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的目光炯炯,继续说道:“但是黑手党应该不会让桓玄再去插手中原,你这段时间,不要想着北伐,也不要给桓玄抓住任何把柄,就呆在朱序身边,等桓玄和王忱滚蛋了,正好可以收拾中原各坞堡,使之归于大晋朝廷。”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要是有北伐的机会呢?现在我们除了兵力不足外,最大的问题一是没有外援,二是缺少军粮,如果慕容垂肯出兵,而同时又有足够的军粮,那战机就来了,我,我还是不想就此放弃。”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好事,别的不说,就是这军粮,这次消耗了这么多,你让朱序从哪儿变出粮草给你?”
刘裕长叹一声:“粮食确实是最大的问题,本来想着慕容永那里会有粮草,可以因粮于敌,可没料到西燕的死性不改,基本上还是靠抢劫来维持,这次我们搜索西燕军废弃的大营,只有一千多石军粮,看来,他们原来是准备速攻洛阳后就地抢劫的。也难怪慕容永逃起来能那么快。”
刘穆之微微一笑:“本身并州也非产粮之地,表里山河,也只有晋南和晋中的几块平原有产出,加上西燕在并州这几年与前秦大战,互相劫掠,早就把存粮打了个精光,你就是得到并州,只怕也难以坚守,现在你跟卢循翻了脸,他在中原的粮草不可能给你了,而桓玄会插手中原,以后更不可能给你资助,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在中原立足为好。”
谢道韫的声音淡淡地从二人的身后响起:“谁说没有军粮支持你们的呢,小裕?我这就给你送粮草来了。”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与刘穆之同时回头,对着一袭黑袍的谢道韫行行礼道:“夫人,您怎么会在此时来洛阳?”
谢道韫微微一笑:“你在中原奋战,我也不能闲着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还好,赶得上这次。”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夫人,您的意思,是这次您带来了粮草?可是现在谢家已非昔日的权势,哪来的粮草呢?”
谢道韫正色道:“当年幼度还活着,掌管北府军的时候,曾经在彭城留下了五十万石军粮,这些没有上报国家,而是在我们的私仓里存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大晋再次有机会北伐时,可以直接调用,小裕这次来中原,我觉得他的意图不止是守个洛阳,所以,你们动身之后,我也去了彭城,当我听到你们击败慕容永之后,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就此停下,所以,星夜兼程,从彭城运粮至此,希望对你的下一步行动,有所帮助。”
刘裕激动地连连点头:“这可真的是太感谢夫人了,真的是雪中送炭啊,胖子,这下我们又有希望北伐了。”
刘穆之的眉头紧锁:“可是就算有粮草,你的兵力哪里来?现在你只有五百北府军兄弟是可靠的,朱序手下就算收编了此战的西燕降兵,也不过万余人,更不可能全跟着你出动,这点兵力,够打下并州吗?”
刘裕笑道:“现在慕容永新败,回并州之后也要收缩兵力了,晋南那里原来留的多数是前秦的降军,他断不敢把这些兵马留在晋南的,宁可撤往太原,我们只需要进攻,而他却要保住整个并州,必然有所放弃,只要别的地方有一支有力的军队能威胁到他,那他很可能会放弃整个晋南,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马不停蹄进进攻,不给慕容永重整和喘息的机会,就算不能一举拿下太原,起码也要先在晋南站住脚,只要在河北有了立足之地,以后的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刘裕说到这里,顿了顿:“而且有了这一大笔军粮,即使到了晋南之后,也可以惠及百姓,援助那些苦难的民众,得了好处的百姓,自然会感念大晋王师的好处,心向我方,有了民众的支持,一切就变得轻松了。”
谢道韫笑道:“这正是相公大人和幼度他们未完成的遗愿,当年北伐河北,也是想占据了邺城之后,经营周围,最终收复整个北方,可惜五桥泽一战,壮志成空,这回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小裕,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一起带来的,还有运粮的一千多谢家佃农,你可以把他们用作民夫,也可以编成军队,扎营,运输,还有简单的列阵他们是会的,起码,也多一千余壮汉子,聊胜于无。”
刘穆之突然说道:“王恭王镇军那里,有什么行动吗?”
谢道韫的秀眉一蹙:“当然有,刘牢之已经在广陵一带集结军队了,听说先头部队已经北上,这还是我十天前在彭城时的消息,我估计也快要到中原了,刘牢之的性格你们最清楚,他是来抢功的,所以寄奴你得抓紧时间,一定要先过黄河,只要到了河北,就没人能抢你已有的战功了。在朝中,我们也会为你请命,当然,你现在没有官身,必须要说动朱刺史亲自出马,你作为辅助一起行动。”
刘裕笑道:“这是自然,朱刺史说过,只要洛阳没有危险,他就可以出兵。这些天来他也是整顿军队,收编降卒,如果刘鹰扬的军队能快点到达这里,接管城防,那我们就可以马上出动了。只是…………”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
谢道韫笑道:“你是怕桓玄是吗?放心,他那里也快不到哪里去,无论是桓玄,还是刘牢之,能打的旗号只能是洛阳有难,前来救援,有朱序在,他们不敢造次,更不能越过你们,自己就去抢攻河北,所以,你们现在要迅速过河,别的事情,我会帮你们安排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我觉得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我仍然认为,现在的危机四伏,你如果这时候出击河北,会跟太多人的利益相冲突,历次北伐的教训就是,如果后方不稳,那前方必然难以建功。刘牢之率军前来,让他过河北伐,我们在后面提供军需,必要时保护他的侧翼,似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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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的粉面一沉:“穆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次千里来送粮,把谢家的老底都拿了出来,难道是为了刘牢之建功立业?他现在跟了王恭,不再听我们谢家号令,我为何要助他成事?”
刘穆之连忙说道:“夫人,请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现在北方危险,强胡在前,而身后如果不稳,即使有这军粮,只怕也难以为继,万一这次寄奴北伐再出什么闪失,那谢家复兴的机会,也就付之东流了。”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穆之,你虽然足智多谋,但最大的弱点也是在这里,太精于算计,缺了一股一往无前的狠劲。想当年祖逖将军带着三千家丁,部曲北伐,情况不比现在要糟糕的多?他连军械盔甲都没有,更无粮草,还不是靠了爱国心和敢斗精神,在北方中原打出了一片天地?现在的小裕,形势一片大好,所谓的后方支援,也无非是人力和粮草而已,这些我已经给了他,至于人马,到了并州,打下地盘,自然可以征丁抽人,而我这里也会根据前方的战况,派出我谢家的庄客,佃户来支援前方的,你根本没必要担心。”
说到这里,谢道韫咬了咬牙:“现在北府军已经落入王恭之手,以前在相公大人在时,他很恭顺,对我们谢家也是俯首听命,但现在大权在手,已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前一阵我们想让谢琰回北府军出任副将掌兵,这样一个小小要求都被他拒绝,嘴上说什么这时候谢家不宜出来掌军,实际上连刘牢之这个北伐罪人他都可以用,我们家谢琰可是淝水的英雄,在邺城之战时人在江南,又没犯事,却成了不能掌兵了?明明就是他想独掌北府军权,要排挤我们谢家,当年相公大人和幼度都看走了眼,没看出王恭的野心!”
