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东晋北府一丘八 > 全文阅读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桓玄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裕摇了摇头,淡然道:“我虽然没有见过这个青龙,但是他能成为你和拓跋硅的师父,由徒见师,就能知道他有多厉害,更何况,能斗倒谢相公,让朱雀都佩服不已,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我觉得不太对劲。”

    桓玄叹了口气:“我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说不出来。朱雀出手,一向谋定而后动,如果不能成功,就势必要面对青龙可怕的报复。所以,如果到现在,朱雀还能安然无事,我想青龙是真的不在了。”

    刘裕微微一笑:“朱雀说,拓跋硅没有杀到他,但朱雀自己取了他的性命,在你看来,可能吗?”

    桓玄勾了勾嘴角:“他们都是顶尖厉害的人物,背后都有各种看不见的手段,无论做到哪步,我都不会奇怪。刘裕,你怎么突然会想起问这个?”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朱雀也许会跟我合作,但是青龙却是我的死仇,即使他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向他报复,为了谢相公,也为了北府军死在邺城的上万兄弟。桓玄,如果不是因为你受青龙指使,只因为这点,我就可以杀你一万次了。”

    桓玄的脸微微一红:“我也不想那样的,北府军是可以用来北伐的铁军,这点我也知道,只是出卖你们的人,是青龙,只能说,你们都是青龙与玄武争斗的牺牲品。”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新任玄武,又是何人?”

    桓玄叹了口气:“按黑手党的规矩,只有正式成了四方镇守,才会知道其他三人的身份,所以,朱雀一直不以真面目示我,我比你更想知道他们的身份,至于玄武,他好像被朱雀拉来,杀了青龙,然后就回了晋国,毕竟现在皇帝和会稽王斗得不可开交,黑手党不能无人留在国内坐镇。”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皇帝和会稽王,他们知道黑手党的存在吗?”

    桓玄冷笑道:“他们这对蠢才,怎么可能知道,司马曜字昌明,而司马道子的名字中有道子二字,晋国内部的世家们,把他们手足之争,称为昌道内斗,现在各大世家门阀,选边站,闹得不可开交,而各地的镇守,刺史,更成为争夺的焦点,本来我投靠黑手党,就是想取这荆州刺史之位,现在是没戏了。”

    刘裕笑道:“那荆州刺史现在谁来当?”

    桓玄眉头微皱:“这取决于扬州刺史,也就是北府军统领谁来当了,司马曜现在的身边,给一堆儒生所围绕着,帝师范宁,是他们的精神领袖,而王恭,殷仲堪等人,是其党羽,至于司马道子,王国宝自然是他的头号手下,而刁氏兄弟,庾氏叔侄这些信奉玄学的世家子弟,则是他的部下,当然,还有王国宝自己的兄弟,比如那个丑鬼王忱,就是其最得力的助手。”

    刘裕喃喃道:“这么说来,王恭如果接任扬州刺史,北府军统领,那王忱就会是荆州刺史了。”

    桓玄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扬州刺史交给王恭了?”

    刘裕点了点头:“刚才朱雀这样说了,只怕黑手党已经在这样做啦,你这么一分析,也就合理了,谢家一直掌握北府军,就算要交出来,也一定会交给有利于自己家族的人,以玄帅和王恭的关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但是如此一来,王恭是昌明一系的人,就不可能置身于这个昌道内斗之外了。”

    桓玄笑道:“这是一定的事,王恭这个人我了解,志大才疏,又有股子热血,是最好操纵和控制的,他看到谢家如此下场,又不知道黑手党的存在,一定会把矛头指向奸臣王国宝身上,如此一来,必有内战。刘裕,你这个时候回晋国,进北府军,一定可以通过内战的功劳,步步高升,最后拿到你想要的权力!”

    刘裕咬了咬牙:“那是你的想法,桓玄,我是军人,军人的刀,是用来对付外敌,而不是对付同胞,我应该是被朱雀骗了,他说不会让北府军卷入内战,但如果王恭已经是昌明党的重要成员,那这个内战,是必然会爆发了。”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不想内战爆发也可以,那就是全力助我执掌荆州,我保证,我有了荆州之后,不会跟北府军为敌的。只要他们不来打我,我绝对不会插手这皇室之争,司马氏两兄弟,打出脑浆我也不管。”

    刘裕冷冷地说道:“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在执掌荆州之前,你得好好的活着,我不可能护你一世,你回荆州之后,自求多福吧。”

    桓玄勾了勾嘴角:“如果王恭接掌扬州,掌北府军,那荆州刺史,一定是王忱的,只要我回荆州,三年之内,肯定可以扳倒王忱,夺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只要你别让黑手党来坏我的事,害我,就可以了,我不需要朝廷给我官职,因为,在荆州,我桓氏的旧部,党羽遍布,去了那里,我就安全了。”

    刘裕叹了口气:“你是怕朱雀在路上对你下手,让你没命回荆州是吧。”

    桓玄咬了咬牙:“你就不应该放过他,不过事到如今,你要跟我合作,就得保我的生命安全,不然我若是死了,对你也没好处。”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你最好在草原上呆个一年半载的,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只有在这里,朱雀大概才害不了你。”

    桓玄的脸色一变:“刘裕,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想要扔下我?我,我才不要跟这些臭哄哄的蛮子为伍。”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最好习惯这种味道,因为,这是保护你唯一的办法了,拓跋硅算是你的师弟,他一定有兴趣跟你切磋一下谁跟老师学的更多。”

    说着,刘裕举起了火把,转身而走,在他的身后,桓玄的吼声从地底传来:“刘裕,你这个混蛋,放我出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m.



    夜色之中,火光闪闪,照亮了拓跋珪的脸,他仍然是一身戎装,同样举着一根火把,站在刘裕的身前,地牢的位置,是在部落之外的一片小丘之上,十余个护卫,持着刀枪,挎着弓箭,守在四周,而那微风拂动的草丛之中,隐约也有刀光闪现,显然,更多的暗哨,藏身于此。

    刘裕看着拓跋珪,微微一笑:“拓跋阿干,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至于这个桓玄,麻烦你继续看管他一年,一年之后,再放了他。”

    拓跋珪的眉头微皱:“留他作甚?这人三番五次地要害你,你今天放了他,迟早会有大麻烦。”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刚才桓玄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问我为什么要放了朱雀,我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回晋国之后的计划,黑手党终于浮出了水面,我也算知道了将来的目标。”

    拓跋珪叹了口气:“你真的要离开草原,回晋国吗?这里有你的朋友,有你的兄弟,没有那些明争暗斗,留下来帮我不好吗?”

    刘裕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他摇了摇头:“那不就是黑手党希望我做的事吗?尽管这回算是暂时言和,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跟他们决战的,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必须摸清他们的所有底细,把他们连根拔起。”

    拓跋珪咬了咬牙:“他们不过是世家,想要斗来斗去,这是他们的传统,你回去后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因为,你不可能真正地消灭所有世家。只有草原,没有那些几百年的阴谋组织,没有那些看不到的黑暗。”

    刘裕正色道:“可这里不属于我,我毕竟是汉人,总得回到自己的地方,拓跋阿干,谢谢你的好意,我能帮你的,只有到这里了,后面的路,你得自己走。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真正地成为大漠的王者。”

    拓跋珪摇了摇头:“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如果你不是我的朋友,以后就是我的敌人,下次见面,也许咱们就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了。”

    刘裕哈哈一笑:“那在我们不死不休之前,可以喝上最后一场,追忆过往,然后再各自回到本方的军中,放手大杀,无论生死,都可无憾,岂不是男儿最壮烈的死法和活法?”

