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循的眉头一挑:“刘裕,这是你的决定,你可别后悔。”他说着,转身就走,头都不回一下,十余名剑士紧随其后,直向金墉城方向而去。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为了你的原则,放弃唾手可得的北伐大业,狼哥哥,你这个决定,真的不会后悔吗?”
刘裕看着卢循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我之前没有想到他的野心这么大,现在他连天师道的传承弟子都没当上,就能驱使万人的生死,眼皮都不眨一下,若真的一朝大权在手,天下万民必将万劫不复。我原来以为他只是在中原一带收买人心,可是现在才发现,天师道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这些邪药,他们不敢在江南的大晋之地滥用,只敢在新攻取的土地上,以无辜的百姓作为药人,大晋朝廷和那些世家,根本不会管新取之地的子民死活,这才是卢循想要的。”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但他说过,如果人都死光了,他要这些地方也没用,卢循和桓玄是一种人,想的是权力和皇位,并不是完全的宗教疯子,你跟他,还是有合作的可能。”
刘裕正色道:“我宁可此生不再北伐,也不想看到无辜的百姓被他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怪物,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必须上报朝廷,要阻止天师道的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那些远在建康城的达官贵人,怎么会管这些中原子民的死活?而且,你没觉得事情有些古怪吗?天师道怎么会一下子有如此可怕的力量,不仅可以驱使中原十几万百姓,更是能有这么大量的长生药丸,只靠他们三杰的力量,怕是不够的。”
刘裕沉重地点了点头:“这正是我一定要和卢循分道扬飚的根本原因,我几乎可以很确定,在他的身后,有黑手党的力量,青龙死后,卢循一定找了新的靠山,不知道是那几个巨头中的哪一位,不过从朱雀表现出的能力来看,他这样的人如果和卢循勾结在一起,那什么事都可以做得出来。我如果继续跟卢循合作,等于是给这些阴谋家占领更多的土地和不受朝廷控制的人口,到时候他们无论是想用长生人加入内战,还是把这北方之地割据出去自立一方,都不在话下了。”
慕容兰沉默半晌,说道:“其实,我一直想跟你说,也许,也许王妙音的提议,你应该重新考虑一下,跟黑手党合作,是你最快能实现自己目的的一条路,只有你拥有了绝对的实力,才可以大声对他们说不,这次你来中原应该看得清楚,前方步步危机,现在连天师道都能靠洗脑加上邪药,在中原有成军的能力,至于桓玄,也一定可以借这次机会重掌荆州,你的竞争对手们都在加快动作,而你如果再不抓紧,只怕大业难成了。”
刘裕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爱亲,别的都可以商量,惟独这件,没有讨论的余地,黑手党要的是世家天下,需要一场内战来清洗新兴的世家和势力,不仅是我们北府军,其实天师道也在他们清洗之列,卢循可以跟他们互相利用,因为他本身是个北方世家子,需要借助黑手党的力量来上位,但是我不可以,因为我连这个世家子的身份也没有,跟他们本质上不是同路人,所以断不可能走到一起,无论朱雀如何承诺,我都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而已。”
“而且现在情况有了新的变化,天师道的手段之凶残,对人心控制之深,是我从没见过的,黑手党也许只是要维持他们世家的利益,但是天师道,要的恐怕是一个所有人都要对他们绝对服从的世界,如果不听号令,那今天可以做长生人,明天可能会有更邪门更凶残的毒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起黑手党来说,这是更危险的敌人,万不得已时,我宁可跟黑手党合作,也要将这些妖贼彻底铲除。”
慕容兰微微一笑:“那你拿什么去铲除呢?今天这一战,你守住了洛阳,打退了慕容永,但你得到了什么好处?那些百姓不会感激你,而会感谢卢循他们相救,觉得是神教的祖师爷显灵,而死在城外的这些人,也是兵解登仙,得到了长生。”
“这一战,你的兄弟们折损了一百余人,可他们什么也不会获得,甚至连正常军功的赏赐也没有,如果你想趁胜追击,继续北伐,你的军队呢?你的粮草呢?这些都是你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说道:“我还没问你,金墉城那里最后战事如何,北城那里怎么样了?”
慕容兰正色道:“北城的西燕军是刘显指挥的,也是你的老熟人了,他用兵也够狠,看到南城的攻城部队被城中的投石机猛砸,就把本方的投石机前移,逼迫手下强攻,情势一度很危急,但是关键时刻,徐道覆率五百弟子,从夹壁墙里杀出,西燕军万万没想到城墙还可以翻转,还有伏兵,给打了个措手不及,而刘毅和何无忌率军也从地道杀出,几路夹击,打掉了那些投石车,刘显眼见破城无望,只好收兵了。”
“现在慕容永已经逃回去和刘显汇合,我来的时候,他连大营都不敢进,直接带着千余甲骑俱装向北退去了,刘显也是收拾残军北撤,城西的大营里,粮草辎重都不要了,可见这一次的长生人,给慕容永造成了多大的恐惧。”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慕容永害怕了,居然逃得如此狼狈,我们必须全面追击,并州可以一鼓而下,爱亲,麻烦你马上去你大哥那里一趟,按我们之前商量的,请他出兵与我联手消灭西燕,我可以把战胜之功让给慕容宝,帮他解决你们的继承人位置之争,但是并州之地,必须要给我。”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他是不会把并州给你的,尤其是你没有足够的实力,他更不会拱手让人。”
刘裕转身就向着洛阳城走去:“我去劝朱序出兵北击并州,你大哥那里,就麻烦你多费心了,我们在黄河北岸再会。”
洛阳城头,朱序与刘裕并肩而立,最近的护卫都退到了百步之外,给两个人留下了充分的谈话空间,朱序看着大开的城门,人流如过江之鲫,推着车,拎着包裹,欢天喜地地出城而去,而身着蓝色天师道弟子袍的那些人,在这些人群中格外的醒目,一路之上,诵经唱符之声不绝于耳,让人会产生这洛阳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道场的怀疑。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战,我们真的赢了吗?”
朱序摇了摇头:“恐怕只有卢循才是真正的赢了,就连董昌都信了此战是天师道人舍生忘死打赢的,不得不说,这些妖人们蛊惑人心的能力,还有让这些普通百姓们相信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继续用这种能力,把中原和北方变成他们的,如果真的让卢循得到了他想要的官职,有了合法的传教条件,那更加不可遏制了。”
朱序叹了口气:“有关天师道在中原发展迅速的奏章,我已经上了十几道了,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可是朝中无人理会,只怕是他们背后有人,才得以如此发展迅猛,我作为一个豫州刺史都做不到的事情,调不来的钱粮,药材,他们却是予取予求,今天这一战,就是他们向天下展示自己力量的一战。老实说,惊到我了,甚至比起当年在淝水见到你们大破百万秦军的时候,还要震撼。”
刘裕点了点头:“朱将军,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现在的您,身为豫州刺史,却是政令不能出洛阳,几乎在这中原独守孤城,这样的现状,您能满足吗?”