刘裕叹了口气:“夫人请息怒,我刘裕感念谢家的恩德,断不会如此。”
谢道韫转嗔为喜,拉住了刘裕的手:“小裕,我很高兴,你还是原来的小裕,还是那么忠勇,纯朴,厚道,所以,我们谢家也会尽全力来支持你,你要洗雪北伐战败的耻辱,我们谢家也需要,所以,这次北伐,绝对不可以交给外人。朱序本人曾经战败被俘过,也想一雪前耻,这点我可以帮你劝服他,你放心,他已经年近七旬,不可能长久在外征战,一旦收复晋南,我就会想办法让他回京,北伐之事,到时候就顺理成章地由你主管。”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没有官身,以白身统领北伐大业,太不妥当了。那些与他为敌的人,一定会在这上面作手脚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你如果能在北方站住脚,可以效仿当年祖豫州之旧事,加个将军名号,封个并州刺史,至于能打到什么程度,就是你的本事了,放心,我会在后方全力支持你的,黑手党也许会对你不利,但我们也会尽力吸引他们的视线,不至于让他们能来害你,只要你脱离了黑手党的势力范围,五桥泽的悲剧,就不会重演。”
刘裕猛地一拍手:“好,就这么决定了,夫人,我们现在去见朱刺史。胖子,麻烦你现在去清点新到的粮草,编组民夫,我们要尽早出兵。”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现在没有任何外援,要不还是等等慕容兰的消息?”
谢道韫讶道:“什么?你让慕容兰出去了?你不会是让她回后燕找她大哥,联合出兵击西燕了吧。小裕,这可是勾引胡虏的大罪,万一败露,形同谋反啊。只怕我们也保不了你。”
刘裕沉声道:“那是没有军粮,没有外援时的无奈之举,现在既然粮草到达,也没这个必要了,胖子,想办法通知阿兰,让她迅速回来跟我们会合,至于跟慕容垂商量的事情,若他肯同意,那按原计划合作,若他不肯,也不勉强,这一战灭西燕,有没有后燕的助力,我都会打!”
刘穆之看了谢道韫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刘裕笑着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夫人,我们现在去见朱刺史,我想,他一定会为您的到来而兴奋的。”
三天之后,并州北,离石要塞。
这是一座荒凉的石头要塞,早已经废弃,周围的群山之中,鸟鸣兽吠,夜间的狼嚎之声不断,透出一股苍凉与恐怖,这座曾经的军事重镇,防御北方草原的军事要地,随着最近并州战事的吃紧,而守军尽撤,连个人影也不见了。
谢道韫的身影迎风独立,静静地站在要塞的城头,深邃的目光却是投向了北方的草原,任谁也无法想象,这个名满天下的江南贵妇,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如此荒凉的北地荒郊。
她身后的阴影之中,一道微弱的火光闪过,烟雾缭绕间,一张戴着青龙面具的脸,渐渐地浮现,伴随着那高大而微驼的身影,缓缓而来,而一阵带有重重痰意的咳嗽之声,传入了谢道韫的耳中,她回过头,看着这张青龙面具的脸,叹了口气:“想不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青龙大人。”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色:“道韫,你是不是在知道了我的身份之后,非常惊讶呢?”
谢道韫冷冷地扭过了头:“我反正是做梦也想不到青龙居然会是你,更想不到,是你对相公大人下了这么重的毒手。”
青龙叹了口气:“那是我必须要做的事,玄武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付出的代价,我们黑手党不会允许想要自立的人存在。这也是我被朱雀他们联手对付的原因。”
谢道韫冷笑道:“对于你们的争权夺利,我没有兴趣,也不想知道,这次我来找你,有两件事,一件事,是希望你能劝拓跋珪出手相助慕容永,抵挡刘裕的北伐。”
青龙微微一笑,喉间的烟洞之上,火光一闪:“你确定是要我助慕容永挡刘裕,而不是助刘裕灭他?”
谢道韫正色道:“你要挡的,不是刘裕,是慕容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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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谢道韫:“你是想让北魏提前就跟后燕开战?哼,这种让他人为自己火中取粟的事情,不应该出自你的嘴里啊。站在北魏的立场上,有何好处?”
谢道韫微微一笑:“唇亡齿寒的道理,不用多解释吧,慕容垂当年为了牵制拓跋珪,极力地挑动刘显,贺兰部先后与之作对,而现在这两部失败,慕容垂又开始暗中勾结铁弗匈奴刘卫辰,显然已经把拓跋珪作为主要的对手来针对,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保下慕容永,就保留了在南方牵制慕容垂的力量,留下了给自己发展的时机。”
青龙冷笑道:“可现在草原没有平定,别说铁弗匈奴,就是北方的柔然,铁勒各部都没有完全臣服,拓跋珪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以上都是在各地征战,连草原都没征服,如何去进攻中原?慕容永新败,已成残兵败将,不可以再言勇,这时候帮他,去得罪强大的后燕,可是取祸之道,甚至,是取死之道。”
谢道韫的嘴角边露出一个梨窝:“可是取祸,取死的是拓跋珪,不是你青龙大人啊,北魏受点损失,你却可以回归大晋,再次成为黑手党的首领,这对你可没坏处啊。”
青龙的烟洞收缩了一下,吐出了一股青烟:“这话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相信朱雀会放过我吧。哼,背叛过我一次,杀我不成,这样的人我如何会再信?”
谢道韫微微一笑:“你若不是想凌驾于他们三家之上,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他们又如何会反你?现在朱雀面临跟你同样的局面,也是因为自作主张引起了玄武和白虎的不满,他的日子同样不好过,这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你让桓玄回去,就是要搅个天翻地覆,把朱雀通过卢循在中原的部局,彻底地暴露,如此一来,你才有回去的可能,对不对?”
青龙默然半晌,最后居然笑了起来:“玄武在死前真应该让你接那个位置的,不错,这些就是我的计划,我早知朱雀一直在训练卢循和徐道覆,让他们在中原发展,而除掉我,也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所以我就要放回刘裕和桓玄,因为刘裕必然北伐,而桓玄一定会为了夺回荆州而动用桓氏各部在中原的实力,所以,卢循一定会蠢蠢欲动,这一暴露实力,朱雀的计划就公之于黑手党内,再也无法平衡其他二人了。我甚至连卢循的想法都清楚,他是盯上了我的青龙之位了。”
谢道韫点了点头:“现在卢循的计划因为刘裕的拒绝已经失败,朱雀孤立无援,如果再强撑下去,玄武和白虎可能联手对付他,所以,他必须在这时候拉你回去,实现黑手党内部的和解,这才可以扭转内部矛盾,转到继续挑起昌道内战上,所以,现在是你回归的好时机,但是,你为了取信于黑手党众人,必须要阻止刘裕的北伐,让刘裕回到南方,投身这场内战才行。”
青龙淡然道:“我就是不阻止刘裕,也可以回去,甚至我不必亲自接掌青龙之位,让我的好徒儿桓玄接手即可。现在回去,并不是最好时机。”
谢道韫微微一笑:“桓玄想要什么,你最清楚不过,他如果接了青龙之位,一切都有失控的可能,他可不想做一个继续给黑手党世家摆布的傀儡皇帝,所以,你阻止刘裕的北伐,就是让刘裕早点回去,作为制约桓玄的手段。”
青龙摇了摇头:“刘裕知道了那次邺城之战是我的谋划,他可能不会恨黑手党,但一定恨我入骨,我如果不趁这次机会弄死他,他早晚会对我下杀手的,我要么不回去,要回去,就得要他的命,你舍得?”
