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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微微一笑,说道:“你终于问我这个问题了,好妹妹,闷了很久了吧,还是忍不住,怎么,这回还想象上次那样,向我求情,让我放过你的心上人?”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已经是刘裕的妻子了,对他的爱和不舍,只会比上次更深更重,您应该很清楚这点。”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看起来,女大不中留,对任何时候都是对的,你还是偏向你的丈夫,胜过偏向你的族人,你的国家。”

    慕容兰朗声道:“大哥,我不同意你的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刘裕是真正的心中有百姓,有仁义的人,若不是为了让我劝说阿宝和大嫂带着邺城百姓离开,我又何必来此?他可是严令禁止部队害民的。”

    慕容垂冷笑道:“搞得好像刘裕是上天派来的菩萨圣母似的,你可别忘了,他是军人,是战士,是一个两手沾满了血腥的屠夫,他亲手杀的人,何止成百上千,就是前一阵在洛阳,他还活活烧死了已经逃亡,放弃抵抗的数千西燕鲜卑军士,金墉城攻防战,西燕兵马死在他手下的数以万计,这些人穿上军装是兵,脱下战袍是民,可他刘裕下起手来,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让你回邺城也是一样,不过是想劝降阿宝,拱手让出这座北方重镇而已,他知道你心肠柔软,见不得民众受苦,所以用这种花言巧语来骗你。刘裕跟你大哥本质上是一类人,都是想要夺取天下的英雄豪杰,又怎么会在惜百姓的死活?”

    “阿兰,你毕竟是女子,不知男儿的雄心壮志,就象你永远也难以理解我的儿子们为什么要为个权位争得你死我活,刘裕虽然是你的丈夫,但同样是晋人中的英雄,那些晋人世家只知争权夺利,偏安江南,而他这样的人,却想着恢复汉人江山,建功立业,更是要为自己争取权力,这点,大哥看得再清楚不过。”

    慕容兰摇了摇头:“刘裕想要建功立业不假,但不是为了个人荣辱,而是要青史留名,他说过,心愿了后,愿意与我永镇边关,不问世事。”

    慕容垂哈哈一笑:“那又如何?这不过是因为灭国之功,功高震主,回了江南后必然身遭横祸,所以出镇边关,伺机而动,这是一种保身之举罢了,刘裕的身边有刘穆之这样的高人,怎么会想不到这种办法?就算刘裕有这个心思,那又如何?他仍然是带着千军万马来袭,仍然是要通过征伐和杀戮来达成他的意愿,他说他要放过这邺城的百姓,可他会放过中原的五万大燕将士吗?会放过我们慕容氏吗?你是想让他再象苻坚那样,主宰我们慕容氏全族的生死吗?”

    慕容兰的眼中尽是泪水,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大哥,你不要说了,我跟刘裕在一起多年,对他的为人,品性很了解,我相信,他是真正会为了百姓着想的仁者,绝不是做作。请你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加到刘裕的身上。”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好啊,我的好妹妹,要不然,跟大哥再打个赌好了。如果刘裕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善良,仁义,真的能不伤百姓,那我这回就放过他,让他全身而退,不过他得立誓,终我一世,再不得踏足河北半步,如有违背,天诛地灭,妻离子散!”

    慕容兰咬着牙,睁开了眼睛:“大哥,你是要以我为人质,逼刘裕就范吗?”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需要,这次刘裕再次落入了我的算计之中,他的生死,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如果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爱民,那就不会落入黑色妖水引发的焚城烈火之中,我也不会追击,会让他自行离去。不过,我会在他退过黄河前,跟他再来一次男人的对话,让他发下这个誓言,有你在,我想,他是会发誓的,如果他有你这么爱他的话。”

    慕容兰沉声道:“大哥,你一世英雄,以自己的亲妹妹作要胁,逼人就范,就不怕毁你英名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放弃,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送人,只为大燕的复兴,这区区名声,又算得了什么?阿兰,敢跟大哥打这个赌吗?我可以留下刘裕这条命,但你必须留下来跟你的族人在一起。”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坚毅之色:“这个赌,我跟你打!我可以留在这里,继续为你效力,只要你能在赌输了之后,放刘裕一条生路。”

    慕容垂叹了口气:“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会这样喜欢一个异族男人,刘裕虽好,但我们大燕国内,堪称英雄的男子也不少,何必要在他身上用情至此?若是你放不下你的女儿,我把他从晋国弄回来,也非难事。你跟刘裕终归立场相对,即使这次不分手,以后也早晚要成仇的。”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唇:“此生能嫁刘裕为妻,三生之幸。大哥,多的不用说什么了,小妹愿意和你,一起见证这个赌局。”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之色,一挥手,慕容兰身边的铁笼,突然“哗”地一声,四面的栅栏尽数散落在地,而外面的殿门也大开,阳光透了进来,照亮了慕容兰那傲立的身形。

    慕容垂沉声道:“来人,带兰公主到城头,朕稍后就到。”

    慕容兰转身,头也不回,在四个门口全副武装的护卫的带领之下,径直而走,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屏风之后,青龙那瘦长的身形缓步踱出,伴随着机关的响动之声,他微微一笑:“怎么样,老友,我没说错吧,这回你的这个妹妹可真是动了真情,连你的命令也不听了。”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刘裕必须死,但不能死在我手里,不然阿兰会恨我一辈子,更不会助我了。青龙,此事我需要你的相助。”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道笑意:“乐意之至。”



    邺城城外,漳水河畔。

    一支足有万余的步骑大阵,密密麻麻地列于城南,精甲曜日,枪槊如林,战士们都戴着恶鬼面当,而三千余名身着蓝色劲装的剑士,则是利刃在手,所有人的眼中杀气腾腾,充满了战斗的渴望,而一面北府军的飞虎军旗,则在中军步阵中,高高飘扬。

    中军军阵处,刘裕站在一处荒丘之上,手搭凉棚,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城墙。而一众北府军与天师道联军的将校,则站在他的身边。

    南城的三道城门已经大开,三座吊桥有气无力地搭在护城河之上,城头旗帜歪歪斜斜,而护城河的两侧,到处都是给抛弃的辎重,行李,百姓的独轮小车和包裹扔得满地都是,而在城门之前里余的范围内,百余具给活活踩死的百姓尸体,散布得七零八落,城中黑烟四起,从十几个不同的方向腾起,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是一座很明显的,被遗弃的城市。

    刘敬宣笑着对刘裕说道:“寄奴,看来慕容兰果然劝降成功了,邺城已经被遗弃,跑得连人都没有了,而且从这里看来,城中百姓是自发地逃亡,那些遗尸也完全是给踩踏而死,绝非用死囚冒充,这回,我们是真的可以不战而取邺城,五桥泽的耻辱,今天可以洗清了!”