朱序摇了摇头:“换了谁也不能满足的,刘裕,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可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想北伐,就象我在你这个年龄时想的一样,但我必须要告诉你,北伐不是这么容易的,更不是靠了一腔热血就能成功。我曾经亲自经历过桓公的北伐,也参加过谢相公的北伐,最后都是功败垂成,我的这一腔热血,也早已经冷了。”
刘裕正色道:“朱将军,您有大功于国,有大才于世不应该这样消极的,这些年大晋几乎失掉了上次北伐所有的战果,惟独中原之地得到保留,就是靠了您在这里的坚守,您的功劳,您的奋斗,那些朝堂之上的世家,大臣们故意视而不见,但我刘裕是清清楚楚的,要说现在大晋让我最敬佩的人,您绝对是其中之一。”
朱序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把我捧得这么高,我自己有什么能力,我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上次谢公的北伐,真正的主力是北府军,他真正的想法也是打过黄河,占领河北,顺势进图关中,而我们这里,不过是趁着前秦溃退的时候,捡了不少失地罢了,后来你们在邺城战败,北府军一退千里,让本该成为二线的我,反倒顶在了最前沿,我这个刺史,也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进取无力,只能退保疆土不失了,毕竟洛阳是大晋的故都,不能在我手上失去。”
说到这里,朱序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刘裕,我毕竟曾经兵败被俘过,这是我一生洗不净的耻辱,之所以当时没有自尽殉国,就是想留得有用之身,再图回报大晋,终于,在淝水让我得偿所愿,但这毕竟是我此生洗不净的污点,朝廷虽然升我的官,但那些真正掌权的人如何看我,我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论如何,不能让洛阳在我的手中得而复失。”
“我很感谢你这次助我守下了洛阳,我也知道,你想趁着慕容永兵败,一路追击,甚至收取并州,但是这个打法太冒险了,现在你跟卢循翻了脸,天师道会成我们在中原最危险的敌人,稍有不慎,洛阳就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这个风险,我冒不起。”
刘裕摇了摇头:“卢循他们毕竟是大晋的子民,不敢象慕容永这样明目张胆地直接攻打洛阳,这点朱刺史可能有些过虑了。”
朱序叹了口气:“你也见识到了卢循的手段,给人服药,能让上万人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真正想要的,是我这个豫州刺史的职务,有了官身,他的传教,布道,扩展势力的举动,都可以顺理成章,如果我离开了洛阳,他可以先让开东面,放翟氏丁零和张愿的兵马来抢占洛阳,然后再赶走他们,这样他就成了光复洛阳的功臣,而我就是失地的罪臣,我个人得失生死是小事,可要是中原就这样落到了卢循的手中,那大晋就危险了!”
刘裕微微一笑:“朱刺史一片赤心为国,晚辈敬佩不已,但是您所担心的事情,我早有应对之策,我在动身之前,已经安排了后备兵马来援,他们会接替您的部队守住洛阳,绝不会被卢循或者是别的胡虏所图。”
朱序讶道:“你现在能调动大军?”此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妥,毕竟,前几天刘裕借梁州兵马痛击西燕王次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勾了勾嘴角:“是毛刺史的部队吗?现在听说关中有变,窦冲,杨定都对汉中虎视耽耽,他的军队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防区,来守我这洛阳吧。上次帮你都只是速打速回,这次更不可能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朱刺史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梁州兵马,而是有两路强援,足以保住洛阳,威慑所有明里暗里的敌人,不敢造次。”
朱序的精神一振:“哪两路兵马?”
刘裕正色道:“一路是桓玄的荆州兵马,他本意是想调离弘农与陕郡的守军,造成洛阳门户大开,引慕容永来攻取洛阳,这样既收回了自己的荆州兵马,又能让您当替罪羊,但是现在我们大胜慕容永,他的盘算全部落空,为了争取更多的好处,我敢打赌,这个荆州世子,一定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星夜兼程向这里赶呢。”
朱序摇了摇头:“不一定吧,桓玄毕竟没有官身,无法指挥军队,郭铨和冯该二将也许可以以截击苻丕的借口把二郡的军队带离,但是要想渡过黄河北伐,那是需要朝廷的军令的,他们绝没有这个权力,桓玄的目的是回荆州掌军,证明自己在荆州的影响力,最后讨好王忱,为自己谋个职位,可绝不是擅自出兵北伐,他没有你这么高尚。”
刘裕微微一笑:“桓玄确实私心极重,但正是因此,他才一定会来,对他来说,不打无把握之仗,如果可能危及到他在荆州的地位,他是绝对不会冒险的,但是这一战下来,慕容冲精锐主力折损大半,谁都能看到趁胜追击,攻取并州的机会,桓玄也是一样,所以他一定会带领郭,冯二将的军队,甚至再带上襄阳的鲁宗之的人马,动员他能带走的所有荆州军,火速北上,绝不会让北伐的大功,落到别人手里。”
朱序沉声道:“可是王忱才是荆州刺史,他会允许桓玄这么干吗?”
刘裕正色道:“王忱和桓玄有同样的北上理由,桓玄是为了抢功,而王忱,则是为了抑制天师道在中原的扩张,所以,这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朱序的眉头一皱:“天师道跟王忱又有什么恩怨?”
刘裕微微一笑:“朱将军久在边镇,不知现在朝中的情况,天师道本是那刁逵兄弟,引见给会稽王的,一开始是为了他们这些高门世家,王公贵族炼制各种五石散,以方便行房之用,但渐渐地,会稽王发现天师道的这些人,有军政才能,胜过王国宝之流,于是就开始重用天师道中人,如此一来,本来一直得宠的王国宝,王忱兄弟,就平凭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所以王国宝借着自己的势力,把天师道教主孙泰,赶出了京城,也限制他们在吴地传教,这才有了孙恩,卢循,徐道覆这三杰来中原发展。”
朱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一战显示了天师道的实力,王忱会非常害怕,所以要出兵中原,赶走卢循等人?”
刘裕正色道:“这是一定的,王忱也不是草包饭桶,他知道天师道的危害和煽动力,但这次见识到天师道可以用药物创造出一支怪物军团之后,他是不可能继续在荆州坐视的,所以,只要朱刺史马上把今天这里的战况告知王忱,他是会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亲自提兵从江陵出发,与桓玄会合,共赴洛阳的。”
朱序笑了起来:“你觉得他会来把天师道赶走?恐怕没这个本事吧。而且,这样的事情,我作为臣子应该是直接向朝廷汇报,为何要告诉王忱?”
