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显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在自己的寝帐之内来回踱步,一边传来女人的抽泣之声,让他更加心烦意乱,突然停下来吼道:“哭什么哭,天塌不下来!”
一个年约三旬,肤白貌美的女子,正是刘显接手其亡父的续弦夫人,公孙氏是也。这位被苻坚亲自下令远嫁草原的氐族贵女,在前秦还没有崩溃的时候,可是被刘卫辰奉如掌上明珠,连几个兄弟如公孙希,公孙眷都受到了重用。
可是形势变化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前秦帝国毫无征兆地崩溃,而每年以给公孙夫人作为汤沐钱的名义供应独孤部的大量物资,也随之而断。刘库仁肯起兵援助苻丕,名为忠义之举,实际上背后也有巨大的利益交换,若非苻丕承诺将以往对独孤部每年的岁赐提高三倍,刘卫辰又怎么会置那个神奇女巫贺兰敏的警告于不顾,冒着生命危险出兵呢?
可是刘卫辰死后,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精神,刘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自己的叔父手中,抢来了自己的这位后娘公孙夫人,谁占有汗庭,谁就拥有草原,谁占有中原帝国派来和亲的贵女,谁就占有了跟中原贸易的特权,这两点,是草原上千年来的生存法则,哪怕是头母猪,刘显也不会放过的。
公孙夫人抬起了头,脸上的脂粉,已经给泪水冲出了道道痕迹,走失的吉力万,是她与刘显唯一的儿子,刘卫辰娶她时已经年过半百,虽然极为宠她,但仍然没生出一男半女,而这个刘卫辰与拓跋氏所生的刘显,年富力强,纳了公孙氏之后不到一年,就生下了吉力万,这个两岁多的小孩子,一向被二人视为心肝宝贝,可没有料到,今天出去骑狗的时候,就突然消失了。
公孙夫人的声音在颤抖,悲伤中透着愤怒:“都怪你,一定是天神降下了愤怒,来惩罚我们了。若不是,若不是我们在你父汗还活着的时候就暗中偷情,又怎么会,怎么会激怒天神?”
刘显睁大了眼睛,上前两步,捂住了公孙夫人的樱桃小口:“说什么哪,不是说好了这事永远也不提吗?”
公孙夫人的眼泪如决堤的江水,不停地向外涌:“你还我吉力万,你还我吉力万!如果天神要降罪,就降在我身上吧,吉力万只是个两岁的孩子哪,他什么也不懂,他不应该受这种惩罚!”
刘显咬了咬牙,沉声道:“来人!”
帐门一掀,两个卫士从外面跑了进来,单膝下跪:“大汗,何事?”
刘显沉声道:“大当户还没回来吗?怎么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话音未落,只见门外一阵火光闪动,帐门掀处,满头大汗的刘亢泥陉直入帐,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说道:“汗兄,方圆二十里内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翻过了。还是不见吉力万的影子,只怕是…………”
公孙夫人的眼前一阵金星直冒,身子晃了晃,几乎要晕倒,刘显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刘亢泥的眉头一皱,对边上的两个卫士沉声道:“你们先出去,我有密报要给汗兄。”
那两个卫士连忙退出了大帐,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过,却是卫士们撤出了安全距离,以确保没人听到帐内的对话,刘显咬了咬牙:“兄弟,你觉得此事是谁做的?我才不信什么天神收走吉力万这种屁话!”
公孙夫人柳眉倒竖,骂道:“你这混蛋,到了这时候还亵渎天神,真不要吉力万了吗?”
刘显厉声道:“给我闭嘴,我跟我兄弟商量正事,女人别插嘴!”
公孙夫人先是一愣,转而痛哭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了这么个无德无能的男人!天哪,让我死了吧!”
刘显不看公孙夫人在一边的哀号,直视刘亢泥:“你觉得是谁绑架了吉力万?那个新来的汉人有没有嫌疑?为什么他一来就出这事?”
刘亢泥摇了摇头,正色道:“应该不是他做的,今天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他刚来的时候跟汉人营地里的一个叫蒯恩的牧民聊了一会儿,后来就来见了我们,出帐之后跟拓跋珪和安同在河边聊到天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干的,至于他的老婆,也一直在搭帐蓬。我倒是觉得,可能是那额尔达的同伙所为。”
刘显睁大了眼睛:“额尔达的同伙?他不是死了吗?他的同伙能做什么?”
刘亢泥叹了口气:“额尔达一直是刘卫辰安插在我们部落里的奸细,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肯定还有别的同伙,听到额尔达被杀的消息后,要么是为了报仇,要么是为了给刘卫辰一份大礼,于是绑架了吉力万,这个人在吉力万骑狗的时候下手,躲过了所有卫士的眼睛,一定是对我们部落的情况,尤其是对吉力万的每天行踪,还有他练骑狗的那片草场非常熟悉,才下的手。”
公孙夫人又嚷了起来:“都是你这个没心肝的,练什么不好,非要练骑狗,你还我吉力万!”
草原上的三岁小儿,就要从骑狗开始练起骑术,五六岁的时候转骑小马,那种可以在马背上吃饭睡觉的本事,就是这样练出来的,刘显咬了咬牙,大声道:“你懂什么?我们从小都是这样过来的。若是真有奸人对吉力万起了歹心,不管他做什么,都会给找到机会下手!我一定要下令,把今天所有护卫吉力万的卫士腰斩,以泄我心头之恨!”
刘亢泥的嘴角勾了勾:“汗兄,事已至此,你杀再多的人也是无益。但愿吉力万是给绑架走了,送到刘卫辰那里,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我们现在派精骑去追赶,可能还来得及。”
一个曼妙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大当户,你错了,吉力万没有被绑架,现在的他,正跟天神在一起呢。”
公孙夫人突然尖叫了起来:“贺兰敏,你这个贱女人,居然还敢再来勾引大汗,就不怕我要了你的命吗?”
刘显的神色一变,抬手一个巴掌甩在了公孙夫人的脸上,厉声道:“闭嘴,不得对圣女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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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银铃声响过,帐门微掀,混合着玫瑰香气的一阵轻风,入帐而来,而风儿的主人,来自于一位绝色的佳人,寒冬腊月,外面已经是积雪数寸,而这位佳人的穿着,仍然是异常的清凉,她的头上,戴着百色羽冠,每一根羽翎,都是不同的颜色,她的脸上,抹着各种油彩,只是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和周正的五官,即使是在这些五颜六色的油彩之下,也能看出其精致,而她的四肢,完全裸在外面,肤色莹白如玉,又有如那天山之上千年的积雪,柔若无骨,可是随着她的款款莲步,小腿肚上肌肉的线条,若隐若现,美到了极点。
一双天足,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油,轻轻地踏着帐内名贵的波斯地毯,每走一步,脚踝之上所系着的银铃都会叮当作响,配合着她用黄金与翡翠碎片制成的贴身胸衣,遮住了那傲人的双峰,而雪白的腰肢,衬托着那圆润的臀部,走起来,前波后浪,任何一个男人见到,都会心跳加速,血脉贲张。与其说这是一个部落的巫女,不如说是一个绝色的尤物,可不正是号称草原第一美人的巫女,贺兰敏吗?
