聪明，我就知道，康瑞城一回去跟你说手术的事情，你一定会大发一通脾气。这样一来，你就有借口和康瑞城闹矛盾了。只要和康瑞城闹了矛盾，你就可以不用应付他。”
“……”
许佑宁想了想，突然觉得，方恒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的语气终于不那么凌厉了，问道：“手术的事情呢？按照康瑞城刚才的态度，他一定会让我去做手术，你让我怎么应付他？”
“这个更好办！”方恒轻轻松松的说，“如果康瑞城跟你说，他希望你来做手术，你就一直拒绝。如果实在拒绝不了，或者康瑞城强行把你拉来医院了，我就帮你开个检查结果，说你的身体状况变差了，手术死亡率百分之百！”
“……”许佑宁像被什么狠狠噎了一下，无语的问，“方恒，你是不是在变着法子诅咒我？”
“哎哎，你误会了，绝对不是这样！”方恒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是解释不清楚了，干脆转移话题，“许小姐，不如我们说点别的？”
许佑宁跟着穆司爵混了一年，早就见过各种套路了。
她一秒钟识破方恒的套路，冷哼了一声：“方恒，你别想转移话题！”
“……”方恒沉思了片刻，还是坚决转移话题，“你知道吗，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很像一个人！”
许佑宁压根不搭理方恒，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前说话的语气不像人？”
“……”
方恒一愣，被许佑宁强大的神逻辑震撼了。
他总算总结出来了，对付许佑宁这种人，直言不讳应该比拐弯抹角有效得多。
方恒举起双手，做出妥协的样子：“既然你问了，那我就直说吧——你刚才的语气，很像穆七！”
“……”
突然听到穆司爵的名字，这一次，愣住的人是许佑宁。
许佑宁听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会不自觉地模仿那个人的神态和语气。
如果不是方恒提起来，她根本意识不到，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言行举止里多了穆司爵的痕迹……
方恒迟迟没有听见许佑宁说话，以为提起穆司爵直接戳到许佑宁的伤心事了，“咳”了声，用提醒的语气说：“许小姐，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
方恒都这么说了，许佑宁没有理由不顺着台阶下来——
她回过神，顺着方恒的话问：“你要提醒我什么？”
“你应该尽量把从穆七那里学来的东西抹掉。”方恒既直接又条分缕析的说道，“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痕迹是很明显的。你应该庆幸，康瑞城对穆七不太熟悉，不然按照你这个样子，你早就在康瑞城面前露馅了。”
“……”
许佑宁想了想，突然觉得，方恒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她沉默了好久才“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方恒听见许佑宁的语气有所改善，趁热打铁，忙忙把话题拐回去：“还有就是手术的事情，我觉得我必须要跟你解释一下——”
“不用解释了。”许佑宁的语气轻松不少，耸耸肩，“我刚才在气头上，而且，我最近的情绪不太稳定，抱歉，你不用理会我那些话。”
方恒点点头：“就算你的情绪不稳定，该让你知道的，我还是要和你交代——”他坚持说下去，“我之所以告诉康瑞城，你有康复的希望，真的只是一种保护你的方式。我留了后招，所以不用担心康瑞城如果真的要你做手术，你该怎么办？我会一次性帮你解决，让康瑞城对手术的事情彻底死心。”
“……”
许佑宁暂时没有说话。
她知道，如果她被康瑞城硬生生拉到医院接受手术，方恒会告诉康瑞城，她百分之百会死在手术台上。
这样一来，康瑞城一定不会再逼着她做手术。
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但是……
方恒不知道许佑宁在想什么，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接着说：“至于这个方法为什么能保护你，你再听我解释——现在，你跟康瑞城已经闹矛盾了，接下来的几天，你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不理他。只要不和康瑞城接触，你露馅的几率就会变低，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许佑宁想了想，还是不再直呼方恒的名字，改口道，“方医生，谢谢你。”
“哎，不用这么客气。”方恒被许佑宁突然转变的态度吓了一跳，忙不迭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当医生的不容易啊，不单单要帮你看病，还要帮你演戏。啧啧，我要叫穆七给我加工资！”
提起穆司爵，许佑宁的唇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说：“这种事，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和穆司爵提。”
方恒表示怀疑：“许小姐，我慎重的问你一句——你确定？”
“我确定啊。”许佑宁十分肯定而且坚定的告诉方恒，“这种事情上，穆司爵一直都很大方的，只要你的工作成果达到他满意的程度，不管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满足你。”
“啧啧！”方恒打量了许佑宁一番，故意调侃道，“你还真是了解穆七啊！”
许佑宁当然听得出方恒话里调侃的意味。
但这一次，她不打算反驳。
许佑宁笑了笑，很直接的点点头：“我确实还算了解他，如果你要了解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来找我，一定没错。”
这之前，方恒也曾经在许佑宁面前提起穆司爵，但是，许佑宁的反应远远没有这么坦然。
现在，许佑宁好像可以直接面对自己的感情了。
嗯哼，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方恒虽然对穆司爵有很大“意见”，但这样的情况下，他还是替穆司爵松了口气，说：“许小姐，我们之间的通话记录，康瑞城是可以查到的。如果我们聊天的时间过长，难免不会引起康瑞城的怀疑。不过，幸好他听不到我们的对话，不然我们都会没命。这次先这样吧，有事我们再联系。”
许佑宁“嗯”了声，过了片刻，挂掉电话。
她坐下来，想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
因为这次矛盾，接下来几天，她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不理会康瑞城，也就不会有露馅的风险。
可是，不用过几天，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势必要原谅康瑞城。
在这个家里，她虽然受到和康瑞城一样的待遇。
但是，她永远不会忘记，康瑞城才是这座宅子真正的主人，她也不能闹得太过。
如果她闹得太过，露出什么马脚，她随时有可能把命交代在这座宅子里。
所以，方恒的这个方法虽然能暂时帮到她，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接下来的很多事情，她还是需要小心。
许佑宁就这么坐着，并没有安静多久，沐沐就顶着被子爬起来，迷迷糊糊的看着许佑宁，问道：“佑宁阿姨，现在几点了？”
许佑宁看了看时间，说：“下午五点，怎么了？”
沐沐摸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我的肚子有点饿了……”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肚子突然饿了什么的，简直不能更正常了。
许佑宁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给他穿上外套，说：“晚饭应该准备好了，我带你下去吃。”
“唔！”沐沐蹦起来亲了许佑宁一口，“谢谢佑宁阿姨。”
许佑宁带着小家伙，直接下楼。
她可以看见一楼的时候，下意识的看向餐厅，想看看饭菜准备好没有，却不料先看见了康瑞城。
康瑞城似乎还没缓过来，一张还算帅气的脸变得黑沉沉的，索命修罗似的坐在沙发上，手下明显对他敬而远之，根本不敢靠近他身边五米以内的范围。
许佑宁倒是不怕。
她和康瑞城的矛盾才刚刚发生，现在，她完全可以直接无视康瑞城。
许佑宁牵着沐沐的手，大摇大摆的直接越过康瑞城，不仅仅没有和康瑞城打招呼，甚至没有侧目看他一眼，直接到餐厅坐下。