谢道韫笑道:“青龙大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真的让刘裕死呢?你很清楚,刘裕才是你的保命符,黑手党肯接纳你,让你回去,就是因为非你不能对付刘裕,如果刘裕不在了,他们也不需要你了。即使一时回去,长期来看,还是早晚要对你下手的。”
青龙咬了咬牙:“可现在是刘裕要我的命,不止是黑手党。对黑手党,我可以用尽手段周旋,可是刘裕这家伙不按常理来,不趁着他势力不足的时候下手,以后让他真正地掌握了军队,再动手就难了。”
谢道韫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若是对刘裕下手,我会用我的力量阻止,我今天来找你,是让你阻止刘裕北伐并州,可不是要你取他的性命。青龙,曾经我认识的你,也是个一心想要北伐建功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青龙冷冷地说道:“是你的好叔父,教会了我人生的现实和残酷,美好的理想在这些权谋家的眼里,不值一提,他毁了我的北伐梦的同时,也让我从此真正地成为了青龙,我在邺城做的,只不过是对他当年的报复而已,我相信,有朝一日,刘裕也会走上我这条路的。”
谢道韫摇了摇头:“既然是同道之人,你应该对他手下留情才是,起码,他的身上可以承担你曾经有过的理想,可以代你去实现它。”
青龙叹了口气:“你走吧,此事我会继续考虑的,不过,道韫,我提醒你一句,即使我这次不对刘裕出手,朱雀他们也绝不会放过他的,我对我的老伙计们太了解了,这是一定的事,你如果真想保刘裕,最好还是盯着他们,而不是我。”
谢道韫微微一笑:“那么,这次出手阻止刘裕攻取并州,你是答应了?”
青龙的喉洞之中,又是一阵轻烟喷出:“你回去告诉朱雀,我会用我的方法阻止慕容垂出兵,但不会出动北魏兵马,我得对我的徒弟的江山霸业负责,不能这么快就让他的大业处于危险之中。至于刘裕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了,但我不会现在就要他的命,道韫,这都是为了你。”
谢道韫幽幽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走:“这辈子我欠你的,来生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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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邺城,铜雀台废墟。
慕容垂一身不起眼的布衣打扮,独坐一座小池边上,他戴着斗笠,独钓池塘,纹丝不动,任谁见了,也不会相信,堂堂的后燕皇帝,名震天下的战神慕容垂,居然会在这里装扮成一个渔夫,难道是他厌倦了刀光剑影的日子,想要寻求一份安宁了吗?
一袭黑袍罩着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阳光照在那青龙面具之上,闪闪发光,却亮不过那面具之后,一双犀利的老眼。
慕容垂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我的老朋友,你来了?”
青龙点了点头:“你还肯见现在的我,让我很是感动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咱们就不用说这种话了,如果你不是成了拓跋珪的智囊,我现在只会一刀杀了你,每次看到你,就会想到我这十几年来的苦难往事,这些不好的回忆,知道的人越来越少。”
青龙笑道:“若是没有跟你平起平坐谈天下大事的资本,我又怎么敢轻易现身来找你呢?老伙计,咱们当着明人,就不用说暗话了吧。”
慕容垂收起了笑容,站起身,缓缓地转了过来,直视青龙,最后目光落在了他那一张一合,吞云吐雾的喉洞之上,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看来那次朱雀对你的伏击,可真够狠的,能伤成这样,捡回条命,也不容易啊。”
青龙冷冷地说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只有活着,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复自己想复的仇,要是死了,得死很久的。”
慕容垂突然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不管多难,多痛苦,都得活着,这大概是我们这辈子能达成的最大共识了,我的老朋友,直说吧,这次来我这里,想要我做什么,又准备拿什么来交换?”
青龙勾了勾嘴角:“我要你做的,很简单,扣住慕容兰,不要出兵消灭西燕。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慕容垂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散去,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不消灭西燕,为什么?他们是大燕的叛徒,死敌,弑杀大燕的皇帝,如果我不消灭他们,那现在这个皇位,天命何在?”
青龙微微一笑:“若不是慕容永杀了慕容冲,你又如何能坐上这个皇位?说起来,你还得感谢这帮军汉才对。”
慕容垂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心里是得感谢慕容永他们帮我解决了慕容冲,要不然,我这个吴王将来要夺自己侄儿的皇位,还有些麻烦呢,不过他已经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了,我也只能心里感谢一下,至于表面上么,嘿嘿,还是得灭他们没商量。”
青龙点了点头:“可你没必要现在就消灭他们,这对你没有好处。”
慕容垂眉头一挑:“慕容永这回攻打洛阳,精锐折损大半,现在刘裕又渡过黄河,千里追杀,他尽撤晋南兵马,死守霍州峡谷,连北方的诸多要塞都弃守了,慕容永现在能抵挡我的,只有太行山的险隘而已,如果这时候我们联手,我绕道漠南,从雁门,马邑一带破关而入,则慕容永的太行防线,就形同虚设,我跟刘裕南北夹击,必可将之消灭。”
青龙微微一笑:“没错,确实如此,可是消灭了慕容永之后,你怎么办呢?有什么好处呢?”
慕容垂哈哈一笑:“阿兰带来了刘裕的条件,刘裕只要晋南平原,连晋阳都可以给我,还可以让阿宝挂帅打这一仗,有刘裕相助,他必胜无疑,如此一来,我既消灭了心腹大患,又得到了半个并州,更可以解除我们大燕未来的储君之争,让阿宝坐稳天下,这样的条件,你让我如何拒绝?”
青龙平静地说道:“出兵理由千千万,拒绝原因只一条,因为这仗你是跟刘裕合作,让他在北方站稳脚跟,让晋军势力百年来第一次可以在河北站住,只冲着这一点,你就万万不可以跟他合作。”
慕容垂的白眉一挑,沉声道:“你怕刘裕,我可不怕,别说他只有小半个并州,就算有整个,也不过是个刘琨而已,晋国的那些个世家万万不会对他提供帮助,相反会拼命拉后腿,他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以一已之力,对抗整个天下。”
青龙叹了口气:“做不成刘琨,那做成祖逖了怎么办?晋南虽然不大,但也好歹有十余个州郡,人口也有十万户,以刘裕的本事,只要打起大旗,召揽汉人流民来投,不用五年,就可以让并州之民,象当年中原百姓那样全部倒向祖逖那样投奔他,而这些,是黑手党无法阻止的。”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是石勒,不会让他这样坐大的,如果他真的对我有威胁,我会在他壮大之前先灭了他。”
青龙冷笑道:“你要灭的太多了,刘裕,翟钊,张愿,还有北边的拓跋珪,也会以后成为你的敌人,别的不说,就这拓跋珪,你要真的打刘裕,他必然会让他的这个阿干出兵联手夹击,到时候,你如何应付?你可没有分身法,可以同时对付当世两大雄杰,对你的儿子们,你真的有信心吗?”