刘显和刘亢泥两兄弟看得眼睛都要发直了,呆立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公孙氏则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骚货!”
这句话提醒了刘显,他咽了一泡口水,脸上绽放了笑容,回头对着公孙夫人沉声道:“闭嘴,当心惊动了天神,给你降下灾祸,先收了你这条惹事生非的舌头。”
公孙夫人虽然恨极这贺兰敏,但也真的害怕天神会降罪于吉力万,连忙掩住了嘴,甚至连脸上的那个挨巴掌处,火辣辣的疼,也不去理会了。
贺兰敏微微一笑,轻轻地鞠了一躬,俯身的那一瞬间,金玉胸衣内,春光偶现,一道深沟,直入两个男人的眼底,甚至连他们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公孙夫人恨恨地扭过了头,瓮声道:“你凭什么说是天神带走了吉力万?”
贺兰敏平静地说道:“因为我的预言能力,从昨天夜里开始,我就一直听到天神在我的耳边说话,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是主动来找我的,我从昨天夜里就一直被他所控制,昏迷,在梦中,我看到了很多东西,我看到了河套那里的千万头恶狼,扑向了这里,我看到了南方的一条巨龙,盘旋于九天之上,最后也降落到了我们独孤部。”
刘显睁大了眼睛,显然,他能听出来,西边的恶狼是刘卫辰,而南边的巨龙,难道会是那个叫苍狼的汉人吗?他又怎么可能是巨龙?
刘亢泥抢先问道:“龙?那是汉人的东西,你确定你看到这条巨龙了?”
贺兰敏点了点头:“不错,就跟多年前,还在代国的时候,我看到了南边的巨龙飞到了阴山之上,喷出火焰,烧毁了整个草原,当时我说的话,你们都不信,后来你们才知道,那条红色巨龙,是苻坚。”
刘显咬了咬牙:“那你这回看到的巨龙,又是什么样子?”
贺兰敏叹了口气:“我看不到它的形状,只看到一个龙影飞过草原,把整个阴山都盖住,而它的身形,隐藏在云雾之中。龙和狼在搏斗,在厮杀,让草原上腾起无数的火焰,到处都是惨叫和哀号,天神说,吉力万是他赐给草原的,不能让他在这场龙狼的搏斗中受伤害,所以,他把吉力万召回了天庭,跟他在一起。”
公孙夫人面露喜色,虽然她不喜欢这个尤物,但绝对不敢怀疑她的预言能力,她的声音都激动地发抖:“贺兰圣女,你说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贺兰敏点了点头,神色如常:“这是天帝要通过我传达给大可汗的消息,怎么可能有假?!我一醒过来,就来这里报告了。大可汗,天帝说,要给吉力万神奇的力量,助我们草原能逐走龙与狼,而当吉力万有了这个力量的时候,他就会把他放回!”
刘显的眼中光芒闪闪:“两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力量去打败匈奴大军?还有那个什么龙?贺兰圣女,虽然我一向相信你,可是这次天神的意思,你是不是弄错了?”
刘亢泥突然说道:“汗兄,可能那个龙,不是什么汉人,而是慕容垂,你想想,以前的燕国称霸北方,连代国都要跟他们联姻,说是中原的真命天子,也不为过啊。现在慕容垂打败了晋军,一统河北,几乎也是复国成功,他跟我们有如此大的仇恨,建国之后,一定会趁着刘卫辰来攻,趁火打劫,这个老贼一向深藏不露,苻坚都看走了眼,所谓的云中隐龙,不就是他吗?”
刘显猛地一拍手:“对啊,兄弟,你说的太好了,这下我就完全明白了。以我们的军力,就算能召集漠南各部,对付刘卫辰和拓跋窟咄,已经很吃力了,要是这时候慕容垂再发兵来攻,我们腹背受敌,那就危险了!”
刘亢泥沉声道:“慕容垂若来攻我,必是从东边出代郡,渔阳,那一带是贺兰部的地盘,只有靠贺兰部,才能抵挡慕容燕国了。”
刘显看向了贺兰敏,叹道:“贺兰圣女,你出自贺兰部,现在却是我们独孤部的圣女,请问天神还给了我们什么别的指示,要我们做什么?”
贺兰敏摇了摇头:“我只是天神的使者,除了传话,别的什么事也不知道。而草原的规矩,嫁出去的女儿,就跟本部落没有了关系,除非是丈夫死了带着家产回娘部落,这些军国之事,您应该问你的部下,谋主,而不是问我。”
刘显咬了咬牙:“那吉力万什么时候可以找回来?天神会给他何种力量?”
贺兰敏微微一笑:“天神说,当他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到吉力万身上后,就会把他送回,请大可汗给我七天的时间,让我做法,七天之后,我一定会让吉力万从天上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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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显沉声道:“那就有劳圣女了,请代我独孤部上下三十万军民,向天帝表达我们作为他的子民,最诚挚的感激,我会献祭三百头牛,一千头羊,作为我们忠诚的证明。”
贺兰敏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帐外走去,又是一阵银铃响动,那后翘随着她的走动,如同流动的沙丘,又是看得刘显与刘亢泥一阵眼睛发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帐外,他们才恢复了神智,刘显咬了咬牙:“传令,金箭调兵!”
刘亢泥微微一愣:“汗兄?你这是要跟刘卫辰全面开战了吗?现在铁弗匈奴入侵的消息还没传开,尤其是东面的各部落都不知道,只怕未必会听从啊。”
刘显沉声道:“等传开消息,刘卫辰已经打到这里了,这回他先用拓跋窟咄在前面拉拢旧部,自己的大军悄悄在后面跟进,就是想雷霆一击,彻底消灭我们,现在趁着他还没来,我们先调集各部兵马,也可以看看,现在有多少人是听我们话,有哪些是与敌人暗通的。”
公孙夫人恨恨地说道:“不行,现在天神还没把吉力万送回来,这个时候你们要做的应该是诚心地祈祷,而不是再动刀兵,当心激怒天神!”
刘显没好气地说道:“刘卫辰可不信我们的长生天神,他不会停下七天来等我们找回吉力万,再说了,你真的觉得天神会让一个两岁的孩子上阵打仗?吉力万不止是你的孩子,更是我的,也是未来咱们独孤部的继承人,我比你更在乎他的下落,但现在,我作为独孤部的首领,必须要为整个部落,为整个漠南草原考虑,你如果想不明白,就继续自己哭吧!”
他说着,一拉刘亢泥的手,陉直走向了帐外,却没有注意到刘亢泥在刚才听到他这句话时,脸色的微变。
走到帐外,刘显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清静点了,这女人就是麻烦。”
刘亢泥回头看了一眼帐内,低声道:“汗兄,你对这个女人太过纵容了,现在前秦已亡,咱们也不必顾及这个秦国送来的公孙氏。这些年,无论是先阿大还是你,受了她多少气啊。”
刘显咬牙切齿地说道:“可她毕竟是生下了吉力万,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让他没了娘。让她闹闹吧,别影响正事就行。”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什么,换上了一副笑脸,拍了拍刘亢泥的肩膀:“放心,我以前就说过,吉力万太小,我走之时,他恐怕是还没成年,以后我们独孤部的大权,还是会交给你这个年富力强的弟弟。”
刘亢泥低头道:“汗兄,你是我们部落的首领,你想给谁就给谁,不必在乎我的想法,不管你指定了谁,我都会尽力辅佐的。”
刘显哈哈一笑,拉住了刘亢泥的手:“兄弟,你多心了,我刚才说吉力万是继承人的话,就是说给公孙夫人听的,不是真的这样想,这不合乎咱们草原的规矩,只有咱们兄弟齐心,这么多年一起走过,才是最靠得住的。你看,现在连金箭调兵这些事情,我都让你来做,不就是让你提前掌权,以后交给你吗?”