    拓跋珪笑了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刘裕,罢了,草原留不住你,我希望这辈子我们永远不要再见,不然的话,我可能真的对你下不了手。”

    刘裕点了点头,他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惆怅,因为他从对面的这个男人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神色,不知何时开始,他居然对这个狼一样的草原汉子,有了一丝不舍,一如对北府军的那些兄弟,相信,在这个男人心中,也是同样的感情。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拓跋阿干,明天,你就可以和慕容麟正式结盟了,不过我,不能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我得带慕容兰离开。相信你和燕军联手,刘显一定会不战自溃的,拓跋窟咄也会成为丧家之犬,最后多半是逃往刘卫辰那里,那头残忍的恶狼,不会留他活口,你这借刀杀叔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拓跋珪微微一笑:“只有死了的小叔,才是好的小叔,为了草原的统一和未来,这是他必须的结局,狼群就是这样,头狼会咬死所有的竞争对手,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的权威。刘显和拓跋窟咄完蛋后,我会用三年时间平定贺兰部和他们的盟友,最后消灭刘卫辰,我的阿干,希望你在南边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也许,当我一统大漠,与燕国正式开战的时候,我需要你的帮助。”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记住我们的约定,如果你的铁蹄不入关内,我们就永远是朋友,若是你跟其他胡虏一样,想要入主中原,屠杀百姓,那我们的结义之情,也就到头了,我不希望我们真的会成为死敌,而且,记得你的誓言。”

    拓跋珪点了点头:“我记下你的话了。最后一件事,为什么你要在这时候带慕容兰离开?难道她这个样子现在方便行动吗?”

    刘裕叹了口气:“朱雀虽然败走,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危机仍然存在,青龙可能仍然活在世上,在某个阴影角落中看着我,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你这里也并不安全,所以,我必须让王夫人先行离开,请你安排人手护送。”

    拓跋珪的眉头一皱:“护送她们?我最多送她们去燕国边境,可是慕容垂是不会放他们离开的。你最好让她们穿越河套,从刘卫辰的朔方草原,走关中南下,这样还安全一点。”

    刘裕摇了摇头:“不,我的意思是,让她们在慕容麟和你的骑兵护卫之下,大摇大摆地去邺城。”

    拓跋珪睁大了眼睛,看着刘裕,说不出话。

    半个月后,邺城,燕国首都。

    慕容垂一身龙袍,站在城头,看着城西一片没于荒草之中的废墟,喃喃地说道:“铜雀台,就是这里,曾经是不可一世的繁华,曾经聚焦了天下的美女和财宝,却可曾想,一百多年后,就消失于这荒烟蔓草之间,我的功业,连同我的帝国,会不会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呢?夫人?”

    谢道韫一身慕容兰最喜欢穿的银色劲装,头发编成了小辫,一张慕容兰的人皮面具,正拿在她的手中,她的脸上宠辱不惊,平静地说道:“将军的功业会不会荒烟蔓草,取决于你的那些儿子。”

    慕容垂叹了口气:“这是我们两都欠缺的,夫人,你假扮兰妹,我不怪你,只是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居然可以坐视她和刘裕在一起,你没想过你的女儿吗?”

    谢道韫微微一笑:“我很确信,当刘裕再见妙音的时候,你的妹妹终有一天,会回到你身边。”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他的目光重新投向了铜雀台,喃喃道:“大好河山。”

    .。m.



    河套草原,铁弗匈奴本部。

    几千名衣衫破败,风尘仆仆的人,都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五千名全副武装的匈奴骑兵,骑在马上,弯刀挎在肩头,眼中杀气腾腾,把这些人围在了中间的一大圈,他们带头的两个人,失魂落魄,可不正是拓跋窟咄与乙弗莫题,而在他们面前的,则是被几百名护卫部曲围在中间,高高坐在将台上的刘卫辰。

    刘卫辰一脸阴郁,看着台下的拓跋窟咄,冷冷地说道:“拓跋窟咄,你居然还敢来我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拓跋窟咄的脸上,汗水已经把满面的尘泥冲得一道一道,除了这几道汗沟之外,只有一双眼白露在外面,本来趾高气扬的他,这会儿已经没了任何脾气,甚至连头都不敢抬:“怪我一时糊涂,听信小人馋言,背叛了大王,现在兵败至此,还请大王给我个机会,我一定重新做人,引大王夺回漠南草原!”

    刘卫辰冷笑道:“机会?人的一生,哪有多少机会?本来我们联手,可以夺取草原,你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了我,现在如何?慕容永也没本事帮你夺回漠南,现在的你,对我还有何用?”

    拓跋窟咄抬起了头:“大王,请你看在我们曾共事一场的份上,看在我还有这几千部众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愿意成为你最忠实的奴仆,永远不敢再有二心!”

    刘卫辰冷冷地说道:“拓跋窟咄,你已经输光所有,漠南已属拓跋珪,你的这些部众,无论死活,都是我的,我不需要你的效忠,只想向你借一样东西。”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缓缓地走下了高台。

    拓跋窟咄心中大喜,连忙抬起头:“大王无论要什么东西,我都…………”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抬起头,只见刘卫辰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面目狰狞,高高地举着一把闪亮的钢刀,而他的嘴里吐出了一句话,透着无情:“借君的脑袋一用!”

    刀光一闪,拓跋窟咄的脑袋马上就和身子分了家,鲜血从断了的脖颈处狂喷而出,把脑袋冲得象个西瓜一样,在地上直滚,一边的乙弗莫题哪还敢反抗,身子完全伏在了地上,颤声道:“大王威武,大王威武!我等愿效忠大王。”

    拓跋窟咄的部众中一片骚动,有几十个忠奴跳了起来,赤手空拳地向着刘卫辰冲来,还没冲出两步,围着他们的匈奴骑手们就箭矢连发,每个人的身上都起码中了十几箭,最远的一个人也不过跑出了二十余步,带着不甘的眼神,倒在了地上,剩下的人哪还敢反抗,全都跟乙弗莫题一样,跪地请降。

    刘直力题走到了刘卫辰的身边,看着正在用一块羊皮擦拭着刀身上的血迹的父亲,勾了勾嘴角:“父王,探马回报,继拓跋窟咄逃跑之后,刘显的部众也全都投降了拓跋珪,刘显自己孤身逃进了并州,投奔慕容永去了。慕容永没有敢发兵对抗拓跋珪与燕军的联军,而是紧守长城一线,准备与前秦的苻丕决战。”

    刘卫辰咬了咬牙:“中原的事情我不关心,我只关心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漠南,一统草原,奶奶的,这回天赐的良机就这么失去了,我不甘心。等燕军退兵后,我们去联络漠北的柔然和铁勒诸部,合击拓跋珪,不能再让他坐大了。”

    刘直力题摇了摇头:“漠北那些低等蛮子会听我们的吗?他们虽然不服拓跋珪,但也从来不忠于我们大匈奴!”

    刘卫辰冷笑道:“放心,这回输的最惨的,不是刘显,不是拓跋窟咄,也不是我们,而是贺兰讷,他们贺兰部经营计划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给拓跋珪作了嫁衣,岂能甘心?勃勃,别玩了。”

    一个十岁不到,穿着锦袍的小孩子,手里捧着拓跋窟咄的脑袋,当个球一样地玩来玩去,一会去抓抓辫子,一会儿去翻翻眼睛,能让寻常人都不敢直视的人头,居然在他的眼中,就是这样的玩物。这个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刘卫辰的幼子,刘勃勃。

    刘勃勃笑道:“父王,这个脑袋形状挺好,用来做酒杯,一定不错,能做一个做给孩儿吗?”