慕容垂咬着牙,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帮着拓跋珪与我为敌的结果。刘裕好歹算我的妹夫,大不了我跟他割大行山分治,先灭了你那匹草原小狼崽。”
青龙微微一笑:“你灭了他与我有何干系呢?我的根基可是在晋国,在南方,这回如果不能阻止刘裕,我就回不去,那只能呆在草原,为我的徒儿出谋划策了,你如果想让我早点回晋国,这次就得帮我,我只有回了晋国,才能帮你管住刘裕,让他不至于有本事收复汉家江山,这样,咱们才能一团和气,把酒言欢嘛,对不对。”
慕容垂冷笑道:“朱雀他们这样害你,你还敢回去?就不怕他们设个局弄死你吗?要是换了我是朱雀,是绝不会让你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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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得先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我能坏了刘裕的事,能帮他们对付这个后起之秀,这才能让他们同意我回归,至于回去之后的事,就是各人的本事和造化了。现在谁也说不准。”
慕容垂叹了口气:“可是要是答应你,就得拒绝我的好妹妹,跟我的妹夫翻脸,这有点为难我了吧。”
青龙微微一笑:“你如果想让你的好妹妹以后能回来帮你,死心踏地,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至少,比你现在这样扣着她,不让她走,要强得多!”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你居然敢刺探我这里的情报!”
青龙笑道:“你难道没刺探我的情报和下落吗?光是拓跋珪那里给我击杀的探子就有十几波了吧。不过我必须得说,离了慕容兰,你的情报能力,确实下降了太多,如果有她负责你的情报组织,又怎么会给我这样容易地刺探出来呢。”
慕容垂沉声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要你操心了吧,我们大燕还不至于说少了一个女人,就变成聋子和瞎子。”
青龙微微一笑:“可是这个女人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掌控了你们的整个情报组织,离了她,你想重建,可非一日之功。不过你相信我,只要你这次能坏了刘裕的事,那回到南方的刘裕,必然会跟你的宝贝妹妹反目成仇,到时候,你的妹妹就会自己跑回来,你再也不用担心她不帮你的忙了。”
慕容垂的眉头紧锁:“我妹妹对刘裕情深义重,为了这个男人不惜放弃我这个大哥和族人,而且现在她和刘裕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反目成仇?”
青龙冷笑道:“你可知这次朱雀让人带话给我想做的事吗?”
慕容垂心中一动:“不是阻止刘裕在河北立足吗?我不出兵,他想独立战胜慕容永,可没这么容易。”
青龙笑着摆了摆手:“非也非也,朱雀是希望你能出兵直接攻击刘裕,如此一来,刘裕没有防备,必然大败,他就会认为是慕容兰背叛了他,两个人本就有心结,还会在一起吗?”
慕容垂摇了摇头:“即使如此,刘裕也不至于跟阿兰翻脸反目,他会知道这是我的命令,而不是慕容兰的,只要我扣着阿兰不放,那就更坐实了这点,如果我放了阿兰回去,她会向刘裕透露事情的真相,还是无法拆散他们。”
青龙勾了勾嘴角:“这只是第一步,你可以把慕容兰放回去,朱雀他们一定可以找到机会,向皇帝告状,说刘裕与敌国公主勾结,出卖大晋,才有这次惨败,这回可没有谢安给他顶罪挡过了,刘裕必死无疑,而慕容兰,我会设法营救出来,到时候怀了深仇大恨的慕容兰,一定会回到你这里,死心踏地地为你效力,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刘裕报仇。”
慕容垂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微笑:“这才是致命的杀招,看来这回你们真的是想对刘裕下毒手了。不过,你们这样自毁长城,以后就不怕没有人可以阻挡我了吗?”
青龙微微一笑:“这是朱雀他们要做的事,如果是我的计划,就不会告诉你了,我来找你,就是要你扣住慕容兰,不要放她回去,只有这样,才能让刘裕渡过这次的危机。”
慕容垂有点意外:“我没听错吧,你居然要保刘裕?!”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现在不能死,对我来说是如此,朱雀他们要我回去,是因为他们对付不了刘裕,所以刘裕才是我的保命符,只有刘裕活着,我又能证明有对付他的能力,才会不给其他三个暗自。我这回回去,要重启和建立我被冻结几年的整个情报组织,需要时间,所以,这个时候,我万万不能让刘裕出事。”
“除了黑手党以外,桓玄也一定不会放过我,他早就看中了我的青龙之位,在草原的时候就跟朱雀联手了,我回去之后,朱雀一定会挑唆桓玄,想借他之手来牵制我,除掉我,所以,刘裕必须留着,没有他,北府军难以对付桓玄的荆州兵马,而一旦桓玄提兵入京,那大晋再无我容身之处了。”
慕容垂笑道:“你看看你,几十年培养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背叛了你,桓玄,孙恩,卢循,徐道覆,现在都离你而去,也就拓跋珪现在还跟你互相利用,我早就劝过你,凡事不要太绝情,不然背叛别人太多,早晚也会给人背叛。”
青龙冷笑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儿子们吧,你现在活着他们就这样打得头破血流,明争暗斗了,要是你死了,这大燕天下,必然四分五裂,所以,你还真得把慕容兰留下来,有这个姑姑在,你儿子才会老实点。”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我的家事,就不用你多操心了,直说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就这样按兵不动吗?还是出兵攻打刘裕,逼其退出晋南?”
青龙微微一笑:“都不是,刘裕这回有备而来,向你求助的同时,也一定早就做好了防你突袭的准备,你想打退他,并非易事,毕竟你要穿越整个太行山,劳师远征,而刘裕可以以逸待劳,一旦发现你走的不是晋中而是晋南,就会知道你的意图,所以你偷袭是没用的,唯一能让刘裕撤兵的办法…………”
说到这里,青龙收住了嘴,笑而不语。
慕容垂冷笑道:“唯一让刘裕撤兵的办法,就是南渡黄河,直接去攻打洛阳,翟氏丁零不敢挡我,一定会让开通道,只要我军兵锋指向洛阳,那刘裕除了撤兵回战,别无他法!”
青龙笑着点了点头:“你的动作得快点,刘牢之和桓玄也快要去洛阳了,一旦他们到位,你这招就不好使啦。”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在你来前我已经用了这招了,农儿和麟儿率的五万大军已经在昨天过了黄河,三天之内,必至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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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皇宫,思燕阁。
慕容兰一身宫装,静静地坐在胡床之上,凭栏南望,美丽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哀伤之色。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慕容兰的耳朵警觉地动了动,鼻子也条件反射似地微微一抽,从来人的脚步和身上的气味,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来者乃是后燕的皇后,她的嫂子,小段氏。
慕容兰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大嫂不用再劝我了,我说话算话,大哥如果不放我离开,我就绝食到底。”
小段氏在慕容兰的身后,停住了身形,她转头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女沉声道:“你们都退下,本宫跟兰公主有话要说。”
当一阵脚步声从楼梯上渐渐远去后,慕容兰淡然道:“大嫂,你真的不用劝我什么了,我跟狼哥哥爱逾金坚,绝不会背叛他的。这回来之前,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大哥绝不会出兵助狼哥哥的,但我仍然来了,就是要用事实让狼哥哥认清,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小段氏叹了口气:“我今天来这里,不是要劝你的,而是要放你走,你大哥已经离开了邺城,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慕容兰的双眼圆睁,一下子从胡床上跳了起来,直视小段氏:“他昨天还在,今天就离开了?难道,难道他是去攻打狼哥哥了?”