沐沐不仅仅聪明，同时还是一个比较敏感的孩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康瑞城和许佑宁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劲。
他没有直接问许佑宁，扫了四周一圈，眼尖的发现东子就在外面，他灵活的滑下椅子蹭蹭蹭跑出去，仰头看着东子，急切的问：“东子叔叔，我爹地和佑宁阿姨怎么了？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下午，康瑞城和许佑宁发生争执的时候，东子并不在场，他也只是听当时在旁边的兄弟大概描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听起来，康瑞城和许佑宁好像闹得很不愉快。
东子想了想，拉着沐沐走远了一点，说：“嗯，你爹地和佑宁阿姨吵架了。”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稚嫩的目光里满是不解：“爹地和佑宁阿姨昨天不是才好好的吗？他们今天为什么吵架？”
东子就像被为难了，纠结的看着沐沐：“你还太小了，说了你也不太能理解……”
“怎么会呢？你说的话我都听得懂啊！”沐沐歪了歪脑袋，天真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坚定，就像一定要从东子这儿得到一个答案。
东子无奈，只能如实告诉小家伙，说：“方医生告诉你爹地，佑宁阿姨的病有机会很快就可以好起来，但是，手术的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四岁之前，沐沐虽然不和康瑞城呆在一起，但他还是了解康瑞城的。
小家伙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东子，问道：“东子叔叔，是爹地逼着佑宁阿姨接受手术，可是佑宁阿姨不愿意，所以他们才吵架的，对吗？”
东子意外的看着沐沐：“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有兄弟告诉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这种事情，他根本无法凭着零散的线索推测出来。
沐沐一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做到的？
沐沐知道自己猜对了，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低下头，声音也轻轻的：“我不知道爹地和佑宁发生了什么，但是，我知道爹地是什么样的人。”
“……”
一时间，东子竟然说不出话来。
沐沐抿着唇抬起头，说：“东子叔叔，谢谢你。”
说完，小家伙转身回屋，东子想叫都叫不住。
沐沐就像一阵风，一溜烟消失老宅的大门后。
小家伙冲进门，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沉着脸坐在沙发上的康瑞城。
他想了想，微微扬起下巴，冲着康瑞城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转头直接奔向许佑宁。
没错，沐沐在用这种方式，表达他对康瑞城的抗议。
康瑞城和许佑宁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下，因为手术的事情，关系突然又降到冰点。
康瑞城本来就头疼，沐沐现在又是这种态度，他更觉得头都要炸了。
不仅仅是因为许佑宁，更因为沐沐。
不知道为什么，许佑宁格外疼爱沐沐，康瑞城也就想和沐沐好好相处。
这样的话，看在小家伙的份上，许佑宁至少可以接受他的亲近。
康瑞城不明白的是，当他主动想要拉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时，小家伙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行为，反而开始防备他。
也是在这几天，他和沐沐的关系好不容易亲近了一点。
难道他要因为一件小事，让他和沐沐的关系也回到原点？
康瑞城想了许久，并不觉得伤感。
他只是觉得不甘心，默默在心里做起了打算。
不管怎么样，他至少要修复他和沐沐之间的关系。
只有把沐沐哄开心了，许佑宁才有可能给他机会。
康瑞城打算着的时候，沐沐已经奔过去找许佑宁了。
小家伙像一只小猴子，一下子灵活的爬上椅子，端端正正的坐好，说：“佑宁阿姨，我们开始吃饭吧。”
尽管没有太深的感情，但是沐沐一直都知道，康瑞城是他爸爸。
小家伙从小到大都被许佑宁教育，一定要有礼貌，不管喜不喜欢那个人，基本的礼貌都要做到。
因为许佑宁这句话，从小到大，沐沐对康瑞城一直十分礼貌，最大的体现就在餐桌上——不管肚子有多饿，只要康瑞城在家，小家伙一定会等到康瑞城上桌再动筷子。
这还是第一次，小家伙明明知道康瑞城就在旁边，却对康瑞城视若无睹。
许佑宁隐隐约约猜到，小家伙应该是知道了她和康瑞城之间的矛盾，而且是真的生康瑞城的气了。
这样正好，她也需要佯装正在气头上，和沐沐一起生气，至少有个伴，再合适不过了。
许佑宁点点头：“嗯，我们吃饭吧。”
小家伙想无视康瑞城，她配合就是了。
演戏嘛，她和沐沐加起来，可是妥妥的影帝和影后的组合！
沐沐并不知道许佑宁在想什么，听见许佑宁的回答后，压低稚嫩的声音叮嘱许佑宁：“佑宁阿姨，你要多吃一点哦，你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宝宝呢！”
康家老宅这么大，只有许佑宁听得见沐沐的最后一句话。
许佑宁没想到的是，小家伙始终记挂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笑了笑，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答应他：“好，我一定吃很多。”
其实，她没有什么胃口，也不一定能吃很多。
但是她知道，沐沐已经知道他和康瑞城之间的争吵了，小家伙是怕那一场争吵影响到她的心情，也影响她的食欲。
沐沐不忍心饿着他肚子里的小宝宝。
原来沐沐始终记得她的孩子。
康瑞城几个人一直以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康瑞城也和沐沐说过这件事。
可是，小家伙很固执，依然坚信她的小宝宝还好好的。
许佑宁很庆幸，她的宝宝确实还好好的。
沐沐虽然聪明，但是他依然有着孩子的单纯。
小家伙坚信很多事情，包括她的孩子还活着。
他不知道的是，到了最后，他会对很多事情失望。
许佑宁唯一可以做到不让沐沐失望的，只有孩子的事情，她会让沐沐看到，她的孩子真的还活着，而且可以活下去。
沐沐并不知道许佑宁在想什么，天真的笑了笑，很懂事的给许佑宁夹了根菜。
吃完饭，沐沐滑下椅子，拉着许佑宁就要上楼。
康瑞城见状，叫住沐沐：“站住！”
沐沐就像没有听见康瑞城的话一样，继续拉着许佑宁往二楼走。
康瑞城终于忍无可忍，吼了一声：“沐沐，我叫你站住！”
沐沐这才慢慢悠悠的停下脚步，一脸天真的回过头：“爹地，你刚才在叫我吗？”
康瑞城的眼睛眯成一条危险的缝：“这个家里，除了你和佑宁阿姨，我还会叫其他人吗？还有其他人叫沐沐吗？”
“哦，好吧，我知道了。”沐沐回过身，状似无辜的对了对手指，“可是……你刚才没有叫我的名字啊！我不知道你在叫谁，只能不理你咯！这不是我的错哦！”
小家伙的语气有些重，一再强调，就是为了不让康瑞城把错误推到自己身上。
“我没有时间听你解释！”康瑞城强势的命令道，“过来！”
沐沐没有听康瑞城的话，而是先抬起头看了看许佑宁。
许佑宁也不知道康瑞城想干什么，但还是松开小家伙的手，示意他过去。
沐沐这才磨磨蹭蹭的到康瑞城身边，无精打采的叫了康瑞城一声：“爹地。”
许佑宁琢磨了一下，康瑞城应该不会伤害沐沐，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她也没有心情留在客厅，径直上楼去了。
康瑞城也并没有把许佑宁留下来。
许佑宁回房间的话，他和沐沐对话，反而会变得更方便。
康瑞城严肃着一张脸，给了沐沐一个眼神：“坐下。”
这一次沐沐倒是乖，“哦”了声，一屁股坐下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康瑞城。
康瑞城也不顾沐沐只是一个孩子，直接点燃一根烟，看着小家伙：“你是不是知道我和佑宁阿姨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已经知道了。”沐沐点点头，依然是那副诚实无比的样子，语气却突然变成了指责，“我还知道爹地你有多过分！”