刘亢泥的脸上转而露出喜色,被握着的手也重重地摇了摇:“那小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这就去办!”
刘显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刘亢泥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去吧,你办事,我放心,调兵令发了之后,把梁六眷叫来,咱们还得好好谋划一下。”
刘亢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刘显的目光冷冷地投在他那快步走远的背影之上,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眼中闪过一道冷厉阴狠的光芒,在自己身上的袍子上把手擦了擦,仿佛是刚刚接触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嘴里喃喃道:“想接我的权?下辈子吧。”
四天之后,巫女神木小屋。
这是一顶五色木料所筑的小屋,座落在阴山的山峦之上,传说中最接近长生天神的位置,可以更方便地聆听到天神的指示,巫女的神木小屋,一如同山脚下那金顶的汗帐一样,象征着漠南草原的最高权力,从冒顿单于建牙于此开始算起,已历数百年,早被山下的众多子民,视为神迹。
山脚之下,十余万独孤部的子民,人山人海,把山峦围绕得水泄不通,他们身上穿着最好的衣服,一个个满脸地虔诚,跪伏于地,看着那山顶之上,满身被五色羽翎,黄金与翡翠包裹着,妖艳与美色齐飞,柔媚共神圣一色的贺兰敏,在那里右手握着一根圣骨法鼓,左手拿着一个独孤部先祖的骷髅,在那里疯狂地舞蹈着,而那吟唱的声音,随风而来,即使是山下隔了数里的众人,也能听到那只言片语。
刘裕单膝跪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远处山顶的贺兰敏,一边的慕容兰则伏身于地,低声道:“苍狼,尊重下他们的习俗,不要太显得你特立独行。”
话音刚落,贺兰敏突然旋转起来,鼓声变得高亢而急促,而她的身子,也跟着急剧地抖动,随着这套动作的加剧,十余万独孤部的百姓齐声高呼:“长生天神,佑我独孤,长生天神,佑我独孤。”跟着这些祷告,他们齐齐地五体投地,显得刘裕那还直挺挺上半身露在外面的样子,是那么地显眼。
刘裕却没有任何的伏地意思,冷冷地回道:“那是他们的天神,不是我的,如果心中没有那长生天神,伏地又有何意?四天了,每天都这样来一通,那吉力万究竟何时才能从天上回来呢?”
几十道目光从四面投来,充满了愤怒,慕容兰叹了口气,在地上低声道:“若不是周围的都是汉人,只怕你早就给拿下了。你看我都这样向她伏地了,你又何必强撑呢?这毕竟是个仪式而已。”
刘裕笑着也跟着伏地,周围的那些刺眼的目光总算消失不见,而他现在的这个姿势,跟慕容兰倒是头碰头,他低声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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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到慕容兰的声音细如蚊蚋,在他耳边轻轻响起:“拓跋珪去了东边的七介山,说是在那里放牧,刘显这阵子心思全在调集各部兵马,还有找儿子身上,对拓跋珪的要求也没拒绝,反正只要不自立重建拓跋部,一切都好说。不过,只要吉力万找到,拓跋珪的好日子,恐怕也到头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不这样看。”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刘显只要找回儿子,马上就会收拾拓跋珪,上次他做的有点太过了。在这个时候要求自立,无异于趁火打劫,然后又离开了独孤部,几乎是在公开分裂部落,刘显岂能容他?”
刘裕摇了摇头:“可是拓跋珪虽然走了,他的母亲和这个巫女小姨现在还在部落里,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慕容兰冷笑道:“不就是为了当人质,让刘显安心吗?一如他这几年做的一样。不过我想这一次刘显不会再上当了。他之所以放了拓跋珪一马,也是要利用贺兰敏找回自己的独子罢了,一旦吉力万找回来,以刘显的性命,必杀拓跋珪。七介山附近,已经出现了刘显的大批探子,切断了拓跋珪向贺兰部逃亡的道路,我看拓跋珪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地在刘裕的耳边吹了口气:“这样不好吗?拓跋珪自寻死路,与你我无关,他死之后,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到时候我们可浪迹天涯,不问世事,狼哥哥,你不会反悔吧。”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能这样,当然最好,我说过,这次的事情由拓跋珪而起,也让他自己解决,在我看来,贺兰氏姐妹绝非易与之辈,拓跋珪留她们在独孤部,也就留下了自己的眼线,甚至,那贺兰敏,也许会引起独孤部的内乱与分裂,也未可知也。”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这一分析,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呢,难道…………”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山峦之上突然响起了一阵密集的铃响之声,贺兰敏突然陷入了癫狂的状态,足尖点地,整个人开始剧烈地旋转起来,口中念念有词,而她围着跳舞的那个火堆,猛地火焰腾起三丈,烟雾枭枭之中,仿佛若隐若现地出现了一个狼首人身的影子。
山下的众多独孤部百姓齐声地高呼:“长生天神,佑我独孤,长生天神,佑我独孤!”
刘显和刘亢泥嘴里高呼口号,推金山倒玉柱地伏了下去,所有的百姓们也跟着五体投地,刘裕睁大了眼睛,看着山峦之上,那一股怪烟包裹住了贺兰敏的全身,渐渐地,她的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烟雾缭绕之中,只有那银铃的响动,还有那胸衣之上黄金与翡翠饰片的撞击之声,时有时无。
这一下,连慕容兰都伏身于地,嘴里念念有词,一脸的虔诚,刘裕跟着也伏了下来,在她耳边轻声道:“爱亲,你不会真信了这套装神弄鬼吧。”
慕容兰正色摇了摇头:“这次真的不是,我说过,那贺兰敏还真有这种与鬼神沟通的能力,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是信了。狼哥哥,不要轻易地亵渎神灵,要不然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招数我在京口骗吃骗喝的时候常用,烟散之时,就是那个什么长生天神上身的时候了,不过现在,她会先倒下去。”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愠色,正待开口,只听得人群中发出了一阵惊呼之声,贺兰敏果然如刘裕所说的那样,仰天倒了下去,这下惊得十余万独孤部的部众们大叫道:“不,不可能!”
刘显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来人,快去保护圣女!”
一个苍老沉劲的声音,从山顶顺风而下:“汝等愚民,有眼不识长生天神耶?”
随着这句话,贺兰敏缓缓地从地上站起了身子,那绝色的容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硕大的狼首,一如刚才那阵怪烟中所展现出来的那个。
慕容兰激动地说道:“长生天神,我看到长生天神了!”