    一边的卢循哈哈一笑:“太可惜了,本来还想杀个痛快呢。”

    说话间,从城门中奔出了三十余个百姓装扮的人,一个个失魂落魄,与普通汉人百姓不同的是,他们身着皮袍,戴着狗皮帽子,扎着辫发,甚至还赶着十余头羊,从城中急匆匆地出来,一看到对面驻扎着的,旗帜飘扬的晋军,吓得连忙转身就往城中逃去,连身边的那些羊也顾不得驱赶了。

    檀凭之哈哈一笑:“这些可是鲜卑人,早就听闻慕容垂把河北各地的同族,全部集中到这邺城,今天邺城城破,恐怕连慕容宝也顾不得带这些本族百姓逃离了,这些人不知道脑子里想的什么,居然会向南逃跑。”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说道:“城中烟尘四起,想必是乱兵和暴民在趁机打劫,这些鲜卑百姓也是慌不择路,居然往南逃,寄奴,事不宜迟,我们最好趁机杀进城去,拿下这座空城。如果邺城在我们手上,那慕容垂就算突破了丁零兵马的围堵,也不可能来争夺邺城了。”

    正说话间,西北方向腾起了一阵烟尘,马蹄声大作,听起来在这烟尘之中起码数千骑,趁风而来,迅速地向着这支混合大军接近,看不清旗号与来骑的模样,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准备迎敌!”

    刘敬宣的身边,两个四五十岁的老将,正是北府军宿将何衡与高素,他们的眉头深锁,沉声道:“想不到慕容垂这么快就能突破丁零兵马的堵截,来到这里了,看来,要取邺城,还需一番苦战。”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伏身于地,竖起耳朵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然后跳了起来,看着那队来骑,他的胖脸之上渐渐地闪出了笑容,摆了摆手:“大家不要紧张,不要担心,来的不是慕容垂的燕军,而是丁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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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靖讶道:“胖子,你怎么知道会是丁零人,不是慕容垂?”

    刘穆之笑道:“慕容垂的部下可是甲骑俱装,几千骑若来,必是马蹄沉重,而这些来骑,步履轻盈,显然是轻骑兵。”

    蒯恩哈哈一笑:“那也可能是慕容垂先派轻骑来援,大队甲骑俱装在后啊。”

    刘穆之笑着一指那骑兵头上的尘土:“看到没,此气漂浮,如五指状,乃是游骑所成之气,慕容氏的骑兵无论轻重,皆进退严整,是训练有素的职业骑士,绝不是这种类似马匪盗贼之气,再说了…………”他的鼻子抽了抽,面露一副恶心之色,扇了扇鼻子之前:“这股顶风臭十里,显然是一年以上没洗澡的恶臭,除了丁零人,还有谁?各位身上虽然味道浓烈,但跟这股子牛羊味道比起来,那简直算是芬芳啦。”

    何无忌往刘穆之的肚子上轻轻地捶了一拳:“就你这死胖子话多。”

    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这会儿烟尘渐渐地散去,来骑也从烟雾之中现身,一面“翟”字大旗,顺风飘扬,而在大旗之前,整个骑阵的前方,则分明是身着皮甲,背挎大弓的翟钊。

    刘裕骑上了一匹战马,策马而去,而卢循和刘敬宣,也一左一右,紧随其后,向着对面奔去,翟钊也向着身后的同伴们作了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停下,自己带着两骑护卫,迎上前来。

    两军主帅迅速地接近,直到相隔五六步处才停下,刘裕看着翟钊,这是一个三十多岁,满脸虬髯的壮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不是纹身就是伤痕,一道长长的刀疤,自他的左眼上的眉处而下,穿过整个左眼,直到颧骨,而左眼之上,则是皮肉外翻,整个眼珠子,已经不见踪影,一颗玛瑙所制的眼球,镶在那空空的眼洞之中,透出一股诡异与凶悍,这副尊容,如果晚上见到,大概能直接吓死小孩子。

    刘裕平静地在马上以手按胸,行了个丁零礼仪:“翟将军,久仰大名,我是大晋刘裕。”

    翟钊哈哈一笑:“你就是刘裕?你的大名,我早就听说过了,很高兴这回我们是以朋友而不是敌人的身份相会。慕容垂已经被我们击退,败向了蓟城方向,现在,邺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咱们携手入城,按约定,先由我们抢劫一天,然后,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沉声道:“你们是如何打退慕容垂的?据我所知,他带的可是想去伏击我们的精锐主力,包括数千甲骑啊。”

    翟钊冷笑道:“刘裕,你是在怀疑我们丁零勇士的战斗力吗?这些年我们以游击战法屡挫燕军,也缴获了不少好的装备,也有五千重装骑兵,这回为了打援,我们可是连这些重装骑兵都出动了,你看看我的身后,这些儿郎,比起什么慕容燕国的甲骑,如何?”



    刘裕看着翟钊身后的那些个骑士们,一个个虽然战马没有披甲,但身上至少也是套了一层硬皮甲,不少人也是身着扎甲,背上背着厚木骑盾,手中的武器也不似普通丁零骑兵的那些薄铁片儿似的铁刀,而多是狼牙棒,长矛这类的长兵器,甚至目之所及,也有百十来人拿着一丈多长的马槊,虽然比起真正的装备精良的重骑兵还是有所不如,但是比起以前的丁零马匪,早就是鸟枪换炮,全面升级了。也难怪翟钊敢有正面与慕容氏骑兵交战的勇气。

    刘裕微微一笑:“看来贵军骑兵,也可称精锐了,不过,即使是这样的装备,与慕容垂的甲骑俱装相比,也多有不及,这回你们能打退慕容垂亲自率领的骑兵,当真是正面取胜吗?”

    翟钊的脸微微一红:“这个嘛,也不怕你笑话,我们仍然是用了伏击,在一处峡谷处截击慕容垂,他急着回援,不知是计,只一个照面就给我们干掉了近千骑,余者也无法突破我军的正面,加上我们虚张声势,烟尘漫天,慕容垂不知我们来了多少人马,交战了半个多时辰后,还是掉头北撤了。”

    刘裕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即使慕容垂真的撤离,现在邺城也不可轻易进入,只怕城中有诈。”

    翟钊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卢循:“卢道长,此话当真?”

    卢循也有些意外,看着刘裕:“你刚才没说过邺城有问题啊,城中百姓出逃,城中烟火四起,城门大开,都是不争的事实,不可能有伏兵吧。”

    刘裕叹了口气:“之前我让慕容兰回去劝城中守军弃城离开,答应不去追杀,如果成功,慕容兰会在南门树起晋国的旗帜,以示守军已经撤离,现在南门并没有竖起旗帜,这与约定的不符合。”

    翟钊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些不过是小事,也许是敌军撤得匆忙,没有晋军军旗呢,我这一路来时,看到数万百姓在四散逃跑,我身后的不少兄弟正在乱捕呢,要是城中还有守军,这些居民怎么会逃离?”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你这一路上可曾见过燕国军队撤离?”

