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微微一笑,看着支妙音那美丽的大眼睛:“若是我真的没命了,你是不会假扮皇帝来这里的,刚才的那两个提议,只怕就是皇帝要你带来问我的吧,我这不是已经选了吗?”
支妙音咬了咬牙:“你这傻子,是真的想死吗?你明知道,你明知道这回青龙是对你下了杀手,所谓的三场格斗,全是他的安排,绝对不会让你有生还的机会,裕哥哥,我知道你神勇无敌,但你绝对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次你没有你的兄弟,前方的敌人也是未知的,更是不知道那些奸人会怎么样地用阴损下流的手段害你,这不是公平的战斗,青龙想要的,就是公开地,让你光天化日之下地死去,不要赌这个。”
刘裕沉声道:“妙音,正是因为这样,我才非赌不可。如果我接受了前一个提议,那我的人虽然活着,可是名誉,还有毕生的奋斗就死了,就算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如果在格斗场上光明正大地战斗,那起码还有生机,我相信,要是天可怜我大晋,让我汉家英雄可以收复故土,那我就绝对不会死在这个格斗场的!”
支妙音突然嘤咛一声,整个人都投入了刘裕的怀中,隔着大枷和锁链,她那温热的娇躯,整个就靠在了刘裕的身上,甚至刘裕可以从大枷上的轻微震动,感受到她的心跳,这个上次在自己面前还法相庄严,不苟言笑,似乎真的抛却人间情感的比丘尼,这一刻,却是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所有情感,如同火山一样地爆发出来,她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抱着刘裕,道:“冤家,你,你就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吗?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就这样看你去送死?你可知道,你可知道为了救你,我,我付出了多少?”
刘裕的心中一阵感慨,伊人在怀,那许久未闻的味道,就在他的鼻尖回荡,却是如此地熟悉,与这位绝世佳人的种种美妙过往,历历在目,一直强行压制着的情感,在她的这次宣泄中,再也无法控制,他的手,轻轻地抚着支妙音的头发,柔声道:“妙音,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知道你的心,我也很感谢你救我,我自然能想到,为了救我,你得向皇帝,向会稽王作了多少让步和努力,可是,这真的不值得,我有我的考虑和盘算。”
支妙音的抽泣声渐渐地平息,她抬起头,美丽的大眼睛,看着刘裕的脸,尽是柔情:“我什么也不怕,就怕来不及救你,裕哥哥,我知道你的雄心壮志,也喜欢你这种天神下丹一样的英雄气概,但是,但是这回你面对的对手太强大了,那不是靠你的英雄气就能战胜的,过刚易折,重剑无锋,只有先保住了命,才有将来,这次忍一时,离开这争斗的中心,等到将来黑手党内部分裂,或者是昌道内战有了结果,必然会天下大赦,到时候你还是可以回来实现你的理想。”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妙音,这次不是简单的低头,如果认罪离开,那就坐实了我是个通敌叛国的奸细,我所有的形象都毁了,会真正地从北府英雄变成一个受万众唾骂的小人,即使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不管以后会不会有大赦,再也不会有人跟随我,那样的我,还不如死在戏马台的好。”
“而在戏马台放手一搏,虽然风险极大,但并不象你说的那样,绝无生理。你说得不错,黑手党内部必然分裂,青龙跟朱雀他们的大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如果他们真的达成一致要我的命,现在就能害死我了,又怎么可能给我一个在戏马台搏命的机会?”
支妙音的秀眉微微展开了一些,直起了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对啊,我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些呢?如果黑手党真要你的命,一个私娶敌国公主,一个擅自调兵,只这两条就足够要你的命了,就算冤杀你,北府军的兄弟也不可能真正地为你造反,而刘牢之新征募的那些个新北府军,更是只会听命于王恭和刘牢之,你是死是活,影响力没这么大,不杀你,说明朱雀并不想看到你死。”
刘裕微微一笑:“或者说,朱雀是想真正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有多大的影响力,安排我在戏马台这样的场合公开格斗,表面上说是让上天来判定我是否有罪,但实际上,是要看有多少北府军的兄弟会真正为了我请命,出手,要看我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打破青龙所有的阴谋和收买来的高手,杀出一条生路。”
“如果我有这种能力,那就证明我有摧毁黑手党的所有阴谋阳谋的本事,是他们无法再阻止和控制的,从此朱雀这种人可能会真正地跟我转为合作。”
“至于青龙,只有在杀我的路上走到黑,他若取不了我的性命,那必然会转而去控制荆州,想用荆州的军力和财力起兵,来为自己夺位,如此一来,北府军就会作为扬州一派和朝廷一方的力量,参与平叛。”
“我跟青龙既有这种不死不休之仇,又有为国平叛的大义,于情于理,也不可能再袖手旁观,于是朱雀他们一直朝思暮想的昌道内战,必然全面暴发,如果我能消灭青龙和桓玄,那他们会把北府军交给我,让我放手北伐,而扬州和荆州就真正成为他们的地盘,势力,无论如何,他们都是稳赚不赔,立于不败之地。”
支妙音听得连连点头,美丽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刘裕那坚毅的脸,连眨都不眨一下,等到刘裕说完,她才长叹一声:“大晋都说我支妙音才华绝世,不出庵堂即可谋划天下,皇帝和会稽王在我的面前,如同三岁稚童,可是今天在你裕哥哥的面前,我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的心胸,对时局的判断和把握,已经不在先相公大人之下了,青龙不是你的对手,朱雀也不是你的对手,北方的强胡,无论是慕容垂还是拓跋珪,也挡不住你,裕哥哥,你一定可以书写自己的一段传奇,而我,愿意作为这段传奇的一部分,伴君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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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直视着支妙音的脸,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与仰慕之色,一如当年那个对自己芳心明许时的高门少女,刘裕摇了摇头:“妙音,现在还不是谈这些事的时候,我和慕容兰已是夫妻,上次我就说得很清楚,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支妙音的眼中泪光闪闪:“就算今天,就算你看到我这样救你,这样对你表明了心意,你还是要说这句话吗?裕哥哥,我强忍着自己对你的思念和感情,每天都在佛祖面前想要忘了你,可是我做不到,我实在是做不到,我越是想忘了你,对你的爱就越是刻骨铭心,你可知道,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和折磨?难道说,在你的心中,我真的没有一点位置了吗?”