她刚说出口,马上摇头道:“不,他不会傻到直接跟狼哥哥正面相杀,他一定是出兵去袭取洛阳了,天哪,这才是大哥的计划,他是要趁机攻取整个中原,把狼哥哥孤军困在并州,然后逼他投降。”
小段氏叹了口气:“阿兰,你天姿聪颖,你大哥说,这个计划一定瞒不过你的,所以,要我尽量隐瞒,不停地劝你归顺,这样吸引你的注意力。”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个最多拖得我三天,三天我见不着大哥,自然知道他去了何处。不过大燕铁骑来去如风,大哥这回早作了准备,一定是轻骑突进,只怕三天时间,就已经能到洛阳城下。不行,我得去告诉狼哥哥才是。”
小段氏微微一笑:“所以,我现在来放你走,你早点让刘裕撤回洛阳,不要再想着过河北伐,如此,大家方可相安无事。”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看着小段氏:“大嫂,你为什么要放我走?你这可是背叛大哥,这可是夺取洛阳的好机会啊。”
小段氏幽幽地叹了口气:“打打杀杀,江山霸业是男人的事,可不是我们女人的,我曾经跟着你大哥,体会过那种有家难回,有国难投的苦痛,体会过寄人篱下,无法保全家人的屈辱,我知道你深爱着刘裕,就象我深爱着你大哥一样,所以,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上前握住了小段氏的手:“大嫂,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会记得,只是,只是你这样一来坏了大哥夺取中原的好事,他是不会原谅你的。”
小段氏摇了摇头:“我跟你大哥毕竟夫妻多年,就算这回坏了他的事,他也不至于拿我怎么样,但是你不一样,如果这回你大哥夺取了中原,刘裕孤悬河北,进退失据,必然败亡,到时候你一定会恨死你大哥的,我不想看到你夫妻永隔,也不想看到你们兄妹反目,所以,你火速通知刘裕,让他一定要回防洛阳,一旦他撤军,你大哥无机可乘,自然会撤兵,如此一来,大家都不必这样撕破脸开战,刘裕以后无法在中原继续呆下去,会回到南方,只有我们远隔万里,才是对我们最好的结局。”
慕容兰认真地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大嫂,你今天对阿兰的恩情,只有他日再报了,请你告诉大哥,我永远念着他的养育之恩,但现在我是刘裕的妻子,我必须跟刘裕在一起。”
她说着,一掀宫装,这件米黄色的香裙,冲天而起,如片片花雨,纷纷下落,当这香裙落地之时,站在小段氏面前的,只剩下一个全身包裹在黑衣之中,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眸子的暗夜精灵了。
慕容兰对着小段氏行了个礼,转身就跳下了这座阁楼,精灵般的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宫墙之外。
一道机关响过,慕容垂那高大的身影,从暗墙而出,走到了小段氏的身边,轻轻地搂住了她的腰,笑道:“皇后,这次你又助了朕一臂之力。”
小段氏幽幽地说道:“你让阿兰就这么回去了,那青龙说那些晋人世家必然会害刘裕,弄得不好,阿兰都有生命危险,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不用这招,刘裕根本不可能回师洛阳,如果刘裕得知洛阳被围攻,那他的选择一定不是回救洛阳,而是率军强行穿越太行,直接攻我邺城,这才是顶级兵家的做法,所以,这次打洛阳,我让阿宝打着我的旗号进攻,而我本人,必须坐镇这里。”
小段氏讶道:“他真有这么狠?几千兵力就敢攻击邺城?”
慕容垂冷笑道:“他能用一两千人在洛阳击败慕容永几万大军,现在有几千兵马,怎么就不敢攻打邺城了?刘裕深谋远虑,一定在出兵前就作好了准备,如果我出太行山助他攻西燕,他就按约定行事,如果我不这么做,那我必会反过来攻取中原之地,这样河北就露出破绽,他就可以趁势直取邺城,这里才是他真正心痛之地,也是必须要洗雪北府军耻辱的所在。所以,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小段氏叹了口气:“那为什么阿兰回去他那里,就能阻止他的这个计划了呢?”
慕容垂微微一笑:“因为刘裕相信阿兰,可是朱序不会。刘裕可以一往无前,可朱序是承受不了失去洛阳的损失的,传信的是阿兰,朱序就会相信刘裕和阿兰合谋想骗他,把洛阳作为诱饵,为攻取河北创造机会,相信我,朱序一定会回师的,离了他的兵马,刘裕能做什么呢?”
晋南,绛郡。
朱序满脸都是笑容,站在城头,看着城外一队队给绳索串成一串,垂头丧气的燕军俘虏,还有那在城外一角,堆得如同小山一样高的铠甲军械,满意地捋着自己的长须,说道:“寄奴,真有你的,西燕军果然一触即溃,看来穷追猛打,真的没错啊,这是你们北府军的特长,今天老夫也算是学到了。”
刘裕一身戎装,身上血迹班班,脸上的泥尘也是给汗水冲得一道道的,刚才他经历了一场不小的搏杀,也是率先攻上了这绛郡的城头,可谓破城头功,他微微一笑,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慕容永洛阳大败,尤其是作为核心主力的甲骑俱装损失惨重,这晋南,他是不敢多留的,一定会退往晋阳,以霍州峡谷为天险死守,阻止我军的进一步攻击,留在这里,包括沿海的军队,都不过是前秦当初的降军而已,死不足惜。所以,我们也得抓紧时间。这是邺城之战后,我们晋军的战靴,第一次可以踏上河北之地啊。”
朱序点了点头:“不过,再向前进攻,可就有点难了,前方探马来报,慕容永集结了重兵,于霍州峡谷一带,那里地形势险峻,大军无法展开,两侧山头又被西燕军占据,若是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刘裕点了点头:“我们从洛阳出动的兵马不过五千,现在就算收编降军,也不过万余,这点兵力,无法直接强攻,所以,还是暂时按兵不动,休整待机,看看慕容垂的动向为好。”
朱序的眉头一皱:“慕容垂?你跟他有联系?”
刘裕正色道:“到了这步,我也不能再有所隐瞒,这次出兵河北前,我派使者去慕容垂那里,请他一起出兵,共击慕容永,事成之后,并州之地归我们大晋,而西燕的俘虏,金帛可以归慕容垂,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起码也能保晋南之地,以图将来。”
朱序沉声道:“寄奴,这通敌可是大罪,我知道你这是为国谋划,但难免为小人所中伤,得不偿失啊。”
刘裕慨然道:“只要能为大晋收复疆土,一点非议,又算得了什么?之前我陷于北方胡地两年多,说我叛国投敌的也不少,可是现在,我不还是以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忠诚了吗?”