    翟钊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即使是军队逃跑,也可能换上平民的衣服溃逃,邺城区匹数千守军,一旦离开坚城,那弃甲跑路,也是正常。刘裕,你没有什么攻打这种逃跑的弃城的经验,可我见得多了,不会有问题的,城中若是有守军,断不会如此。”

    刘敬宣也点头道:“这毕竟是燕国的都城,我想,哪怕是慕容垂亲自在此,也不可能拿邺城来诱敌,而且,刚才我们也看到有鲜卑本族人也要出逃了,他们就算放弃汉人,氐人,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本族民众,要知道,这些人的家人就在前线从军呢,若是后方家人不保,前线将士也会溃散的。”

    刘裕沉声道:“我还是觉得要谨慎,慕容兰是何等精明的,优秀的间谍,她既然说会树起晋国军旗,定然早就会让邺城中的手下准备好,即使退一万步,没有这些军旗,她也会亲自登上南门迎接我们,现在这外城看起来空空荡荡,内城又不知虚实,贸然进入,只怕会中了埋伏,上次五桥泽一战,燕军就是用辎重来引诱我军上当,这次我们万万不可再中了奸计。”

    翟钊冷笑道:“刘裕,所有人都说你如何神勇,如何英雄,可今天看来,不过如此,也许是你上次输得太惨,给吓破了胆,连空城都不敢入了,也罢,反正按照约定,我们丁零勇士要先入城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你既然不敢入城,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刘裕沉声道:“且慢,我跟卢道长说好的,可是大家一起入城,不许杀戮,至于府库里的财物,最后我们会尽数拿出来给你们丁零人,这是邺城,是北方的中心城市,若是在这里屠杀劫掠,我们以后如何统治?”

    翟钊哈哈一笑:“府库的钱,当然归我们,可是攻城之后的清理残敌,也是我们的权力,你不是说城中有埋伏,还有敌军吗?现在我们就入城杀敌去了,这总没问题吧。还有,刘裕,我们现在只是联手的盟友,我可不是你的下属,我们丁零勇士生来自由,是天之骄子,任何人都无法管束我们,慕容垂不行,你也不行!”

    他说着,也不看刘裕一眼,转身就打马而去,随着他的一声呼啸,几千名丁零骑兵都欢快地转头,向着西门方向而去。

    刘敬宣低声道:“寄奴,将士们好不容易来到邺城,眼看空城而不入,全给丁零人抢了先,只怕难以服众,父帅的军令,也是要我抢占邺城,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若是丁零人把这里破坏得太过,以后我无法向父帅交代啊。”

    卢循冷冷地说道:“邺城中可是有自汉以来的各种典籍,藏书,给这些丁零蛮子全毁了,那可是我们汉家的巨大损失啊,我们这些子孙难以面对祖先,不管你同不同意,我的人都要进城了。”

    刘裕咬了咬牙:“相信我,事情真的不对,以慕容垂的本事,怎么可能给丁零人击退?这可是保卫他的都城,即使是给伏击,也一定会分兵前来,而且翟钊一路之上没有遇到后燕军队,慕容宝他们就是要撤,也不可能这么短时间手下逃个精光,城中一定有问题,翟钊想找死我拦不住他,但是你们的安全,我必须要负责,我们先抢占南城的城门,观察一下城中情况,再作决定!二位意下如何?”

    卢循和刘敬宣对视一眼,刘敬宣说道:“寄奴,我一向听你的,就依你的吧,不过,若是城中确实没有埋伏,那我们就得进城了。”

    卢循冷冷地说道:“你一定是在浪费时间,也罢,就依你这一回,不过,如果丁零人把城中能抢的能烧的都祸害完了,这一切的后果,也是你负责!”



    卢循说完,转身策马就走,只剩下刘裕眉头紧锁,留在原地。

    刘敬宣眨了眨眼睛:“寄奴,你可是放心不下慕容姑娘?”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还是你了解我,我们毕竟夫妻情深,本来我就不想她回来,就是怕她遇到危险,现在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我现在越来越有个强烈的感觉,这回恐怕我们又要落入慕容垂的圈套了,现在退路可否通畅?”

    刘敬宣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真的要撤退?就算慕容垂亲至,我们也完全可以放手一战,何谈退却?”

    刘裕正色道:“如果是慕容垂设计伏击我们,那一定是作好了充分的准备,若是我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他连整个邺城都可以做为诱饵,那就是要倾国之力消灭我们这支北府精英了,你带来的是新组的部队,损失了也问题不大,可我这千余老兵,却是历经了以前无数的战斗而留存的绝对精英,骨干,个个都比金子还珍贵,说什么也不能折在这里。所以,这一战,我们不能硬拼,若是真有埋伏,那务必要保大军能顺利撤离。”

    刘敬宣点了点头:“凡战,未虑胜先虑败,是大将所为也,这点我同意你。你放心,后路我留下了诸葛三杰,还有高雅之所部看守,一旦遇险,会放狼烟报警的,现在后方没有狼烟,当可无虞。”

    刘裕咬了咬牙:“我现在就亲自到城头察看,你们随时作好后撤的准备,丁零人无法说服,而卢循看起来也不可能退出,我们北府军却不能陪他们冒险,如果城中真的放弃,内城也这样城门大开,那我们晚点进城也没关系,只要城池在手,一时的得失并不算什么,也就要请你多安抚部下,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五十万石军粮先给他们分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好了,这些人来北方也不是为了每人背个十石八石大米回家的,我好歹还是他们的主将,暂时压住不进城,这点他们还是得听我的,父帅那里,最多我再挨顿骂就是,反正我都违抗他的命令陪你来河北了,再多条罪名也没什么。”

    刘裕的心中一热,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阿寿,还是你对我真正的肝胆相照,义无反顾啊,有你这样的兄弟,真好。”

    刘敬宣点了点头:“好了,我去安排大军了,我还是不太相信,以慕容垂的本事,会以邺城这个都城作诱饵,丁零人要是一把火烧了邺城,那他还有何颜面作这燕国皇帝?”

    刘裕的心中突然一动:“等一下,你说什么?一把火烧了邺城?”

    刘敬宣点了点头:“是啊,这帮人可是一边抢劫一边放火的,带不走的也不留下,你不知道?”

    刘裕猛地一拍大腿:“不好,我明白了,原来我百思不得其解,空城能如何灭我上万精兵,毕竟只要步兵控制高点,就无法用弓弩落石这些来对付,现在我明白了,如果是陷阱,那一定是…………”

    这下刘敬宣也跟着一拍大腿:“奶奶个熊,又是那个什么黑色妖水引火,狗东西,还真狠啊!”

    刘裕抬头看了一下城头的那些东倒西歪的旗帜,又转头看向了本方的军旗,基本上这会儿正好无风,任何旗帜都无法招展,他喃喃道:“这会儿无风,只要在城中布下黑水,一旦引燃,封锁城门,那城中尽成火海,如此,可兵不血刃地消灭所有入城的兵马。”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见天师道的蓝衣弟子们,已经在卢循的率领下,列阵而出,奔向了城门那里,而留在原地不动的北府军中,也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各队的将领,幢主们,开始策马军前,来回弹压,高声地宣扬着军令,才让军队不至于异动。

    刘裕咬了咬牙:“卢循果然忍不住了,我得去截住他,阿寿,你去控制住大军,我去城头观察,对了,让胖子也过来一趟,这种事,我需要他的帮助。”

    刘敬宣二话不说,驰马而走,而刘裕则奔向了城门方向,只见这些天师道众健步如飞,甚至连那些沉重的机动木甲,也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迈动着,每出一步,陷地数寸,而他们的手中,也早已经握住了连弩或者是大铁锤,看起来威风凛凛,形如战车。

    卢循跟十余个亲卫早早地跑到了护城河那里,指挥着部下飞奔入城,鱼贯而入,他挥着剑,不停地说道:“快,再快点,进城后不要管府库,直入内城,控制皇宫,搜寻玉玺!”