    刘卫辰哈哈一笑:“这个不行,父王要把这个脑袋送去漠北草原,告诉那些柔然人和铁勒人,与我们为敌,背叛我们大匈奴的下场,你记住,恐惧,是这个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如果让所有人都怕你,你就会成为大王!”

    刘勃勃喃喃地说道:“恐惧是力量之源,我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把死亡和恐惧,带给整个天下,为了父王的霸业!”

    刘卫辰笑着从刘勃勃的手中取过了人头,沾了点血,在他的眉心一点,一个鲜红的印记印在了这张稚嫩的脸上:“父王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阴山,汗庭,贺兰部帅帐。

    贺兰讷面如死灰,呆呆地坐在主位之上,而贺兰染干和贺兰卢分坐左右两榻,三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贺兰染干恨恨地说道:“大哥,那拓跋珪消灭刘显之后,把独孤部所有的牛羊,财物,全都分给了各个部落,连我们的部众,也给分到了比平时多三倍的战利品,他自己拓跋部,不取一物,打完仗之后,我们一多半的部众都离开了,转投拓跋部,这小子,太狠了!”

    贺兰卢咬了咬牙:“现在整个草原都认他为王,我们怎么办,要真的向他低头吗?”

    贺兰讷抬起了头,缓缓说道:“现在人家是真正的大漠之主了,我们也不能与之对抗,我会向拓跋珪请命,去漠北,让出中部和汗庭,也许这样主动低头,能换来部落的安宁。”

    贺兰染干恨恨地说道:“要低头你低去,我宁可死,也不会向那小子屈服。”他说着,站起身,大步离开,而他的声音顺风传来,“我去纥突邻部,跟屋地健在一起,我就看这小子会不会来打我!”

    贺兰讷看着贺兰染干离去的背景,呆若木鸡,久久,才长叹一声:“人心散了,部落不好带啊。”



    阴山,汗庭,废弃的巫女小屋。

    小屋之下,一个阴冷黑暗的地窖深处,几点烛火在微微地跳动着,一张石桌之后,坐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中的枯瘦老者,他露在外面的皮肤,遍是灼痕,让人触目惊心,而他的喉咙那里,切开了一个气管,插着一根铜管,一小撮白色的粉末,置于铜管之中,随着暗红色的火光,化为一股奇妙的烟雾,直入他的喉管深处,最后变成五颜六色的烟雾,从他的七窍喷出,而这个黑袍人的脸上,分明地戴着一个青龙面具!

    拓跋珪举着火把,缓步而入,见到青龙,微微一笑:“老师,您的伤,看起来痊愈了。徒儿恭喜您。”

    青龙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的眉毛已经没有了,眼窝里的一双眼睛,遍布血丝,他的声音变得嘶喊而沉闷:“还好我没有看错你,我的好徒儿,若不是你相救,为师真的就在谷底化为灰烬了。”

    拓跋珪叹了口气:“可惜我还是来晚一步,没想到我们演戏却没逃过朱雀的眼睛,您在崖底的藏身地洞,也没有逃过黑火的燃烧,徒儿会遍寻天下良方,治好老师的。现在,要不要我去杀了桓玄?”

    青龙摇了摇头:“不,他对我们有用,朱雀这些蠢才,到现在都不知道,刘裕才是黑手党最大的威胁,绝不是皇帝,只怕我们黑手党几百年的基业,要毁在他们手中了。不过好在我的情报线还在,等到时机合适,我会回晋国,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到这里,他拿起了面前的一个小瓷瓶,扔向了拓跋珪:“这是最新配方的极乐散,你可以试试,能让你想到很多平时想不到,看不到的东西。”

    拓跋珪接过了这个小瓶,迟疑了一下:“真的可以服食吗?”

    青龙微微一笑,喉管一动,铜管内一阵火光闪过,混合着各色轻烟,从他的七窍喷出:“师父何曾骗过你?噢,对了,你的国号最好改一改,何况你跟刘裕有过赌约,若是入侵中原,则代国灭亡,改个国号,不就是守誓了?”

    拓跋珪张大了嘴:“这也行?那,那改什么好呢?”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司马家的天下,本是篡自曹魏,天下纷乱,自此始,也该拨乱反正了,魏王陛下,天神一定会助你完成霸业,我深信不疑。这件事情,你最好在你的祖先拓跋力微召集各部大人,宣示自己草原霸主的盛乐故都来完成,代国这个封号,来自于晋国的赐予,只有你自己取名为魏,才算是不受命于任何人的自立,还有比在祖先成就大业的故都,建立自己王朝更好的事吗?”

    拓跋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顺手拿起一根鹅毛管,圈起石桌之上小瓶中的一堆粉末,加进了青龙喉部的铜管之中:“师父,您说我的阿干,回晋国之后,会跟黑手党合作,掌握军队吗?”

    火光一闪,照亮了青龙那阴冷面具之后,鹰一样的眼睛,他的声音冰冷无情:“大晋已经平静了三十年,战争,就在眼前。我的老友们,这会儿大概就在策划未来吧。”

    建康城,乌衣巷,神秘小院,枯井底,黑手党总坛。

    圆桌的四周,静静地坐着三人,青龙的位置,空空如也,而其他三人,目光闪闪,不约而同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大沙盘,塞北那里,已经只剩下了两种颜色,拓跋珪的魏国旗帜,遍布大漠南北,东西万里,南北七千里,密密麻麻的部落小旗,都易成魏国旗帜,只剩下漠北的一片灰白色和朔方河套,铁弗匈奴的苍色旗帜,算是别样的两种异色。

    白虎缓缓地开了口:“想不到魏国这么快就完成了复兴,还换了国号,这个拓跋珪,比我们预料中的要强了不少。转代为魏,这是彻底断了跟晋国的联系,隐有入主中原之志啊。”

    玄武摇了摇头:“拓跋珪虽然厉害,但若无刘裕相助,他不会这么快成事,朱雀大人,你的选择,真的没有问题吗?就算你答应了刘裕,但现在不受制于他,完全可以不认。”

    朱雀叹了口气:“拓跋珪再厉害,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过来,倒是刘裕,必然会回来了,我今天提议召集这个会议,就是希望大家的想法一致,不要再走青龙的后尘,与刘裕为敌。”

    白虎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还是死了拉拢他的念头吧,我倒是觉得,青龙在别的事情上野心大了点,但对刘裕的看法,是没有问题的。趁着他的家人现在还在我们手上,不如杀了他的家人,然后我们全部转入地下,不暴露任何行踪,刘裕几年报仇不成,自然会离开。”

    玄武沉声道:“万万不可,刘裕的家人如果出了问题,他一定会穷尽一生报仇的,这是他的性格,现在我们的组织已经被他知道,不要轻易地给自己竖立如此强大的敌人。”

    白虎叹了口气:“要是我们现在都无法压制刘裕,以后又怎么对付他?他要的东西,和我们要的不一样。”

    朱雀摇了摇头:“我倒觉得未必,这回在草原上,我感觉刘裕和以往已经有所不同了,以前的他,耿直热血,没有杂念,但这回,已经开始用起权谋智斗了,而且,手段还非常的高明,老练,连我这回都吃了大亏。”

    玄武微微一笑:“早知道我应该留下来帮你的,如果我们一起,一定不会给刘裕制住,也不至于暴露。”

    朱雀叹了口气:“桓玄无能,把我们全部暴露,你来也是一样,只不过我很奇怪,刘裕居然可以放过桓玄,看起来,他是想用桓玄来制约我们了,毕竟桓玄跟我们已经没有和解可能。”

    白虎的眉头一皱:“那为何不把桓玄放回来呢?”