刘裕摇了摇头:“争夺人心他自然不如卢循,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有官身在此,如果朱刺史你向王国宝王仆射马上报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王仆射会第一时间找他的兄弟商量对策的,三天之内,援军就会出发。您还可以跟王忱单独修书一封,说你要提兵追杀慕容永,洛阳一带的防守,请他帮助协助,这是友军和邻州之间正常的公务请求,没有违规之处。”
朱序点了点头:“不管王忱会怎么来管理这些中原坞堡,从天师道手里争取人心,只要他肯带兵前来,或者桓玄带兵前来,就能守好后方了。你的提议很好,我会按你说的上表,写信。桓玄那里,要我做些什么通知他呢?”
刘裕笑道:“桓玄离这里不远,他一定早就派了斥候在这里侦察,不用你通知他,他自然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只怕前两天我连胜慕容永的先头部队时,他就开始观望和作北上的准备了。”
朱序轻轻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襄阳失守,我被前秦俘虏,只怕这会儿,我还会在桓玄的帐下作为桓家旧将效力呢。当年桓公功比天高,也产生了野心,我苦谏不得,最后被他冷落,想我朱家世代在荆州为将,我这辈子都跟随在桓公左右,却是那样的结果,现在眼看着少主又要走老主公的老路,我有义务提醒他,大是大非面前可不能犯错啊。”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朱刺史知道这些年桓世子做了些什么事,只怕你就不会这样想了,罢了,有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还是继续说另一路吧,那便是我们北府军的大军了。”
朱序的面露喜色:“难道你出发前就跟王镇军说好了,让他大军继进?”
刘裕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王镇军一心想让我留在广陵,助他重建北府大军,行晋阳之甲,清君侧之举。我就是为了避免让北府军陷入内战,才把军中这些老弟兄们带来洛阳的,事到如今,也不妨跟朱刺史明言了。”
朱序长叹一声:“王镇军为人忠正刚烈,但凡事操之过急,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曾经吃一个鸡蛋的时候,怎么也剥不下来那蛋壳,结果最后气急败坏地把这鸡蛋扔到地上,用脚踩烂,然后把这些碎蛋黄抓进嘴里吞下了肚,得意地宣称他还是吃到鸡蛋了,其父即此性格,王镇军与其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怕我大晋若有内乱,必是王恭的执念所引发。”
刘裕正色道:“所以我不能让他有北府军的力量,去行那清君侧之事,如此必然内战爆发,北伐也就无从谈起了。他本来对我来洛阳不报什么希望,但我这次真的成了事,那他绝不会坐视了,刘牢之已经招兵买马了很长时间,借着这次大破慕容永的机会,如果我们继续北上并州,那北府军也必然会再次出动,一雪前耻,这是为公。从私心的角度上说,王镇军也不可能坐视中原被王忱控制,就算是昌道之争的抢地盘,他们也都会不甘人后的,所以,旬日之内,两支援军必到,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追击慕容永,收复并州!”
朱序的双眼亮光闪闪,沉声道:“这些是你的推测,还是已经在发生的事情?我不能只因为你的这几句话,就让大军轻动。”
刘裕微微一笑:“您让斥候们一查探,自然会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大话。”
朱序勾了勾嘴角,说道:“很好,那我现在会整顿军队,收编此战中的俘虏,作好出兵的准备,若是真的如你所言,有大军前来接替洛阳的防守,我可以与你一起北上,但若是并不如你所言,那就恕老夫不能妄动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但愿我们的桓世子,动作能快点,再快点。”
南阳,宛城,郡守府。
这座座落在伏牛山南麓的平原,乃是连接中原与荆湘之地的要冲所在,天下交通,四通八达于此,春秋时期的唐,邓,陈,蔡等国,就在这块平原之上,见证了那八百年的人世沧桑,秦朝初利,秦始皇迁六国不轨之民于此,从此商贾云集,成为天下著名的商业都会,东汉建立,刘秀更是以南阳豪强取得天下,开国元从,大半为南阳出身,从此南阳更是有帝乡的美名,一跃成为天下一流的大都会和要郡。
自汉及晋,又是几百年过去了,这里却成了南北争霸时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头变幻大王旗,朝秦暮楚在这个时代的南阳,得到了更好的验证,而现在站在南阳城头的,却是一位身材修长,穿着上好的,纹绘着精美图案的贵公子,即使是戎装在身,那一种公子哥儿的顶级贵族范儿仍然无法掩饰,跟身边一帮肌肉发达,满身臭汗,五大三粗的丘八们,形成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对比。
贵公子轻轻地抚着城头的一处垛口,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灵宝到此一游”的字样,他长叹一声,喃喃道:“南阳,宛城,先父大人带我来时,我才四岁,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但是,我桓灵宝又重新站在这里了!”
一个文士打扮,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笑道:“世子有上天庇佑,更有先主公大人打下的基业,成就大业,是早晚的事,这小小的南阳,又怎么可以满足您的雄心壮志呢?!”
桓玄哈哈一笑,拍了拍这个中年文士的肩头:“仲文,你的嘴可是越来越甜了,不过要是能把说好话的功夫更多地用在写军文号令上,那就更好啦。”
这个中年文士名叫殷仲文,乃是当世著名的文人,也是现任黄门侍郎,著名世家子殷仲堪的堂兄,殷仲堪和桓玄一向交好,就象他们的父辈殷浩和桓温,也是幼时同学,成年后也是一辈子同僚一样,而殷仲文才学满天下,曾经被名士评论:“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只是以前桓冲当政,不喜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纯文人,到了桓玄回荆州之后,这位老兄马上就弃了自己的小吏职务,跑来投奔桓玄了,而这样做的,绝不止他一个。
站在桓玄身边的另一个黄衣青年,三旬上下的年纪,右眼侧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手握羽扇,颇有一副军师高人的模样,此人名叫卞范之,乃是东晋初年的名臣卞壶之后,虽然文才功夫不如殷仲文,但也被公认为识悟聪敏,见美于当世,他是在桓玄流落建康的那几年与之结交的,当时就一眼看出了桓玄身上的勃勃野心和荆州世子的身份,宁可放弃了自己在建康当个小官的前程,也要追随桓玄,这几年,一直被桓玄放在鲁宗之的身边,既为谋主,也是监视鲁宗之,而这次的截杀苻丕,献功于王忱的点子,正是出于此公之手。
卞范之的眉头微皱:“主公,现在我们虽然袭杀了苻丕,但是这个大胜,跟刘裕在洛阳的胜利相比,显得没那么突出了,现在恐怕还不是收兵的时候,要跟刘裕抢时间,争取北伐,才是上策。”
殷仲文不屑地摇了摇头:“敬祖(卞范之的字),你可别忘了,主公现在既无官身,也无统兵之权,即使是截杀苻丕,也是借了郭,冯二位将军的兵马,这些兵,名义上是要归朝廷节制的,按理也是归荆州王刺史所有,违令出兵,已有隐患了,更不用说现在还要渡过黄河北伐,你的这些点子,都是让主公陷入危险的提议,最好三思而行。”
桓玄的眉头微皱:“仲文,朝廷根本控制不了荆州,而荆州刺史王忱,远在江陵,也不了解前线的情况,我继续用二将的名义北上,只说是顺势追击慕容永,并无不可,再说了,这里离洛阳这么近,军情火急,我就算说是为了援救洛阳而出兵,也没什么毛病。只是我并不确定,这时候要北伐,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刘裕就算在洛阳侥幸赢了一次,他有北上的实力吗?朱序会听他的话吗?”