刘裕看着支妙音那伤心欲绝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柔声道:“妙音,你的心意,我岂会不知?只是你的感情,我现在真的无法接受。一来,这样对不起慕容兰,我不能用一个错误去弥补另一个,这样对我们三人都是伤害,再一个,你现在还没有脱离苦海,还是尼姑的身份,跟我在一起,会给你的家族,带来灾难和恶运的。”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也会给你这个大英雄夺取天下之路,蒙上一个屈辱,娶了一个抛弃过的前高门贵女,后来拒绝皇后之位,宁可出家的尼姑,比起私娶敌国公主,更让人无法接受,对吗?”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我得先让你脱离苦海,再谈以后。现在我们谈这个,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支妙音咬了咬牙,眼中噙着泪水,低声道:“裕哥哥,上次,上次我之所以那样对你,是因为,是因为我一直在吃慕容兰的醋,我恨她,我恨她背叛了我,身为我最好的闺中密友,曾经向我发誓永远不会从我身边抢走你,可是还是跟你成了夫妻,我甚至比起刘婷云,更恨慕容兰,所以,所以看到你们两个双宿双飞,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在你来之前,慕容兰已经找过我了,她说她会害了你,影响你的前程,所以想回燕国,要我原谅她,跟你重新在一起,我一听就炸了,我支妙音成什么了?只能捡她慕容兰不要的东西吗?”
刘裕惊讶万分,他睁大了眼睛:“慕容真的找你说了这事?”他想起跟慕容兰这次去中原,甚至从草原回来后,她就总是心事重重,言语间也偶有试探跟自己分开的事,没想到,她直接就真的要这么做了。
支妙音点了点头:“事到如今,我有骗你的必要吗?这次,这次我肯来找你,是因为慕容兰没有回来,我觉得她是在实践自己的承诺,真的就这样一去不回了,我虽然恨她,但我不会因为恨她,就让你出事。裕哥哥,也许慕容兰确实对你情深义重,冲着这点,我甚至可以原谅她以前背叛过我的事,但是你要明白,你以后想要登上权力的顶峰,统领我们汉家儿郎的千军万马驱逐胡虏,一统天下,那就不能再跟她有任何的关系,这条路,我可以陪你一直走下去,我支妙音不需要名份,也不要青史留名,只求你不要赶我走,哪怕在你的背后,默默地助你,帮你,为你遮风挡雨,我心足矣。”
刘裕的心中一阵感动:“妙音,这,这可太委屈你了,为了我,你太不值得这样。”
支妙音叹了口气:“裕哥哥,你我本应是一对鸳鸯,奈何上天不佑,才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妙音坚信,我们的爱情,一定会有结果的。曾经的我,幻想着能光明正大地成为天下最伟大英雄的妻子,青史留名,现在我已经不这样想了,只要能伴你身边,陪你实现心中所愿,我就知足。我想,慕容兰也是这样的想法,她隐姓埋名,不求名份,为你生儿育女,又在可能危及你前程的时候选择了离开,她能做到的事情,我又有何做不到的?裕哥哥,我已是出家之人,对于谢家,王家,已无牵连瓜葛,不用再说什么我会累及家族的话。如果你不想要我,那我会转身离开,但仍然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一切来助你。”
刘裕低下了头:“妙音,你的这番深情厚爱,我又如何能回报?面对将来的苦战,面对一波接一波的凶险,我不想拖累我身边的亲人,爱人,兄弟们,我已经害了你,害了谢家,我不能继续犯错。”
支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一下子抓住了刘裕的手:“裕哥哥,你是因为关心我,不想连累我,才拒绝我的吗?”
刘裕本想抽开自己的手,但是一撞上支妙音那热切的眼神,却是给施展了定身法一样,那种内心深处极度压抑和控制的感情,不可避免地涌上心头,这个女人给自己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忆,是自己有负人家,甚至在自己如此落难之时,伊人仍然不离不弃,如此的深情厚意,人非草木铁石,又如何能拒绝呢?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支妙音:“妙音,不要再说了,我,我怕控制不住我的情感,一错再错,我,我如果对你还有爱情,会让三个人,三个人都痛苦的。而且,也会让你身处险境。”
支妙音喜极而泣,紧紧地握着刘裕的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裕哥哥的心里,不会没有我的,我不相信你会如此地绝情,好,很好,只要知道你的这份心意,那我再怎么付出,也无怨无悔了。”
她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正色道:“裕哥哥,我已经知道你的计划了,接下来,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关系,包括让我娘去接触朱雀,晓以利害,阻止所有青龙对你的暗害,无论是下毒,迷药,五石散,我都不会让半点沾上你。但是除此之外,我帮不了你什么,只有你真刀真枪地从戏马台上杀出一条血路,我相信,以裕哥的能力,一定能成功的,妙音会为你在佛前日夜祈祷。”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转身就走,决绝地连头也不回:“大战之前,你需要绝对的专注,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见你,万勿以我为念!戏马台上,妙音与君生死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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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朱雀航头。
一条画舫,正在秦淮河上慢慢地游着,两个绝色的歌伎,独坐船头,犹抱琵琶半遮面,素指轻拂,一口吴侬软语,配合着她们身上的天香之味,若是在平时,足以倾倒众生,可是就在现在,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河岸两边的各种酒楼茶馆,街头巷尾,却是人山人海,聚集在一起,兴奋地议论着,居然没有一人有心思把目光放在这画舫之上一餐秀色,所有人都只在谈论一个名字:刘裕!
“嘿,听说了吗?那个北府军第一勇士刘裕,居然是个通胡叛国的内奸,我大晋几次北伐不成,都是此人在搞鬼!”
“是啊,听说他早就跟燕国公主慕容兰勾搭成奸,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呢,哼,也是老天有眼,让我们查获了这个奸人,才知道以前北伐是如何输的!”
“不是吧,那刘裕我也见过,可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怎么会通敌叛国呢?我不信。”
“嗨,你这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刘裕自己都承认了,娶了那个胡女公主,虽然他打死不承认向这个女人泄露了军事机密,可是这女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用他说,自己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还用刘裕否认吗?”
“好啊,怪不得刘裕会悔婚那王妙音,原来是另有新欢了啊。我就想不明白了,那胡人女子有什么好,能比王妙音这样的绝色佳人还好?”
“你们懂什么,这些胡女啊,有各种媚惑之术,那个什么慕容兰,听说还是慕容燕国的情报头子,号称千面女郎,有百变之术,更有慑人心魂的**,恐怕刘裕早早地给她下了药而不自知。至于王姑娘,那确实是万中无一的绝色佳人,可是咱们高门世家贵女,哪会这些勾引男人的道道?听说这些胡女,自幼就与人交合,床第之事经验丰富,哪是那些大家闺秀可比啊。想必那刘裕,早就给人迷得神魂颠倒,只怕连半天,都离不开了啊。”
随着一阵淫笑,话题转而引入各种黄色段子,比如传说中的草原十八世,天魔媚世舞之类,画舫之上,传来一声冷笑,一袭贵公子打扮的桓玄,呷了一口酒,冷笑道:“我早就说过,刘裕早晚会毁在慕容兰的手上,看看,从人人心中的大英雄,变成切齿痛恨,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贼,只要几天的时间。”
坐在桓玄对面的,却是一袭黑袍的青龙,他的眼中光芒闪闪,喉管的烟洞之中,云山雾绕,让整个船舱内都陷入一片玄幻之境,火光之中,他摇了摇头:“事情没这么容易,刘裕只要还活着,就是我们的巨大威胁,不管我找了多少人到处扩散刘裕与慕容兰的奸情,说他叛国投敌,不管我指使了多少言官御史上书,要求斩杀刘裕,以正国法,可是皇帝就是不听,灵宝,你可知原因否?”