所有的独孤部百姓都跟着齐声欢呼,只有刘裕抱臂而立,嘴角边勾起一丝不屑地冷笑,低声道:“不就是戴个狼头面具吗?有啥了不起的。”
刘显双手高举,然后又连同他整个人,跪到了地上,两手前伸,扒到地上,他的声音恭敬而惶恐:“长生天神在上,我们独孤部面临了巨大的威胁,还请您示下,该当如何做。”
贺兰敏,不,应该是那个降临凡间的长生天神,他的声音如滚滚天雷,在天空中回荡,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漠南部落,都是吾长生天神的子民,都受我的保护和庇佑,以前拓跋氏敬吾,所以吾以神力助之,不到百年,便让其成为漠南第一大部,但当拓跋部对吾不敬,违反天道之时,吾便弃之,任其被灭,汝辈知否?”
刘显的脸色一变,大声道:“长生天神,我个是愚钝之人,不知您的意思,还请您明示。”
那长生天神的声音提高了一度,大声道:“草原儿女,当孝敬父母,爱护手足,这就是天道。有违此天道者,天神,是永远不会保佑他的。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敬重的人,又怎么可能尊敬自己的祖先?”
刘显恍然大悟,而所有人也都听明白了,原来是这个长生天神指拓跋氏那父子,兄弟相残的惨剧,而代国的国灭,也是缘于这些事情。
刘裕冷笑道:“所以,独孤部就得以拓跋氏为戒,一定要父子骨肉不离,兄弟手足情深,所以,刘大可汗就必须要找回自己的儿子,不然就是不顾天道。”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他说的没什么不对的啊,汉人不也是最讲忠孝,怎么就不对劲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想,那个号称失踪了的吉力万,很快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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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刘显大声道:“长生天神在上,您的训诫,独孤部所有的子民,不,是整个漠南所有的子民,都会恭敬地照办,父子之情,胜过世间一切感情,我刘显一定要为父复仇,消灭后燕,打垮刘卫辰,还请长生天神能赐我力量,助我独孤!”
所有的百姓跟着大喊道:“赐我力量,助我独孤,赐我力量,助我独孤。”
那长生天神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看来汝曹勿忘吾之教导,这是汝等强过拓跋氏的地方,吉力万是吾带上天的,吾将吾之智慧,力量,都赐与了他,他会助汝曹击破敌军,称霸草原,汝等听好,在吉力万成年之前,凡人不能养育他,只有吾在人间的使者,就是我现在附身的这个巫女,才能养育他,汝曹当敬之如敬吾,若有半点不诚,吾必将降罪汝等,切切,切切!”
他的声音渐渐地远去,越来越高,只见一道轻烟从贺兰敏的身上腾起,扩散了开来,把她的身躯全都掩埋在了这道烟雾之中,突然,天空飞过一道闪电,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之中滚动着,所有独孤部的子民全都吓得脸色苍白,在草原之上,雷电交加意味着天神的愤怒,要降下可怕的灾难。
公孙夫人声嘶力竭的吼声,混合着哭泣之声响起:“都是你,都是你弄丢了吉力万,天神,天神要降灾难给我们啦。”
刘显的脸色一变,厉声道:“闭嘴,你竟然敢对神明不敬,他明明说,要把吉力万还给…………”
刘显的话音未落,突然,山峦之上,那股子白色的狼烟渐渐地消散了,轻烟之中,只见贺兰敏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那个狼头再也不见,而是一张倾城绝世的脸,额头上饰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色宝石,满脸尽是神圣不可侵犯之色,她的怀中,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孩子,圆滚滚的,人见人爱,隔着数里的高山,一眼就看到了刘显和公孙夫人,顿时哇哇大叫起来,,尽管因为距离太远听不清楚他在叫什么,但看口型,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叫:“阿大,妈妈!”而这个小孩子,不用分说,定是那吉力万了。
刘显激动地热泪盈眶,跪地就拜:“万能的长生天神,神圣的长生天神,感谢你,感谢你把我的儿子还了回来,我一定要献祭一百头牛,一千只羊,表达我们独孤部对您最虔诚的感谢。”
草原之上,十几万的独孤部众,一阵阵山呼海啸般的赞叹与膜拜之声,连慕容兰也是触景生情,跟着他们一遍遍地拜伏于地,经久不息。只有刘裕冷冷地看着山峦之上的那个精灵般的影子,突然,二人四目相对,贺兰敏意味深长地向着刘裕眨了眨眼睛,这一瞬间,刘裕突然觉得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却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再一眼看去,那女巫已经背向了自己,拉着吉力万,缓步下山。
入夜,独孤部已经是万点火堆,草原之上,处处都是载歌载舞的人群,这几天以来,因为铁弗匈奴入侵,拓跋珪分家自立,贺兰部拒绝来援这一连串坏消息的打击下,而变得压抑消沉的气氛,也为之一散,毕竟,草原的男女,是一个爱好音乐与舞蹈,天性自由奔放的民族,尤其是在今天,亲眼目睹了天神降临这一神迹的情况下,独孤部上下每个人都会相信,前方会是一片光明。
刘裕静静地坐在帐门的门口,看着几十步外的一通狂欢,几十帐落的民众,有汉有胡,围着一个大火堆,手拉手,转着圈,跳着舞,火堆之上,一只烤全羊已经酥皮焦黄,几个男人正在一边转着这头羊,一边往羊身上撒着孜然,那香味让任何人闻了,都会流口水的。
蒯恩的手中拿着一个大酒囊,笑着奔到了刘裕的面前:“苍狼哥,今天难得这么高兴,也过来一起玩玩吧,你看你来了这些天,都是跟大家不冷不热的,总象隔了些什么,今天正好可以去认识一下大家。”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改天吧,今天我刚侦察了刘卫辰的动向回来,明天也许还要再出去,还是好好睡一觉的好。”
蒯恩一眼扫过刘裕的帐中,只见慕容兰正在里面背对着自己,在地毯上铺着两床羊皮袄,他哈哈一笑:“我懂了,没事,大哥玩好,别太累就行。”
刘裕没好气地抓起了地上的一把泥土,扬手就向着蒯恩洒去,这个莽汉笑着跑远,很快,他那五音不全的歌声,就在另外的一个火堆响了起来。
慕容兰的声音从刘裕的身后响起:“到了这里就不与人来往,这可一点也不象你。”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很快要离开,那最好不要有什么交情,要不然,分别的时候,心会很痛的,我经历了很多这样的分别,不想再来一次。”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但是狼哥哥,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意,凡事留有几分敬畏的好。贺兰敏真的是能跟上天沟通,我一开始也不信,但见多了几次,由不得我不信。我想总有一天,你也会相信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你已经被贺兰敏带歪了路子,失去了自己的判断。贺兰敏通过今天的事,把吉力万控制在了身边,等于就是捏住了刘显的死穴,拓跋珪安全了,刘显绝不敢下手杀他。”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你就这么相信贺兰敏会站在拓跋珪的一边?凭什么?她并不是拓跋珪的娘,而且她们姐妹也多年没怎么见面说话了,贺兰敏现在手上有了吉力万,以后就可能成为他的夫人,这可比助她姐姐扶拓跋珪上位,对她要好得多。”
刘裕叹了口气:“刘显并没有一统大漠的才能,装神弄鬼骗骗自己人还可以,可蒙不了敌人,也许贺兰敏真正想做的,是可汗夫人,只不过,这个可汗,现在在七介山。”
阴山汗庭东,一百二十里,七介山。