    朱雀勾了勾嘴角:“大概是他现在没办法保护桓玄,所以留在拓跋珪那里,等他把荆州那里桓玄的旧部通知了,北上草原,才会让桓玄回来,而且,刘裕现在刚回来,需要跟我们合作,而不是对抗,藏起桓玄,是最好的选择。”

    玄武勾了勾嘴角:“我会把刘裕的家人送回京口,有刘敬宣和其他北府将士保护,刁氏兄弟也欺负不了他们,既然刘裕不肯跟我们合作,那我们现在也不用给他安排任何官职,北府军的事情,暂时与他无关。”

    白虎点了点头:“如此甚好,谢玄怕是撑不了太久了,刘裕真的舍得不去见他最后一面吗?”

    朱雀摇了摇头:“这就是我说刘裕跟以前不一样的原因,以前的他,会不顾一切地回来,而现在的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对刘裕来说,慕容兰母子,才是最重要的事,现在的他,应该正在一个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等待自己孩子的出生吧。”

    玄武的眉头一皱:“如果是个男孩,那就麻烦了。”

    朱雀微微一笑:“我怎么会让慕容兰生下刘裕的儿子呢?放心,一切已经安排好了,我们的寄奴哥,马上会喜得千金的。”

    大宁城,贺兰小屋,一声响亮的啼声,传到了在院中焦急地踱步,如同热锅蚂蚁的刘裕,他转身就冲向小屋,却是被刚刚出门的贺兰敏拦在了外面:“刘裕,你现在不可以进,姐姐很虚弱。”

    刘裕咬着嘴唇:“男孩还是女孩?”

    贺兰敏嫣然一笑:“女孩,姐姐让你起个名字。”

    刘裕闭上了眼,长舒一口气:“兴弟。”他睁开眼,对着屋中大声道,“刘兴弟,三天之后,爹带你和你娘回家!”

    刘裕的脸上尽是兴奋之色,洋溢着一个父亲的快乐,可是,他却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贺兰敏,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之上,她的目光落在刘裕的背上,闪过一丝异样,而嘴角边,也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第四卷秦亡燕兴拓跋起终

    .。m.



    太元十四年(公元390年),二月,京口。

    蒜山,七里乡,刘家村。

    自从淝水大战之后,京口的行政区域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批的北府军将士迁居于此,而刘裕作为北府军的第一勇士,来投靠他的人更多,连带着他原来住的村子,也改名为刘家村,包括檀凭之,魏咏之等以前住在专门安置北方侨民的乡镇的那些临时居民,也纷纷迁到这些村子,当然,户籍也从以前的那些临时白籍,变成了连纸张都用专业防蛀药水泡过的黄纸的黄籍,意味着其身份,从临时侨籍,变成了大晋的正式子民。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扛着锄头,从田地里走上官道,他的肤色,因为长年在太阳下的劳作,而变得黄中带黑,而一身隆起的肌肉,又显示出他跟这里的所有人一样,经历过长年的严格军事训练,从走路的姿态都能看出其矫健的身形和坚定的步伐,但如果看到他那斗笠下的脸,你又会惊诧于这张脸上,写满了书卷气,甚至连脖子之上的颜色都与身上的不一样,如果他穿上一身长衫儒袍,不会有人怀疑,这是一个白面书生。

    肤黑面白的这个农夫,走上官道之后,向着官道的尽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这是他近十年来天天的动作了,早成习惯,写满了希望的目光,在凝视于村口的那一刻,变得重新失望起来。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官道另一边响起:“刘道规,巴望啥呢?你想等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白面农夫,正是刘裕的三弟刘道规,十年前刘裕初去参军之时,他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而今天,已经长成为一个出色的棒小伙子,利益于在谢家寄养的那些年,谢安专门安排了名师,教他读书习字,所以,刘道规有比其大哥高出许多的文化素养,后来又入北府军进行了严格的训练,虽未经战阵,但也称得上是文武双全了,直到三年前北府军北伐失利后,他和所有的将士们一起遣散回家,而这十年来,每天看着村口的官道,期望那个熟悉的身影再度出现,已经成为他生命之中的一部分。

    刘道规咬了咬牙,看向了声音来处,只听到一阵锣鼓喧天,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前拥后簇,刁协的脸上一如多年前初来京口那样,涂着厚厚的白色粉末,而其前后的那些穿着衙役公门服饰的护卫,却跟多年前那些一看就是狗腿子的家丁部曲们不同,一个个都是孔武有力,肌肉发达,竟然多是北府军老兵,这从骑马跟在其身后的刘毅,就能得到证明。

    刁协停下了马,就在刘道规之前十余步的地方,摸着自己上唇的两抹鼠须,笑道:“刘道规,你大概不知道,十年前,就在此地,几乎一模一样,本官也是跟你大哥这样相对的,当时他不懂事,不知见使节要下跪的道理,你是读书人,遇到上官,应该怎么做呢?”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拿着锄头,走到了路的一边,驻锄而立:“草民刘道规,恭送刁长史。”

    刁协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好你个刘道规,见到官长,竟然不跪,想做什么?”

    刘道规朗声道:“朝廷有诏令,凡北府军立功将士,及其家属,都可见官免跪,我大哥是北府军第一勇士,天下皆知,我刘道规本人也从军报过国,即使是面见宰相,仍然不用下跪。”

    刁协哈哈一笑:“那是对给朝廷立过功的将士,可是你家不在此列,刘道规,你可别忘了,你的大哥,曾经有过那么一点小小的功劳,可是早已经畏罪叛逃异国敌邦了,至于你,虽然从军,但并未立功,所以,你见了本官,必须要跪!”

    刘道规抬起了头,神色坚毅,这张白面之上,有五分与刘裕相当,那股子同一娘胎里带来的倔强与镇定,几乎一模一样,他镇定地说道:“刁长史,您是朝廷命官,京口父母,您说话是要负责任的,请问您说家兄畏罪叛国,有何凭据?朝廷何时下过诏令,说家兄是国家的叛贼了?”

    刁协一时语塞,结结巴巴地说道:“哼,大胆刁民,还敢强辩,你大哥在邺城之战,最后孤身没入敌军,这点几百人都看到了,这么多年来,音讯不通,也不派人来报信,不是叛逃敌国,又是什么?”

    刘道规哈哈一笑:“长史此言大谬,如果我大哥当年就叛国投敌,也会拉着所有的战友们一起投降,为何要自己留下,掩护战友们撤退?更何况,之前他亲自留下断后,杀敌数千,连敌国都为之胆寒,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叛国?这些年来他一直无法回来,我想一定是有原因的,朝廷也从未放弃对他的营救和对他下落的打听,您在朝廷没有结论之前,就给他扣这么一个叛国投敌的帽子,岂不让所有北府将士心寒?”