桓玄冷笑道:“无非就是朱雀他们搞鬼作梗罢了,他们不想失去制约师父的力量,而那个支妙音,也是对刘裕旧情未了,几次三番地在皇帝面前求情,若不是她,刘裕有十条命也没了。”
青龙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一个女人不可能影响皇帝的军国大事,你总是把王妙音当成一个普通的高门贵女,最多是因为求而不得而格外地重视,可是你却不知道,王妙音真正的能力,在于他在皇帝面前能直言天下大势,而且有理有据,据我所知,王妙音劝皇帝不要杀刘裕的理由,是因为刘裕在北府军中的巨大人望,以及出众的军事才能,现在慕容兰没有落网,无人能证明刘裕真的通敌叛国,如果真的冤杀,悔之晚矣。灵宝,如果你是皇帝,会怎么办?”
桓玄叹了口气:“其实我最迷王妙音的,就在这点,只可惜她知道了我和婷云假冒她,算计刘裕之事,现在恨极我们夫妻,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当我掌天下之权时,不信她不会成为我的女人。”
青龙勾了勾嘴角:“你现在不要有这样的想法,这回我们的首要任务,仍然是铲除刘裕,他的本事,以及对我们的威胁不消多说,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定不要错过,现在朱雀他们保护着刘裕的安全,我的下毒,行刺,用药这些手段都不能用,只能靠戏马台上真刀真枪地解决刘裕了,所以,这回我需要你的帮忙。”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老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要我的帮忙?要是连你都办不成的事,我哪可能帮上忙啊?”
青龙微微一笑:“我需要足可以与刘裕正面一决的猛将锐士,有五个人,我需要你给我。”
桓玄勾了勾嘴角:“你是看中我们荆州军中的猛士了吗?可是他们未必愿意跟刘裕正面打啊。他们可不是戏马台上那些可以随时去死的格斗士。”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鲁宗之的命是你救的,只要你一句话,他可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要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这没问题吧。”
桓玄摇了摇头:“不行,我还要鲁宗之为我招纳关中流民和豪强呢,不能冒着失去他的风险,这些年,他几乎以一已之力,建立了雍州流民军,若是给刘裕杀了,我亏大啦!”
青龙微微一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不是顶尖的猛将,我又怎么会跟你要?”
桓玄咬了咬牙:“还有四个是谁?”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第二个,第三个,对你也不成问题,荆州军中数一数二的万人敌,吴甫之,皇甫敷。也是你少年时贴身的两大护卫。”
桓玄叹了口气:“老师,你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是我手下最能打的家伙,这二人在战场上不离我左右,可是我的铁血保镖,罢了,就当还老师在草原上的大恩,还有二人是谁?”
青龙微微一笑:“这第四个人,是有小养由基之称的荆州第一神箭手,胡藩胡道序,这个人公开得罪过你,所以,我需要你礼贤下士地请他出山。能与天下第一勇士刘裕生死一搏,我想,胡藩是不会拒绝的。而且,战术上说,我需要一个最好的弓箭手。”8)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老师,你恐怕是来晚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这个胡藩,跟我已经彻底闹翻,离开荆州军队了。”
青龙笑着摇了摇头:“这么有名的事情,我岂会不知?胡藩因为你抢他之功而当众对你发难,愤然退出军队,老实说,你这事做的实在不漂亮,如此的猛士,笼络还来不及呢,怎么可以这样夺他之功?你是主帅,夺下属这样一个斩将之功,又有何意义?”
桓玄叹了口气:“师父有所不知,我也不是为了夺人之功而这样做,而是听了桓振的话,要为他出口气,这桓振是我的侄子,桓石虔之子,为人骁勇善战,武艺超群,酷似乃父,他跟胡藩同僚多年,颇有些矛盾,上次没取下苻丕的首级,而是给胡藩抢了先,他咽不下这口气,求我出手抢功。”
“而这胡藩,自恃武艺过人,也一向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我也有意杀杀他的傲气,让他知道,这荆州谁才是王者,没想到此人意气用事,竟然直接就退出了,也是出乎我的所料。”
青龙点了点头:“看来你还是知道自己错了,有所后悔,这就是如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不要一错到底。胡藩的父亲曾经被我施过恩,我可以给他一个重新效命的机会,这也算给你一个台阶下,如果胡藩这次在击杀刘裕的打斗中立了功,那你要收他回麾下,而且给予要职,既往不咎。”
桓玄闻言大喜:“老师真的有办法让胡道序回心转意,为我效力?”
青龙微微一笑:“胡藩是忠孝之士,他父亲有遗命让他效力于荆州桓氏,现在他退出军中,无处可去,你若是晚动手,只怕他可能会给北府军招了去,所以我们动作要快,这个人,就不用你烦心了,你可知我要借的最后一人是谁?”
桓玄咬了咬牙:“我大概可以猜出来了,就是桓振是吧,这个武艺高强,强横好战的大侄子,才是您最看中的家伙。”
青龙笑着拍了拍桓玄的肩膀:“可是你有点怕他有朝一日发现是你黑了他的祖父和父亲,叔父,回来找你报仇,对不对?”
桓玄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上次那事,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后患,只是这个侄儿虽然武艺高强,又有将帅之才,却是为人粗犷强暴,平时在州里走马飞鹰,欺男霸女,横行不法,我怕这次若是让他击杀了刘裕,会让他气焰更加嚣张,以后说不定连我都无法压制他了。”
青龙微微一笑:“那你以后要建功立业,不论是入建康取皇位,还是北伐中原,是准备靠刘裕,还是自己的大侄子呢?”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吟不语。
青龙叹了口气:“这次只有先杀了刘裕,才能谈以后,如果这次在戏马台都杀不了他,那以后在战场上更没有机会,所以,私心杂念先放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就连我,都要付出很多不愿意付出的代价呢。”
桓玄的心中一动:“这么说,老师留下的杀招还不止这五位高手?”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是当然,我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可以用三场格斗来杀刘裕,当然要万无一失。你这算是答应了吗?”
桓玄点了点头:“我跟你有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刘裕必须死,所以,这次的请求,学生全部答应了,只是如果他们这次成功归来,那老师不要留下他们,这些人,我以后全都用得着。”
青龙微微一笑:“这是自然,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桓玄的嘴角轻轻一勾:“老师但说无妨。”
青龙清了清嗓子:“雍州刺史,我需要安排一个人去担当,不知你有没有意见?”
桓玄的脸色一变:“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现在我已经是南郡相,而王忱也在你的谋划之下,身染重病,卧床不起,很快,我就会成为荆州的主宰,包括这个雍州,南阳盆地和襄阳地区,我已经让鲁宗之,郭铨,冯该等人经营多年,甚至比起江陵城,更加忠于我,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连老师也是别人吗?”