一条狭窄的山谷中,散布着三十多个帐蓬,谷外的草原不算大,也看不到流水,只有一个方圆里余的浅泊,也许正是因为这里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水草丰美之地,所以才没有多少人对此感兴趣,让这三十余落,小得不能再小的部落在这里生存,可是如果仔细一看,却会发现,中间的一个主帐之前,赫然飘着的,却是在草原上消失了起码有十五六年的拓跋氏那土黄色的大旗,旗帜上面,绣着一个马身牛首,长着犄角的异兽,正是拓跋氏世代所崇拜的神兽--马牛。
相传在三国时期,拓跋氏的祖先,也被认为是史上著名的创业首领拓跋力微,不再安于漠北的那个条件艰苦的原住地大泽,想要向南迁移,去那传说中的水草丰美,日照充足之地,但是拓跋氏迁到极北苦寒之地已经几千年了,长得连回去的路都忘记,拓跋力微一连派了十三拨探子,想要打探出南行之路,却是全部有去无回。
就在拓跋力微几乎要绝望之时,天地之间却是出现了这么一头神兽,马身牛头,上有犄角,其鸣叫之声如同壮牛,拓跋力微带着族人跟着这神兽向南,终于找到了一片无主而水草丰美的草场,从此定居下来,在这片新的草原安了家,而这只神兽,也被看成是拓跋氏的祖先和上天的神灵派来指引拓跋部落的,从此成为了拓跋部的图腾,永远地留在了拓跋氏的旗帜之上,以后无论是称雄草原,还是建立代国,这面马牛的大旗,一直飘扬在大漠的南北,无人不知。
山风猎猎,吹得这面马牛旗呼呼作响,拓跋珪和安同坐在旗下,看着远处的谷中,十余个肌肉发达的壮汉子,捉对摔跤,粗野的吼声,响彻谷内外。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我们来这里也就两天的时间,就有这么多英雄好汉来投奔,真的是意外之喜啊。”
安同微微一笑,一个个指着这些壮士们,如数家珍:“拔拔犍,拓跋他,贺兰悦,拓跋纥罗,拓跋仪,拓跋觚,叔孙建,奚牧,长孙肥,庾和辰,拓跋烈,拓跋遵,拓跋虔,王建,和跋,尉古真,来初真,丘穆陵丑善,李栗。除了李粟这个汉人以外,别的都是拓跋氏或者是叔孙,拔拔这些近亲部落,他们这些年一直盼着代国复兴,否则那高贵的汗室身份就没有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他指着一个身高八尺,脸上尽是黄须,壮健魁梧的黑大汉说道:“那就是王建,他的外祖母可是嫁给了拓跋郁律皇帝为妻,也是拓跋什翼健大王的母亲,王氏部落,忠心耿耿,一听到少主回来,就马上过来投奔了。”
拓跋珪微微一笑:“贺兰悦也是这样,那可是真正的娘家人,本来是引我们回贺兰部的,可惜现在刘显封锁了道路,我们不能就这么走了。其他的和跋,尉古真,奚牧这些人,都是名动草原的勇士,或是精于马术,或是箭法如神,以后复兴代国,都会是中流砥柱。”
安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可惜太后现在还是下不了决心,不忍公然助少主复兴,也许在独孤部呆了太久,她已经忘了自己是代国的皇后了。”
拓跋珪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安同阿干,尽管我们是兄弟,但你也不能这样说我的母后,如果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在这里了。她毕竟受刘库仁和刘显的多年恩惠,做人要知恩图报,现在刘显还没有公然称汗,我们也没有背离他的借口和理由。”
安同冷冷地说道:“她是不了解你的本事,怕你自立会给别人所灭。若是她看到你几天之内,就能召集这么多勇士,就不会这样想了,还有这些勇士的族人,部落都还没有过来,一旦你振臂一呼,起码有几千帐落,会听从你的调遣。”
拓跋珪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外敌当前,若是我们先行自立,那是不义之举,恐怕非但不会有人来投,反而会不少忠义之士对我失望,觉得我拓跋珪是一个趁火打劫的小人,到时候怕是连贺兰部,也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了。”
安同咬了咬牙:“那你就在这里等着刘显来消灭我们吗?以前咱们计划的等刘显先动手,是因为实力不足,只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可现在我们有了这么多勇士,完全没必要再拿命去赌。再说,刘裕不肯跟我们合作,不向我们通报独孤部的消息,万一刘显真的动了杀机,我们很难逃脱。”
拓跋珪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有别的眼睛和耳朵,刘显的一举一动,尽在我的掌握之中。放心吧,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来这里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刘显打退刘卫辰和拓跋窟咄,然后回头对我下手,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真正可以自立的时候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刘裕应该也能看出来,刘显绝不是我的对手,所以才会按兵不动,燕国是他的仇人,他嘴上虽然说信不过我,但理性上一定会让他找个强力的草原盟友,帮他牵制燕国。如果他真的想杀我的话,恐怕这时候慕容垂的杀手,已经到这里了。”
安同叹了口气:“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就这么相信刘裕?他是败军之将,已经不可能回晋国了,现在跟慕容兰又是夫妻,就算不投奔燕国,早点带着慕容兰远走高飞,恐怕才是他现在的想法。早点除掉你,他的任务才可能结束。这点,你不要错判。”
拓跋珪微微一笑:“放心吧,刘裕现在在评估和了解草原上的各部关系,实力,想要知道一个统一的草原,是否有跟燕国一战的实力,所以,他会继续观望下去的。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那个看似全无弱点的兰公主,有人知道她最怕什么,最想要什么,一个女人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做出很多无法理喻的疯狂之事,所以,我们就等着好戏上演吧。说不定,我们真能让刘裕留在草原,为我所用!”
阴山,独孤部,汗庭。
神木小屋之中,刘显与公孙氏面带笑容,看着面前的小儿子吉力万,公孙夫人更是喜极而泣,把吉力万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亲吻着,一口一个心肝儿,宝贝儿地叫个不停。而贺兰敏则换了一身上好的貂皮袍子,把那傲人的身形遮得严严实实,脸上的油彩也早已经拭去,露出那天生丽质的娇嫩肌肤,那倾城绝世的容颜,显露无疑,而刘显的目光,也时不时地从吉力万的身上偷偷地投向了她。
贺兰敏的神色平静,视线平直,淡然道:“我已经按照长生天神的旨意,把吉力万从天上带了回来,不过,长生天神的话,大汗也听到了,吉力万是天神赐给独孤部的,需要在这里长大,时不时地接受天神的指引。”
公孙夫人的脸色一变,紧紧地搂住了吉力万,声音抬高了几度,充满了警觉:“不行,吉力万是我的孩子,我差点失去了他,不能让任何人再把他从我这里夺走,谁也不行!”
贺兰敏摇了摇头:“夫人,没有人想让您和吉力万分开,但这是天神的旨意,我们凡人是无法违背的。”
公孙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休想骗我,天神已经把他的智慧和力量给了吉力万,已经把他放了回来,又何必再多此一举?明明是你假借天神的意思,想要夺走我的孩子,夺走大汗唯一的儿子,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刘显厉声道:“公孙,不得无礼。吉力万回来是圣女的功劳,怎么能反过来责怪人家?!”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了贺兰敏,脸上闪过一丝疑色:“不过,她的怀疑也有道理,长生天神已经把吉力万放了回来,为何不还给我们呢?”