朱序叹了口气:“你我的经历相当,都是当年身不由已,陷身于胡虏之间,也正因此,朝廷,还有那些世家,对我们都另眼相看,我们千万不能给他们抓住这些与胡人勾结的罪名,不然,我们个人生死是小事,国家的北伐大业,可就要付之东流了。”
刘裕点了点头:“放心,我派去燕国的使者,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我相信她能说服慕容垂,毕竟,在消灭西燕这事上,我们可以合作,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西燕若是完蛋,我留在这里守卫新扩之地,而刺史大人可以回洛阳坐镇中原,桓玄和王镇军都有染指中原的意图,比起他们,我更希望朱刺史您可以在后面坐镇。”
朱序微微一笑:“王镇军可是你的上司,你的恩公啊,你讨厌桓玄可以理解,怎么连他都要防范了?”
刘裕摇了摇头:“只因王镇军成天想着带兵入君,诛除异已,他虽然于我个人有恩,但是于国家却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对于个人私谊和国家公义,我分得很清楚,所以,绝不能让他掌握更多的力量,不然的话,大晋必乱。”
朱序点了点头,拍了拍刘裕的肩膀:“老弟一心为国,难得的忠勇之才,可惜,我已垂垂老矣,不能帮你更多,不过这回,我一定会上表朝廷,详列你的功绩,请命朝廷让你独自镇守并州,最后能发展到哪步,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正说话间,一骑自东绝尘而来,马上的一人,紧伏在马鞍之上,扎着高高的马尾,风驰电掣间,这根马尾几乎是笔直地挂在脑后,如一条飞线,任何人见了,在惊诧于他这高超骑术的同时,也会感叹其人之风姿,甚至连十几名想要拦截他的骑士,都愣在了原地,拍手叫好起来。
城下的杨佺期双眼圆睁,转头对着身后的军士们沉声道:“准备放箭。”而他自己,顺手抄起了一杆大弓,直指来人。
刘裕连忙说道:“杨将军且慢,是我的斥候,千万不要放箭。”
杨佺期微微一愣,只见来骑已经奔到了他十步之内的地步,马上的骑士,突然冲天而起,手中的一道长索,在空中转了一圈,直接套上了城头的一个垛口,而一双纤足,不偏不倚,在他的肩头一点,曼妙的身形腾空而起,如同一只黑色的大鸟,直上城头,稳稳地落在了刘裕的身边,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又是如此地美妙,就连给踩了一下的杨佺期,都喝了一声彩。
慕容兰那绝世的容颜展现在了刘裕的眼前,秀颜之上,尽是汗珠,而她的一身劲装,也被汗水所湿,混合着尘土,牢牢地贴在身上,刘裕微微一笑,正要向朱序介绍道:“这位就是我派往燕国的使…………”
慕容兰急得不等刘裕说完,就开口道:“寄奴,十万火急,我大,大燕皇帝慕容垂,已经出兵渡过黄河,直指洛阳,他不助你攻打慕容永,而是反过来要取中原,这里不可久留,火速回军吧!”
刘裕的眼中神芒一闪:“他果然出兵洛阳了?”
朱序惊得几乎要摔倒,扶住了城垛才没有倒地,他的白眉一挑:“你说什么?慕容垂要攻我洛阳?”
慕容兰咬了咬牙:“应该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是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才来报信的,他本人应该已经率军出征了。”
刘裕沉声道:“太好了,你确定,慕容垂一定是亲自出征吗?不在邺城?”
慕容兰微微一愣:“那倒没有,是,是小段氏皇后告诉我他不在的。也是她助我脱的身。我想,她不至于骗我。如果慕容垂还在邺城,我又怎么可能逃走?”
刘裕没有说话,开始来回地踱起步来,朱序看着慕容兰,沉声道:“姑娘,我看你跟慕容垂的关系非同一般,一个普通的使者,不会直接能跟他,还有他的皇后接触,你到底是什么人?”
慕容兰看了一眼刘裕,刘裕对着朱序正色道:“朱刺史,我也不瞒你,这位名叫慕容兰,是我的妻子,化名臧爱亲,她的另一个真实身份,是慕容垂的妹妹,燕国公主。”
朱序睁大了眼睛:“什么?燕国公主?刘裕,难不成你果然勾结了慕容垂,跟他联手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朱刺史,要是我们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我还会回来给刘裕报信吗?你看看我这身,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就是想抢在他们攻击洛阳之前,让你们有所防备。大哥当年在邺城捕获刘裕,刘裕宁死不降,我们逃到草原一年多才辗转回到大晋,他对大晋的忠心,难道您还看不出来吗?”
朱序咬了咬牙:“好吧,我可以相信你们的忠诚,可现在是你大哥率领大军要攻我洛阳了,你们想跟他合作,可反过来被他利用,中了他的缓兵之计,现在我们大军在晋南,洛阳空虚,如果慕容垂全力攻击的话,洛阳必失,如果中原失守,那我们就算夺取晋南,又有何用?”
刘裕摇了摇头:“桓玄和刘牢之两路军队都已经接近洛阳了,即使我们不回去,他们也一定可以守住洛阳,这些都在我的计算之中,如果慕容垂的兵力扑向中原,那河北必然空虚,阿兰,你可是从滏口陉而来?”
慕容兰微微一愣,继而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从那里来的,怎么了?”
刘裕笑道:“如果你能一路通行,那我们的大军也可以,朱刺史,事不宜迟,我们留两千军队在这里守卫,我的五百北府兄弟打先锋,你率军继之,我们直扑邺城!”
朱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要直接攻击邺城?太冒险了,邺城仍然会有慕容垂留下的大批守军,我们这兵马不满万,如何可以攻下?”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只要我军出现在邺城城下,那丁零翟钊一定会出兵策应,不止如此,刘牢之深通兵法,也一定会抢扑河北,我们并不是孤立无援,秦国的那些降将,宗室,当年不过是因为慕容垂势大而投降他,如果看到我们有取胜的可能,一定会转投我们,兵力多少,从来不是问题,而人心所向,才是解决一切的根本。”
慕容兰双眼圆睁:“刘裕,你什么意思,你想夺取我大哥的江山吗?”
刘裕正色道:“阿兰,是你大哥背叛了我们,而不是我背叛他,他如果老实守着河北,按约定跟我们共击西燕,我自然也不会对他出手,可现在他弃盟在先,想要图我中原,那我还跟他客气什么?当年在邺城暗算我的新仇旧恨,只好一并来算了。”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唇:“原来,原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你说的那些要跟我们大燕和平相处,互不相侵的,都是骗我的!”