桓玄咬了咬牙:“老师,你助我多年,这次又帮我重新入主荆州,按说您的这份情,我是应该还的,但是这毕竟是我荆州北方的门户,经营多年,而且可以招览关中的流民组建雍州兵,如果这地方不在我手中,那进图中原,或者是北上入关中的通道,就不再我手了。”
青龙微微一笑:“荆州当然是你的,不过现在不是出头的时候,刘裕死后,再无人能阻止北府军加入昌道内战,到时候全面开打,荆州会成为风暴的中心,你这个时候非但不要占着雍州,就连荆州刺史,也别这么急着自己拿,不然成为众矢之的,非你之福。”
桓玄的眉头一挑:“可是这次击斩苻丕,荆州旧部几乎全部听命于我,这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为何已经到手的东西,要拱手送人?”
青龙叹了口气:“你看老师这些年,一直没有担任大州刺史,或者是手握重兵,但是可以在幕后掌天下之权,又或者是黑手党,现在没有一个是朝中重臣或者是一方镇守,但谈笑间就可以决定一方方伯的生死,那虚名的东西有何用?荆州刺史无论是否你来当,荆州旧部都会听命于你,但是如果你要了这个刺史,就必须在昌道内战中站队,甚至连观察的时间也没有,这并非好事。”
桓玄冷冷地说道:“此话虽然有理,但我可以不当荆州刺史,可是雍州是荆州的一部分,是北边门户,我绝不会拱手让人。”
青龙摇了摇头:“这是为你好,内战一打,不仅中原,连雍州都很可能失守,难道,你想到时候背负一个失地之罪吗?你的兵马要用来打内战,这北方门户,就由老师找个人,为你看管几天吧。”
桓玄沉声道:“老师准备派谁去雍州呢?”
青龙微微一笑:“北府军的创建者,大晋开国名臣郗鉴之孙,北中郎将郗昙之子,现任太子右卫率的郗恢。”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怒道:“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可以让此人来分我荆州之地?郗恢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庸才,他的本事可是不比王忱差,而高平郗氏,是大晋顶级的世家,郗恢本人,娶了谢道媪的堂姐,与谢家是联姻,这个人来荆州,不要说雍州不保,就连整个荆州,也不稳了!”
青龙摇了摇头:“你看的太简单了点,只有郗恢去雍州,接替朱序,你才能彻底地消化和掌握荆州。”
桓玄不服气地摇头道:“我已经掌握荆州了,不需要消化什么。”
青龙叹了口气:“你虽然能得到桓氏旧将的效忠,但你一个南郡相的正式官职,还不足以调配荆州的资源,财力,税赋,那些旧部可以一时听命于你,但时间久了,你拿什么去喂饱他们?这次算是占了你父祖的旧情,可以召集十万大军,可是现在仗打完了,你不可能长期保持这个军力,不然钱粮你就拿不出来。”
桓玄冷笑道:“只要王忱一死,老师您可以派人上表保举我为荆州刺史,到时候这些资源不就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调用了吗?实在不行,我桓家经营数十年,早有不少秘密的粮食,金银存储,要做大事的话,也可以直接拿出来用。”
青龙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是做大事才用,要么是提兵入京,要么是北伐中原,这才是大事,为了一个昌道内战中的荆州刺史,值得吗?而且我不妨说明,这个郗恢,不是我要派去荆州的,是黑手党那几个家伙们的要求。”
桓玄的脸色一变:“怎么,黑手党要插手我们荆州之事了?哼,大不了就鱼死网破,我不怕他们。”
青龙叹了口气:“灵宝,不要太冲动,这回为师回来,是跟黑手党其他三人达成了协议,他们占扬州,我占荆州,就是说,荆州之地,是我们师徒的,但是中原和雍州,他们必须要让郗恢出任,这个人是高门世家子弟,是他们可以控制的,也是用来牵制我们的一枚棋子。”
桓玄咬了咬牙:“原来如此,那老师还要继续跟他们合作?还是说,为了杀刘裕,不得不暂作让步?”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玄武对我恨之入骨,死保刘裕,白虎念在旧情站在我这一边,但他本质上仍然是江东世家,如果我据荆州,也会对他构成威胁。所以关键就是在朱雀身上,老实说,这个提议,是朱雀提的,大概郗恢已经是他的人了,所以,为了这次能作掉刘裕,这个条件,我们暂时只能接受,等到刘裕一死,我们有的是办法驱逐郗恢,就象我们这次弄死王忱一样。”
桓玄冷笑道:“难道老师也早早地给郗恢下了毒,能控制他的生死?”
青龙笑了起来:“那倒没有,但是郗家多年在京城任职,早已经失去了地方势力,当年髯参军郗超辅佐你父,是天下最有名的谋士,又曾经为你父篡权夺位谋划甚多,所以,被谢家所忌恨,谢安掌权后,郗超这样的天下大才长期得不到重用,郁郁而终,谢郗两家,也从此结下梁子。这次朱雀居然出面要求郗恢出镇雍州,看起来是谢家跟郗家都跟他达成了某种协议了。朱雀跟谢道韫走的一直很近,而郗恢之妻又是谢道韫的堂姐,有这层关系,看来朱雀是想跟谢家,郗家重新结盟联手,对付我们。”
“所以,这次我们先退一步,然后再找谢家和郗家的把柄,在昌道内战中,把他们全部铲除,反正早晚要通过一场内战来清洗所有不听命于我们的世家,那就当把雍州暂借郗恢一段时间,又有何妨?”
桓玄咬了咬牙:“可是雍州是荆北的门户,郗恢如果接替的是朱序,那连带着朱序现在的司州中原,也会是他的地盘,我想消灭他,可没这么容易。”
青龙微微一笑:“这回朱序受到刘裕事件的牵连,主动上书辞官,算是保了条命,而他从豫州带去的一万兵马,也随着他回朝而拨归了豫州,现在庾准身为豫州刺史,掌握了这支部队,这也是道子党,王国宝为了内战而布的一局棋。而这郗恢,既然站在谢家一边,那肯定就是昌明党了,一旦打起来,那一定会和豫州的庾准打个你死我活,到时候你都不用出兵,坐山观虎斗即可。”
桓玄的神色稍缓:“可是郗恢的能力并非一般人,这点我很清楚,万一让他在荆北坐大,那可怎么办?”
青龙摇了摇头:“王忱的能力也很出色,但在荆州这几年,可曾掌握住荆州了?即使他从建康带去一万精兵,也只能保个江陵而已,你能让荆州旧将不听王忱的,难道连让雍州豪强们不服郗恢的本事都没有?”
桓玄微微一笑:“如果要架空他,倒是容易,老师,若是此事是黑手党所提,那我们确实暂时也只能与之合作,还有别的事情吗?”