“沐沐！”康瑞城的声音一瞬间冷下去，“你还小，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沐沐转过头，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才怪，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才不会出卖东子叔叔！”
康瑞城暂时没兴趣追究东子的责任，认真的看着小家伙：“沐沐，你觉得我做错了吗？佑宁阿姨那么生气，你觉得是应该的？”
如果不是站在许佑宁那边，小家伙不会跟着生气。
沐沐的双颊鼓鼓的，很严肃的看着康瑞城：“爹地，如果我是佑宁阿姨，我会更生气！”
康瑞城的神色变成好奇：“为什么？”
短短一瞬之间，沐沐似乎变成了一个大人，十分不解的看着康瑞城：“爹地，你真的不懂吗？你这样子做，很不尊重佑宁阿姨！”
康瑞城蹙了蹙眉，更加不懂了，不太明白的看着沐沐，解释道：“沐沐，我是为了佑宁阿姨好。还有，这种事情有必要上升到‘尊重’的高度吗？”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猝不及防的吐出一句：“爹地，你不知道吗——你这样做，是会害死佑宁阿姨的！”
康瑞城眯了一下眼睛，声音陡然冷了一度，不容置喙的强调道：“我是为了让她康复。”
“……”沐沐并不赞同康瑞城的话，像一个大人一样摇摇头，“可是，佑宁阿姨首先想到的一定不是这个。”
沐沐知道许佑宁的想法？
康瑞城第一次意识到，沐沐比一般的小孩子更加聪明，或许……他应该认真和他谈话。
康瑞城转身回去，正视着沐沐：“那你告诉我，佑宁阿姨听到我的话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
“佑宁阿姨会想到——你根本不关心佑宁她！”沐沐严肃着一张稚嫩的小脸，气鼓鼓的看着康瑞城，“如果接受手术，佑宁阿姨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离开我们。爹地，你为什么不替佑宁阿姨考虑一下呢？你一下子就提佑宁阿姨决定了，就是不关心佑宁阿姨啊。你只是看到她有机会好起来，却没有想到她有更大的几率离开我们。”
“……”
康瑞城恍惚有一种错觉——他不是在跟一个五岁的孩子对话。
这个孩子比他想象中聪明懂事，甚至可以用短短几秒的时间就剖开他的内心，把他自己都不敢面对的那一面暴露在阳光下。
方恒打电话的时候，康瑞城的注意重点，确实只放在了前半句上——许佑宁有机会痊愈。
至于高达百分之九十的失败率什么的，他并没有听进去。
因为如果不动手术，许佑宁必死无疑。
如果动了手术，许佑宁还有百分之十的几率活下来。
就算手术不幸失败了，他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许佑宁提前一段时间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应该不会很难过。
因为他明白，既然手术都救不了许佑宁，那么已经说明，许佑宁没有可能再存活下去了。
而他也已经尽了最后的努力，不应该有什么遗憾了。
这一路想下来，康瑞城都是在为自己考虑，并没有详细考虑过许佑宁的感受。
这一点，康瑞城一直不敢面对。
是的，一旦涉及到许佑宁，他极少敢面对自己的内心。
康瑞城没想到的是，沐沐不但一眼看穿了他的心理，还可以一字不差的说出来……
如果沐沐只是一个手下，这么尴尬的时候，康瑞城大可以发一通脾气，然后找个借口把沐沐轰出去。
可是，沐沐只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他的孩子。
更加关键的是，康瑞城和沐沐的关系并不好。
康瑞城一旦发脾气，他和沐沐的关系一定会更加僵硬，再糟糕一点的话，还有可能会直接进入冰冻状态。
这么想着，康瑞城的脸绿了又红，红了又黑，最后只剩下一片难堪。
沐沐一直在看着康瑞城。
小家伙瘦瘦的身板挺得笔直，纯澈的目光炯炯有神，一双眼睛好像可以看穿世间的一切。
明明只是一个五岁的、稚嫩的小小的人，却给人一种大人的错觉。
被沐沐盯着看了一会，康瑞城突然产生一种感觉——他不敢直视沐沐的眼睛。
也许，极阴暗和极纯真，本来就是两个不可相见的极端。
这一刻，康瑞城深深庆幸——沐沐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而且是他的孩子。
身为沐沐的父亲，康瑞城在身份上占有绝对的优势。
“咳！”康瑞城清了清嗓子，佯装出不为所动的样子，语气淡淡的问，“沐沐，你确定佑宁阿姨是这么想的？”
沐沐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直接坑爹：“确定啊！爹地，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小家伙的语气颇为严肃，说得好像真的一样。
实际上，这种时候，沐沐根本不需要想。
这座老宅里，他最年轻，却也是最了解许佑宁的人。
如果连他都知道许佑宁生气了，那么许佑宁一定气得不轻。
“……”
康瑞城看着沐沐，迟迟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
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可以看透康瑞城在想什么。
沐沐和康瑞城对视了片刻，以为康瑞城在怀疑他的话，又挺了挺腰板，一本正经条分缕析的说：
“爹地，我只是猜测了一下佑宁阿姨的想法，都会替佑宁阿姨感到生气，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康瑞城心里有一万个疑惑，不解的看着沐沐：“说明什么？”
沐沐用大人的语气叹了口气，无语的看着康瑞城：“爹地，这说明佑宁阿姨比我猜测的还要生气啊！”
小鬼言下之意，他的分析是对的，而且，许佑宁比他分析出来的还要生气！
小家伙没有其他目的，就是想吓吓他爹地。
谁叫他爹地欺负佑宁阿姨，哼！
“……”
康瑞城寻思了一下沐沐的话，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这个小家伙。
他无法坦然承认，他觉得沐沐分析得对。
康瑞城转过视线看着沐沐，又想了想，尽管有些为难，但还是问：“沐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沐沐很快意识到康瑞城是在向他求助。
但是，他一定不能帮助康瑞城！
他和佑宁阿姨才是队友！
小家伙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说：“爹地，你已经彻底惹怒佑宁阿姨了，而且——你不是我，所以我帮不到你，对不起哦……”
“……”
这么多年来，康瑞城第一次这么懵懂。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沐沐的话，又好像没听懂。
康瑞城看着沐沐，目光变成不解：“什么叫我不是你？如果我是你，这个问题就可以轻易解决吗？”
“当然啦！”沐沐丝毫不顾康瑞城的感受，一派天真的说，“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佑宁阿姨有多生气，只要我亲佑宁阿姨一下，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佑宁阿姨一定会原谅我！”
这种情况，和康瑞城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康瑞城无语了一阵，阴阴沉沉的问，“沐沐，你是不是故意的？”
“……”沐沐似乎不太懂康瑞城为什么生气，一脸无辜的摇摇头，“爹地，是你问我的啊！佑宁阿姨经常告诉我，要当一个诚实有礼貌的孩子，我跟你说的都是很诚实的话。”
“……”康瑞城感觉自己彻底无言以对了，指了指楼梯口，“你马上去找佑宁阿姨。”
小家伙再逗留下去，康瑞城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唔，好啊，我刚才就想去找佑宁阿姨了！”
沐沐一下子蹦起来，一阵风似的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跑去，一点都不留恋康瑞城。
康瑞城第一次感受到一种类似于心塞的感觉，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沐沐：“等一下！”
沐沐回过头，冲着康瑞城眨巴眨巴眼睛：“爹地，难道你还要找打击吗？”
“……”康瑞城就像被什么狠狠噎了一下，声音干干的否认道，“不是。”
“哦，不是吗？”沐沐歪了歪脑袋，“那你要问我什么？”
“……”
康瑞城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怪异，不知道在犹豫什么。
过了许久，康瑞城才缓缓张开嘴巴，试探性的问道：“沐沐，这一次，你能不能帮我？”
沐沐乍一听见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盯着康瑞城：“哈？你说什么？”