卞范之正色道:“刘裕能让上千北府军老兵,千里追随他而来,绝非凡人,他的部下虽少,但忠诚可靠,这次胜利又能收得不少俘虎,中原百姓也会重新认识晋军的实力,趁着慕容永败退,并州人心不稳的时候北伐,正当其时,若是让刘裕收复河北之地,建立北伐大功,那一切都晚了,我们在前日的胜利,也会失色很多。”
殷仲文冷笑道:“不想让刘裕建功立业的人太多了,他没这么容易成功的,就算这次洛阳能胜,靠的也是天师道的力量,说来也是邪门,想不到这些妖人们,居然在中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刘裕要考虑的,恐怕是怎么跟天师道在中原争夺人心,而不是以现在手头这点力量北上,要不然,他前脚一动,后面那些妖贼说不定就造反自立,他就算占了并州,也是刘琨的命。”
桓玄摆了摆手:“好了,不要争了,你们的意思我很清楚,荆州确实是我们的根本,但是,不能在北方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也是我要确保的事,如果中原保持现状,朱序独守孤城,翟氏丁零和张愿虎视眈眈,那样最好,但若是让刘裕站稳了脚跟建功立业,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我已经请王刺史率军前来,与我共讨逆胡,建功立业!”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主公您让王忱亲自亲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跟属下商量一下呢?”
殷仲文哈哈一笑:“卞范之,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主公的事还要事事向你请示不成?”
卞范之咬了咬牙:“这是重要的大事,现在王忱毕竟是荆州刺史,而您连官身也没有,还需要通过他向朝廷上表来举荐您做官为将,如果让他来南阳,那性质就变了,变成他是您的属下啦。现在,还不能这样刺激王忱。”
桓玄淡然道:“不是我命令他来,而是他自己要来,中原的事情我告诉了他,他已经按捺不住了,而且,他要借助我手中的兵马,所以,就是他来南阳,而不是我去江陵。”
卞范之突然双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王忱见不得天师道的人在中原站稳脚跟?”
桓玄笑道:“没错,就是这个原因,对我们来说,刘裕是大患,可对王忱来说,他的头号死敌就是跟他王家兄弟在会稽王那里争宠的天师道,尽管孙泰不在中原,但是卢循这小子此战尽显实力,弄不好直接盯上了豫州刺史的位置,那样王家兄弟们想要内控朝权,外掌强藩的计划可就泡了汤,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让天师道成事,所以借着出兵洛阳,去清洗天师道在中原的势力,是王忱必须做的事。”
卞范之咬了咬牙:“那是王忱的事,对主公又有何好处呢?趁机拿下并州,取得北伐大功,才是您应该做的,且不谈跟王忱的高下之分,就说让他过来分功,也不是好的选择。”
桓玄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没有官身嘛,所以需要王忱的帮助,再说北方胡虏凶悍,就算慕容永新败,我们想要一口气吞下并州,也非易事,万一失利,就把责任推到王忱和朱序的身上便是。”
殷仲文笑道:“主公实在是高明啊,只是那刘裕,当如何处置呢?”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跟刘裕的恩怨这么多年,所谓君子无恩不报,无怨不报,也该是时候了,一切,等我见过了王忱,再作决定。”
正说话音,一个肌肉发达,壮如熊罴的大汉,披甲而至,此人满脸横肉,面相凶狠,走路带着一阵风,即使是十步之远,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人极不舒服,却正是桓玄的那个堂侄,荆州猛将桓石虔之子桓振,勇力冠绝荆州,武勇不减乃父。
可是桓玄却很不喜欢他的这个侄子,因为在他的身上,多少能看到刘裕的影子,那几乎已经成了他一生的恶梦,至今午夜梦回之时,仍然会是一身的冷汗,咬牙切齿,连带着看着这个同样高大魁梧的桓振,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桓玄冷冷地说道:“何事如此匆忙?”
桓振行礼道:“荆州王刺史,已经带着少量护卫,亲至南阳,就在城外。”
桓玄的脸色一变,他是前天给王忱报信的,没想到两天时间,这个丑鬼就奔来了,其焦急之心,昭然若揭,他连忙转头对着身边众人说道:“快,快带上苻丕的首级,还有那些重要的俘虏,咱们去迎接王刺史大驾。”
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官袍在身,神色冷峻的王忱,骑在马上,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身布衣的桓玄,面带微笑,捧着手中的一个木匣,王忱勾了勾嘴角,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平静,说道:“桓玄,你可知罪?”
桓玄摇了摇头:“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草民啊?!草民就应该守草民的本份,私调军队,占据州郡,这是造反之举,如此大罪,你没点数吗?”
桓玄微微一笑:“位卑未敢忘忧国啊,苻秦伪逆南犯,西燕虎狼紧随,家国危急,草民虽无官身,但有一腔报国热血,于是到了弘农,陕郡的郭,冯二位将军处,参谋划策而已,现在大功告成,贼首伏诛,草民正要献首给王刺史呢,若不是中原情况有变,草民也不敢麻烦刺史大人亲来南阳一趟。”
王忱冷笑道:“伶牙利齿,好口才,桓玄,你说你一个草民,没有官身,却可以让堂堂两个朝廷将军,一方镇守听你的话,这是功,还是罪呢?”
桓玄淡然道:“一如王刺史和尊兄当年,也无官身,却可以在会稽王面前出谋划策,策划国事,今天不也成为封疆大吏,一方主宰吗?草民仰慕王刺史已久,今天之举,不过是效仿大人当年的旧事而已。”
王忱的脸色一变,怒容上脸,恶狠狠地直瞪桓玄,桓玄在那里面带微笑,捧着手中的木匣,神色如常,久久,王忱才慢慢地转露笑容:“不愧是桓温的儿子,果然厉害,好吧,那就让本官见识一下,你这回取得的功劳好了。”
桓玄笑着把木匣放到了地上,打开了盖子,只见一个满是血污的首级,展现在了王忱的面前,辫发索头,双眼圆睁,满脸尽是不甘,可不正是那自立为君的前秦皇帝苻丕吗?
一旁被军士们押着跪在地上的几百名前秦的宗室,贵族,将校这些高级俘虏们,看到苻丕的首级,无不伤心欲绝,放声大哭,而两个小孩子,正是苻丕的两个儿子,都还不到十岁,更是哭得在地上打滚,几乎要晕过去了。
可是晋军这边,却是一片欢呼之声响起,所有的将士们,全都以剑击盾,以槊顿地,踏着军靴,高声喊道:“灭胡,灭胡,灭胡!”