贺兰敏叹道:“这是天神的意思,我只不过是代为传话,又怎么可能知道?吉力万,你说,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吉力万转头看向了贺兰敏,嘴角抽了抽,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的神色,贺兰敏微微一笑,上前拾起了吉力万的手,柔声道:“别害怕,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天神和你的阿大,妈妈,经历了什么事,放心说出来就行了。”
吉力万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说道:“我,我在骑狗的时候,突然一道烟腾起,我,我就看不见了,醒来之后,只看到,看到长生天神,他,他是一个狼头,他告诉我,告诉我我是上天选来继承大草原的天之骄子,会把勇气与智慧给我,然后,然后我就晕了,醒来,醒来就是这里。”
刘显讶道:“他没有教你什么或者跟你说什么吗?”
吉力万摇了摇头:“我,我晕了,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只是在半梦半醒间,隐约地听到,听到有些声音在耳边响,却是,却是听不懂。”
贺兰敏微微一笑:“天神就是如此,大约是用神的语言把这些灌输到吉力万的身上,现在他还太小,掌握不了这些神力,所以,需要时不时地指引,这就是天神把他留在这里的原因,避免跟外界的接触,以免前功尽弃。”
公孙夫人叫了起来:“难道,难道连父母也是外界吗?”
贺兰敏叹了口气:“大汗和夫人虽然在草原上有无上的尊贵,但在天神面前,任何是凡人,吉力万被天神选中,就不再是你们的孩子,而我,只能这样转达天神的意思,他说的很清楚,如果违背他的意愿,一定会被上天所惩罚的。”
刘显的眉头一皱:“那就是说,天神会要这个孩子以后继承独孤部,一统草原吗?”
贺兰敏微微一笑:“从他公开说的那些话,大约是如此。天神不会说谎,如果大汗听他的话,那一定会得到他的保佑的,反之,拓跋代国对天神不敬,其国破家亡的下场,就在眼前。”
刘显咬了咬牙,拉起公孙夫人,往屋外就走,公孙夫人不停地想要回头,却哪里拗得过他,就这样拉拉扯扯地出了小屋,贺兰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揽着吉力万,跪拜于地:“贺兰恭送大汗。”
走出神木小屋之后,公孙夫人猛地一下甩掉了刘显的手,大声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这个女人想抢走我们的孩子,你居然就这样同意了?”
刘显厉声道:“你耳朵聋了吗?那是天神的旨意,在这里乱说话当心受到神的惩罚!”
公孙夫人咬牙切齿地说道:“天神当然是选中了吉力万,但绝不会把吉力万给这个女人,她一定是假借天神的旨意,想要通过控制吉力万来控制你,控制独孤部,她想取代我的位置,你看不出来吗?”
刘显冷冷地说道:“至少现在,我需要她,原本金箭调兵,没几个部落来援,就连贺兰部都公然表示不会帮忙,可是现在,吉力万受天神庇护的消息,没几天就传遍了整个大草原,那些之前隔岸观火的部落,全都派人前来表示臣服,就连刘卫辰,都吓得跑回了河套草原,只留下拓跋窟咄在西部一带。这就是天神对我们的庇护,我是大汗,要为整个独孤部考虑,而不仅仅是一个儿子,更不用说,要在你们女人的这些争风吃醋中,偏向谁!”
他说着,转身就走,剩下公孙夫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吼道:“刘显,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的兄弟,为你们独孤部浴血奋战,经商走贾,这么多年下来,你现在有了新欢,就要抛弃我们公孙家了吗?”
刘显一步不停,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这个时候,公孙家可帮不了我独孤部什么了,长生天神可以。管好你的舌头,不要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公孙夫人软软地瘫到了地上,她的脸上挂着泪珠,几个侍女想上来扶她,被她一下子甩开,她扭头看着不远处的神木小屋,眼中尽是怨毒之色,喃喃道:“吉力万,妈妈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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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显和公孙夫人的身影,一先一后地消失在山林之间的时候,在门口向着他们挥手道别的贺兰敏,脸上的笑容慢慢地退去,她的手本来一直按在吉力万的肩头,这会儿挪开了去,而那张本来美丽温柔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冰冷。
吉力万怯生生地回过头,仰视着贺兰敏:“圣女,我,我想阿大和妈妈了,我想,我想回他们身边去。”
贺兰敏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突然一抬手,“叭”地一个耳光甩在了吉力万的脸上,小孩子顿时就哇哇大哭起来,却听到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天神没有告诉你吗?你是被他选中的,是他的儿子,没有爹娘了,若是再提这话,当心灾难会降到你爹娘身上,听到了没?”
吉力万边哭边点头,贺兰敏蹲下了身子,素手轻轻地抚着他的小脸蛋,声音也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我才是天神派来人间,疼你养你的妈妈,那个生你的女人,已经不再是了,明白了没?”
吉力万本能地想要摇头,可是看到吉力万眼中闪过的一道凶光,吓得连忙点头称是,吉力万的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酒窝,摸了摸他的头:“乖孩子,以后只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就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天神会保佑你的,来人,带少主去玩,注意别去草多的地方。”
小屋之内走出了两个侍女,连同远处的几个满是纹身,与树叶和野草一色的护卫一起,走向了别处。
贺兰敏站起身,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身后的屋内响起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侧面的墙避一转,露出了一道暗门,原来竟然是一堵夹板墙,一个三十许人,美艳不可方物,却是衣着布袍的妇人,走了出来,冷冷地说道:“是什么让你如此的狠毒,竟然会对一个两岁孩子下此狠手?”
贺兰敏没有回头,她的声音冰冷而无情:“还不是我的好姐姐你教我的?你可以这样出手对自己的小叔叔,对自己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刘显的儿子?起码,吉力万以前可没有叫我一声妈妈。”
这个美丽的妇人,正是以前草原上的著名美人,拓跋硅的生母,贺兰玲花,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那些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阿寔的死,也是个意外,并不是我的计划。”
贺兰敏冷笑道:“得了吧,我的好姐姐,咱们的使命都是一样,都是为了贺兰部能一统草原,建立自己的基业,你当年挑拨拓跋氏内乱,引起你丈夫,还有你丈夫的庶长兄拓跋寔君,跟那慕容氏所生诸子的不和,离间拓跋部跟其近亲拔拔部,叔孙部的关系,难道不是事实?拓跋寔以身护卫拓跋什翼健,中刀身亡也许不是你的计划,但让那些叛贼出手的,不正是你吗?”