    刁协气急败坏,马鞭狠狠地在空中挥了两下:“好你个伶牙俐齿的小子,不教训教训你,真不知道何为上下尊卑,来人,给我…………”

    一边的刘毅突然开口道:“刁长史,您是朝廷大员,何必在这里跟一个农人小子置气呢,这与您身份不相符。”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长史,不要因小失大,这回咱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事的,为刘裕激起民变不值得,再说,老兄弟们恐怕也不相信刘裕真的叛国投敌了。”

    刁协干咳了两声:“刘道规,你大哥是英雄还是叛徒,相信朝廷自有公论,本官暂时不跟你计较,不过这回本官来这里,是为了行朝廷法度,你家的税,已经欠了三年,一直抗拒不交,今天,本官来此,就是向你,还有那些抗税的刁民,催缴税赋。吃咱的,用咱的,偷咱的,通通给我吐出来!”他越说越起劲,突然,他看到了什么,如同给施了定身法,一下子僵在了马上,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见了鬼,只剩下手指,直指着前方。

    刘裕的声音从官道的另一头缓缓响起,铁塔一般的身形就立在前方:“刁长史,几年不见,恭喜升官,不过这个税赋之事,还请指教一二,什么时候京口军属,也要交税了?”



    刘道规一把扔下了手中的锄头,几乎是飞一般地奔到了刘裕的身前,他的个头,比起刘裕稍矮一些,但也是接近八尺的昂藏壮汉了,身形的宽度也足够,不过与其大哥相比,仍然是稍稍小了一些的尺寸,跑到刘裕的面前,他的眼中满是泪水,半天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哽咽的话:“大哥,真的是你吗?”

    刘裕一身黑色的劲装,黑布包头,斩龙大刀,就这样插在背后,他的头上,同样是一副斗笠,他的眼中,也同样的泪光闪闪,看着刘道规,一拳打在了他的胸口上,刘道规闷哼一声,身形微微晃了晃,一动不动,刘裕的脸上渐渐地浮现出了笑容,拍着刘道规的肩膀,柔声道:“三弟,你真的长成个男子汉了,大哥看了,高兴!”

    刘毅的声音从远方响起,带着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寄奴,真的是你吗?”

    刘裕抬起了头,对着刘毅微微一笑:“希乐,好久不见。”

    刘毅身前的众多护卫,皆是北府老兵,刘藩,刘粹,赵毅等悍将皆在其中,这些人看着刘裕,脸上都现出喜色,不管刘毅与刘裕的关系如何,他们都在战场上有过过命的交情,看着刘裕,众人齐声大呼:“寄奴,寄奴,寄奴!”声音洪亮,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血火纷飞,刀光剑影的战场。

    刘裕对着身边的刘道规点了点头:“小弟,咱们回家再叙亲情,现在大哥去会会他们。”

    刘道规用力地点着头:“大哥你先做正事。”

    刘裕笑着大步而行,边走边摘下了斗笠,他的神色平静而坚毅,一如多年前,那一个个生死相交的战场之上,那个带着大家在漫天的箭矢中一往无前的北府军军官,他一边走,一边用力地用右手击着左胸,如同战前以剑击盾的鼓舞士气之举:“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所有的北府军士们都跟着齐声吼道:“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一遍一遍,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让人听了,血都在燃烧。

    刁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问号地看向了边上笑而不语的刘毅:“他们在喊什么哪,我怎么听不懂?”

    刘毅笑道:“那是咱们打仗时吆喝的口号,就是你是我儿,我是你爸爸。”

    刁协气得嘴都歪了,手舞足蹈地在马上一通比划:“全都给我停下来,身为朝廷公人,如此粗俗不堪,成何体统!”

    护卫们的口号声暂时停止了,但所有人都面带笑容地看着刘裕,不管现在的身份如何,那曾经在一起生死与共的袍泽之谊,是永远也不会过时的。

    刘裕看着刁协,微微一笑:“刁长史,这回我知道,你已经是正牌的南徐州长史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北府军立功将士的身份,我确实应该向你下跪。”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突然冷芒一闪:“不过,既然刁长史是朝廷命官,地方大员,就应该自重身份,您在这里这样公然地诬陷一个为国立过战功的老兵,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权力?”

    刁协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孤身没于敌军,三年来音讯全无,本官说你叛国投敌,也没什么过分的,总不可能你一辈子回来,就一辈子认你还是北府老兵,战斗英雄吧。汉朝的李陵不也是孤身没于敌,不也是不通音信,但汉武帝不还是知道了他投敌叛国的事吗?”

    刘道规突然大声道:“刁长史此言大谬。汉武帝一开始并不知道李陵的音信,还以为他为国战死了,下令褒奖,直到几年之后,汉朝出使匈奴的使臣回来报告,说看到李陵在匈奴,即使如此,汉武帝还不敢确认,连派了好几拨使团,加上民间以商团为掩护的间谋,去匈奴刺探李陵的下落,这才知道李陵没死。”

    “到了这步,汉武帝仍然顾念李陵一家的忠烈和李陵的战功,派使臣去想赎回李陵,但中了匈奴的反间计,以为李陵在为匈奴练兵,教他们破解汉军的战法,这才一怒之下杀了李陵全族,酿成大错。后来才知道,为匈奴练兵的不是李陵,而是另一个李姓军官。”

    “但如此阴差阳错的误解,成为千古奇冤,连编写史记的太史公,都因此对汉武帝颇有微词,你拿李陵的事来比我大哥,是不是过分了?且不说朝廷根本没有派人去追查我大哥的下落,就算查到了一时因为情势所迫,困于敌国,难道就是投敌叛国了?请问我大哥做了什么对不起大晋的事情,要落得这样一个定性?你刁长史敢对你这句话负责吗?”

    刘道规的话,义正辞严,配合着他充足的中气,响亮的语音,还有那果断的手势,呛得刁协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连白粉都盖不住他现在的脸上颜色了,就连他的护卫中,也爆发出了一阵叫好之声。

    刁协一阵气急败坏,厉声道:“够了,刘道规,不要以为你读了几本书,就能跟本官讲什么大道理了!刘裕是否投敌的事情,暂且不作定论,刘裕,本官问你,你这几年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事情?”

    刘裕微微一笑:“刁长史,这些事情,是你应该问的吗?你可别忘了,我是北府军的军主,这些年的行踪,经历,就算汇报,也是跟北府军的长官汇报,到时候我是英雄还是叛徒,自有公论。”

    刁协咬着牙:“那你不去找新任北府军统领,领扬州刺史,都督五州诸军事的王恭王刺史,却是一声不吭地潜回京口,想做什么?难不成,你想接走你的家人,逃到番邦外国吗?”

    刘裕缓缓地探手入怀,掏出了一封公函,在刁协的面前亮了亮,公函的末尾,一个鲜红的大印,映入他的眼帘,正是镇北将军府的公印,只听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刁长史,王镇军已经在南徐州刺史府了,他新官上任,要来视察一下北府军的将士们现在过得如何,在他让我回家看看之前,和他在一起的刁刺史托我向你带话,就说你娘叫你回家吃饭。”

    .。m.



    刁协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终于,还是恨恨地一挥手:“我们走!”他说着,转身打马便走。

    护卫们全都齐齐地转过了身,踏着军步,随刁协而退,可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刘裕,眼中尽是不舍之色。

    刘毅对着刘裕在马上行了个军礼,也跟着离开,刘裕以手按胸,行了个军礼,久久,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拐弯之处,才缓缓放下。

    刘道规走上了前,对着刘裕笑道:“大哥,这些年你去了哪儿?怎么连个信都不来报,想死我们了。”

    刘裕点了点头:“一言难尽,回去慢慢说。对了,这刁协今天是想来做什么?咱们京口这里,不是一向不对吏员和将士家里征税的吗,这是国法啊。”

    刘道规叹了口气:“大哥这些年不在大晋,对新的法律不明白,就是前几个月,相公大人过世之后,朝廷有了新规,说是三年前的战功不算了,只有三年内有过斩首得爵以上的战功,才能免税。”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么说,咱们北府军将士前些年淝水之战和邺城之战立的军功,都不算了?”