王忱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苻丕,他是怎么死的?我大晋有过赏格,凡斩杀伪逆苻丕者,赏钱百万,赐爵县男。”
桓玄面不改色,说道:“苻丕是被草民亲手斩杀的,在场将士,皆可为证。”
话音刚落,在一边的晋朝军将的人群之中,一个壮硕的身形,奋力地排开众人,冲到了前面,双眼圆睁,几乎要瞪出血来,指着桓玄大骂道:“桓玄,当日全军将士都亲眼看到是我斩杀的苻丕,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你居然要抢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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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玄的眼皮跳了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丹凤眼,卧蚕眉,长须飘飘的大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若不是此人脸皮发黑,真的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关公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了,但桓玄仍然干咳了一下:“胡军校,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斩杀的是一个苻丕的替身而已,可并不是他本人,可即使如此,事后论功的时候也给你按斩杀敌军大将的功劳计算了,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可不要乱说话啊。”
此人正是世代将门,有神射手之称的荆州名将胡藩,刘裕当年来中原时,也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他看着桓玄,厉声道:“桓世子,你爹当年在世时就定立的咱们荆州军规,第三条就是不能在战场上夺人军功,抢人战绩,可你是怎么做的呢?这一战你一直在后面指挥,根本没有冲锋陷阵,这苻丕的首级,怎么可能是你斩杀的?我杀的人我认识,明明就是此人,怎么会是个替身?就连这个脑袋上缺的一只耳朵,都是给我一箭射掉的,他这才负痛落马,岂会是他人?!”
王忱顺声看去,果然,这个首级的左耳,残缺不全,似是给生生拉扯碎的,而不是给利刃刀剑一刀切下。王忱虽然也不习战事,但是从小还是经过了一些武艺的训练,一看便知,确实如胡藩所言,是给一箭射掉了耳朵。
王忱点了点头:“不管是荆州军法还是大晋军律,这夺人战功都是违反军纪的行为,桓世子,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胡藩抢道:“末将乃是南阳太宗鲁宗之帐下副将,由基军军主,胡藩是也。”
王忱笑了起来:“原来是有神箭手之称的胡藩,令尊在世之时,与我也有些交往,想不到治书御史的儿子,竟然会是如此猛将,现在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猛士开拓四方,可别让朝廷失望啊。”
胡藩用力地点了点头:“自当为国效力,不过,我的功劳和苦战,也要得到承认才是,不然,只会让将士心冷。”
王忱看向了桓玄:“桓世子,你跟胡军主是不是有些误会?最好能解开,不要留什么芥蒂,未来的朝廷,还需要你们能戮力同心,共创大业呢。”
桓玄微微一笑:“当时击杀苻丕的时候,很多人在场,战场上是千军万马,一片混乱,苻丕逃命的时候也不会把大旗一直带在身边,胡军主追杀的是苻丕的替身,没看到我手刃苻丕本人,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苻丕的卫士长杨秋,可是被我当场俘虏了,有他为证,自然一切水落石出。”
他说着,做了个手势,一个手脚都戴着重重锁链的高大战俘,从人群中被两个护卫架了过来,重重地推倒在地,他一下子就扑到了苻丕的首级边上,号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是臣护卫不力,没保护好您啊!”
胡藩哈哈一笑:“杨秋就是给我亲手抓住的,桓玄,这可是你自己找人证人,别后悔。”
王忱点了点头,对着杨秋说道:“你能听得懂汉话不?”
那杨秋擦干了眼泪,站起了身,用汉语回道:“我听得懂,也会说。你们晋人一向自命仁义,现在陛下已经身故,我们也被俘虏,请你们网开一面,放过我们,至少,不要为难那些无辜的女人和孩子。”
王忱冷冷地说道:“这要看你是不是说实话了。我是荆州刺史,你没有直接跟我说话的资格,哪位上来负责询问?”
殷仲文一下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向着王忱拱手道:“王刺史,下官乃是荆州别驾,推案断狱乃是份内之事,既然您有此命令,那就由下官来询问这个杨秋吧。”
王忱微微一笑:“原来是殷别驾,你的大名天下皆知,由你来问,自是最好不过,你开始吧。”
殷仲文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杨秋的面前:“杨秋,你是何人,在伪秦居何职务,当时在战场上,你身在何处?”
杨秋沉声道:“我叫杨秋,仇池人士,世代受秦王大恩,陛下,哦,不,应该是先帝了,先帝登位以来,我一向担任他的卫队长,在这次战场之上,我也一直护卫在他左右,他战死的时候,我就在身边,若不是中箭落马,无力行动,我一定会用这条命来捍卫他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伤心之事,又是一阵眼泪长流。
殷仲文摸着自己唇上的一抹小胡子,说道:“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人,你可认识?”
杨秋点了点头:“当然认得。当时在战场上我都见过。”
殷仲文笑着走到了胡藩的身前,把手往下一摆,指着胡藩的腰部位置,大咧咧地说道:“这位,姓胡名藩,豫章人士,他的祖父和父亲在我大晋当官,但都不是太大,而他本人,幼年父母双亡,无权无势,从军之后,靠着一些战功,也到了军主的位置,管着一千多人,算是个中层军官吧,应该与你的地位相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就象是在介绍一个奴仆一般。
胡藩对着殷仲文怒目而视:“殷别驾,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仲文微微一笑:“胡军主,咱们这得按规定,先表明各人身份嘛,你看升堂断案,不也得把原告被告先介绍一番嘛。”
胡藩恨恨地瞪了殷仲文一眼,却是无话可说,殷仲文走到了桓玄的身边,把手抬得高高地,语气也变得恭敬而崇拜起来:“而这位,则是我们大晋的名臣,南郡公桓温的世子,桓玄是也,桓公你应该听说过吧,三次北伐中原,功高盖世,长年为大晋镇守这荆州,门生故吏遍天下,受到无比的尊敬,而这位桓世子,就是他在生前指定的世子,还要我们这些荆州旧人,以后都要象尊敬他一样地尊敬桓世子,桓世子年轻有为,这次截击苻丕,就是他亲自领军打的仗。现在,你们都成了阶下囚,是死是活,就要靠我们大晋的高门贵族们的一句话。好了,杨卫队长,你现在老实回答我,当时在战场上,是谁杀的苻丕,俘虏的你?!”
杨秋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道:“杀先帝,虏我者,桓世子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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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藩气得一声怪吼,上前一把揪住了杨秋的衣领:“你这家伙,看清楚我的脸,当时是谁在战场上饶了你一命,是谁?!”
杨秋闭上了眼睛:“我只知道,杀我先帝的人,就是以后能再饶我们这些人性命的人,这个人,就是眼前的桓世子!胡军主,对不住了。”
胡藩把杨秋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抽出佩剑,直指殷仲文:“姓殷的,你这样诱导人的供词,就不怕良心不安吗?这样光天化日夺人军功,还有王法吗?!”
殷仲文吓得往桓玄的背后就钻,桓玄淡然道:“胡军主,你既然想跟我谈军法,那现在你抽刃公然威胁朝廷命官,按军法,该当如何呢?!”