刘裕上前拉住了慕容兰的手,柔声道:“阿兰,别这样,我从没有利用过你,我是真的希望我们两家可以各取所需,我有志收复汉家江山,但并不想现在就跟你大哥兵戎相见,可是现在,是他逼我走了这条路,我不可能放弃北伐的雄心壮志,你大哥也有夺取天下之志,这一天,早晚会到来。”
慕容兰狠狠地甩开了刘裕的手:“你们一个个都想要江山天下,为了这个想法,可以牺牲一切,我大哥是这样的人,你刘裕也是,我真是瞎了眼,还做梦你们可以和平相处,家国两全,罢了,你们去打吧,打到天昏地暗,我两不相帮还不行吗?!”
慕容兰的秀目之中,泪水成行,转身就往城下一跳,刚才的座骑随着她的啸声,飞驰而至,她不偏不倚地落在马背之上,绝尘而去,连头也不回一下。
刘裕的嘴唇轻轻地抽动着,看着慕容兰远去的方向,终于,他一跺脚,登上城垛,也想往下跳,直到爱人离去的那一瞬间,他才突然发现,这个女人,是自己万万不可以失去的,甚至,已经超过了自己北伐的报负。
刘穆之的声音在刘裕身后冷冷响起:“寄奴,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为了一个女人一时的想不开,就放弃大好的北伐功业?”
刘裕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咬着牙:“我早应该把这个计划说与她听的。”
刘穆之冷笑道:“你若是说了,她根本就不会去邺城,又怎么会引得慕容垂兴兵南下呢?这点我们在商量这个计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你当时没有反对,现在就得接受这个结果。”
刘裕沉声道:“你就这么确定,慕容垂一定会南下洛阳?我现在仍然觉得这个计划有风险,有问题。”
刘穆之摇了摇头:“慕容垂好不容易等到中原空虚,可以一举袭取的机会,又怎么会假手他人,他的别的儿子,要么能力不足,要么野心难制,无论派谁来,都是取祸之道,只有他本人前来,才可能真的攻取洛阳。所以,我们这时候出兵邺城,才是断他后路的办法。”
朱序沉声道:“你们要讨论是你们的事,我朱某可不奉陪了,洛阳才是我必须要守卫的地方,现在洛阳危急,我不能把守洛阳的希望,寄托在桓玄和刘牢之的身上,毕竟失地论罪,怪不到他们,只会怪我。我现在必须要撤军回去了!”
刘穆之急得一跺脚:“朱刺史,万万不可,好不容易才有攻取河北的时机,这时候要是撤,那就前功尽弃了啊,非但河北没有,连这晋南,也会得而复失了!”
刘裕咬了咬牙:“胖子,朱刺史说得不错,守卫洛阳是他的本份,我们无权要他放弃自己的职责,如果能攻取邺城,那晋南不要,又有何妨,我会攻取邺城,逼慕容垂跟我交易,退出河北,回到辽东塞外,我想,这样才是对我,对阿兰最好的结局,清点人马,我们这就出发!”
。m.
滏口陉,出口,磁州关隘。
一队千余人的行军纵列,在古陉之中高速急行,轻装而前,他们的背上背着弓箭,手里提着长槊,砍刀,健步如飞,尽管没有身着重甲,但仍然可以从他们那发达的肌肉,壮硕的体形可以判断出,这是一帮精锐之士,绝非寻常部队。
一条八尺余长的大汉,奔在最前面,剑眉虎目,脸上棱角分明,可不正是刘裕?而在他的身后,十余员北府军的悍将紧紧相随,每个人的周身,因为全速的奔跑,而形成了一道汗气相间的气雾状,把周身都笼罩其中,迅捷如山中猿猴,虎豹。
蒯恩的声音带了一丝兴奋,响起:“寄奴哥,快看,前面就是磁州隘了,过了这里,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邺城离这里,不到一百里,半天时间就能杀到,看起来,我们这一路没有受到任何埋伏,这次奇袭,必然成功了!”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垂的所有精锐都扑向了南边,在这里,他可没留下什么兵马防守,而且,他以为只有西燕慕容永会防他突袭,断然不敢主动攻击他,尤其是在这个兵败的情况下,所以,这里的守军,也就是做做样子的摆设,我们迅速地攻克这个关隘,然后连夜突击邺城,必然可一战而破!”
他说着,回头对着身后的众人们高声道:“兄弟们,再加把劲,今天夜里,我们到邺城吃饭!”
一个声音冷冷地从两侧的高山传来,伴随着慕容垂那魁梧的身形出现在山顶:“刘裕,只怕你这辈子也看不到邺城了,除非,你可以换个身份跟朕回去。”
刘裕的脸色一变,只见两侧的高山之上,出现了数以千计,全副武装的后燕士兵,一个个强弓利箭在手,更多的人则推着滚木与擂石,几声巨响在这队北府军士兵的身后响起,却是十余辆大车被从高处推下,把他们来时的归路给截断,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这队北府军,那就是瓮中之鳖。
刘裕的身后,出现了一阵小小的慌乱,即使是强壮如北府军士,在如此的绝境之下,也难免惊慌失措,不少人开始左顾右盼,然后看向了站在崖顶的慕容垂,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欲望。
慕容垂的身边,赫然站立的一员大将,正是慕容德,他哈哈一笑:“晋军将士听着,你们已经入了绝境,早早放下武器投降,还可以保留一条生路,若是执迷不悟,继续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四五百名晋军将士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大人饶命,小人愿降,小人只是些民夫,不是战士,还请放我等一条生路啊!”
慕容德和周围的众多燕军将士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想不到北府军战士,也有跪地求饶的时候,真的让人意外啊。”
慕容垂的脸色却是一变,从胡床上一下子跳了起来,眼中神目如电,直视崖底众人,他咬着牙,沉声道:“你们不是北府军!北府军断然不会就这样投降,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为首的“刘裕”笑着往脸上一抹,一张黑黑的脸,展现在了慕容垂的面前:“慕容老儿,你看清楚了,某姓臧,名焘,京口人士,乃是寄奴哥的同乡好友,我带的兄弟,不是北府军,而是运粮上前线的民夫,想不到你算计一世,最后还是上了寄奴哥的当,现在,你的邺城才是真正的孤城一座啦!”
慕容垂双眼圆睁,怒道:“这滏口陉乃是从晋南通向邺城的唯一通道,你们若是疑兵,那刘裕的主力去哪儿了?要是绕道其他各陉,起码得多走几百里,还要穿越晋中的霍州峡谷,怎么可能?!”
臧焘笑道:“我们寄奴哥自然有的是办法,陆路不行,还有水路啊,慕容垂,你大概不知道,黄河之中除了可以横渡南北外,也可以顺河而下,直取黎阳渡口吧!”
慕容垂的白眉一挑,二话不说,转身就向着山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挥手道:“收兵,留下一千人马看守隘口,其他人马,全部随我回邺城!”
慕容德睁大了眼睛:“皇兄,我们真的上了刘裕的当吗?那这一千余民夫,怎么办?”
慕容垂咬了咬牙:“他们不过是疑兵,杀了也没用,我现在需要留下每个战士与刘裕决战,今天就饶他们一命,速速与我回防邺城,通知沿途的所有军队,包括在磁州南边平原上集结,以作后备的五千甲骑俱装,火速回防邺城。”
慕容德二话不说,转身就急走,十几个传令兵,四散而奔,马蹄之声顿时随着扬尘而在山外回荡着,伴随着燕军们从山头整队回撤的声音,而臧焘的叫声也在山谷中回荡着:“哎呀,慕容大帝,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不招待我们进磁州城好好吃上一顿吗,也算尽个地主之谊吧。”
慕容垂一边脚下生风地急奔,一边嘴里喃喃道:“还来得及吗?”