康瑞城在这个世界上兴风作浪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第一次向人求助，对象竟然是一个五岁大的小孩。
真正令他难堪的是，那个小孩是他的孩子，而他需要他的孩子帮忙解决感情上的难题。
“咳！”康瑞城清了清嗓子，勉强做出不紧不慢的样子，“你说，你亲佑宁阿姨一下，就可以解决很多问题。这次……你帮我像佑宁阿姨求一下情？”
“咦？”沐沐似乎是觉得有趣，瞪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康瑞城，“爹地，你是在请求我帮忙，对吗？”
康瑞城躲开沐沐的目光，勉为其难的承认：“是的。”
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沐沐开心的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丝毫都不真诚：“爹地，对不起，我帮不到你哦。”
“……”
哪怕只是看小家伙的表情，也知道他在说谎。
康瑞城狐疑的看着沐沐，试探性的问道：“沐沐，你是帮不到我，还是不想帮我？”
沐沐状似无辜的看着康瑞城：“爹地，佑宁阿姨说过，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破的，自己知道真相就好了。”
“……”听见这种所谓的“大道理”，康瑞城只觉得头痛，无奈的看着沐沐，“佑宁阿姨现在就教你这些，还太早了。”
是的，这种时候，康瑞城只能告诉沐沐，有些道理他还不必懂。
除了这种方法，他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能帮他挽回面子。
“爹地，我不这么认为哦！”沐沐一脸认真的替许佑宁辩解，“佑宁阿姨说过，懂得越多越好，因为技多不压身！”
“……”
有那么一个瞬间，康瑞城特别认真的怀疑自己的中文水平是不是下降了。
否则，为什么他连一个小孩都说不过？
沐沐眼看着康瑞城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也跟着做出愈发不懂的样子：“爹地，你怎么了？”
他明明知道康瑞城怎么了，但他就是要问。
他承认，他是故意的。
“没什么。”康瑞城摆摆手，指了指二楼，“你快去找佑宁阿姨。”
再和这个小家伙说下去，康瑞城怕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哦，好吧！”
沐沐还是一点都不留恋康瑞城，一下子溜到二楼，直接推开门回许佑宁的房间。
许佑宁盘着双腿，悠悠闲闲的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正在摆弄一样小东西。
沐沐一眼就看见许佑宁，直接冲过去：“佑宁阿姨，我回来了！”不等许佑宁说什么，小家伙直接问，“你想不想知道爹地和我说了什么？”
许佑宁想了想，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说：“我挺有兴趣知道的，你愿意告诉我吗？”
她这么说，只是为了防止小家伙吊她胃口。
沐沐没有转过弯来，笑得眉眼弯弯，直接把他和康瑞城的对话毫无保留的告诉许佑宁。
小家伙三句两句，就把许佑宁逗得哭笑不得。
许佑宁没想到沐沐这么机智，不过，同时她也有些不解，看着沐沐：“你怎么知道我很生气？只是因为你看见我不理你爹地？”
“唔，这只是一个原因！我更多是猜到的！”沐沐想都不用想，语气更是出奇的坚定，“还有就是，佑宁阿姨，我觉得你一定要生气才可以！”
这下，许佑宁彻底被逗笑了，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我为什么一定要生气呢？”
“因为只要你生气，你就可以不用理爹地，这样你就安全啦！”沐沐煞有介事的样子分析道，“所以我才会告诉爹地，你很生气很生气，这样爹地就不敢再来找你了！佑宁阿姨，我是不是特别棒！”
许佑宁怎么都没想到，沐沐竟然能跟上方恒的思路。
要知道，方恒可是一个成|年的大人了。
是方恒的智商不够高，还是沐沐太聪明了？
许佑宁默认选择了后者，揉了揉沐沐的脑袋，点点头，朝着沐沐竖起大拇指：“沐沐，你特别棒！”
“你也特别棒！”沐沐踮起脚尖亲了亲许佑宁，信誓旦旦的保证道，“佑宁阿姨，我一定会想办法保护你，不会让爹地伤害到你和小宝宝的！”
许佑宁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抱住小家伙，声音有些哽咽：“沐沐，谢谢你。”
有时候，许佑宁仔细一想——她能在这个地方坚持下来，多半是因为沐沐。
如果不是因为沐沐，很多她已经接近崩溃边缘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暴露身份。
一旦在康瑞城面前露出马脚，今天她就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而是被康瑞城围困起来，百般折磨。
因为沐沐，许佑宁才能顺顺利利卧底到现在。
她是真的感谢沐沐。
因为真心感谢，每一次和沐沐说谢谢的时候，许佑宁都像面对一个大人般真诚。
可惜的是，沐沐还太小了，感受不到许佑宁的真诚。
不过，小家伙很清楚自己的内心。
他摇摇头，微微扬着唇角，单纯可爱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干净美好的小天使。
小家伙认认真真的看着许佑宁，一本正经的说：“佑宁阿姨，我答应过穆叔叔帮他照顾你们，而且你告诉过我，答应别人的事情，一定要做到，所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小宝宝的，这是我对穆叔叔的承诺！”
“……”
许佑宁没有说话。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沐沐当初答应穆司爵的，是保护好唐玉兰和周姨两个老人。
她并不在沐沐保护的范围内。
可是，她回到康家之后，沐沐就像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一样，保护目标变成了她。
沐沐这么做，并没有太复杂的原因。
小家伙只是想保护她而已。
有时候，许佑宁真的会忘记——沐沐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
更多的时候，许佑宁会忍不住想——如果她能活下去，她真想看着沐沐长大，看看他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和生活。
可惜……她应该没有机会了。
想着，许佑宁松开沐沐，看着他稚嫩的双眸问：“沐沐，你永远不会讨厌我吗？”
小家伙想也不想，很直接的点点头：“当然不会啊，永远都不会的！”
许佑宁笑了笑，伸出手，作势要和沐沐拉钩，一边说：“这是你说的哦，一定要做到，不然我会生气的。”
沐沐也不疑惑许佑宁为什么突然这样，毫不犹豫的钩住许佑宁的手，用力地和她盖章：“嗯哪，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许佑宁看着沐沐，第一次发现，她对这个小家伙，竟然是贪心的。
她和沐沐约定永远不能讨厌她，是因为害怕沐沐长大后，知道她这次回到康家的目的，哪怕她死了也不能原谅她。
她不希望沐沐憎恨她，所以用了一个并不怎么光彩的招数——和沐沐约定。
沐沐一向重视自己的承诺，她相信小家伙不会反悔。
可是，沐沐答应她之后，她突然发现——除了永远不要讨厌她，她还想和沐沐商量另一件事。
沐沐和许佑宁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还是有些了解许佑宁的，一看许佑宁这个样子就知道她还有事。
小家伙咧开唇角，天真又无辜的笑了笑：“佑宁阿姨，如果你还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吧！”
许佑宁微微收紧抓着沐沐的力道，看着他说：“我还想和你商量一件关于小宝宝的事情。”
“咦？”沐沐先是意外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许佑宁的小腹，说，“佑宁阿姨，我会答应你的！”
“沐沐，你不需要考虑一下吗？”许佑宁哭笑不得，疑惑的看着小家伙，“我还没跟你说是什么事呢。”
沐沐想也不想，信誓旦旦的说：“只要是跟小宝宝有关的事情，我全都答应你！”
小家伙的语气和模样如出一辙的真诚，仿佛已经把一颗真心捧出来，让人根本不忍怀疑。
许佑宁的疑惑一点一点变成好奇：“沐沐，小宝宝对你那么重要吗？”
沐沐依然毫不犹豫，使劲点点头：“当然重要！”
许佑宁终究是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佑宁阿姨啊，我也喜欢跟你有关的一切，所以我一定也会喜欢你的小宝宝！”沐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颇为严肃的保证道，“所以，我会答应你一切关于小宝宝的要求。”