桓玄的话音未落,两个熊罴一样勇武的大将,就已经抽刀立于桓玄的身前,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更是把胡藩围了起来,这二名大将正是当年护卫桓玄的两大悍将,吴甫之和皇甫敷,现在,二人已经成为荆州可以独领一军,镇守一方的中高级将官了,但是在桓玄面前,仍然是有主仆高下之分的,一看桓玄危险,也连忙抢上。
皇甫敷与胡藩一向交好,在战场上也是过命的交情,他的眉头紧锁,说道:“道序(胡藩的字),别冲动,别乱来,凡事好商量。”
胡藩的双眼血红,握着刀的手,在发着抖,血性男儿,视荣誉重于生命,给人这样当众抢功,跟给人夺妻杀父也没啥区别了,他一咬牙,把刀架在脖子上,心一横,就准备自刎当场。
桓玄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胡藩,你可想好了,你这一死,别人会怎么看你?!”
胡藩厉声道:“桓玄,你夺人军功,毁人清白,我宁为玉碎,也不与你共立于世,今天死在这里,就是证明你夺我军功之事!世人自有论断。”
桓玄哈哈一笑:“是吗?我既然可以让杨秋说出是我杀了苻丕,自然也有办法让世人知道你是想夺我军功不成,又想持刀威胁我,最后畏罪自杀。即使是王刺史,也会给我作个见证,您说是不是呢,王刺史?!”
王忱的眉头一皱:“桓世子,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本官不好插手,不过胡藩乃是壮士,人才,不要轻易地折损一员大将啊。”
桓玄笑道:“看到了没,胡军主,王刺史这次以刺史之尊,屈驾来南阳,是跟我有事相商的,他是万万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军主,就跟我翻脸。所以,你还是不要跟我争来争去的,对你没有好处。你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死了,世人也会笑你不自量力,而你的那几个未成年的小弟,还有你那些刚出生的小儿,以后谁来养他们,给他们前程呢?胡军主,做人可要想想自己的家族,想想妻儿兄弟,想想父祖的名声,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啊。”
胡藩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可是刀却有些拿不住了。
桓玄正色道:“你的本事,在战场上我看的很清楚,只要以后肯真心为我,为大晋效力,我保证,有的是功可以让你立,有的是大好前程。”
胡藩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刀,摇了摇头:“桓世子,你在荆州一手遮天,呼风唤雨,有的是精兵猛士为你效力,我胡藩自不量力,性格古怪,在你这里,怕是以后会误了你的大事,就此别过。”
他说着,把刀往地上一扔,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头盔,就这样放在地上,一袭布衣,转身就离开。
殷仲文恨恨地说道:“这个胡藩,不识抬举,竟然想当众行凶,主公,此风不可涨,一定要回头杀了他,不然以后谁会尊敬您?!”
桓玄摇了摇头:“现在是用人之际,再说我理亏在先,不可如此。”
卞范之也走上前,在桓玄耳边低语道:“胡藩是难得的猛士,这样逼走太可惜了,要不要让皇甫将军再去劝劝他?”
桓玄摇了摇头:“不用,我了解此人,他要建功立业,绝不会就这样回家种田的,王忱正要用人,只怕他转头就会投到王忱帐下,不过姓王的在荆州呆不了太久,胡藩也不可能以后跟他回建康,他早晚还会是我的人。”
说到这里,桓玄换了一副笑脸,走向了王忱:“王刺史,不好意思,我跟胡军主有些误会,让您见笑了,他其实在战场上也杀了一个苻丕的替身,却当成了他本人,我事后多次向他解释,他就是不信,回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王忱点了点头:“这些都不过是小事,击毙苻丕的功劳,我会向朝廷上报的,你放心,立此大功,想必朝廷一定会对你加官晋爵,多多封赏的。”
桓玄微微一笑:“那还得靠王刺史在朝廷那里为草民多多美言几句。草民愿意效忠王刺史,协助您管理好荆州,毕竟先父大人在此执政之时,也还有些旧部的。”
王忱笑着下了马,拉住了桓玄的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不是什么强龙,可你桓世子,在这荆州,就是比地头龙还厉害的,没有你的协助,我在荆州是不能完成朝廷重托的,你看,现在我就碰到了一桩棘手的事情,需要桓世子相助啊。”
桓玄微微一愣:“苻丕已死,而进犯洛阳的慕容永西燕军也已经给打退,还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呢?”
王忱看了一眼四周:“此非说话之地,咱们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开诚布公地聊聊吧,我想,这次谈话,对你我都非常重要,对未来的荆州,甚至对大晋的未来,都是决定性的。”
桓玄点了点头:“刺史大人是为了天师道还是为了刘裕的事情来呢?”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固然可恨,但天师道更是未来的心腹大患,我知道你恨刘裕,可是这回,天师道那些妖贼的麻烦更大,一个不留神,我最多辞官回建康,可是你桓世子的荆州,这份家业,可就有拱手让人的危险了。”
桓玄咬了咬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刺史,咱们进城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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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城,刺史府,大堂。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桓玄和王忱二人相对而坐,大案之后的郡守之位空置,而在下首的两个本属于长史和司马的位置上,二个跪坐着,所有的护卫和随从都远远地在整个郡守府外,只有院中的鸟雀叫声,唧唧喳喳,在二人的耳边回荡。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说道:“王刺史,你说天师道如果控制了中原,对荆州有威胁,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忱冷冷地说道:“天师道在平民百姓中的影响力,比想象的还要大,在中原不过数年,就让无数村夫愚妇肯舍命相随,这点难道世子看不到吗?你父亲和叔父在荆州经营数十年,未必有这个影响力。”
“如果让天师道在中原站稳了脚跟,他们势必会到处扩散,吴地有朝廷的法令严格禁止传教,他们无法扩张,北方是诸胡的地盘,抑道扬佛,他们也无法传教,只有这荆州,是他们可以自由来往的。”
桓玄的眉头一挑:“刺史大人,你可是荆州刺史,不会坐视这些妖道乱来吧,这是你的份内之事,我桓玄不过一介草民,能做什么?”