贺兰玲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错,我就是因为贺兰部落,而丧失了自己的丈夫,失掉了一生的幸福,我本意,我本意是让那些叛贼杀了老家伙,然后阿寔能顺利继位,可没想到,没想到…………”
贺兰敏哈哈一笑:“没想到父子情深,拓跋寔居然会亲自挡了那刀,对不对?真是可笑,那把涂了毒的刀,还是你亲手制作,给了刺客的,没想到却成为杀死自己丈夫的利器。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贺兰玲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一行珠泪滚下,她幽幽地说道:“不错,我亲手毁掉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也毁掉了拓跋部,阿寔死后,阿硅还是个婴儿,储君之位空悬,拓跋寔君这个庶长子与慕容氏所生诸子相争,手足相残,内乱引发外敌入侵,强极一时的代国,终为前秦所灭。我没有得到任何好处,连亲生儿子都被从身边带走。这些血淋淋的教训,就是前车之鉴,敏敏,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姐姐当年犯过的错,不希望你再犯一遍。”
贺兰敏微微一笑:“我的好姐姐,你的教训我自然会吸取,但是在小妹看来,你做的并没有什么错。在这里,我们没有别的依靠,贺兰部远隔千里,除了让我们搞阴谋诡计外,帮不上任何忙,想在这里存活,只有靠我们自己。”
贺兰玲花的眉头一皱:“你有绝色,按说早早地嫁给刘显,自可享尽尊荣,何必在这里装神弄鬼地搞事呢?”
贺兰敏冷笑道:“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嫁给刘库仁?”
贺兰玲花摇了摇头:“我?我是嫁过拓跋寔的女人,拓跋代国早就四散,部众给各部瓜分,娶我又不能得到任何好处,还要落个霸占主母的恶名,刘库仁自然不肯,而且对我也没有好处。我在这里,受人尊敬,衣食无忧,咱们女人,能这样地平安渡过就可以了,那打打杀杀,是男人的事,我们又何必参与呢?”
贺兰敏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一向崇敬的姐姐,竟然已经放弃了争心,也罢,你起码曾经差一点就成了未来的国母,得而复失,自然是雄心不再。可我从没有尝过权力的好处,来这独孤部这么多年,一直提心吊胆,原来不嫁刘显,是因为觉得这独孤部之大权,落不到他的身上,我要嫁自然得嫁未来的大漠雄主,而不是什么无能之辈。”
贺兰玲花咬了咬牙:“所以,你现在打起我儿子的主意了?你可别忘了,你是他的小姨!”
贺兰敏哈哈大笑起来:“那又如何?咱们草原之上还讲这套?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此外,无不可。这才是我们的生存模式,我的好姐姐,我都不怕降辈份当你的儿媳,你难道就怕失了我这个妹妹了?”
贺兰玲花气得浑身发抖:“你,你这是要害阿硅,你在煽动他的野心,让他走一条危险的不归路,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做的!”
贺兰敏笑着摇了摇头:“看来姐姐真是跟你的儿子失散太久了,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啦,他的雄心,可不是我能煽动的,若非有复国之志,又怎么会从燕国回来呢?有这志向和出息,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是我贺兰敏未来的夫君!”
贺兰玲花紧紧地咬着嘴唇,厉声道:“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我儿子没有你想的这样野心勃勃,从小他就目睹了父亲的死,发誓不再争权夺利,他离开我的时候,就说过一辈子只想孝顺我,不想着成为草原之王。”
贺兰敏冷笑道:“人是会变的,姐姐,阿硅离开你的时候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子,什么也不懂,到了中原,亲眼看到了那么多刀光剑影,尸山血海,他已经成长了,知道只有成为强者,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亲人。这些你给不了他,他只有自己去争取,明白吗?”
“如果他真的贪图安逸,留在中原,在慕容垂身边当个人质就行了,用得着回草原吗?就算回草原,自己隐姓埋名到个不认识他的部落,也能快乐自由地生活,至于要回到这充满了危险的独孤部,冒着给刘显害了的风险吗?”
贺兰玲花咬着牙:“你胡说,刘显不敢随便动他,他可是,他可是前朝的皇长孙,代国对独孤部可是有恩的。硅儿来,就是想跟我团聚,没有别的想法。”
贺兰敏叹了口气:“要是只为跟你团聚,请慕容垂把你接到燕国就行了,何必亲自入虎口?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阿硅的计划,就是要诱刘显对他下手,然后他才能名正言顺地起兵,召集旧部。现在那额尔达半路截杀他的事,草原已经人尽皆知,很多人都开始怀疑这是刘显的指使,时机已经初步成熟了。而刘显还不知道这些,反而是觉得自己是天命之选,想要除掉拓跋氏的血脉,以确保自己的权力,而我,就是帮他走这一步的!”
贺兰玲花睁大了眼睛,不敢合上自己的嘴:“你,你怎么会如此地歹毒?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变得如此有心机了?这一点也不象你!”
一个苍劲阴冷的声音,从夹壁墙后响起,伴随着机关响动的声音,青龙那张冷酷无情的青铜面具,在墙后的黑暗中出现,被屋中的火堆,映得闪闪发光,透出一股诡异。
贺兰玲花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几乎是尖叫起来:“青龙,你,怎么会是你?!”
青龙的白眉一挑,微微一笑:“贺兰太子妃,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美丽。”
贺兰玲花咬牙切齿地一把拔出了腰上带着的匕首,直指青龙:“你这个魔鬼,害死我丈夫还不够,现在还想来害我儿子,蛊惑我妹妹吗?”
青龙叹了口气:“我早就说过,尊夫之死,与我无关,我设计让拔拔斤反叛,刺杀拓跋什翼健,得手之后,这代国王位就是尊夫的,可是他偏偏自己去挡这一刀,不但不要权力,连命也不要了,这难道要怪我吗?”
贺兰玲花的手在微微发抖,眼中泪光闪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听了你的鬼话,没有事先告诉阿寔,才会,才会这样。”
青龙微微一笑:“二十年过去了,当年尊夫的遗腹子,也已经长大成英雄少年,上天对你是幸运的,给你第二次机会,你可别轻易地放弃啊。所幸阿硅没有他父亲那样迂腐,他会是一个标准的草原男儿,相信力量。而我能做的,只是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他一点小小的帮助而已。”
贺兰玲花恍然大悟,厉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你转而引诱我的妹妹,让她走上这条不归路?”
贺兰敏淡然道:“我的好姐姐,说话别这么难听,当年我给当成一件商品似的,送来送去,要嫁给自己连见都没见过一面的人时,你们在哪里?你在代国高高在上地当王妃,我却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是这个人救了我,教我巫术,让我可以以巫女的身份生存下来,而不至于给那些又臭又脏,愚蠢粗鲁的莽汉们玩弄,然后过几年后又无情地抛弃。是这个人教会我如何在杀机四伏,充满了仇恨与嫉妒的独孤部生存下来,躲过男人的垂涎,女人的毒手。我的亲人,是他,不是你们!”
贺兰玲花长叹一声,眼神变得落寞:“敏敏,你年纪还小,不知道人心复杂,当年我就是这样给此人迷惑的,最后落得现在的下场,你不要走我的旧路,他不是好人,只会带给我们灾难与眼泪。”
贺兰敏哈哈一笑:“我有眼睛,知道谁好谁坏,也知道该怎么做,姐姐,倒是你这些年来没有青龙大人的教导,变得越来越蠢,居然还指望着刘显发慈悲,来保全你们母子。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变,唯有血缘和出身是无法改变的,阿硅不论何时都是拓跋寔的儿子,拓跋什翼健的孙子,无论何时都会是代国的嫡系继承人,只这一点,想要称霸草原的人,都不会放过他。你应该做的,不是指望别人发善心,而是帮着自己的儿子,拿回那些本应该属于他的东西,懂吗?”