许佑宁笑出声来，声音里的情绪十分复杂。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到底是感觉到心酸，还是欣慰。
她摸了摸沐沐的头，缓缓说：“沐沐，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我可以确定，我肚子里的小宝宝一定会来到这个世界，和你一样慢慢长大成人。你比小宝宝大一点，以后，如果你看见小宝宝，可以帮我照顾他吗？”
沐沐听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盯着许佑宁直看。
这一次，出乎意料的，小家伙并没有马上答应许佑宁。
过了片刻，沐沐突然很严肃的问：“佑宁阿姨，你要去哪里？为什么要我帮你照顾小宝宝？你是小宝宝的妈妈，应该你来照顾小宝宝啊。”
“我……”许佑宁支支吾吾，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随意找了个借口，“沐沐，我们活着，每一天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只是先跟你说一下。”
沐沐歪了歪脑袋，暂时接受了许佑宁的解释，不往坏的方面想。
小家伙点点头，信誓旦旦的说：“佑宁阿姨，你放心，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帮你照顾小宝宝！记住了，我只是帮哦！”
听见沐沐这么强调，许佑宁忍不住怀疑——沐沐是不是感觉到什么了？
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能撑到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已经很不错了。
她想要照顾这个孩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拜托所有可以托付的人，请他们帮忙照顾孩子。
沐沐却说，他只能帮忙，言下之意，她还需要亲自照顾孩子，他顶多是一个打下手的。
许佑宁很难不联想到什么。
不过，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她似乎应该满足了。
许佑宁揉了揉沐沐的脑袋，笑了笑：“你偶尔帮帮忙已经足够了。”
她离开之后，穆司爵和康瑞城之间的战争也许还要继续。
她甚至无法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许佑宁需要的，就是沐沐可以在关键时刻帮帮忙，不要让她的孩子像她现在一样，身陷险境。
沐沐似乎懂得许佑宁的用意，用力地点点头：“佑宁阿姨，你放心吧，我会的。”
许佑宁并不怎么意外，因为……沐沐对她一向是有求必应的。
也因此，许佑宁经常产生一种感觉——她才是被沐沐照顾的那个。
说起来，十分惭愧。
沐沐不知道许佑宁在想什么，一个问题打断她的思绪：“佑宁阿姨，你打算什么时候跟爹地和好呢？”
这个问题，许佑宁还真没有什么头绪，只能不确定的看着沐沐：“你觉得呢？”
“我也不知道耶。”沐沐摊了摊手，也是一副茫茫然的样子，想了想，他出了个主意，“不如……你等到你高兴的时候再和爹地和好吧！我也觉得爹地太过分了，你不能太快原谅他！”
“……”
许佑宁怎么都没想到沐沐会给自己出这种损招。
她默默的想，在一般人眼里，沐沐这种行为，算得上是一个坑爹孩子了吧。
不过，她喜欢！
许佑宁亲了亲小家伙，采纳他的意见，用一种鼓励的语气说：“我决定听你的！”
“嘿嘿！”沐沐开开心心的笑着，一边顺势往许佑宁怀里钻，看着许佑宁说，“佑宁阿姨，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以回答吗？”
“什么问题？”许佑宁想了想，直接许给小家伙一个特权，“沐沐，以后不管什么问题，你都可以直接问我。只要可以，我会直接告诉你答案，好吗？”
沐沐理解许佑宁为什么特意强调了一下后半句。
佑宁阿姨说过，他还太小了，有些事情，他还不适合知道。
但是，可以让他知道的事情，佑宁阿姨一定不会瞒着他。
沐沐想了想，一下子抱住许佑宁的脖子，说：“佑宁阿姨，这件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答案的！”
“这可不一定。”许佑宁看着小家伙，循循善诱的说，“你先告诉我，你想问什么？”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语气里充满殷切：“我想知道越川叔叔怎么样了！佑宁阿姨，我听到你和爹地说，芸芸姐姐和越川叔叔已经结婚了，这是不是代表着，越川叔叔已经康复了？”
许佑宁一愣，突然想起先前东子的报告。
东子说，沈越川和芸芸举行完婚礼的第二天就回了医院，当天中午，医院发生了一次紧急抢救。
不过，因为私人医院的保密制度森严，他们查不出接受急救的病患是谁。
按照穆司爵的行事作风，许佑宁隐隐约约猜到，接受急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沈越川。
也就是说，沈越川还没好起来，他是冒着生命危险和萧芸芸举行婚礼的。
事情远远没有沐沐想象中那么乐观，“康复”这两个字，离沈越川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
可是，这样的事情，她要怎么告诉沐沐？
许佑宁陷入空前的为难。
这种时候，她倒宁愿沐沐缠着她问她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了……
“……”
许佑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生硬的转移话题，问道：“沐沐，你很关心越川叔叔吗？”
“唔？”沐沐想也不想，果断摇摇头，“才不是呢！”
许佑宁松了口气：“既然你不关心越川叔叔，不如我们……”
她想说，不如我们聊点别的吧。
只要事情和沈越川的病情无关，她什么都可以告诉沐沐。
可是，话才说到一半，沐沐就突然截断许佑宁的话，接着他刚才的话说：“佑宁阿姨，我更加关心芸芸姐姐！”
“……”
许佑宁这才想起来，在山顶的时候，萧芸芸很喜欢沐沐。
不巧，沐沐也十分喜欢芸芸，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又软又甜。
许佑宁清楚的意识到——沈越川的病情这个话题，今天她是逃不开了。
既然逃不开，那就先逗逗这个小家伙吧。
许佑宁看着沐沐，“提醒”道：“沐沐，芸芸姐姐和越川叔叔已经结婚了，他们已经成为一家人，你关心芸芸姐姐，就是关心越川叔叔！”
“……”沐沐歪着脑袋琢磨了片刻，直接否定许佑宁的话，“佑宁阿姨，你说的不对！”
“不对？”
许佑宁多少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沐沐的立场一向是很坚定的——他永远站在她这边，她的立场就是他的立场，永远不会改变。
沐沐还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否定许佑宁的话。
许佑宁越想越好奇，不由得问：“沐沐，我说的哪里不对？”
沐沐依然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极了，有理有据的说：“我在山顶的时候，芸芸姐姐和我说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就算结婚了也一样！所以，我关心芸芸姐姐，根本不关越川叔叔的事，哼！”
许佑宁看了看沐沐的架势，小家伙似乎是要捍卫自己的立场到底。
她有一种预感——她争不过这个小家伙。
许佑宁只好做出善解人意的样子，点点头，抚了抚沐沐的脑袋，冷不防给小家伙下套：“我懂，沐沐，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关心越川叔叔，对不对？”
不管许佑宁提出什么问题，沐沐一向有问必答，而且是毫无保留的。
乍一听见许佑宁的问题，沐沐就毫无防备的点点头，给了许佑宁一个十分肯定的答案：“对啊！”
果然，小鬼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许佑宁抚了几下沐沐的脑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沐沐第一时间察觉——许佑宁的笑容有异样。
他疑惑的“嗯？”了一声，盯着许佑宁琢磨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被许佑宁坑了。
“啊，佑宁阿姨，你耍赖！”小家伙抗议的叫了一声，不依不饶的抱着许佑宁的大腿，不停地摇来晃去，不知道究竟想表达什么。