    刘道规摇了摇头:“是淝水之战的因为过时而不算,邺城之战,是在三年之内,但是那是败仗,朝廷说,败仗就不算军功,只给基本抚恤。”

    刘裕双眼圆睁,拳头紧紧地握到了一起:“什么?我们将士们浴血奋战,舍生忘死,就因为打输了,连军功也不算了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那刁氏兄弟说,这一战就是因为将士们抢东西抢输的,反正已经抢够了,国家没要回去就不错了,还想要封赏和免税,那是做梦!”

    刘裕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难道就没有人起来带兄弟们抗争吗?咱们京口汉子,从来是铁骨铮铮,什么时候给人这样欺负过?刘鹰扬呢?还有别的将军们呢?他们在做什么?!”

    刘道规摇了摇头:“刘鹰扬在战败之后,被追究责任,免为庶人,别的将军也多半如此,最好的孙无终将军也是降职留军,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有刘毅刘希乐…………”

    刘裕叹了口气:“我看到了,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现在却跟在了刁协的身边,虽然我在草原上就听到了这个消息,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是根本不信的。”

    刘道规恨恨地说道:“现在会稽王和王国宝成了尚书左右仆射,大权独揽,连玄帅也过世了,谢家现在无人在朝为官,谢琰为父服丧,闭门不出,北府军,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听别的大哥说,邺城之败,刘毅有重大的责任,大概也是因为想要脱罪,才投靠的刁家,毕竟,现在刁氏兄弟,可是会稽王的红人。”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刘毅这样,跟在刁家兄弟身后来压京口的北府兄弟,就不怕寒了兄弟们的心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是啊,本来檀大哥,魏大哥他们挑头,准备进京请命的,还找了刘穆之来写状书,准备托王镇军送上去,但是刘毅却说,我们这是聚众作乱,不会有好结果,生生地给压下去,结果其他几位大哥都气得去找还在军中的刘敬宣,说是要去邺城刺杀慕容垂,为你报仇,一来是为你寻仇,二来也是不想留下来受这鸟气。后来刘敬宣告假离开,这事也就没了下文,那些可以带头的大哥们都干脆搬回了军中,训练新兵们去了。”

    刘裕正色道:“这回我急着回来见王镇军,没有回军营,错过了和各位兄弟们的相聚,不过我想,很快就会和他们见面的。走,咱们先回家,娘和二弟,还好吧。”

    刘道规叹了口气:“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这一去不归,整整十年,娘天天盼你,夜里流泪,眼睛都快要哭瞎了。”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忠孝不能两全,是我对不起他,走,道规,现在咱们就回去,给娘磕头!”

    片刻之后,刘裕的家。

    与十年前相比,这座家宅,气派了很多,原来的土屋草篱,变成了瓦房木栅,地方也宽敞了许多,得益于刘裕在历次战斗立的功受的赏赐,刘裕的家比以前阔气了很多,即使在普遍有些家产的这京口,也算是个小康之家了。

    刘裕的后娘萧文寿,穿着一身缮丝衣服,满眼含着泪水,看着在面前跪着磕头的刘裕,不停地说道:“寄奴啊,我的寄奴啊,你终于回来了啊。”

    刘裕磕完了最后一个头,双眼之中泪光闪闪,看着萧文寿,声音都哽咽了:“娘亲,孩儿不孝,一别经年,至今方归,给您老人家磕头来了。”

    萧文寿激动地点着头,指着站在一边的刘道怜,刘道规两兄弟,连声道:“老二,老三,你们的大哥回来了,从今以后,你们兄弟要齐心,再也不分开。”

    刘道怜也已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但仍然是跟小时候一样,拖着鼻涕,憨笑道:“大哥,来了,来了就别走了啊。”

    刘裕笑着站起身,掏出手帕,象小时候一样,擦着他的鼻涕:“不走了,不走了。”

    刘道规看了一眼萧文寿,上前扶住了刘道怜:“二哥,大哥刚回来,我们去给他摆桌宴席去,让娘和大哥说会儿话。”

    刘裕微微一笑,他知道这是三弟给自己留了个说话的空间。

    当刘道怜和刘道规离开之后,刘裕的神色变得忧伤,叹了口气:“二弟小时候落下来的病,就没法治了吗?”

    萧文寿的眼中盈满了泪水:“都怪我,没有操持好这个家,小时候没让老二吃够奶水,才会这样,我,我对不起老二。”

    刘裕咬了咬牙:“我这辈子一定会遍寻名医,治好二弟的。”

    萧文寿叹了口气:“寄奴,这些年,你究竟去了哪里,有人说,你叛国投敌了,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现在只有我们母子二人,当着你爹的灵位,你可不能说假话啊。”

    刘裕站起身,以手指天,朗声道:“刘家子孙刘裕,在此对着祖先的英灵发誓,孩儿从未有过叛晋投敌之举,若有半字虚言,天打雷劈,人神共弃!”

    .。m.



    萧文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喜色,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虽然顽劣,但只要立誓,那是不会有半句虚言的。既然敢这样立誓,那一定是没有通敌叛国了。这也是折磨了她几年的一个谣言,终于让她的心中一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彻底地放了下来。

    刘裕转身看向了萧文寿,跪了下来,正色道:“娘,孩儿也不瞒您,邺城一战,北府军受奸人陷害,陷入绝境,有全军覆没之虞,我为了救出兄弟们,留下来断后,但力战之后,仍然不敌燕军,为了保护其他战友撤离,我只有暂时答应燕主慕容垂,留在燕国,换取兄弟们的撤离。”

    萧文寿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那就是陷没于敌,可只要你不为燕国效力,为害大晋,就不算是叛国投敌。但是,你应该把这些事情回来向大晋的皇帝,和朝廷报告啊,这样一来,哪会有那些谣言四起呢?”

    刘裕摇了摇头:“陷害北府军的人,位高权重,连谢相公大人和北府军上万将士都被所害,我孤身陷在敌国,根本无法辩解,只有等待时机,能回来洗清冤屈,更是要向那些害过我们,现在仍然在祸害大晋的阴谋家,野心家复仇!”

    萧文寿睁圆了眼睛:“大郎,你是想说,那些个恶人,现在还在?”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而且他们已经掌握了大权,我在燕国之后,不愿为慕容垂效力,于是跟他约定,去草原,为他想办法讨伐那些反对他的蛮族部落,但暗地里,我是在挑选一个可以引以为援手的朋友,起码,不会背叛大晋。”

    萧文寿激动地说道:“这才是我家大郎,永远忠于国家,没让老刘家丢脸。”

    刘裕叹了口气:“可是即使孩儿在草原上,那些个阴谋家,仍然如附骨之蛆,追到了草原,孩儿与之几次交手,终于逼他们同意,不再继续向我出手,还要帮我洗清通敌的冤屈,这才能回到大晋,若非如此,孩儿还不知何年何月,能和母亲相见!”

    萧文寿的眼中泪光闪闪:“我苦命的孩儿,这些年,真的让你吃苦了。娘只有最后一件事放心不下,你以前和王姑娘的婚事…………”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目光变得黯淡起来:“我对不起妙音,连累她遁入空门,欠她的情,只有下辈子再偿还了。娘,我今天来见你,是有一件要事要问你,孩儿年幼之时,先父是不是曾经跟村南的臧家,有过指腹为婚的事?”