青龙摇了摇头:“就这两件事,至于荆州刺史一职,我和黑手党其他众人还没有议定,到时候,会在内战前再安排一人过去,但是此人,绝不能象郗恢这样出身高贵,能力过人,你有没有好的人选,可以提议一个。”
桓玄笑了起来:“怎么,这个人选要由我来决定了?”
青龙正色道:“要你做两件事,起码你也应该有个提名的资格。即使是傀儡,我也希望能找个你满意的人选。”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半晌,他才盯着青龙的面具,缓缓地说道:“荆州刺史,只有一个人现在出任,可以让我放心,那就是,现任黄门侍郎,有天下至孝之称的殷仲堪,而且,我还要加个条件,刘毅的哥哥刘迈,要作为殷仲堪的副手,一并来荆州。”
青龙满意地点了点头:“成交!”
乌衣巷,荒院,枯井底,黑手党总舵。
火光摇曳,映着四张冰冷的青铜面具,青龙的喉洞之中,吞云吐雾,把自己的身形隐藏在一片云山雾罩之中,透出一丝阴森诡异的气氛,可是从他那吞吐的节奏来看,他的心情,是非常轻松的。
白虎看着青龙,冷冷地说道:“青龙大人,我劝你最好少抽点五石散,我们四方镇守当年可是立下过誓言,不能碰五石散的,你现在自己在抽,吞云吐雾的,让我们也等于吸了二手五石散,不太好吧。”
青龙微微一笑,看着朱雀:“这是朱雀大人做的好事,你们看看我,现在身上一大半的皮肤都是焦了,内脏也是受损严重,如果不吸这东西,只怕疼也要疼死了,这件事,真的不能怪到我。”
朱雀淡然道:“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多提了,这是我们早就说好的,若是你还是恨我,可以随时向我出手,我接着便是。”
青龙哈哈一笑:“朱雀大人何出此言呢?我肯回来,你们肯接纳我,就是放下了前面的恩怨,不必再伤感情了吧。”
玄武冷笑道:“是啊,你这次一回来,一出手就抓了刘裕,弄死了王忱,现在又来跟我们谈荆州的事情,恐怕用王者归来,都不足以形容青龙大人的手笔啊。”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王忱终于还是死了,比我预料的晚了十天,王家毕竟也有自己的能量,各种续命仙丹还是有,不过,在我的神药之下,药石无效,几十年的丹毒一旦催发,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的命。”
玄武咬了咬牙:“所以你也用同样的方式控制桓玄的生死,是不是?”
青龙微微一笑:“我这个徒弟可是精明得很,他能自己毒杀叔父和堂兄,又怎么会对这些事情无法防备呢?我是通过别的手段来控制他,在目前嘛,只要利用他的野心就行了。”
白虎沉声道:“你是想让我们现在就把荆州刺史给桓玄吗?你也太急了点吧,王忱刚死,王国宝没这么容易就看着荆州落入桓玄之手。”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可没说要让桓玄现在当荆州刺史,这个位置,他不合适,让他贸然上位,只会刺激他的野心,让他提前发动内战。”
玄武有些意外:“你居然没提名桓玄?难道,你又想抛出你的徒弟,来换取我们对你的信任?”
青龙微微一笑:“荆州嘛,按我们上次的协议,早晚要给我,所以我还需要我的这个好徒弟来控制部下,现在我是不会抛他出来的,不过我不能让我的徒弟过得太舒服,脱离我的控制,而且,我们所布局的昌道内战,也需要时间,所以,我们需要先把荆州给拆分,然后再派个我们都能接受的人选去当荆州刺史。”
朱雀冷笑道:“青龙,你说说你准备让谁去当荆州刺史,又准备让谁去分割荆州呢?”
青龙正色道:“当荆州刺史的,是殷仲堪,这是桓玄提出的要求,如果不是此人,他绝不接受。”
白虎哈哈一笑:“看来桓玄对他的这个好朋友真够意思的,居然肯让他去当刺史,也是,殷仲堪站在皇帝一边,是昌明党的骨干,又无军政之才,跟桓玄是同学加好友,有他主政荆州,桓玄当然放心。”
玄武摇了摇头:“青龙大人,让殷仲堪当刺史,是你的意思,还是桓玄的意思?”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有什么区别吗?桓玄知道自己不能现在当刺史,只能找个最信得过的人,自然就是殷仲堪了。”
朱雀突然笑了起来:“青龙大人,我们几乎都要上了你的当了,桓玄怎么可能在没有交易的情况下就提一个荆州刺史人选?我们也许应该先问你,你是准备怎么个分裂荆州,又准备让谁去当这个分出地区的大员呢?”
青龙一动不动地看着朱雀,久久,才笑了起来:“还是你最了解我,好了,花招也不玩了,直接说重点吧。我准备分出荆北的襄阳,南阳,与中原的司州合并,成为新的雍州,而这个雍州刺史,我推举了郗恢!”
白虎的笑容在脸上凝固了,他突然站起身,大声道:“青龙,你什么意思?我们四方镇守早就有过百年公约,绝不可以用这镇守之权,为自己的家族谋权利。你这是想坏我们黑手党的百年规矩吗?”
玄武冷冷地说道:“青龙大人是谁啊,那可是敢为万世先的,有什么规矩是他放在眼里的,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白虎大人,你今天终于应该认清楚你的这位多年老友的真面目了吧。”
白虎咬着嘴唇,看着青龙:“青龙,咱们几十年的交情,不要就这样完蛋,如果我们四方镇守都只为自己家族谋私利,那我们黑手乾坤才是真正完蛋了,就是因为我们能抛弃自己的家族,谋全体大世家的利益,才能稳定晋室天下。”
青龙微微一笑:“是么?那请问谢安为他谢家谋利的时候,你们怎么看?”
朱雀冷冷地说道:“当时你让我们三个同意与你联手对付谢安时,就是搬出了这个理由,我们肯跟你联手,也是因为谢安把谢家利益置于黑手党之上,可现在你要做当年谢安做的事,我们怎么可能允许?”
青龙缓缓地站起了身,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一张到处是半焦半黄的死皮,起码十余处都在流淌着黄色脓水的脸,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甚至,连左颊之上的一个皮洞都看得清楚,能看到皮下的牙齿,若是用如厉鬼阎罗来形容他的这张脸,最是恰当不过,可是一蓬白色的毛发,却是整整齐齐地贴在他的下巴之上,随着面具的取下,下垂及胸,无风飘扬,而青龙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吐出:“你们难道都忘了,天下人都叫我什么了吗?”