许佑宁再了解不过这个小家伙了。
她比谁都清楚，沐沐不是要表达什么。
她猝不及防地拆穿了他的小心思，小家伙感到难为情而已。
许佑宁抓住沐沐的手，顺势抱住他，笑了笑：“好了，你不要紧张，我不会告诉越川叔叔的。”
沐沐眨眨眼睛：“这是你说的哦，反悔的是小狗！”
许佑宁学着沐沐平时的样子，和他拉钩承诺。
她绝口不提沈越川的病情，这么闹了一通，沐沐也会慢慢忘记他刚才的问题吧？
事实证明，许佑宁还是小瞧了沐沐。
和许佑宁拉完钩，小家伙扁了扁嘴巴，接着话锋一转：“佑宁阿姨，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
许佑宁愣了愣，看见自己心底的如意算盘正在崩裂。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该来的，果然还是逃不掉。
沐沐见许佑宁迟迟不说话，神色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疑惑。
他紧盯着许佑宁，小心翼翼的问道：“佑宁阿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
“……没有啊。”许佑宁下意识地否认，为了掩饰心虚，接着说，“沐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沐沐歪着脑袋沉吟了片刻，切换成小大人模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佑宁阿姨，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
许佑宁被沐沐脑筋急转的速度折服了，唇角忍不住上扬，说：“沐沐，越川叔叔的身体情况，其实……我不是很清楚。”
“啊？”沐沐有些失望，对了对手指，声音低低的，“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对不起啊。”许佑宁歉然摇摇头，“你爹地不许我打听越川叔叔的消息，我什么都不知道。”
“咦？佑宁阿姨，你的意思是——爹地知道越川叔叔的情况？”沐沐说着就要跳起来，“那我去问爹地！”
“不可以。”许佑宁拉住沐沐，严肃的告诉他，“你爹地会生气的。”
“我知道爹地会很生气……”沐沐扁了扁嘴巴，低下头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越川叔叔怎么样了……”
许佑宁看着沐沐这个样子，不忍心让小家伙失望。
正好，她知道沐沐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她无法替沈越川承受一切，但是，她可以帮沈越川描画一幅美好的蓝图。
许佑宁笑了笑，话锋一转：“我可以猜得到越川叔叔的身体情况！”
“真的吗？”沐沐的眼睛微微瞪大，一下子蹦过去拉住许佑宁的手，目光里满含期待，“佑宁阿姨，你是怎么猜到的？你说给我听，好不好？”
“我怎么猜到，这个有点复杂，你可能听不懂。”许佑宁神秘兮兮的一笑，接着说，“不过，我完全可以告诉你！”
“嗯嗯，我在听！”
沐沐用力地点了点脑袋，认认真真的等着许佑宁的下文。
许佑宁不紧不慢的分析道：“你想想啊，越川叔叔那么负责任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状况有所好转，他是不会答应和芸芸姐姐结婚的。既然他和芸芸姐姐结婚了，那就说明，他一定已经开始好转了，而且很快就会康复！”
与其说这是猜到的，倒不如说这是许佑宁的一种期待。
而实际上，许佑宁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实情况，很有可能和她的猜测正好相反——
实际上，沈越川的病情，也许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地步。
大年初一那场婚礼，很有可能是萧芸芸要求办的，因为她不想在越川人生的最后留下任何遗憾。
这完全符合萧芸芸的性格和作风。
沈越川一个完美主义者，他是不会允许自己结婚第二天就回到医院的，但是芸芸不会介意。
就凭着芸芸对越川的那股执着劲，许佑宁就可以断定，对于萧芸芸而言，婚后，她和越川怎么度过根本不重要。
她只是想和越川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些人的感情，已经超越形式上的任何东西。
想到这里，许佑宁忍不住笑了笑——她已经不知道她是在安慰沐沐，还是在安慰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许佑宁的这个答案，完全符合沐沐对沈越川的期待。
小家伙听完许佑宁的话，兴奋的蹦起来，目光奕奕的看着许佑宁：“佑宁阿姨，这是真的吗？”
许佑宁脸不红心不跳，不答反问：“沐沐，你仔细回忆一下——你长这么大，我有骗过你吗？”
“不用回忆啊！”沐沐眨巴眨巴眼睛，冷不防蹦出一句，“佑宁阿姨，你有骗过我啊！”说着对了对手指，话锋一转，“不过，这一次，我相信你！”
许佑宁被小家伙逗笑，摸了摸他的头：“这次，你为什么愿意相信我？”
沐沐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许佑宁解释，只好纠正自己的说法：“其实，我相信的是越川叔叔。”
没错，小家伙之所以对许佑宁的分析深信不疑，完全是基于对沈越川的信任。
他相信越川叔叔一定会照顾好芸芸姐姐。
想要照顾好一个人，前提下是自己拥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吧。
这么推断下来，沐沐坚信——越川叔叔一定是恢复了。
所以，他相信许佑宁，无异于相信沈越川。
许佑宁想透小家伙的逻辑之后，有些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庆幸这个小家伙的聪明。
不过，对她来说，能把这次的问题应付过去，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沐沐双手圈住许佑宁的脖子，瘦瘦的身体依偎在许佑宁怀里，眼睛里盛着一抹亮晶晶的笑意：“佑宁阿姨，我很高兴。”
许佑宁摸了摸沐沐的脑袋，看着他：“因为越川叔叔康复了？”
“嗯！”这一次，沐沐没有扭捏，用力地点点头，承认道，“只要越川叔叔康复了，芸芸姐姐就可以幸福。佑宁阿姨，我希望每个人都可以幸福。”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句话，许佑宁可能会怀疑那个人的真心。
但是，她永远不会怀疑沐沐。
沐沐说他希望每个人都幸福，那么，他的内心就一定是这么想的。
在许佑宁的心目中，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灵魂比沐沐更加纯洁。
这个纯洁的灵魂，对沈越川有着深深的祝福。
但愿就像沐沐所说的，沈越川一定会好起来，好好照顾芸芸，牵着芸芸的手沧海桑田，白头到老。
丁亚山庄。
一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转眼间，天已经黑下来。
苏简安哄着两个小家伙睡着，轻手轻脚的离开儿童房，回房的时候路过陆薄言的书房。
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陆薄言都习惯关着书房的门办公。
苏简安心血来潮的时候，总忍不住偷偷琢磨，陆薄言是不是在书房里秘密联系佳人？
当然，她也仅仅是琢磨，没有去证实，也没有下一步行动。
那个时候，她和陆薄言还没有在一起，还天真的以为，韩若曦才是陆薄言的真爱。
彼时，韩若曦用尽手段，又是暗示又是收买媒体，把她和陆薄言的CP炒得沸沸扬扬，甚至连“世上只有一个韩若曦配得上陆薄言”这种标题都打出来了。
苏简安和所有吃瓜群众一样，信以为真。
不仅如此，她还以为自己破坏了陆薄言和韩若曦，每天都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对陆薄言用情更深了，否则最后，她一定会死得非常难看。
这么想着，苏简安也就没有太在意这些事情。
不过，正式在一起之后，陆薄言的习惯就改了。
他多数时候只是虚掩着书房门，好让她随时可以推门进去。
苏简安知道陆薄言的用意，但是，血淋淋的教训告诉她——没事的时候，不要轻易进书房。
至于这些教训是怎么来的……她不想提。
今天晚上，又一次路过书房门口，苏简安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视线透过门缝往内看去——
陆薄言的腰背挺得笔直，风姿卓然的坐在办公桌前，目光专注的看着电脑屏幕，时不时敲击几下键盘，轻微的“噼啪”声传出来，温柔地划破走廊的安静。
他应该很忙。
如果不是，他早就注意到她了。
苏简安想了想，没有进去打扰陆薄言，径直回了房间。