黄河北岸,黎阳渡口。
百余条军船,停靠在河岸之边,而一队队的北府军士,精甲曜日,正从船上跳下,刘裕神色从容,稳健地从一条船上走下,而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熊罴一样强壮的刘敬宣。
刘敬宣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哈哈大笑道:“寄奴,真有你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重新踏上河北之地啊。”
刘裕微微一笑,回头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我早就说过,这次来北方,一定会用得着你的,只不过,演戏需要演得象一点,我没狂到以为一千人马加上朱序的守军就能北伐的程度,攻掠河北,终归还是需要北府军的力量。”
刘穆之笑着从船上也跳了下来,随着他那肥硕的身躯离开了甲板,整个船的吃水线都往上浮动了几寸,而河滩之上的鹅卵石,则狠狠地往下一陷,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得意:“若不是寄奴在中原大破慕容永,打出了名堂,你爹也不会这么急着来抢功,更不会把这先锋大将给你阿寿,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寄奴,可是即使算上我这支先锋,也不过五千兵马,加上你的一千精兵,也不过六千,这支力量,真的可以打下邺城吗?”
刘裕咬了咬牙:“这要看上天是否眷顾我们了,慕容垂没在这里设军迎击,说明他已经上当,全军急行,目标,邺城!”
邺城,皇宫。
小段后如同热窝上的蚂蚁,来回地走着,而在她的身前,慕容宝的头上汗出如浆,虽然一身戎装,但是握着剑的手,却是微微地发抖,背插小旗的探子走马灯似地来来回回,不停地到他们的面前回报,而几乎每个消息,都会让这母子二人进一步地绝望。
“晋军已经在黎阳渡口集结,人数大约八千到一万,打的是北府军的旗号,半个时辰内,就已经出发。”
“扼守黎阳的孙就栅,被晋军攻破,我军守将孙都尉战死,晋军马不停蹄,继续向这里进发。”
“晋军主将似是刘裕,而先锋大将则是刘敬宣,北府军著名军校如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等人,全数到来,装备精良,甲兵犀利,我军沿途守卫部队,完全无法抵挡!”
“报,周围的四个州郡兵马,皆推托不来,说是兵马集结需要时间!”
慕容宝心烦意乱,大吼道:“别说了,都他娘的别说了!”
小段氏咬着嘴唇,沉声道:“陛下的大军在哪里了?”
这个正跪在地上的探子连忙说道:“陛下已经从磁州隘口兼程赶来,只是…………”
慕容宝一步蹿向了前方,一把拎起这个探子的衣领,把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厉声道:“只是什么?快说啊!”
那探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只是,只是路上遭遇了丁零翟钊的阻击,一时间难以赶到,陛下正率甲骑突破敌军的拦阻,全速而来,放狼烟要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弃守邺城,一定要坚持住!”
慕容宝的手,无力地松开了探子的衣领,那探子如逢大赦,连忙行礼跑开,慕容宝有气无力地跌坐到地下,双眼尽是空洞:“完了,这下真完了,城中精兵锐卒尽被父皇带走,留守的不过一千老弱,如何能守住这邺城?”
他说到这里,回头对着小段氏哭道:“母后,这城是万万无法守住了,趁现在晋军未至,我们赶快逃吧,去与父皇会合,回来再重夺邺城,也不迟啊。”
小段氏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可是你父皇却说得清楚,不许我们弃守,一定要牢牢守住,阿宝,你可千万不能违抗你父皇的旨意啊。”
慕容宝狠狠地一跺脚:“都什么时候了,父皇远在百里之外,鞭长莫及,他哪知道现在这里的情况?邺城这么大,一千士卒根本顾及不到方方面面,如何防守?只要我们带着玉玺先撤,刘裕占了这里的空城,又有何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比的坚毅和果决:“大燕太子慕容宝,你知道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做什么吗?”
慕容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转身回看,而小段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喜之色,上前执住了来人之手:“阿兰,你总算回来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不会扔下我们大燕,扔下你的族人的。”
慕容宝不情愿地向着一身黑色软甲,英姿飒爽的慕容兰一拱手,草草地行了个礼:“姑姑,现在事态紧急,不是说大话就可以解决的,城中无兵无将,如何防守?那刘裕这回用诡计骗过了父皇,而他的本事,姑姑你最清楚,难道,你是准备靠着跟他的夫妻之情,来阻止刘裕吗?”
说到这里,小段氏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阿兰,那刘裕是你的丈夫,跟你还有孩子,你去求他,他一定能放过我们这回的,大嫂求你这回了,为了大燕,为了你的族人,请你求他一回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太了解刘裕了,他这一辈子,心中所想所念,就是北伐,这是他做梦都要做的事情,我跟他的感情,及不上他的这个念头,我在绛郡的时候求他不要进攻大燕,他都不肯,现在更不会收手。不过,我会去面见刘裕,为我们争取时间。”
她说着,转头看向了慕容宝:“这里是邺城,是我大燕的故都所在,而大燕,是我们的祖辈奋战了几十年,上百年,流血无数才建立的,作为子孙,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守住,何来轻言放弃?你是大燕的太子,国家的储君,未来的皇帝,要带着我们全族在这乱世之中生存,怎么可以懦弱至此,未见敌军,就扔下子民,百姓,将士们,只顾自己逃命呢?”
慕容宝的额头汗出如浆,一边擦着,一边连声道:“姑姑教训的是,是小侄刚才一时疏忽,还请姑姑指挥全局。”
慕容兰咬了咬牙,转头看向了站在大殿的一角,沉默不语的慕容凤,说道:“宜都王,我们又见面了。”
慕容凤点了点头:“兰公主,有你在此时回来主持大局,是大燕之福,请问有什么是末将可以为你做到的?”
慕容兰看了一眼慕容宝,说道:“太子仁孝,需要保护皇后和玉玺的安全,所以这城防之事,交由宜都王负责,城中现在有多少兵马?”
慕容凤正色道:“末将乃是负责御林军的中领军,宫中兵马,仪仗有八百,城外的驻军,约有八百,加上城中的各府役丁,尚有三五百人,总兵力约有二千。”
慕容兰沉声道:“我在城中布下的情报组织的成员,有六百四十七人,现在我已经把他们全部召集,就在宫殿外,也交由将军统一武装,组织,编入守城队列,除此之外,还请皇后和太子召集城中的文武百官,每个人的家丁,仆役,只要是成年男丁,全部上城防守。”
慕容凤面露喜色,转而眉头一皱:“可即使如此,也不过四五千人之数,邺城太大,北府军又极善攻守城之法,恐怕…………”
慕容兰正色道:“放弃外城,直接守卫宫城,我会尽一切力量去拖延刘裕的进攻速度,为大哥的回防争取时间,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记住,你们是慕容氏的子孙,祖先的英灵在天下注视着我们,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