朱雀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青龙大人早已经忘掉了自己是谁,没想到,髯参军永远是髯参军啊。”
青龙仰天大笑,这会儿,烟雾从他喉管上的那个洞,还有他脸上那个露出牙齿的洞一起喷出,却透出无尽的沧桑与悲凉,似乎是随着这具面具的摘下,心中积蓄了几十年的一口恶气,终于得出,连这密室的四周墙壁之上,那些燃烧着的牛油巨烛,也是一阵飘摇,映得墙上的四人长长的倒影,如群魔乱舞一般。
朱雀冷冷地看着青龙一直在这样狂笑,久久,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青龙,我觉得你还是戴上面具,继续当青龙的好,一旦你恢复髯参军郗超这个身份,那你就是郗家的人了,非但不是我们中的一员,还成为我们需要极力抑制和打倒的世家之一。”
青龙的笑声渐止,看着朱雀的目光,如鹰隼般犀利,他冷笑道:“当年为了加入黑手党,我连自己的家族,连自己的父亲都背叛了,一心一意为了实现黑手党的计划,卧底在桓温的身边,世人皆道我为助桓温篡逆的入幕之宾,却不知我早和谢家,王家联手,演双簧来拖延时间,直到生生耗死桓温。”
“可是我的牺牲,甚至被天下人误解,又换来了什么?连我的父亲都认定我是乱臣贼子,郗家把我赶出家门,不在族谱之中,谢安可以风风光光地当他的天下权相,一世名臣,阳光下为辅晋而立的栋梁大臣,黑暗中则是谋划一切的黑手党大佬玄武,可我呢?对于我们黑手党,谁的贡献更大,功劳更多?”
白虎幽幽地叹了口气:“青龙,这些都是旧事罢了,不必再提,我们都知道你当年受了太大的委屈,所以才会让你在黑手党中长年居于首座,在谢安这位玄武之上,你虽然不容于家族,但却是我们组织的核心,这么多年来,你长期压制着玄武,而你的提议,只要不是太过分,我们哪次是不照做的?”
青龙冷笑道:“是啊,我消灭了谢安,又为你们去消灭刘裕,你们却觉得我是不是野心太大,要反过来弄死我了,可真是我的好同事,好兄弟啊。”
朱雀冷冷地说道:“难道你没有野心吗?我们灭谢安是因为他想扔开我们自立,为他谢家独大,可你所做所为,与他有何区别?甚至走得更过,是直接要你郗家人去掌握荆州了。”
青龙微微一笑:“不错,你说对了,就冲你们对我以前做的事情,我们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我不想一辈子防着你们,被你们象上次那样害死,所以,我自己去弄块地方,能让我安享余生,这点过分吗?”
朱雀冷笑道:“我们答应过你,会把荆州给你,你急什么,现在就要你郗家人去抢地盘了?”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到了手的才是自己的,咱们这么多年相处,还要再相信口头承诺吗?桓玄现在对我越是恭顺,以后就越是想背叛我,这点我心知肚明,想来想去,只有给我亲手坑了几十年的郗家自己人,也许才是我可以依靠的对象。你们答应了荆州归我,但又不会真正出力,一个刺史的虚衔,毫无用处,我要的,是我真正所掌握的荆州,明白吗?”
玄武勾了勾嘴角:“这么说来,你要夺取荆州,就是想日后跟我们黑手党为敌,彻底地自立了?”
青龙点了点头:“不错,我会保守黑手乾坤的秘密,就象桓温一样,当年他也曾经是四方镇守之一,也是夺取荆州之后就对组织之事守口如瓶,我要做的,就是第二个桓温。”
朱雀摇了摇头:“可是当年我们为了牵制桓温,可以让你去桓温身边卧底,这才是我们当年明知皇帝想放桓温去荆州自立,牵制世家,却还是同意的原因,可是你若是去荆州,你的势力,你的野心,十倍于当年未去之前的桓温,我们却没有能制约你的办法,到头来,你必然会以荆州军力,提兵入建康,彻底地消灭我们。”
青龙微微一笑:“你们有扬州之地,大晋一半以上的人口,最骁勇善战的北府军,包括黑手党家族几百年积累的财富,合三人之力,却要害怕我一人,觉得自己还配当这黑手乾坤的一员吗?”
朱雀的眼中光芒闪闪,咬了咬牙:“你若退出黑手党,得把手中所有的资源,财富,地契交出,到荆州发展自己的势力,是你的事,但休想再借我们半点力了。”
青龙点了点头:“当然,这地契是黑手党的立身之本,那些世家再怎么轮流上台执政,可是这田契却是我们组织手中,所以我们可以随便地废立这些世家,我去了荆州,这些扬州地契就对我无用,自然会转回给你们。”
玄武沉声道:“不能答应他。我坚决不同意。青龙是什么人,我们最是清楚不过,真让他有荆州的军力,我等必死无葬身之地。”
白虎叹了口气:“青龙,你已经是风烛残年的人了,我们都是一样,半个身子进了黄土,还争个什么?听我一句劝,继续当你的青龙吧,你这么搞,也许会连你的家族一起害了。”
青龙微微一笑:“我已经害了我们郗家几十年了,就是北府这个称号,当年都是我家先大父所建所创,现在却落到了谢家手里,成为别人争夺天下的工具。如果我手里有刘裕,现在还用得着跟你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吗?”
朱雀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其实你才是全天下最渴望得到刘裕的人,以前让桓玄多次去试探,都是你的主意吧。你是早存了借刘裕来扫清我们黑手乾坤的心思,对不对?”
青龙冷冷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既然不能为我所用,就必然要除掉,刘裕我这次一定要杀,但万一他不死,我也得有跟他对抗的资本,你们是不会救我的,只有荆州才可以,现在,按老规矩,你们是不是应该表决了?”
朱雀的眼中光芒闪闪,直刺青龙:“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我们表决结束,那不论是否同意你退出,你都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如果同意,那还可以和平相处,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出了这个门就得火并。”
青龙微微一笑:“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他说着,站起身,走向了一边的暗门,机关一阵响动,暗门开而复闭,而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暗门之后。
白虎叹了口气,看向了朱雀:“看来青龙主意已定,也不怪他,我们把他伤得太狠太惨,换成我是他,也会如此。”
玄武冷冷地说道:“以青龙的绝世权谋和隐忍,放他去荆州,那会是比桓温更可怕的结果,而且朱雀说得清楚,这次没有当年的青龙在桓温身边卧底了,我们再也无法制约他。最好是现在动手除掉,然后跟刘裕和解,用刘裕消灭桓玄。”
朱雀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青龙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说出退出组织,去荆州自立的想法?”
白虎的脸色一变:“难道,是跟这次刘裕的事情有关?我们已经答应他,不再插手他铲除刘裕的行动了,但也不会让他下毒或者使阴招去害刘裕。”
玄武突然双眼一亮:“难道,青龙是给自己留后路,想要转而跟刘裕和解,然后把当年害他的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
朱雀微微一笑:“还有别的解释吗?别看青龙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但是这些天来,他私下里连续密会天师道和桓玄,然后又放出他们郗家家族去荆州,想割据荆北和中原,这是非常高明的手法,既不直接刺激桓玄,又牢牢地占据了有利地形,必要的时候,可以北连慕容二燕,或者是关中双秦,引胡虏南下,灭我大晋。”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去向刘裕公布真实身份,要知道,髯参军当年不仅仅是桓温的幕僚谋主,也是助桓温灭成汉,入关中,伐河北的第一军师,刘裕心心念念的就是北伐,对桓温和郗超的印象极佳,如果他能亮明自己的身份,再把陷害刘裕的事情推到谢安和桓玄的身上,那难保刘裕不会给他欺骗,跟他握手言和呢。”
玄武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这个分析让他害怕了:“那青龙会不会出卖我们,向刘裕公开我们的身份?”