洗完澡，苏简安躺到床上，变换不同的姿势翻来覆去好久，不管怎么给自己催眠，还是睡不着。
最后，她索性放弃了，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看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简安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不用猜，一定是陆薄言回来了。
苏简安一动不动，也不看陆薄言，声音懒懒的：“睡衣在浴室里，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去洗澡吧。”
陆薄言不紧不慢的走到苏简安身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辛苦了。”说完，也不等苏简安回应，径直往浴室走去。
苏简安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陆薄言洗澡也不喜欢关门了，永远只是虚掩着，她躺在床上，可以清晰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
这个问题，苏简安曾经问过陆薄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追寻一个答案。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陆薄言特别流氓的来了一句：“简安，我是在给你机会，你不懂吗？”
“啊？”苏简安是真的不懂，愣愣的问，“什么机会？”
陆薄言笑了笑，凑到苏简安耳边，暧昧的吐气道：“侵|犯我的机会。”末了，不忘叮嘱，“简安，记得好好把握。”
“……”
苏简安一阵无语。
回过神后，她把陆薄言的这种行为称为——高级耍流氓，还引诱她一起耍流氓。
可惜，她现在没有多少心情耍流氓。
此刻，苏简安一颗心脏已经被忐忑和不安占据殆尽。
陆薄言洗澡的速度很快，不一会，浴室里的水声停下来，他也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苏简安看着陆薄言——
他换下严谨的定制西装，身上只有一套藏蓝色的睡衣，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那种致命的迷人气息。
相反，随意的装扮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慵懒，看起来也更加迷人了。
苏简安才知道自己多没出息，这样看着陆薄言，她竟然还是会失神。
如果是以往，苏简安也许会有兴趣调|戏一下陆薄言。
当然，最后肯定逃不掉被吃干抹净的命运。
可是，今天，她没有那份心情。
苏简安坐起来，接过陆薄言手里的吸水毛巾，帮他擦头发。
她的动作很轻，好像怕破坏什么一样，一点一点地擦去陆薄言短发上的水分。
陆薄言察觉到异样，却没有说什么，坦然接受苏简安的所有动作。
这么擦了几分钟，苏简安摸了摸陆薄言的头，头发已经干了。
她收好毛巾，说：“好了。”
陆薄言这才抓住苏简安的手，转过身抱住她：“怎么了？”
刚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就发现苏简安心事重重，没想到洗完澡出来，她还是这样。
既然她自己无法调节，他就不得不问了。
苏简安看了陆薄言一会儿，也不介意被他笑话，动作间充满依赖，靠进他怀里：“我睡不着。”
陆薄言隐隐约约猜到什么，摸了摸苏简安的头发：“因为越川明天就要做手术了？”
没错，苏简安今天的忐忑和不安，都是这个原因。
她不说，陆薄言果然也猜得到。
苏简安点点头，把脸闷在陆薄言怀里，过了片刻才说：“我和芸芸说好了，要相信越川。可是，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有点害怕……”
她害怕现实没有那么美好。
她害怕明天的手术开始后，一切都朝着他们无法接受的方向发展。
她更加害怕的是，明天过后，越川和芸芸就要天人永隔。
那么沉痛的打击，芸芸承受不来，她也不忍心看着芸芸承受那么大的痛苦。
这个晚上，她注定辗转难眠了……
尽管苏简安只是说了一句话，但她的内心戏，陆薄言不用问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陆薄言一只手轻轻抚上苏简安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自己怀里，过了片刻才缓缓说：“简安，对不起。这种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以前，不管苏简安遇到什么事，第一个为她站出来的，永远是陆薄言。
这是第一次，陆薄言告诉她，他也没有办法了。
苏简安多少有些诧异，从陆薄言怀里抬起头，茫茫然看着他——
陆薄言的手轻轻抚过苏简安的额头，声音低低的：“简安，我和你一样害怕。”
苏简安愣了愣，突然明白过来——她忐忑不安，陆薄言何尝不是这样？
陆薄言和沈越川认识十年，共同经历了那么多的浮沉和风雨。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生兄弟。
明天的太阳一升起来，越川就要接受人生中最大的考验。
最担心忐忑的那个人，除了芸芸，应该就是陆薄言了吧。
应该她来安慰陆薄言啊。
苏简安抿了抿唇，歉然看着陆薄言：“对不起啊，我抢了你的戏份。”
“不重要了。”陆薄言抱着苏简安躺下去，“简安，我们现在想再多都没有用，不如早点睡，明天早一点去医院陪越川。”
苏简安想了想，陆薄言的话，似乎有道理。
她点点头，乖乖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到陆薄言把被子拉上来，轻轻盖到她身上。
她调整了一下睡姿，把脸埋在陆薄言怀里，努力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什么睡意，小虫子似的在陆薄言的胸口蹭来蹭去。
陆薄言察觉到苏简安的动作，猜到她还没有睡着，叹了口气，像平时哄相宜睡觉那样，轻轻抚着苏简安的后背，声音低低柔柔的：“睡吧，我在这儿，你什么都不用怕。”
陆薄言的最后一句话沁入心田，苏简安莫名的感到安心，心上原本的不安就好像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了。
结婚这么久以来，不管是在一起之前，还是在一起之后，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不管遇到什么，很多不安的时刻，只要陆薄言在身边，苏简安就可以凭空多出很多勇气，面对所有未知的风险。
苏简安的手贴上陆薄言的胸口，抱住他，缓缓睁开眼睛，眸底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茫然和不安。
她看着陆薄言：“不知道芸芸现在怎么样了……”
陆薄言不知道苏简安为什么要担心这么多，蹙了蹙眉，双唇覆上苏简安的眼睛，亲了她一下：“芸芸的事情不应该你操心，睡吧。”
苏简安想了想，很快就明白过来陆薄言为什么这么说。
越川和芸芸已经结婚了，两人成为了法律意义上的夫妻。
在陆薄言的认知里，芸芸的事情应该由越川来操心，就像新婚时，他为她操持所有事情一样。
至于她，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她现在该做的，无非是睡觉。
深入一想，苏简安突然明白过来，她没有必要过分担心芸芸。
刚才，她那么担心越川，以至于害怕明天的到来。
最后，她还是被陆薄言安抚了一颗忐忑的心脏。
此时此刻，越川就像陆薄言陪着她一样，正好好的陪在芸芸身边，他会想办法安抚芸芸的吧？
所以说，她没有必要担心芸芸。
想到这里，苏简安动了动，小虫子似的钻进陆薄言怀里，安安稳稳的靠着他：“我明白了，睡觉，晚安！”
陆薄言一边抚着苏简安的背，一边柔声哄着她：“睡吧，晚安。”
私人医院。
沈越川和萧芸芸的情况，和苏简安想象中正好相反。
急救那天中午，沈越川醒了一会儿，和萧芸芸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就一直睡到现在，再也没有醒来。
明天上午，他就要接受手术了。
萧芸芸守在病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沈越川，心里一片矛盾——
她希望沈越川可以醒过来，又希望他手术后再睁开眼睛。
越川现在就醒过来的话，知道自己明天就要接受手术，心里肯定会有负担。
相较之下，萧芸芸更希望他可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手术。
萧芸芸可以笃定，越川肯定舍不得就这么丢下她。
所以，手术结束后，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醒过来，看她一眼。