    刘裕的声音传了过来:“卢循,你不要命了吗?就为了个玉玺,让你的部下冒这样的风险?”

    卢循冷笑道:“我城中的探子回报,没有什么伏兵,现在鲜卑族人都乱成一团,四处逃跑,宫城的守卫也逃了个精光,慕容宝和段皇后在半个时辰前就率军出逃了,现在里面就是一座空城,你再晚去,恐怕连玉玺都要落到丁零贼人手中啦。”

    刘裕咬了咬牙:“你的探子未必就能看到城中的伏兵和机关,你听我说,就算要搜索全城,也不能现在就大军入城,实在不行,你派几百弟子先进去,控制皇宫即可,至于玉玺和燕国的公文,是要交给大晋朝廷的,我们不能私动。”

    卢循哈哈一笑:“当然是要交给朝廷,但是由我卢循交还是由你刘裕交,可就大不一样了。刘裕,这次夺取邺城,丁零人是我找来的,城里的内应是我派的,现在入城的也是我的部下,你不过是带着部队在城外声援而已,这抢功之事,就不要再跟我争了吧。”

    刘裕叹了口气:“卢循,在你眼里,我刘裕就是一个想要争功之人吗?我是为了你部下的生命负责,别一时心急,断送了手中所有的力量,毁之晚矣!”

    卢循厉声道:“够了,我筹划多年,就是等这一天,大功即将告成,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我,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去找找自己的老婆在哪里,而不是为了别人的事情多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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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循说着,再也不理会刘裕,转头继续招呼起他的手下们全速入城了,甚至让那些木甲机关人们在河边等待,让大队的步行剑士先行通过,源源不断的蓝衣剑士们,从三道架在护城河上的吊桥,鱼贯而入,也就一刻钟不到的时候,几乎尽数进了城。

    刘裕咬了咬牙,跳下马来,也跟着跑过了吊桥,只是没有跟着人流一起从城门进入,他解下腰间早就缠上的爪勾,向上一抛,就搭在了城墙垛口上,然后单手扶绳,脚踩城墙,如履平地,几乎三两下的功夫,就扶摇直上,跳进了城头之内,这个动作是在平时的训练中无数次演练过的,几乎是每个北府军的日常,但刘裕这一下上城,如猿猴一般敏捷,战术动作几近完美,甚至可以让人产生一种他根本没依靠爪勾,直接就飞上城墙的幻觉,即使是远处身经百战的北府军将士们,也由衷地一阵喝彩,高喊威武。

    可是刘裕却是无心去听这些兄弟们的赞美,他迅速地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刚才落下的一瞬间,斩龙大刀就已经抄在右手,随时准备应对突袭了,而左手的扎心老铁也是扣在左腕,全身肌肉都崩得紧紧地,如临大敌,直到他落地之后,环视四周,才松了口气,确实,在这外城的城头上,一个活人也没有,甲仗旗帜扔得到处都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是一座被匆忙间遗弃的城市。

    刘裕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是我多心了吗?”

    可是,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刘裕的心头腾起,这里太安静了,再被放弃的城池,也不可能几个时辰就逃得一个守军也没有,更是有不少精良的军械,铠甲就给左一堆,右一片地扔在城楼之上,连一个捡的都没有,这不正常,太不正常了,即使是溃逃,也最多是在战场上弃甲,很少有敌军未至却把这些吃饭保命的家伙都遗弃的,这里的情况,分明地显示了四个字:欲盖弥彰!

    刘裕咬了咬牙,走到了城墙的另一边,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中的情况,方圆足有十里,偌大的内外城之间,被横平竖直的各条街道分隔成了一个个的坊区,东西两侧是两个占地足有两里以上的大集市,如果在平时,定然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城中高楼林立,多是佛塔之类或者是富贵权势人家的阁楼,如果换在平时,一定是座繁华非常的大城,不愧北方第一重镇之名。

    可是现在,这座城市里却是一片兵慌马乱,到处是惊恐地到处乱跑的,留着辫发的鲜卑族人,多是老人和妇女,尖叫着到处乱蹿,而他们的羊,鸡这些家畜,也因为主人的乱跑,而跟着到处乱蹿,整个邺城的大街小巷,一片混乱,几乎每个坊区,都腾起了黑烟和火焰。

    在这些浓烟之间,到处是人喊马嘶,挥舞着马刀的丁零骑兵们,尽情地在这些街道驰骋,看到那些门户大开,财物散乱一地的民宅,则会成群结队地冲进去,往往进去时手里除了马刀外一无所有,出来时则身上披满了鲜艳的绫罗绸缎,背上背着大包小包的包袱,塞得满满的。

    更是有不少人开始在街道上策马狂驰,遇到老人和小孩子就是一刀斩杀,而对于那些尖叫着逃蹿的女子,则是下马擒来,用套马索捆住了,或者是直接用毡毯卷起,置于马上,更是有些家伙,把俘虏的女人们用绳子捆成一串,系在马后,得意洋洋地在城中游行,女人们的哀求声,哭声,死者被残杀前的惨叫声,混合着丁零军士们得意的,狂野的呼哨声,响成一片,而从西门和东门方向,源源不断的丁零骑兵们还在冲入,随着这些强盗的不断增加,城中的起火和浓烟,也是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通向内城的几条大道上,三列蓝色溪流一样的步行队列,正在急行,十余部人形机关木甲当先,而步行剑士紧紧相随,卢循坐在当前一具木甲的肩头,持剑而立,不停地挥舞着,指挥着部下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内城,却对后面的队伍中不停地有人开始开小差,趁着转弯或者钻出浓烟的过程中,拐进大道两边的小巷之中,那些门户洞开的宅院里,开始做起和丁零人们同样的勾当,毕竟,这座已经彻底没有守卫的城市,实在让人无法抗拒那发财的冲动。

    刘穆之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粗气,从刘裕的身后响起:“寄奴啊,你也不拉兄弟一把,我刚才,我刚才差点就没爬上来,奶奶的,这可是,这可是邺城城墙啊,可比,可比我们以前练习时爬的木台要,要高多了。”

    刘裕嘴角勾了勾:“叫你当时偷懒,就这点高的城墙,连个娘们都能翻上来,你好歹也是练过的,别给咱北府军丢人了行不。”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我又不是以体力见长的,君子斗智,小人斗力。”他一边说着,一边也走到了刘裕的身边,看着城中的情况,他长叹一声:“邺城的百姓可是遭了灾了,碰到丁零这些天杀的强盗,倒霉啊。”

    刘裕沉声道:“现在不是你发表同情心的时候,胖子,你仔细看看,这城中有没有埋伏?”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睁大了眼睛,在城中各处都扫视了一遍,他摇了摇头:“若有埋伏,肯定是要伏兵于这些家宅之中,或者是隐藏于地道之下,可是现在几乎没有没给破门而入的宅子,却没看到任何伏兵,我想,应该是没有埋伏的,除非…………”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变,鼻子抽了抽,好像是闻到了什么。

    刘裕知道刘穆之嗅觉过人,比自己要强上很多,连忙说道:“嗅到什么了?”