朱雀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青龙是聪明人,不会一下子跟我们撕破脸,所谋者多数只是预防万一,他如果能杀了刘裕,就不会跟他合作,如果跟刘裕合作,就不能把我们得罪完了,这样我们会联合所有力量一起收拾他,刘裕现在无权无兵,即使这次逃过一劫,短期内也帮不了他,所以,这应该只是他示好刘裕,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做法。我们的身份,仍然是安全和隐秘的。”
说到这里,朱雀微微一笑:“再说,我们就算身份暴露,可以随时转入地下,青龙和刘裕是抓不住我们的,只要青龙肯乖乖地交出田契,那他的势力就彻底地退出江东,在他占据荆州之前,不足为虑。”
白虎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你是打算除掉青龙了?”
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绝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桓温,那是我们根本无法控制的,现在他用手中的田契作为要挟,赌我们不敢对他下手,而这次如果他除不掉刘裕,那也失去了我们用他来牵制刘裕的价值,所以,这些应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对他下手,想必他也有种种保命的布置,这时候撕破脸,对谁都不好,不如静观其变,先答应让他去荆州,然后看他能如何对付刘裕,根据此战的结果,再行定夺。”
玄武点了点头:“我同意朱雀大人的意见,青龙必须要除掉,但不是现在,起码得等到他手中的田契交还给我们才行,不然,吴地三分之一以上的庄园都会成为无主之地,若是给朝廷趁机收回,或者是赐给有功的将士,那我们百年来建立的基业,就有毁于一旦的风险。白虎大人,我们都知道你跟青龙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这次是为了我们黑手党的百年基业,我劝你还是不要顾及私谊,而废了公义。”
白虎长叹一声:“从上次我同意跟你们联手除掉青龙,你们就应该知道,我是把公事放于私谊之上的,再说了,他要是现在想要复兴郗家,那郗家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对头,我们绝不能允许一个家族凌驾于其他各世家之上,这点,我附议。”
朱雀微微一笑:“那我们现在可以让青龙进来了。”
当青龙的身影,再次从暗门中缓步而出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戴回了面具,神色平静,看着坐在桌边的三人,言道:“你们没有下令杀我,就是同意跟我继续合作了,是吧。”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但我们现在仍然需要你做到两件事,这第一,就是请你交出手中的田契,这是你离开组织的条件。”
青龙笑道:“行了,朱雀,大家都不傻,我只要一交这东西,马上就会给你们除掉,这可是我的保命符,现在绝不能给。”
朱雀勾了勾嘴角:“这第二,就是按我们的传统,你可以指定一人,继任青龙。这个继承人,你可想好了?”
青龙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怎么,明知我要自立门户了,还让我指定继承人?你们就不怕我利用这个继承人,继续控制和影响黑手党吗?”
朱雀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的传统,指定继承者是你的权力,但如果你的继承人有背叛组织的企图,我们会随时将之消灭,然后另选一个。”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件事情,等我处理完刘裕之事再说吧,各位,咱们戏马台再见。黑手乾坤。”他说着,伸出了手,“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喊这四个字了。”
另外的三只手搭上了青龙枯瘦的手掌:“黑手乾坤!”
彭城,戏马台。
巨大的格斗场下,是一座庞大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城,数百个铁笼林立,如同野兽一样,焦躁不安的格斗士们,身上套着厚重的枷锁,在来回地走动着,不时地有人咆哮,而在他们的头顶,刀剑相击的声音,格斗士们杀人时的狂吼,临死之人重伤时的惨叫声,响作一片,震得头顶的灰尘如沙尘般窸窣而下,把这些狂暴不安的人身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最里面的一间铁笼,足有三层粗逾儿臂的厚铁栅所围,密密麻麻,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甲胄裹身的剑士和槊手如临大敌,不离左右,而二十名手持强弩的卫士,更是全方位无死角地站在四周,一旦有变,就会对着笼中的人万箭齐发。
刘裕一袭布衣,手无寸铁,也没有戴上镣铐,就这样平静地盘膝而坐在牢笼之中,他的神色平静,从容,呼吸极有规律,随着一次次的运气,身上各处的肌肉骨骼发出阵阵响动之声,即使是在这里静坐吐息,仍然是与众不同,外面的一切喊叫厮杀之声,仿佛都与这个男人无关。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所有的卫士们都齐齐地收起武器,向着来人行礼,一个阴冷而苍老的声音说道:“全部退下,老夫要与刘大侠单独聊聊。”
随着护卫们的铠甲抖动与隔壁几十间牢宠里的犯人被强行拖离时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刘裕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干瘦老者,火光闪耀之下,一具青龙面具在反着光,而面具之后那如鹰隼般的眼神,仿佛能直接看到自己的内心,即使是在喉洞之上喷出的云雾缭绕中,仍然是如云层之中的闪电,犀利冷酷。
刘裕平静地说道:“你就是青龙吧,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青龙点了点头,喉洞之上,火光一闪:“刘裕,你这是第一次见我,可是我已经无数次地见过你,当然,都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了躲避你的目光和察觉,我也没法看得太仔细,今天,也算是你我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相见。”
刘裕微微一笑:“是来见最后一面吗?青龙,你是不是想亲手杀了我,永绝后患?”
青龙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也许不知道,当年玄武想要用你的时候,曾经很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能控制得了你,是我建议他,用一向仰慕英雄豪杰的王妙音来接近你,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是天作之合,从此你就会死心踏地地为北府军,也为我们黑手党效力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真正让你走上这条路的,不是谢安,不是谢玄,是我青龙。”
刘裕冷笑道:“你很了解我吗?我们很熟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连玄帅都要亲自考察我一番才让我从军,你又是怎么认识到我的?”
青龙哈哈一笑:“刘裕啊刘裕,你可能不知道,在黑手党中,我是专门负责情报的搜集与处理的一位,京口是大晋的精兵锐士所出之地,有什么人才我能视而不见?从你五岁时被接回家,每天在哪里吃的奶,每年打多少次架,和谁打,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你第一次跟人动手是五岁三个月十二天的时候,因为邻居阿牛骂你是寄奴,没人要,你把他打晕了过去,是不是?”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连小孩子打架都会调查?”