没错，萧芸芸就是在赌，赌越川对她的感情。
下注的时候，萧芸芸承认，她其实很害怕。
她害怕自己赌输了。
这一输，她失去的可是越川——她的全世界。
她也承认，这一注，她本来是赌不起的。
可是，她坚信越川对她的感情，坚信他舍不得丢下她。
她更加坚信，就算越川没有在手术前醒过来，手术后，他也一定会醒过来。
到时候，越川一睁开眼睛，就可以迎接自己已经完全康复的好消息。
这样子很好，不是吗？
可是，矛盾也发生在这里——
这么打算着的同时，萧芸芸的内心深处又有着深深的忐忑。
她很害怕，万一天不遂人愿，明天过后，她和沈越川就天人永隔了呢？
万一手术发生什么意外，急救后醒来的那一面，不就成了她和越川的最后一面了吗？
萧芸芸越想越纠结，更加糟糕的是，她怎么都纠结不出一个答案。
最后，她索性在床边趴下，闷闷的看着沈越川，自顾自问道：“越川，手术之前，你还打算醒过来吗？”
既然她这么矛盾，这件事，不如交给越川来决定。
可惜，越川还在昏睡，听不见她的问题，也不会回答她。
萧芸芸明知道等不到沈越川的答案，却还是固执的等了半晌才放弃。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回来在沈越川身边躺下。
如果沈越川醒着，这种时候，他一定会主动把她拥入怀里。
可是，此时此刻，他正在昏睡。
不要说拥抱，他甚至感觉不到——她就在他身边。
萧芸芸越想越不甘心，抿了抿唇，一边往沈越川怀里钻，一边说：“既然你不能主动了，那就换我主动吧！”
她轻轻靠着沈越川，拉过他的手圈住自己，当成是沈越川在抱着她。
过了片刻，萧芸芸一只手按上沈越川的胸口，感受着他的心跳。
她也不管沈越川能不能听得到，自顾自的说：“想到明天，我就睡不着。越川，你说我该怎么办？”
“……”
沈越川根本毫无知觉，当然不会回答萧芸芸的问题。
萧芸芸安安静静的等了很久，没有听见沈越川的声音，也不抱怨，只是笑了笑：“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一定会让我顺其自然，对不对？”
“……”
沈越川没有说话。
萧芸芸笑了笑，毫无违和感的接着说下去：“好吧，我听你的！”
尾音一落，萧芸芸又往沈越川怀里钻了钻，整个人更加贴近沈越川。
她的动作太大，而沈越川的动作太小。
以至于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沈越川的手朝着她的方向，轻轻动了一下。
只要是看见的人都看得出来，沈越川在试图抱住萧芸芸。
可惜的是，他没有那份力气，也无法睁开眼睛。
萧芸芸虽然没有注意到，但是，她和沈越川就像有心灵感应一样，在下一秒抓住沈越川的手，闭上眼睛。
苏简安说过，很多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陆薄言陪在身边，她就有无限的勇气，可以面对未知的一切。
苏简安还说，这种勇气的来源，是对陆薄言深深的爱和信任。
萧芸芸想，她是爱沈越川的，也同样深信沈越川。
所以，她也能从沈越川身上感受到勇气才对。
只要有足够的勇气，不管明天发生什么，她统统可以扛住。
她一定可以！
这么想着，萧芸芸身上就像被注入了一股勇气，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整个人被一股浓浓的睡意包围，缓缓陷入沉睡。
一个夜晚，并不漫长。
第二天的曙光很快遍布大地，将整个世界照得通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记挂着越川手术的事情，萧芸芸早早就醒过来。
她没想到的是，一睁开眼睛，首先对上的竟然是沈越川的视线。
没错，视线——
越川醒了！
萧芸芸像突然触电一般，瞬间翻身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沈越川：“你什么时候醒的？”
她还以为，手术结束之前，越川都不会醒了。
越川昏睡的时候，不管萧芸芸抱着什么想法，现在越川醒了，对她而言都是一个巨|大的惊喜。
萧芸芸好奇的是，沈越川到底是什么时候醒的？
“这个……”沈越川一脸为难，无奈的说，“芸芸，我很难具体形容。”
说一个时间，有什么难的？
萧芸芸一头雾水的看着沈越川：“什么意思啊？”
沈越川沉思了片刻，组织出来的措辞还是十分抽象——
他说：“准确的说，昨天晚上，我已经醒了。可是，一直到今天早上，我才有力气睁开眼睛和你说话。”
“……”
萧芸芸琢磨了一下，总觉得越川这么特意的强调，有很大猫腻啊。
具体是什么猫腻，她一时也琢磨不出来，只能疑惑的看着沈越川。
沈越川看着萧芸芸傻傻愣愣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昨天睡觉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听见了。”
“……”萧芸芸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脸色红了又红，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沈越川也不管萧芸芸的表情，自顾自的接着说：“芸芸，现在，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了。”
昨天晚上，沈越川还在昏睡的时候，萧芸芸曾经问过他——手术之前，他还打不打算醒过来？
当时，沈越川没有回答。
现在，他可以告诉萧芸芸一个答案了。
沈越川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萧芸芸的头，说：“芸芸，昏睡过去之后，我觉得很累，就算意识偶尔恢复清醒，我也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就像昨天晚上，我明明听得见你在说话，却没有办法回答你，直到听见你的问题——”
说到这里，沈越川的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声音戛然而止。
萧芸芸好奇的看着沈越川，催促他说下去：“听见我的问题，你的想法发生了什么改变吗？”
“嗯，我觉得我应该努力一把，手术之前，至少睁开眼睛陪你说说话。”说着，沈越川亲了亲萧芸芸的眼睛，声音低低的，显得格外的温柔，“芸芸，我做到了。”
萧芸芸越听越好奇，目光直盯着沈越川：“手术之前，你为什么要陪我说说话？有这个必要吗？”
“当然有。”沈越川的手顺着萧芸芸的肩膀一路下滑，握|住萧芸芸的手，语气颇为认真，“芸芸，手术之前，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承受所有的忐忑不安。”
没错，沈越川挣扎着醒过来，全都是为了萧芸芸。
萧芸芸说没有感觉到甜蜜，绝对是假的。
她抿着唇，唇角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说：“越川，你知道我真正希望的是什么吗？”
“不知道。”沈越川微微挑了一下眉，“是什么？”
萧芸芸也不隐瞒，一字一句的说：“其实，我更希望你手术后再醒过来，因为这代表着你的手术成功了。”顿了顿，又接着说，“越川，相比忐忑，我更多的是害怕——我怕失去你。”
“傻瓜，我知道。”沈越川把萧芸芸拥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整个人紧紧贴着她，他们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过了片刻，沈越川接着说：“芸芸，别害怕。我答应你，手术结束后，我一定会醒过来，健健康康的陪你度过一生。”
这个承诺，没有人可以保证沈越川一定可以实现。
但是眼下，它至少可以让萧芸芸安心。
萧芸芸勾住沈越川的手，脸上有着小孩子一般的认真和固执：“这是你说的哦！你要是做不到，我就跟你结束夫妻关系！”
沈越川笑着亲了亲萧芸芸的额头，声音柔柔的：“我还舍不得和你结束夫妻关系，所以，我一定说到做到。”
萧芸芸也知道，沈越川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只是他的这份心，就已经值得她珍惜。
他紧紧抱住沈越川，压抑着声音里的哭腔：“你要不要吃点早餐？我们叫你最喜欢的那家早餐店送外卖？”
“傻瓜。”沈越川揉了揉萧芸芸的脑袋，“你是医生，忘记手术前不能吃东西了吗？”
萧芸芸愣了愣才记起这茬，声音里多少有些失落：“是哦，我差点忘了。”
“没关系。”沈越川自然而然的说，“手术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
现在，萧芸芸把沈越川的每一句话都当成承诺。
听见沈越川这么说，她迫不及待的伸出手，作势要和沈越川拉钩：“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