    刘穆之咬了咬牙,沉声道:“大事不好,这里有黑色妖水,寄奴,你的判断不错,城中有大的杀招埋伏,不是伏兵,而是黑火,慕容垂是要把所有入城的人,包括这城中的百姓,全部毁于火海,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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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一咬牙,对刘穆之说道:“胖子,你快闪,回去让刘敬宣马上撤兵回黎阳渡口,一路之上,无论碰到啥阻拦,万万不可恋战。”

    刘穆之瞪大了眼睛:“那你怎么办?”

    刘裕提着斩龙刀,站上了外城向内的城头,沉声道:“不管怎么说,我至少得把卢循救回来,而且,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爱亲在哪里。”

    刘穆之咬了咬牙:“这样的大手笔,一定是慕容垂本人设计的,他不至于对慕容兰下手,寄奴,黑火无情,你是血肉之躯,再高的武艺也无法抵挡,别冒险,万一你出事了,那我们全军都可能动摇。”

    刘裕笑道:“放心,我们的大军没入城,只怕慕容垂也不会急着下手,你回去后带三百人佯作要入城的样子,为我争取时间,只要一刻钟,卢循要是不肯回来我也不会再救他,一刻钟之后,全军南撤,不得停留,这是我的命令!”

    刘穆之长叹一声,转头翻下了南城的外墙,城外响起一阵马嘶鸣之声,那是刘穆之的坐骑被他那肥大的身躯压到背上时的本能反应,刘裕长舒了一口气,跳下了外城的城墙。

    卢循站在内城的城门口,两眼都在放光,看着洞开的大门,哈哈笑道:“邺城,你终于落到了我的手中。”

    刘裕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卢循,再不撤就来不及了,这里不是你的功名所在,而是要你命的陷阱。”

    卢循的脸色一变,猛地回头,看着刘裕,沉声道:“你又想来骗我?”

    刘裕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信不信由你,城中已经尽是慕容垂布下的黑色妖水,他是想把我们所有人都送在火海之中。你怎么还不明白?”

    卢循的脸色大变,开始四下观望起来,刘裕咬了咬牙,一指宫城前的护城沟,大声道:“你看看这里是什么?”

    卢循顺眼看去,只见内护城沟里,尽是斑斑点点的黑液,隐没于河边的杂草之间,如果不是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卢循猛地一拍大腿:“差点上了慕容垂的奸计!撤,快撤!”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现在要是掉头就跑,那慕容垂也一定会发现其中有异,会提前发动黑火,现在他是想等我的北府军兄弟也入城,再一并烧光,我们还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可以逃命。你马上让你的部下假意四处掳掠,然后分别从西门和东门出去,而我们,现在就入宫城,假意入皇宫,但实际上是从北门杀出,记住,我们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卢循咬了咬牙,开始向着周围的人传起令来,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倒提着斩龙大刀,走向了那宫城之中。

    当刘裕的身形出现在皇城太极殿的台阶上时,原来紧闭着的殿门缓缓地打开,日光洒在了刘裕一身的精甲之上,闪闪发光,而就在刘裕走上台阶的那一瞬间,宫城之外,突然腾起了冲天的火焰,伴随着恐怖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滚烫的热浪,混合着热风,顿时把刘裕包围在中间,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熔化掉。

    而刘裕却是神色如常,仍然提着斩龙刀,一步一步,坚定地,决绝地走上台阶,因为,在他的眼里,看得清清楚楚,就在这大殿的深处,龙椅之上,慕容垂一身金甲,双手驻着那把黄金大剑,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上百名剽悍勇武的甲骑俱装,全都顶盔贯甲,手持兵刃,列于他的两侧和身后,而持戟在一边护卫着的,则是银盔银甲的慕容凤。

    刘裕提刀走进了大殿,在他的身后,爆炸之声此起彼伏,甚至连惨叫声都被这黑火焚城时的巨大爆炸之声所淹没,渐渐地听不到了,刘裕不用回头就知道,外面会是怎么样的一片人间炼狱,而这一切,就是被眼前的这个男人所设计的。

    刘裕走到了大殿之上,距慕容垂大约二十步处,停了下来,慕容垂微微一笑,看着在龙椅之下,御阶下的刘裕,说道:“朕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你能身着燕国盔甲,在这里为朕效力,那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那些为你效力的将士,他们的妻儿,这会儿就在外面被你的毒计送进火海,慕容垂,想不到你居然如此狠心,连他们也不放过!”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如果能把你的北府军也一并消灭,那朕就赚大了,不过看来,很可惜,朕的妙计给你识破了,你通知了卢循之后,就一路进了宫城,你可知道,为何朕没有在宫城内也发动黑火,让你葬身火海之中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因为对现在的你来说,我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你不会指望我能为你效力,但你需要利用我对付黑手党,尤其是你的老朋友青龙。”

    慕容垂的白眉一挑,对着身边的慕容凤点了点头,慕容凤急道:“陛下,当心刘裕狗急跳墙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无妨,刘裕是聪明人,他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我同归于尽的,你们退下吧,朕跟刘裕的谈话,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慕容凤一咬牙,挥了挥手,所有的殿中鲜卑武士,全都跟着他撤出了大殿,殿门缓缓合上,烛台的灯火亮了起来,照着殿中的二人。

    刘裕点了点头:“慕容垂,你我今天又可以面对面地作个交易了,上次我帮你完成了你的委托,让拓跋珪消灭了刘显,这回,我们还可以有的谈。”

    慕容垂冷笑道:“你别以为识破了朕的计策,就可以保全你的军队,只要朕愿意,刘敬宣他们是逃不掉的。”

    刘裕笑了起来:“慕容垂,你要是真有吃掉七千北府精锐的能力,就不会设下黑火陷阱,把邺城都付之一炬,甚至赔上自己的上万子民啦,现在就你我二人,不用再吹牛,我们这回攻不下邺城,可也不是你现在的实力能消灭的,就此罢兵,对我们都好。”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朕陪上了整个都城,还有上万族人的性命,只消灭了上万丁零毛贼,对朕来说,就是失败,刘裕,你说说你能为朕做什么,来弥补朕的这个损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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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冷冷地说道:“又不是我要你放火烧城,本来你若是依阿兰传回来我的建议,你退出邺城,那谁都不用死,现在你设计想要消灭我,没有成功,反而赔上了整个邺城,还有你的数万本族百姓,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慕容垂冷笑道:“若不是你兴兵犯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刘裕,你处心积虑想要北伐,就是要让北方百姓饱受战火之灾,不止是我这里,包括中原,百姓因为你的野心,也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把这些事情全推脱到别人身上,岂是英雄所为?”