王忱哈哈一笑:“如果是以前,我确实可以挡住他们,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天师道在中原协助守城,大破慕容永,事后朝廷一定会对其作出嘉奖,给天师道的那几个妖道以官身,至少是允许他们在中原和荆州一带传教,到时候,我即使贵为刺史,也无法阻止了。”
桓玄冷笑道:“王刺史什么时候还要听朝廷的命令行事了?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如果想阻止,有的是办法不让一个天师道弟子进入荆州,又何必要跟我说这种话?”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世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别的地方,我或可说一不二,但在这荆州,我的政令不出江陵城,即使在这江陵城,也是靠了我从建康带来的一万兵马,才算勉强能控制局势,荆州之地,你父亲和叔叔经营数十年,无论是官吏还是将校,都惟你桓家命令是从,现在你叔父已死,而你的两个堂兄也病逝,桓家的大权,落到了你这个世子的手上,只有你肯跟我合作,我才可以在荆州执政,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说愿意为我效劳,希望这个承诺,能被你遵守。”
桓玄微微一笑:“我确实愿意为刺史大人效劳,但是刺史大人又能给我什么回报呢?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人,那么多追随我的桓家旧部,可不会一直跟随一个草民的。”
王忱咬了咬牙:“南郡相外加南蛮校尉,我都可以给你,相当于荆州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你看如何?”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这正是他父亲当年起家时的官职,有了这两个官位,可以名正言顺地驱使旧部,而王忱必然会给自己架空。他看着王忱,笑道:“王刺史出手可真大方,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不怕给我架空,成为傀儡吗?”
王忱摇了摇头:“我的目的不在荆州,你也知道,朝政才是我们王家兄弟想要的,现在我们王家最大的对手有两个,一个是站在皇帝一边,想要与会稽王作对的那些个昌明党徒,以王恭为首的扬州刺史,北府军镇军将军这帮人,他们成天都想着带兵入建康诛灭我王家一门,我来荆州,就是掌握这里的兵力,使其不敢妄动。如果你肯帮我,我能掌握荆州兵马,我们先下手为强,除掉昌明党徒,逼皇帝把大权完全交给会稽王和家兄,这样我就可以回建康了,而这荆州,到时候就会完全交给世子你,算是物归原主。”
桓玄冷笑道:“原来是要用我荆州兵去打北府军,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可是北府军的战力天下无双,我们又没有出师借口,如何做得此事?”
王忱“嘿嘿”一笑:“借口还不容易吗?王恭私自派刘裕去中原,聚众作乱,图谋不轨,还和天师道的妖人勾结,只要把这些理由往朝堂上一摆,加上家兄现在控制着京中舆论,还怕朝廷不下诏让王恭回京辩解吗?以王恭的性格,到了这步绝不甘心放弃手中的权势,必然会提前起兵造反,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反贼,那讨伐他的借口,不就有了吗?”
桓玄点了点头:“看来刺史大人设计这套害王恭的计策已久,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北府军强大,我荆州军就算全军出动,也未必是其对手,而且京口和广陵离建康只要两天路程就到,王恭若真的发难作乱,荆州兵马怕是来不及去讨伐啊。”
王忱笑道:“这些年,我们早就把北府军分割,让老兵回乡,而刘牢之新招募的那些散兵游勇,全是些见钱眼开的强盗,远非昔日的北府军可比,若真的好使,为何刘裕只带区区千人去洛阳,而不是几万大军呢?荆州兵马却是一直保持得很好,这点世子清楚,只要你肯答应,我们在动手之前,会让你率军三万,先行入京,拱卫京城,王恭想要动手,你可以先取京口,扼住北府军过江的通道,再以北府军老兵们的家眷相威胁,只怕这天下无敌的北府军,不出三天,就会作鸟兽散啦。”
桓玄平静地说道:“王刺史,你的设想很美好,可是事实未必会如愿,你说北府军和王恭是你的威胁,你这样对付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可是你别忘了,北府军真正厉害的,是刘牢之,刘裕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将们,你真的确定这样可以对付他们吗?”
王忱冷笑道:“刘牢之只要军权,可以收买,至于刘裕,哼,他不是要北伐吗?到时候我们让他北上并州,带着老兵们过黄河跟胡人厮杀去,万里之外的刘寄奴,又能耐我们何呢?所以,我这次星夜前来,就是为了跟你联手,用你的兵马,先北上中原,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
桓玄微微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王刺史来找我的原因,你的一万兵马,不足以控制中原,更不用说你不可能把这一万兵马全带来,最多带上五千,不然江陵都可能不复为你所有,以这点兵力,别说控制中原,不给朱序赶走都不错了,所以,你现在看中了我这里的五万大军,想要以这支部队来为你控制中原,更重要的是,对付你第二个,也是更危险的敌人,天师道,对不对?”
王忱的脸上皱纹在微微地跳动着,笑道:“桓世子果然是明白人,刘裕一心只想北伐,那就遂了他的愿好了,只要不留在江南坏了我们的事就行,可是天师道,他们想要的,也是我们想要的,那就是大晋的最高权力,这点,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所以我说,比起王恭,他们是更危险的敌人。”
桓玄冷笑道:“是你王家兄弟的敌人,可不是我桓玄的,天师教主孙泰,在会稽王而前跟你们争宠,但对我桓家可没什么影响,也许,他们能助我更好地控制荆州呢。”
王忱咬了咬牙:“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无法说服你,这次我能这么快地赶来,是有贵人说服了我,我想,他也一定可以说服你的,你想不想听听他怎么说?”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异之色:“怪不得你来的这么快,我以为只凭我让殷仲文写的那封信,你是不会这么急着来的,怎么说也得盘桓个十天半个月,而且会带着大军而来。原来是有人说服了你啊,我倒是有兴趣见识一下,何人有这样的本事。”
王忱微微一笑,转头对着门外高声叫道:“你可以进来了!”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缓步而入,桓玄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走进大门时,几扇门突然无风自合,而郡守府内的几个烛台,瞬间点燃,灯影摇晃之中,那名护卫抬手往脸上一掀一抹,一头长发,随风飘散,而谢道韫那张端庄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展现在了桓玄的面前。
桓玄的眼皮跳了跳,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谢道韫也不回礼,径直地在桓玄与王忱之间捡了个蒲团坐下,她平静地看着桓玄:“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还会跟你合作?尤其是经历了草原上你想杀我的事情之后呢?”
桓玄微微一笑:“夫人是人间绝品,自然应该清楚,事易时移,我们这些世家不一直是如此吗,合纵连横,你死我活,但即使是昨天的死仇,今天也可以坐下来商量新的合作,要是记着过去的仇,那大家都不用过了呗。就象先父大人和令叔父的一辈子恩怨,最后不也是人死灯灭,过眼云烟。”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你说得很好,这次的事,我们必须要向后看,老实说,十天之前,在慕容永刚刚出动过河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江陵了,我劝服了王刺史,刘裕这次的行动,会引发整个中原的势力大变动,这个变化,远远会超过你截杀苻丕的影响,这也是你们的机会。可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桓玄看着王忱:“所以你们合作的条件,就是我帮你清理中原的天师道,进而消灭王恭,然后你回朝执政,把王恭留下的扬州刺史和北府军,留给谢家,对不对?”
王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如此一来,我掌朝权,谢家重新取得北府军,而你得到荆州,这样我才不用担心你手中有了强藩大军,会行王敦之事,毕竟,你和你父亲的野心,我们都清楚。但为了大局,还是要跟你合作一次,但这个合作,可不是为了让你消灭了我们。”
桓玄转而看向了谢道韫:“王恭也是你们的盟友,你就这么急着弄死他?”