    萧文寿先是一愣,转而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一时酒后戏言罢了,当时你父亲跟很多同僚都开过这样的玩笑,臧家当时也是郡功曹,他家夫人怀孕之时,你父有过戏言,但是随着你的出世,你生母难产而亡,连你都被送往同族姨母家几年,这件婚事,就自然再也没有提及了。”

    刘裕咬了咬牙:“就是说,确实有过这一桩亲事,对吧。”

    萧文寿看着刘裕,满眼尽是疑惑:“你问此事做什么?”

    刘裕正色道:“娘,孩儿接下来要跟您说的事情,非常重要,请您不要激动,听孩儿说完,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年孩儿在刁家的银钩赌坊里,输了一大笔钱,而赢孩儿的,则是一个叫吉力万的鲜卑女子。其实,她不叫吉力万,她叫慕容兰,是燕主慕容垂的亲妹妹,也是给他从小一手训练出来的厉害间谍…………”

    两个时辰过去了,日头西垂,黄昏的余曦洒在堂屋里,萧文寿的表情,已经麻木了,今天,她已经受惊了太多次,这十年来,刘裕与慕容兰那惊天动地,曲折宛转的爱情经历,让这个见多了世间悲欢离合的老妇人,也唏嘘不已,当刘裕说出她现在已经化名臧爱亲,将成为自己未来的妻子时,她还是长叹一声:“小裕啊,慕容公主何等尊贵身份,肯为你受这种委屈,隐姓埋名,还要冒这生命危险,你可千万不能负了人家啊。”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必须要保证她,还有我们女儿的绝对安全。所以,她们的身份,绝对不能泄露出去。这点,现在在大晋,只有娘和王夫人知道,再就是那个神秘组织的阴谋家,但他们现在还想要利用孩儿,暂时不会把慕容兰的身份公开,所以,请娘千万要保住这个秘密。”

    萧文寿点了点头:“这点为娘清楚,你放心,大郎,这门亲事,娘亲自张罗,只是你真的放心,那些个天杀的坏人,会为你保密?你真的要跟这些坏人合作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他们是世家中人,想要暗中永远地执掌天下大权,可现在皇帝和会稽王想要亲自掌权,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毕竟我们大晋,皇权旁落已经有近百年了,所以他们挑起了皇帝和会稽王之间的争斗,就是要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不管谁当皇帝,都只能重新倚仗他们。”

    “北府军会是他们争夺的中心,所以他们留着我,就是为了以后方便控制北府军,大杀四方。孩儿假意答应与他们暂时和解,就是为了争取时间,不管怎么说,先回大晋,回到家中,慕容兰有出色的间谍才能,有她在,就能保护娘和弟弟们的安全。”

    萧文寿长舒了一口气:“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大郎啊,从小你虽然好勇斗狠,但为娘知道,你遇事极有主见,并非莽撞之人,这些年在外的经历,也让你更加成熟了。”

    “不过,你不要用老眼光看你的弟弟,二郎虽然愚笨,但三郎文武双全,一定会是你出色的帮手,还有你奶娘家的几个孩子,刘怀慎和刘怀肃,也都参加了北府军,接受了严格的训练,是远近闻名的厉害后生,俗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那刘毅就是用他一族亲戚,现在横行京口,你这次回来,也可以考虑让自己的血亲兄弟帮忙了。”



    刘裕笑了起来:“这正是我这回回来后要做的事情,京口这里,也需要重新组织起来了,谢家现在势力衰弱,保不了我们,只有我们自保才行。不过,刘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现在会变成这样?”

    萧文寿叹了口气:“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是太清楚,你还是跟你的同僚们多谈谈吧,回来后你跟我说了这么久,想必很快,你的那些个兄弟们就要找上门来了。”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到檀凭之的声音在外面高高地响起:“寄奴哥,寄奴哥在哪里?”

    刘道规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瓶子哥,家兄刚刚回来,正在跟娘说话呢,你有什么事,最好明天再来。”

    魏咏之的声音透出了一股子兴奋:“我就说嘛,寄奴哥一定会回来的,前几天阿寿送信回来,说寄奴哥这几天就会回来,我们还不信哩,没想到今天就成了真。我们,我们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要见寄奴哥,喝个痛快。”

    刘裕向着萧文寿行了个礼:“娘,我去见见我的兄弟们。”

    萧文寿微微一笑:“去吧,不要喝太多酒。”

    刘裕笑着长身而起,推门而出,只见在门外,已经站了一大堆人,檀凭之,向靖,魏咏之,孙处,虞丘进等老熟人领头,后面跟着一大堆年纪小个十岁八岁,与刘道规等人相仿的后生,一个个虽然身着布衣,但露在外面的肌肉都极其发达,一看就是经过了严格的军事训练而锻炼出来的优秀战士,这些人一看到刘裕出来,顿时兴奋地大喊道:“寄奴哥,寄奴哥。”

    刘裕大步而前,走到了门口,个子最高大的向靖第一个扑了上来,跟刘裕撞了个满怀,这座铁塔一样的身躯,这个八尺多高的巨汉,哭得跟个孩子一样:“寄奴哥,俺铁牛这几年天天做梦都在梦到你,俺就知道,你一定,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不会扔下我们这些兄弟不管的。”

    刘裕的心中一阵阵的暖流涌过,用力地拍了拍向靖的背:“铁牛兄弟,别哭,男子汉大丈夫,好好的不哭,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咱们喝酒去!”

    檀凭之笑着一指身后的几辆推车,上面放着几十坛烈酒,正是江北的名酒洋河,他大声道:“寄奴,这些酒,还是上次淝水之战胜利之后,朝廷赏赐给咱们的,我一直舍不得喝,本准备是等北伐胜利后痛饮,但今天,你回来了,咱们不醉不休!”

    刘裕笑着上前拉住了檀凭之的手,用力地晃了晃:“不醉不休!”

    两个时辰之后,村口的大树下,那一片开阔的空地,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下了几十条汉子,一个个捧着抱着手中的洋河酒坛,嘴里说着醉话,胡话和梦话,更是有些人已经打着雷鸣般的呼噜,檀凭之醉眼朦胧地看着对面的刘裕,不信地摇着头:“寄奴,你,你的酒量又涨了啊,以前,以前你喝酒可没,没这么厉害的。”

    坐在檀凭之身后的几个后生,正是他的同族,刘裕看着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笑道:“是你老了,还没你的这几个大侄子酒量好,瓶子,我看你可以从军中退伍,回家养老了。”

    檀凭之一听就激动了,满脸通红,摆着手:“胡说八道,我,我怎么就老了?我才,才刚过三十,还要,还要建功立业呢。阿韶,你说,你说叔老不老?”

    一个满脸横肉,胳膊上尽是飞鹰走马刺青的壮汉,正是檀凭之的大侄子檀韶,沉声道:“叔父正当年,怎么能说老了呢,寄奴哥,你开玩笑也要有分寸啊,咱叔最恨人提要他离开北府军了。”

    另一个个头差不多,也同样强壮的汉子,乃是檀凭之的另一个侄子,名叫檀韶,当年刘裕接他们过江时,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屁孩,这会儿已经长大成棒小伙子了,他叹了口气:“寄奴哥有所不知,自从河北之战后,上面的人大量地让咱们北府军的老兵回家,若不是小叔以前有过战功,又升成了幢主,只怕早就让人一脚踢出来了。象我们这些兵士,在北府军还没呆够呢,就给赶了回来。”

    刘裕点了点头:“看到你们,就象看到了当年的我们,你们练的很好,以后一定会是优秀的战士,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大家不要因为回乡而气馁,我向大家保证,在北府军中学到的一切,以后都派得上用场。”

    魏咏之的两片兔唇翻了翻:“寄奴哥,你就别骗这些小子啦,咱们也这样跟他们说了大半年,结果该回家还是回家,现在玄帅也走了,北府军群龙无首,只怕以后会不会保留,都成大问题了,也许,我们这些留守的老兵,也呆不了多久,这次我们来找你,其实除了叙旧外,也是想让寄奴哥带我们去个能发挥所长的地方,真要我们这些人解甲归田,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还要受那些个狗腿子的鸟气,我们会闷死的。”

    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免八爷所言差矣,王镇军来上任训话的时候说过,以后一定会再次北伐的,我们这些人,都有用武之地,我孟龙符可没有一天停止过训练,我相信,一定会有仗打,国家用得着我们!”