    刘裕朗声道:“作为汉人,收复我们汉家江山,有问题吗?这百年来是你们胡虏入侵,占我江山,杀我士民,如果你真的能保境安民,我自然也不会起兵讨伐,可是你们连年征战,害得百姓受倒悬之苦,我吊民伐罪,有何不可?就是这次,本来我是联合你要共灭慕容永,不仅可以分你半个并州,也可以让你重新确立慕容宝的权威,消除你们家族内斗的隐患,这样的好事,你不应允也就罢了,反而背信弃义地攻击中原,想趁火打劫,若非你背叛在先,我又怎么会攻打邺城?这完全是对你背叛的回应!”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你我从未结盟,晋燕一向是敌对,何来背叛?要说背叛,也是你背叛了我,上次在五桥泽,我饶你一命,你答应帮我在北方扩张势力,结果你不仅助拓跋珪建国,还拐走了我的妹妹,现在又回晋国起兵攻打大燕,刘裕,这就是你对我好意和恩情的回报?”

    刘裕哈哈一笑:“你上回勾结我晋国内奸,坏我北伐,我肯留下是为了救回我的兄弟,可没有效忠你,投降你,请你别弄错了,你要我助拓跋珪消灭刘显,除你北方大患,我可是做到了,至于拓跋珪自己后来如何,是他的事情,也是你们燕国跟草原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做到了应诺你的事情,就可无愧,当刘显被打败的那一刻,我们的约定就算自动完成。”

    “至于令妹,她跟我多年相伴,早已经互相爱慕,她也不是你的奴仆,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愿意做我妻子,跟我回家乡,怎么能叫拐走呢?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利用这个妹妹吧。”

    慕容垂的白眉一挑:“她是燕国公主,是慕容家的子孙,为慕容大燕效力是她与生俱来的使命,非但是她,就是我,也得完成这个使命。就象你身为汉人,为晋室效命,也是你的使命一样,谈何利用?阿兰明知和你立场不同,早晚为敌,却还是对你动了真情,对我们大燕来说,就是背国叛祖之举。”

    刘裕咬了咬牙:“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你消灭了丁零大军,以后要灭翟魏很容易,而北方世家在河北留下的潜在力量也给你基本上铲除,从今以后,你的河北可以稳定了,只要你不倒行逆施,而是安抚百姓,我们大晋也没有北伐的机会,所以,我希望我能带走阿兰,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刘裕,你好大的口气,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你孤身一人前来,我要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事后我只需要跟阿兰说,你率军攻城,最后葬身火海,她就是伤心欲绝,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刘裕微微一笑:“我带走我的妻子,这是人伦,阿兰就算给你强留,也不可能再为你效力,而且,你也知道,以她刚烈的个性和对爱情的坚定,十有八九会殉情。你肯放我进来跟我单独面对,就是想跟我谈判,想让我留下,对不对?”

    慕容垂笑了起来:“我喜欢聪明人,刘裕,别人都道你是个武夫而已,但我知道,你的聪明才智绝不下于那些黑手党世家,就是我的老友青龙和朱雀他们,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助我大燕成就霸业,这对你,对我,对你们汉人百姓,都有好处。”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处,要我背弃自己的民族,成为你们胡人国家的急先锋,那我不是成了汉奸么?只会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这种事,我刘裕宁可死,也绝不会做。”

    慕容垂摇了摇头:“你不是说,要百姓免于兵灾,战火,给天下一个和平,才是救民之道吗?你说,我现在放你回晋国,晋国那些权势蒙心的君臣,还有躲在暗处的黑手党世家,野心勃勃的天师道神棍们,能做到这些吗?青龙,朱雀他们这些人,要挑起整个东晋的内战,只为铲除那些不听命于他们的世家,打消皇帝想夺回权力,亲政的企图,他们上层争权夺利,害得无数百姓遭遇兵灾,你回去之后,如果不成为他们的帮凶,就必然会给他们铲除,你是想助纣为虐呢,还是想回去为了你的愚忠送命?”

    刘裕咬了咬牙:“我回去之后,自当尽我全力,阻止这场内战的进行,我相信,我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慕容垂冷笑道:“你是有这份心,可是你有这个能力吗?不要以为你靠了跟刘敬宣的兄弟情,临时调动几千北府军,就可以回去横行天下了,我实话告诉你,青龙他们对你已经起了杀机,你这次回去,他们必然会对你下毒手,你在洛阳,包括这次私自北伐,已经是擅动军队了,只冲这一点,就是死罪。而你偷袭邺城失败,让北府军这次再次出师无功,连王恭和刘牢之都会记恨你,不再保你。现在你回去,几乎尽是敌人,而你的兄弟们都是些中下层军汉,如何能救你性命?即使他们肯跟你起兵夺权,他们的家人子侄尽在后方,命悬人手,又有几人肯抛家舍业,跟你去打一个太平天下?”

    慕容垂站起了身,一步步地走下了台阶,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刘裕,晋国君昏臣庸,野心家们在幕后操纵一切,却无收复失地的想法,只想着永远霸占半个天下的实权,你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只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最后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被他们消灭。”

    “只有在我这里,你才可以一展平生抱负,还天下百姓一个清平天下,我可以保证,鲜卑铁骑,不过黄河一步,只要你肯效忠我大燕,那我给你提供钱粮辎重,你自己在南方招募汉人军队,打下自己的江山,事成之后,我们两家兄弟相称,永结盟好,如何?”

    刘裕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是汉人,不会为胡人效力,你现在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想你当初引诱张愿叛乱的时候,也是同一套说辞吧,他信了你的鬼话,我可不会信,你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我信你个鬼哦。”

    慕容垂哈哈一笑:“我从来没引诱过张愿,是他自己野心膨胀,想要自立割据的。你若是有他野心的一小半,我也不用费这劲了。刘裕,我是真心为了你好,实话告诉你吧,这回青龙助我用黑火吞没了丁零大军和河北叛贼,也坏了你北伐邺城的好事,以这个功劳,他可以回归黑手党了,因为朱雀他们无法对付你,只有青龙可以,你跟他可是不死不休之仇,不象跟朱雀他们还可以暂时互不相犯,你回去后,青龙必然会对你下死手,而你也会向你讨还血债,你觉得,你现在有跟黑手党全面对抗的本事吗?”

    刘裕沉声道:“我相信,天地间仍有正气在,黑手党再怎么一手遮天,终归是不敢公开暴露自己,一旦我把他们的阴谋,把他们的存在公之于天下,那不仅是司马氏皇家,就连那些中小世家,也会对他们群起而攻之,谁也不能容忍被几个大家族掌握生死,只有铲除了这些阴谋家,我大晋才能重新走上正轨,到时候我再北伐,你就没这么容易对付了。”

    慕容垂微微一笑:“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连黑手党是哪些家族,连青龙和朱雀他们的身份都不知道,回去就嚷嚷着什么黑手党,有何证据?没人会相信你,而你私自调兵,以一介布衣身份指挥千军万马,甚至可以独立北伐的事情,却是板上钉钉,所有人只会以为你是逆贼,而不会相信一个逆贼嘴里说出的疯话。刘裕,我劝你一句,不要回大晋,如果暂时不想为我效力,我可以送你和阿兰去个没人找到的地方隐居,起码能保一条命,等合适的时候,再重新出世,这是我对你这个妹夫最大的让步了,如何?”