谢道韫淡然道:“北府军是我们谢家一手组建的,是先相公大人毕生的心血,本来黑手党害了我们谢家,逼我们交出兵权,当时王恭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我们指望他能帮我们守护好北府军,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归还我们谢家,毕竟王恭并非将帅之才,也看不起那些军人,这点我以为他会有自知之明。”
“可是我们都看错了王恭,他的野心和他的能力并不相称,即使自己不会领兵,也想借刘牢之重新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力量,更严重的是,他居然想借着北府军新招的那些个散兵游勇,攻入建康,诛杀大臣。哼,若是让他得逞,岂不是第二个董卓?所以为了大局着想,跟王家的交情,也只有让位于国事了,王恭必须交出北府军权,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们二位联手,才能做到。”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夫人,我最奇怪的一点是,你为什么不找刘裕,而来找我做这件事呢?他对你们谢家可是忠心耿耿,在草原上也救了你,而我,可是当时要杀你的人啊。”
谢道韫摇了摇头:“刘裕过于正直,他是不会做任何黑暗的交易和有违他道义原则的事的,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让他为国出力,但不能让他为了谢家的利益而做有损大晋国力,引起内战的事。所以,这种事情,我只有找你桓世子,因为你可以跟我谈交易,而刘裕不行。”
桓玄冷笑道:“可是这个交易,我觉得我有点亏啊,荆州现在已经实际在我的手中,无论王刺史给不给我官身,我都可以做实际的主宰者,却要为了你们的利益,去跟北府军开战,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失掉荆州的根本,万劫不复。更何况,天师道一直没有得罪过我,我又不要跟他们在谁的面前争宠,也许,我还可以拉拢他们,去对付我以后别的敌人,比如刘裕呢。刘裕是不会对百姓下手的,这正好是天师道的强项,在战场上,我可实在是没啥信心打得过他,还有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们。”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当然有理由跟我们合作,因为,你也许可以不要我们的支持就能控制荆州的兵马,但是可别忘了,这个天下还有个势力叫黑手党,他们可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前功尽弃。”
桓玄的脸色一变,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谢道韫:“夫人,你连这事也跟王刺史说了?就不怕黑手党知道了会要你的命?或者是说,你本身就是黑手党的一员?”
谢道韫微微一笑,看向了王忱:“王刺史可是人中龙凤,黑手党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你可别把王刺史跟他那个只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哥哥相提并论。就象你是幼子,却是你父亲所有儿子里真正成器的一个。”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王忱:“想不到你早就跟黑手党合作了!”
王忱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向青龙提议,你又怎么可能给他收为徒呢?要知道,黑手党可是对桓家的荆州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我告诉他们世家的整体利益为重,他们才肯暂时放下恩怨,跟你合作。当然,我跟他们也是各取所需,当年先父大人与谢安并立,联合执政,最后天下大权却归了他谢安一人之手,连原来他求着我们王家结亲,也变成了他大度赏给我们一个谢家女儿,此等仇怨,岂可不报?!”
桓玄看着谢道韫:“就这样的恩怨,你们两家居然可以合作?”
谢道韫淡然道:“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而且相公大人为了独自掌权,确实对你们两家先公大人手段狠了点,这点我虽是小辈,但也得承认。我说过,现在我们得向前看,纠结于以往的恩怨,只会一事无成。王刺史是因为黑手党主动找他,让他节制相公大人,所以这些年,他以其兄为掩护顶在前面,自己却是暗中发展势力,世人皆以为王国宝权势滔天,却不知真正王家在后面谋划主事的,却是这位其貌不扬的王忱。”
王忱微微一笑:“夫人好一个伶牙利齿,我竟然无言以对。不过,现在我们两家确实需要再次合作了,就象我们的先辈那样,只不过,这次掉个个儿,我们王家在中央掌权,你们谢家在扬州掌兵,桓家控制荆州,而吴地的庄园,还是黑手党的,至于刘裕,他想北伐就让他北伐去,反正我们不出一文钱,不给一个兵,不送一粒米,看他能打出什么样的天下。”
桓玄摇了摇头:“你们把刘裕看得太轻了,他不需要任何外部援助,也可以在北方成事。这点,我非常确定。夫人,王刺史不知道刘裕的本事,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我非常清楚,但我更清楚,刘裕面对的敌人,远远强过我们的对手,无论是慕容垂还是刘卫辰,或者是关中的姚苌,都是世之枭雄,绝对的强敌,而且,我的手下已经探查清楚,你的好师父青龙,还没有死。”
这一下,桓玄惊得几乎要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师父还活着?他在哪里?”他虽然早知青龙还在人世,但还是要在谢道韫的面前,表现地很惊讶,一方面也在仔细地观察谢道韫,企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谢道韫微微一笑:“他现在在代国,哦,不,应该是魏国那里,拓跋珪得他相助,建国成功,以后总有一天,会南下中原,而刘裕,就是他最大的阻力,我正是考虑了这点,这次才会放刘裕去取并州,如此一来,他要面临的是三面强敌的夹击,绝非易事,即使有绝世的军才,我也不觉得他能在并州站住脚。”
桓玄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我明白了,是师父,是我师父主动找你们的,不然,以他老人家之能,怎么会给你们找到?”
谢道韫叹了口气:“原来青龙果然还活着,谢谢你告诉我这点,桓世子。”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怒道:“谢道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套我的话!”这一次桓玄感觉到了智商上受了侮辱,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别激动,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情况,这才能确定我们以后如何才能合作。其实我一直奇怪,你是怎么可能从草原逃脱的,拓跋珪一世枭雄,绝不会因为外出打仗就放松对你的监视,除非是他主动放你走,但是他放你回中原,对他没任何好处,除非是青龙想让你回来,对付黑手党,如此一来,一切顺理成章。”
桓玄咬了咬牙:“那是我师父的想法,可不一定是我的,他放了我不假,但也是在利用我,我桓玄是什么人,不会给任何人当棋子!”
王忱笑道:“可你已经在当棋子了,青龙用你掌握荆州,然后再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把放你回来的消息放给黑手党,于是黑手党就会用尽全力来对付你,而青龙就可以借你的手,跟他这些老友们对抗,即使输了也没关系,反正死的是你,他在草原上会很安全。桓世子,这荆州之主的位置,可没这么好坐啊,我就是让给你,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催命符呢!”
桓玄的额头开始冒汗,却强硬地回道:“这是荆州,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没人能害得了我!没人!”
谢道韫微微一笑:“哦,是这样的吗?那请问你的叔父,还有你的那两个一文一武驰名天下的堂兄,又是怎么在自己的地盘上死了呢?”
桓玄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叹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谢道韫正色道:“黑手党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桓世子有亲兄弟,有堂兄弟,有大侄子,这些人是你的亲戚,也是盯你位置的人,都可能象你一样给黑手党收买,外敌易防,家贼难除,如果你没有外力相助,相跟黑手党斗,很难啊,现在,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们做盟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