    说这话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神采飞扬,双目炯炯的壮汉,与其他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有所不同,他的身形非常矫健,刘裕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这个人明显练的不是步兵,不象其他多数人一样下盘粗壮沉稳,而其腰部肌肉,非常发达,也比常人要粗了两圈,显然,这是个极好的骑士,这点从他有些内八的双腿,也可以得到映证。

    刘裕笑了起来:“是老孟(孟昶)的大侄子孟龙符吧,我记得你,这些话,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叔父告诉你的?”

    孟龙符咧嘴一笑:“是希乐哥告诉我们的,他说他听到上面的消息,马上就要有仗打了,我们这些人,都有用武之地。寄奴哥,你这次和王镇军一起回来的,应该也听说这些消息了吧,给我们大家说说好不好?”

    .。m.



    刘裕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碗,看着一脸兴奋的孟龙符:“希乐真的跟你们这样说,很快就有用武之地了?”

    檀凭之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寄奴,龙符这孩子没骗你,希乐和彦达(孟昶的字)确实这样说过,就是前几天的事,当时我们听说你有可能要回来,都高兴得很,现在北府军成这样了,即使不解散也没啥前途,大家都想商量着让你带头,咱们去洛阳那里投奔朱序朱刺史,那边倒是有仗打,说不定还能建功立业。”

    魏咏之接口道:“可是希乐说,去洛阳那里没前途,而且朱序是以前桓家的人,又投降过胡虏,跟着他混没啥前途,他听王国宝说过,马上大晋就会有大的动作,咱们北府军作为天下第一劲旅,不缺建功立业的机会,要我们再安心忍一阵子,不管你回不回来,只要国家有事,咱们就可以直接上阵。”

    刘裕叹了口气:“这样的话,为何玄帅不跟你们说,为何王恭王镇军不跟你们说?希乐他现在的身份,到底是北府军的战士,还是刁家的副手,这点你们想过没有?”

    向靖睁大了眼睛:“寄奴哥,你该不会觉得希乐有问题吧。虽然你们一直不太对付,但毕竟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再说了,除了希乐哥现在当了南徐州司马,算是刁家兄弟的副手外,无忌哥也去了东海王府任中尉,也算是跟会稽王有了关系,这些算是他们混的好,有所高就,可并不是淡了跟咱们兄弟的情谊啊。”

    刘裕不动声色地说道:“好,酒也喝了,兄弟情谊也叙了,那我现在也该问问这几年来,我不在时候的事了,刚才我说过,这些年我在草原,助拓跋珪一统各部,也算是躲过了慕容垂的逼迫,能重回大晋,我是因为身陷敌国不得已,可是你们在大晋,为何不想办法重新北伐呢?要是你们能打过来,我说什么也会想办法从草原离开跟你们会合的。”

    虞丘进叹了口气:“谢相公和玄帅本来从邺城败归之后,曾经跟我们誓师,说是来年再次举兵,水陆并进,再征河北的,可没想到他们自己很快就重病缠身,这北伐之事也无从提起了,我们这些毕竟不是大将大帅,只是中层军官,总不可能哗变去自己打仗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们可以联名上书朝廷,请朝廷另选大将,哪怕是让朱序领兵,就算不能打回河北,起码只要北府军不撤回广陵,青州和河南之地,也不会就这么丢掉。这一撤,等于向天下告知,大晋无意经略北方,那些地方豪强会对大晋失望,而野心贼子也会趁机自立,就象现在这样!”

    魏咏之叹了口气:“这种事情,我们不是没想过,当时我们也曾经想联合起来去找各位将军们,让他们联名上书朝廷,起码能让朝廷看来,我们将士们的雪耻复仇之心,可是希乐却说,这时候刘鹰扬他们自身难保,谢家失势,连带着我们北府军都会给清算,这时候出头是找死,说不定还会给扣上哗变的罪名,我们的家人都在京口,不象以前那样可以不管不顾,只有暂时忍耐,等待时局有变化,才是上策。”

    刘裕冷冷地说道:“所以他就转投会稽王,王国宝那些人了,还给无忌,彦达他们也安排了这些出路?让你们留下来在北府军中留守?”

    檀凭之点了点头:“会稽王也看重北府军,也希望有军中后起之秀能以后帮他掌握军队,毕竟他手下没有会打仗的人,寄奴哥你不在,希乐自然就是咱们北府军新一代军官里的头面人物,人家拉拢他也在情理之中,不过希乐也一直给咱们北府军求情,阻止朝廷用京城的那些宿卫军大量地塞进北府,他说,只有咱们京口人,才能出最好的战士,也算是在刘鹰扬他们给解职之后,保住了咱们北府军的血脉,寄奴,你可能对希乐有点误会。”

    刘裕摇了摇头:“那这几年来,他这个司马是怎么当的?我记得很清楚,咱们这些人因为以前的战功,可以不用交税,也是全家免役,为什么我今天刚回来的时候,他跟着刁协一起,回乡收税征役?连我家三弟,都在被征之列。”

    刘道规叹了口气:“大哥,这是最近朝廷的新令,说是国家马上要有战事,准备北伐中原,所以需要再次加征税赋,以前的有功将士,只能管三年免税免役,而邺城之战都不算有功了。所以,我们京口这里,按法令是得交税的。”

    刘裕冷笑道:“连淝水之战这样的灭国之战,也没在京口加税,现在朝廷根本没有北伐中原的意思,如果真有,肯定是象当年谢家那样先行组建北府军,让退伍老兵们回到军中,而不是象现在这样地裁撤,这种借口,也就欺负一下你们不懂朝政罢了,刘希乐文武双全,熟知律令,他怎么可能也信这种话?”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一个年纪最小,只有十八九岁,还有些稚气未脱的青年,看起来比别的壮汉子们要瘦弱一些,可是双眼却是格外地明亮,讶道:“不会吧,这么说,希乐哥是在骗我们?”

    刘裕看向了说话的人,笑道:“你是瓶子的族侄,叫檀道济的是吧,你小时候刚来京口时我就见过你,怎么,你也入北府军了?”

    檀道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不到寄奴哥还记得我这个小子啊,真是惭愧,我进北府军就是凑数的,样样稀松,比不过各位大哥。”

    檀凭之哈哈一笑:“你小子就别谦虚了,论武功或者你不算突出,但论兵法韬略,这里的后辈中没一个能比得过你的,就连刘鹰扬都多次夸你呢。”

    他说着,笑着对刘裕说道:“我家这个小侄啊,自幼爱读兵书,谈及用兵,连我都说不过他,有空的时候,你得露两手给他看看,让他知道什么才叫兵法大师,免得不知天高地厚呢。”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檀道济:“那么,道济兄弟,你既然通兵法,就来分析一下,当前大晋,会有什么战事要用到我们北府军呢?”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