    刘裕冷笑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放我回国,因为你知道,我只要躲过这次的危机,早晚会有再次掌兵的时候,只要我在,你就永远不得安宁,你想一统天下的雄心就会有人阻止,对不对?!”

    慕容垂叹了口气:“我的好妹夫啊,你看看我,现在已经满头白发,年过花甲,我就算有一统天下的雄心,又还有几年好活?在我有生之年,能重建大燕,在河北站稳脚跟,不负祖宗的基业,就已经是烧了高香了,一统天下这种梦,你觉得我还会做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确实可能没多少年的寿命了,但你还有儿子,还有孙子,只要你慕容燕国在,你的子孙们就会继承你的理想,一代代地想要灭我大晋,占我汉家江山。”

    慕容垂的眼神变得黯淡,摇了摇头:“你可知为何我一直留着你舍不得杀吗?难道就只是怕我的好妹妹伤心?我慕容垂连亲生儿子战死也不会太过悲痛,偏偏就要对一个妹妹如此地看重?”

    刘裕冷冷地说道:“因为你的这个妹妹能帮你大忙,掌握了整个燕国的情报组织,可比你的儿子们有用得多。”

    慕容垂哈哈一笑:“是么?我的儿子虽然没你这么大本事,但也不是无能之辈,阿宝就不提了,其他的农儿,楷儿,麟儿,包括我的弟弟阿德,哪个不是文武兼优,哪个不是将帅之才?你真的觉得我大燕的事业,就后继无人了?离了阿兰的情报组织,就一事无成了?”

    刘裕微微一笑:“他们就是一个个太有本事了,而你最合法的继承人慕容宝,又偏偏是个大草包,一头绵羊要统领一群虎狼,加上你慕容家的内斗传统,这才是你最无奈的地方吧。”

    慕容垂咬了咬牙:“所以,我只有留下你,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终结乱世,成为天下之主,刘裕,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希望,你能在南边建立自己的国家,而阿兰成为大燕的女王,将来你们的孩子登上帝位,两国合并,这恐怕才是让百姓们免于兵灾,又能一统天下的最好办法,如此一来,对你的恢复汉家江山,对我们的慕容天下的梦,都可以兼得。”

    刘裕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慕容垂的这个提议,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紧紧地盯着慕容垂的眼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在这双神光闪闪的眼睛里,写满了真诚,又有几分期许,绝无半点的诡诈,这一回,也许这个绝世枭雄所说的,真的是他的肺腑之言。

    慕容垂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你不相信我的话,但是你想想,如果换了你是我,你能怎么样?我的江山,如果传给任何一个儿子,恐怕都会是个灾难,慕容宝这回的表现,再次证明了他难当大任,今年诸子相争,只怕会更加激烈,这是我们慕容家无法避免的宿命,我让阿兰接任情报组织,就是给了她能监控所有人,避免所有阴谋和内乱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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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垂再进一步,走到刘裕的面前,看着他的双眼:“以后在大燕,无论谁当皇帝,必然要倚重于阿兰,如果有她掌握情报,有你掌握兵权,那这个天下,才可能稳定。”

    “你们夫妇二人都无权力野心,不至于为了九五之位而引起天下的战乱,如果你提兵南征,在黄河以南用自己的力量征服天下,代晋而立,那你就是无可争议的天下之主,无人不服。但是在你起兵之初,你必须要依靠我们大燕的力量,不然,你无法自立!”

    刘裕思索良久,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你说一千道一万,最后还是要我们汉人内战,我如果这样做,那跟黑手党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他们消灭异已,巩固自己的权力,而我这样也是要让整个大晋的百姓饱经战火,而且,得了你的援助,我就永远会被视为胡人的先锋,跟那为后赵当义子,攻掠天下的冉闵也无二样,不管最后的目的如何,都会给视为汉奸。这种事情,我不会去做。”

    慕容垂冷笑道:“刘裕,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不跟小孩子一样幼稚,分不清理想和现实的区别?成大事者何必拘于小节?哪个开国雄主在未发迹时没有依附过别人?刘邦和刘秀曾经长期寄人篱下,而司马懿在曹操当权时也是恭顺无比,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难道有损他们英名了?我说过,我不会让一个鲜卑兵士过黄河助你,最多给你钱粮补给罢了,你打个大燕的旗号就是,非如此,我无法说服我的儿子和燕国的重臣们把你看成自己人,你明白吗?”

    刘裕慨然道:“你燕国将帅也许会暂时不向我出手,但是南方汉人,我的同胞同族都会视我为胡虏走狗,汉奸前锋,我所到之处,必然群起反抗,即使是今天跟随我的北府兄弟,也会跟我反目成仇,我想活下去,就得象冉闵一样,靠着屠杀和恐怖来逼人畏服,归顺,而不是象现在这样真心投奔,这样的江山,即使到手,也会是无数的同胞白骨和鲜血所建,我宁可死,也不要这样的天下!”

    慕容垂叹了口气:“难道你以为你回到晋国后,就不会有战火和兵灾了吗?你这回出兵北伐,想制止昌道内战的计划失败了,回去后,无论你的结局如何,这场战争都无法避免,就算你不参与,南方一样会打得战火纷飞,到时候,说不定我会提兵南下,再啃你晋国一片江山呢。”

    刘裕咬了咬牙:“我是大晋的军人,无论如何,都会尽我的职责,你若起兵来犯,那我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战场上见个真章而已。”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好大的口气,看来,现在在这里杀了你,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垂,你若真有意杀我,还会跟我对话吗?你留下我这条命,根本原因,不是为了什么汉胡融合,两国合一,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你的江山霸业,因为,只有我,才能帮你对付青龙,朱雀这些阴谋家。”

    “慕容垂,你征战一生,是难得的将才,并不害怕跟我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对决,却害怕这些阴谋家们,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来黑你,尤其是你的这些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们。”

    “若是你的儿子们给青龙,朱雀他们离间怂恿,那不用等你撒手人间,只怕大燕都会陷入内战,四分五裂,你留下阿兰就是要有人掌握情报系统,让你的儿子们,弟弟们不敢造次,留下我,则是为了帮你对付你南边的这些老朋友们,不至于让他们挑拨生事,引你帝国分裂,对吧。”

    慕容垂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刘裕,我真的没看错你,我的心思,你算是全明白了,不过,你说的也并非全对,作为慕容氏的子孙,不能背叛祖宗的基业,在我生前,不能把这江山拱手送人,至于我死后,尽可能地安排后世,也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你和阿兰如果生下一个儿子,那也流了我们慕容家一半的血,即使是他登基为帝,也仍然算是我慕容氏的天下,我们慕容氏,鲜卑族人入中原已有百年,你想靠武力驱逐或者是屠杀,已不可能,如果要留下,那靠战争手段无法解决,只有用你们汉人的仁义,才是一条解决之道。”