青龙冷笑道:“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能把比自己大六岁的孩子直接打晕,这样的打架,可不多见呢,即使是在京口,所以我自然会多加留意,你每天上山打柴,下河摸鱼,举手投足间都会模仿兽类的捕猎行动,你每天都会去观察那些退伍回乡的老兵们训练拳棍的功夫,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在你第一回参加京口打架大赛之前,我就知道,当年的魁首,非你莫属!”
刘裕咬了咬牙:“你知道这些又如何?你只不过想要利用我而已,利用我一腔收复失地的热血和报复,来满足你们这个邪恶组织的私欲,这点就是你和相公大人本质的区别。我为他效力,无怨无悔,但如果是为了你,我宁可去死!”
青龙微微一笑:“我之所以劝玄武用你,你的这一身横行天下的功夫,倒是在其次,最让我欣赏的,就是你这颗赤子之心,世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即使是参加北府军的人,除了你之外,也都有自己的打算,或是为建功立业,或是为荣华富贵,没几个是真想收复失地,复我汉家河山的。只有你是个例外,所以,对别人可以以利诱之,而对你,只需要把北伐大义放在首位就行了,这点,我感同身受。”
刘裕冷笑道:“感同身受?难不成你这个大阴谋家还有北伐的热血和纯真?青龙,你这样说自己不觉得恶心吗?你自己真以为和我是一路人?”
青龙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黯然落寞的神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曾经年少时的我,跟你一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以为可以以一已之力扫清天下,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在无数的黑暗面前,我最终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而你,也在一步步地重复我的老路,终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刘裕冷冷地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实话,但你仍然是堕落了,这是你自己的意志不坚,或者说你的本性就黑暗,给自己走入邪路找了个借口而已。”
青龙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初出道时的毛头小子,现在还说什么正邪,不觉得太幼稚了吗?北伐就一定正确?保世家天下就一定是邪恶?这些道理,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时,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刘裕摇了摇头:“你会让我活到你这个年纪吗?”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三场生死格斗,只要你能撑过去,咱们就可以聊聊将来,聊聊一些你感兴趣的我的往事。现在,第一场格斗该你了,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可以这样说话,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更多有关我的事。”
他说着,转身就走,黑袍飞扬,带起一阵腐臭和糜烂的味道,伴随着他冷酷的声音:“给他穿上最好的铠甲,他的那两把刀也还给他,该出场了。”
刘裕缓缓地站起了身,牢门被缓缓打开,两个仆役端着沉重的全套精钢铠甲和斩龙,扎心老铁两把长短刀走了进来,放在地下,刘裕蹲了下来,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开始把脑子里的一切杂念排除,外面的声浪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地平息,而黑袍青龙离去时的那番有深意的话,和他那冷电般的双眼一样,却始终挥之不去,刘裕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叫:打赢,活下去,我要知道,青龙想说什么?!
戏马台上的格斗,已经渐渐地进入了尾声,随着最后剩下的三名格斗士,把手中的刀剑从面前的对手的身体中抽出,继而向着周围看台上的观众们举手致意,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的欢呼或者是叫骂之声,赌赢了钱的人欣喜若狂,而输了钱的家伙则是怒气冲冲。
格斗场的奴仆们开始进场,拖走尸体,擦拭血迹,而在主席台的方向,却是涌入了大批的卫兵,守在了在最高层,最好位置的看台方向,那一直空着的三个包厢,这让本来渐渐平静的格斗场,陷入了一片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着第三品紫色官袍的人站了出来,不少包厢中的王公贵族们笑了起来,窃窃私语:“原来是刁逵啊,奇怪,他身为廷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是这格斗场的人不够了,要进些死囚,罪人吧。”
“那有什么意思?这些死囚又不是士兵,哪有这些战俘还有训练过的奴仆能打,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本事,也不好下注啊。”
“嘿嘿,也许就是要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啊,这样下注才好玩。管他呢,反正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赌我们的。”
刁逵面带微笑,看着全场,等到这些议论的声音渐渐地平息时,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了一个铁喇叭,让全场一两万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恭迎圣上,会稽王光临,在场诸人,行礼肃静,山呼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丝竹之声响起,只见从这些贵宾席两侧到场外,被刚才入场的士兵们戒备夹成的通道中,身着龙袍的司马曜和一身大紫官袍的会稽王司马道子,笑着执手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伸手向着两边的贵宾席中的达官贵人们致意,这绝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戏马台开场至今,皇帝兄弟还从没有来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双双携手前来,大家全都慌忙起身下跪,对着皇帝行跪拜之礼,整个场中,陷入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
就在这片声浪之中,司马曜与司马道子兄弟分别坐到了两个包厢之中,不少眼尖的贵族们一边起身,一边低声议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空着一个席位?大晋有什么人还可以跟陛下和会稽王一起列席呢?”
“大约是尚书令王国宝吧,也只有他有此权势了。”
“怎么可能?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吧。王国宝最近跟会稽王可是闹翻了,听说,会稽王都气得拔剑要砍他呢,若不是王国宝跑的快,可能都没命了,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到场?”
“哈哈,那陛下和会稽王不也是表面和气,暗里较劲吗?说不定,就是陛下故意要带王国宝来,气气会稽王呢。你看那廷尉刁逵,不就是王国宝的人吗?”
刁逵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议论,司马道子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勾了勾嘴角,对着站在身边护卫的何无忌说道:“何中尉,你也跟这些人一样的想法吗?”
何无忌自从洛阳之战回来之后,就又回到了会稽王府中尉的位置上,平日里不离司马道子左右,今天的他,全副武装,精甲曜日,听到此话,微微一笑:“不过是那些人的小人之心罢了,王爷心胸宽广,自然不会理会这等闲言碎语。”
司马道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王国宝有你这般忠正单纯,何至于此,我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他相交二十多年,却不知他居然是想利用我的权势,踩着我向上爬,无忌,你以后会这样对我吗?”
何无忌肃然道:“属下定当忠于职守,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司马道子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开始给自己斟酒:“罢了,你终归不是王国宝,刁逵那样的人,不是靠着依附本王向上爬,无忌,今天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激动,更不能做出有违你职责的事情,这是本王对你的告诫,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毁了前程。”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到刁逵朗声道:“今日,陛下与会稽王亲临格斗场,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与民同乐,同时对于背叛大晋,投敌叛国的大逆罪人,施以惩戒,叛国之罪,需要由上天来决定命运,而在决定命运之前,需要超度这座格斗场中的亡魂,使之往生,归于平静,以免厉鬼作崇,现在,有请我简静寺高僧,支妙音大师亲临现场,为亡魂超渡。”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阵木鱼与法锣之声,檀香枭枭,八位手持法器的妙龄女尼,在前开路,而支妙音一身土黄色的袈裟在身,手持法杖,尽管是僧服丘帽,仍然难掩其绝色的容颜,就这样缓步而行,走向了那个空在司马曜左手边的包厢,而就在她走向包厢的过程中,早有侍从和尼姑,已经在这个包厢上摆上香案,置上木鱼,案前铺了蒲团,一应法器,皆已到位,只等妙音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