贺兰玲花冷笑道:“不错,汗位就是属于硅儿的,可他拿得回来吗?你们徒有野心,只会搞那些阴谋诡计,却从来不会有真正的实力,怎么可能助硅儿成事?我不是不想让硅儿有出息,但是希望渺茫,他若失败,就会跟他父亲一样送掉自己的性命,你青龙却可以一走了之,就象这二十年一样,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青龙笑着摆了摆手:“上次只是一个意外,若不是草原上各部都有异心,想要争权夺利,我也不可能唆使拔拔斤叛乱啊。若不是拔拔斤叛乱,拓跋部也不可能疏远这些近亲部落,不在征伐这些近亲部落中巩固自己的权力,就算尊夫当年不死,这个汗位也是坐不稳的。”
说到这里,青龙冷冷地说道:“当年冉闵篡位自立,中原大乱,慕容燕国,苻秦只是初建,实力不足,你们代国本可趁机入主中原,成就一番大业,可是拓跋什翼健发出金箭,却没有几个部落响应的,哪怕是拔拔,叔孙这些近亲部落,一个说话不算的大汗,又能成什么事?我在帮你们一步步地掌握权力,取得霸业,却最后不给你这个太子妃所理解。可惜,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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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玲花一动不动地看着青龙,突然冷笑了起来:“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你说你一个汉人,不远万里地跑到这大草原上搞这些阴谋诡计,图的是个啥?难不成你搞成功了,就能在草原上当大单于大可汗了?你说你想取得我的信任,那你先拿出诚意来,告诉我你的动机!”
青龙的嘴角勾了勾,还没开口,一边的贺兰敏就抢道:“青龙大人说过,北方诸胡混战,只有拓跋氏鲜卑在当年晋国危难之时拔刀相助过,所以他会和助我们草原人,晋国收复关内,而草原一统于拓跋氏,姐姐你忘了吗?”
贺兰玲花哈哈一笑:“我的好妹妹,所以说你太幼稚,会给这个老狐狸骗了而不自知。他若是真心想帮我们草原,帮拓跋氏,会成天鼓动我们内乱吗?现在这一套又用到了刘显的独孤部身上,你觉得他是在帮我们还是害我们?”
贺兰敏看向了青龙,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疑虑,青龙的神色如常,淡然道:“太子妃,你的见识果然有不少增长,看来这些年你学到了不少。不过,你仍然误会了我的用意,我来这里,是为了合作,为了我们双方都能得到好处,而不是来害你们的。”
贺兰玲花哈哈一笑:“你总算承认了,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处?你要得益,就得让我们吃亏,这回又想怎么害人了?”
青龙微微一笑:“未必要你们吃亏啊,比如说,让刘显吃亏,让慕容垂吃亏,不就行了吗?”
贺兰敏的脸色微微一变:“让刘显吃亏可以理解,可是让慕容垂吃亏是怎么回事?你当年不就是跟慕容垂合作的吗?那个慕容兰不就是你暗中监视和保护的吗?若不是这层关系,当年你我又怎么会相识?”
青龙笑道:“慕容氏本是大晋臣子,却在危难之时入侵中原,篡权自立,又多次击败我们大晋的北伐军,早就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我们大晋想要收复北方,恢复江山,最大的对手就是这个慕容氏,以前不过是为了分化瓦解北方诸胡,暂时合作罢了,毕竟,我们晋国也有想篡权的贼子,外敌毕竟一时不至于夺取我大晋江山,而内贼则会让江山易主,由此引发外敌入侵,那真的就是亡我汉家天下了。”
贺兰玲花冷笑道:“青龙大人还是这么会说话,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多年的盟友给出卖掉了。可是我听说前一阵的五桥泽之战,又是你暗通了慕容垂,这才让北府军大败,难道也是为了保你大晋的汉人江山?”
青龙的白眉一挑:“这是我们晋国的内部事务,本不应该外透,但今天既然是为了证明诚意,在朋友面前但说无妨,桓温之后,我们大晋又出了个大权臣谢安,他一手组建了北府军,想要借北伐军功行桓温旧事,篡权自立,我们当然不能允许他这样做,所以在后面使了一点小手段,让他功败垂成,但并不代表我们就真的跟慕容垂合作了。他是北方枭雄,早有一统之心,在秦国忍辱负重这么多年而自立,我们自然不会真的以为他会跟我们成为朋友。所以,现在我们跟燕国的合作,已经名存实亡,而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贺兰玲花哈哈一笑:“你终于说出真实目的了,是想借阿珪在草原重建代国,成为燕国的大敌,两国相攻,你晋国可以渔翁得利?”
青龙微微一笑:“太子妃果然聪明,你可以这样理解,不过,得利的可不止我们大晋,你们拓跋氏一族,还有贺兰氏部落,才是最能得利的。”
贺兰玲花的眼中冷芒一闪:“拓跋代国早就亡了,现在也没有人会支持阿珪这个小孩子,而贺兰部始终不可能称霸草原,以前我们姐妹被分别送往拓跋部和独孤部联姻,也不是贺兰部真的想要一统草原,而是希望我们能刺探情报,帮贺兰部说说好话,不至于给这些霸主部落攻打而已。跟你教唆我成天搞乱人家部落,引得内部手足相残是两回事。我当时要不是信了你的鬼话,为自己的丈夫去争那王位,又怎么会有今天?”
青龙笑道:“那王位是尊夫自己不要的,我当时可是帮你。你现在说得轻巧,可当时你的丈夫生母早亡,前有庶长兄,后有慕容氏新夫人生的诸子,一个不留神就会太子之位不保,你不先下手,就会有别人下手,象拓跋寔君的那个好堂兄,不就成功地劝他下手了吗?若非秦国入侵,这草原之主早就是拓跋寔君的,你以为他当了代王,你们母子还有命在?”
贺兰玲花咬了咬牙:“拓跋寔君弑父杀弟,即使是在草原上也是为人不齿的恶行,无论是独孤部还是贺兰部,都不会放过他,会灭了他!”
青龙点了点头:“不错,他们会借着这个名义灭了拓跋寔君,然后自己坐上汗位,一如刘库仁这些年来所做的,现在轮到了刘显,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就是你不争的后果,在草原上,如果让别人主宰自己的命运,最后只会可悲,而你的儿子,就认清了这点,所以才回来。”
贺兰玲花恨声道:“我现在明白了,全明白了,珪儿变成现在这样,一定是你在慕容垂那里挑唆的,对不对?”
拓跋珪的声音平静地从夹壁墙之后响起,而他的身形,也从夹壁墙之后缓缓出现:“娘,青龙大人一直在帮我,是孩儿的人生指引者,他不会害孩儿的,孩儿是拓跋氏的子孙,血管里流着祖先骄傲的血液,这就注定了,孩儿不能平庸,这一生,必将为复兴代国而奋斗!”
贺兰玲花木然半晌,看着拓跋珪脸上那坚毅的表情,久久,才长叹一声:“阿珪,你这条路,不是通往汗帐,就是通往死亡,你可要想清楚了,千万不要后悔。”
拓跋珪认真地点了点头:“孩儿就算万死,也不会后悔。”
贺兰玲花咬了咬牙,转头看向了青龙:“那你现在告诉我,你的计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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