    刘裕点了点头:“这点我同意,靠战争,不是解决一切的办法,之前我也跟阿兰说过,驱逐你们慕容氏回塞外,但如果是普通的鲜卑族人,愿意留下来成为大晋子民,只要不生异心,是可以的,我能做到这点,已经是用我中原的仁义和宽大了。你们慕容氏如果能自去帝号,成为我们汉人王朝的臣子,也可永远地留下,但如果想自恃强力,趁乱入主,那就必然被消灭或者是驱逐,毕竟,中原的汉人占了绝大多数,你们鲜卑人只是少数,如果定居下来,就得学我们中原的文化,放弃你们的那套传统。”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这需要时间,而且,我们鲜卑族有强大的军事优势,要我们放弃这一优势,跟你们汉人一样种田务农,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刘裕,看来今天我们很难互相说服对方,不过你说得对,我必须要留下阿兰,作为震慑和牵制国内的宗室,王公们的手段,这一次,我可以放你回晋国,但是,你别指望带上阿兰走。”

    刘裕咬了咬牙:“你这样硬生生地割裂我们夫妻,分离母女亲情,不觉得残忍吗?阿兰给你这样强留,就会效忠于你了?”

    慕容垂摇了摇头:“你自己想回去找死,拒绝我给你的荣华富贵和建功立业的机会,我没办法,但是你想拖着阿兰一起回去送死,我绝不答应,刘裕,你若真是为了阿兰着想,就要为她的性命负责,而不是让她处于危险之中,明白吗?如果你这次回,真的能侥幸不死,我可以考虑让你们夫妻团聚。”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么说来,你不肯让我们夫妻团聚了?还要把阿兰作为人质扣在你这里,逼我就范?”

    慕容垂摇了摇头:“你这点真的是误会我了,我又不要你回东晋做什么,我只是不想让阿兰有危险,黑手党要对付你,一定会拿她作文章,跟你回了晋国,说不定你们夫妻会一起掉脑袋,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你总能找到理由和借口,其实就是你想要阿兰给你负责情报组织罢了,这几年她不在你这里,你的耳目受了很大影响。”

    慕容垂微微一笑:“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不是主要的,我不是非要阿兰不可,刘裕,我对你够客气了,换了别人,能这样就放你走吗?”

    刘裕冷笑道:“你不过是为了要我牵制和对付黑手党而已,不用说得这样好听,也罢,我相信阿兰总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我要回去找我的兄弟们,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回阿兰的,你不可能困她一生一世。”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脚长在阿兰的身上,我要她负责我的情报组织,而不是软禁她,她也明白这时候跟你回去只会害了你们,起码等到你安全无事之后,才会跟你走,这样吧,我现在让你们见一面,别说我不近人情。”

    他说着,一挥手,大殿之中,一块大理石地板缓缓地升起,一个翡翠制成的小室,仅二尺余见方,从地底升起,而慕容兰已经换了一身宫装,双眼之中泪光闪闪,凝眸于刘裕的身上,当这座暗室完全升上来之时,慕容兰喃喃地唤道:“狼哥哥。”

    刘裕心中一阵激动,走上前去,执住了慕容兰的手:“爱亲,都怪我不好,自以为是,让你回来,才让你陷入这种局面。”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刚才你和大哥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老实说,大哥说得有道理,我敬你铮铮铁骨,不为任何权势所动的男儿本色,但是,这时候我若是跟你回去,确实对我们都不是好的选择。”

    刘裕咬了咬牙:“就算青龙想害我,朱雀他们也未必会让他如愿,如果我真的给害了,青龙也没了利用价值,他们之间的仇恨,一点不比对我的少,你大哥还是想强留我,说的并不全是实话。”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可能低估了你的对手们,黑手党现在要的是一场内战,而你的存在,是这场内战的最大阻力,这次你没有任何军权,却可以调动千军万马,只会让他们更加畏惧你,狼哥哥,我不想为我大哥说话,但是,你如果想要保全你的家人,保全你的兄弟,可能真的要给自己留点后路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说的后路,是什么?是想劝我留下来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当然不会,你刚才都那样拒绝了,我更是清楚,你是绝不可能在胡人政权效力的,哪怕是为了我。既然你要回东晋,那你就要放下身段,放下你的坚持,与黑手党暂时合作,这恐怕才是保你性命,保你家人唯一的办法。”

    刘裕勾了勾嘴角:“为什么妙音,胖子都这样说?现在连你也这样劝我?难道,在这个世上,不同流合污,就真的没有出路了吗?这回我成功地北伐,也没有给黑手党害到,我回去之后,如果能借力打力,未必就会给他们陷害。”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的军才,你的人望越高,那黑手党除掉你的心就会越强,因为你对他们的威胁太大了,朱雀之前留你,也是要留一个能对付北方胡人军队的领军之才,可是现在看来,留你的风险远远大过收益,我自己是搞情报出身,设身处地在朱雀,青龙他们的位置上,必是除你而后快,他们如果找回青龙,那就是要正式对你下手,你不可不防。”

    刘裕冷笑道:“如果他们真找回青龙了,那无论我会不会低三下四地跟他们合作,都没有区别,他们一样会除掉我,与其屈膝投降,不如强硬对之,找到他们的软肋,一举击破。”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手中无权无势,甚至也没正式掌军,如何与他们搏斗?狼哥哥,我知道你英雄盖世,无所畏惧,可是在这世上,凡事都是要讲实力的,不是靠了一股英雄气,就可以天下无敌。”

    刘裕正色道:“我的名望,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就是想害我,杀我,也得找到明确的证据才行,要不然,北府军不服,军心不服,黑手党能在我身上做的文章不多,一个是跟你的关系,一个是我这回私自调兵的事情,前者只要你不回去,我就不怕,后者有朱序跟我一起行动,我并不是擅动军队,意图作乱,再加上我去洛阳,也有王恭的手令,我想,要定我的罪,没这么容易。”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自信,我无法说服你,不过狼哥哥,请千万要小心,这回不同以往,你回国之后,处处凶险,没人保护你,而敌人的势力,也是空前强大,黑手党也好,桓玄也罢,甚至天师道,都想要你的命,实在不行的话,先低头服软,就当是为了我,暂时忍一时之气,日后再图复起,行吗?”

    刘裕微微一笑,轻轻地揽慕容兰入怀,也不顾及一边慕容垂的眼神:“好的,爱亲,我答应你,无论如何,要保我这有用之身,我的事情一结束,就来接你,兴弟不能没有娘亲。”

    慕容兰幽幽地说道:“好的。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最对不起的,就是兴弟了,回去之后,告诉娘,告诉兴弟,告诉小叔子他们,就说爱亲一时半会儿无法回归,无法尽孝,无法做娘,请他们原谅。”

    刘裕咬了咬牙,一下子推开了慕容兰,转身大踏步地就向着殿外走去,他的声音,远远顺风而来:“慕容垂,记住跟我的约定,如果你逼阿兰出了什么事,我必将踏破邺城,血屠鲜卑,用你燕国所有人的性命,为我的妻子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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