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支妙音的莲步款款,向着自己的包厢步步而行,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眼珠子都不转了,紧紧地盯着她,甚至连场外成百上千的富贵公子,高门贵女们,也都屏息凝视,戏马台的格斗,有太多地方上的中小豪强家族的公子前来赌博,多数人从没有见过美名满天下的支妙音,今天得缘一见,更是饱餐秀色,连话都不会说了。
随着支妙音目不斜视地坐下了席间,对着皇帝和会稽王微一行礼,便闭上眼睛,敲动木鱼,开始吟唱起经文来。刁逵勾了勾嘴角,大声道:“今天,我们这个戏马台上,将迎来最重要的一场格斗,这场格斗,是代表着上天来裁决,一个曾经的勇士,大晋的英雄,究竟是忠是奸。这个人,就是曾经在淝水大破秦军,被陛下亲授第一勇士称号,又在后来私通燕国公主,致我大军覆没,上万将士血洒疆场的前北府军老虎部队军主,刘裕!”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跟炸了锅一样,刘裕私通燕国公主之事,这些天来已经大晋上下无人不知,但人人都以为刘裕会被明正典刑地斩杀于建康,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这个戏马台上,才是决定他的生死。
有人开始叫嚣:“刘裕之罪,应该斩首弃市,为何要在这里格斗?还说什么要上天裁决他的命运?”
“就是,这等罪恶滔天之徒,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怎么让他在这里格斗呢?”
“是不是要让这恶徒在格斗场上战死,这样能让更多人看到?是不是要让他死前再被千刀万剐,还能让我们下一回注?”
支妙音听着这些话,神色平静如水,手中的木鱼也是片刻未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司马曜看了一眼支妙音,缓缓地站起了身,走到了刁逵身边,刁逵恭然而退,把大铁喇叭交给了司马曜,所有场内的声浪都告一段落,所有人都盯着司马曜的嘴,想听听皇帝会说些什么。
司马曜的目光扫向了全场,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大晋的子民,今天,朕与会稽王亲临此地,就是为了处理刘裕之事。经过廷尉府的再三问讯,刘裕承认与燕国公主慕容兰有私情,甚至已经私订终身,结为夫妻。”
说到这里时,支妙音手中的木鱼微微一停,只一瞬间,又象刚才那样敲响。
司马曜继续说道:“可是刘裕也坚持声称,他跟慕容兰因为以前太尉谢安与前秦大将慕容垂约为盟友,联手反秦而相识,在一起出生入死多年,这才动了真情,结为夫妻,并未做过叛晋投燕之事,廷尉刁逵,连番讯问,也没有让他改口,加上朝中有重臣宿将为刘裕作保,保证他绝无叛国之举,所以此事,朕实难定夺,毕竟无凭无据,诛杀国之英雄,恐受天罚。所以,今天朕在这里宣布,刘裕的命运,由上天裁决,如果他能在这戏马台的格斗场,活过三场,那就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不然,上天一定会降罪于这种不忠不义,背国弃家之人!”
场内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圣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由上天来决定刘裕的生死吧,看看他到底是英雄,还是罪人!”
“老天有眼,让这个背国投敌之人,横死当场!”
“这个格斗有下注的吗?我现在就要下注!”
“对,我也要下注,我买刘裕死,哪里可以下注!”
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各个包厢里的贵族公子们,也纷纷奔走,向着下注的地方涌去,而一脸白色脂粉的刁弘,早已经乐开了花,招呼着手下们,发放给这些赌客们颜色各异的筹码,并随时调整着那面木板之上的赔率。
戏马台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包厢里,桓玄与殷仲堪并席而坐,殷仲堪今天换了一副丝绸眼罩,坐在桓玄的身边,冷冷地看着对面投注棚那里人山人海的景况,叹了口气:“想不到刁家关闭了京口的赌坊,却在这个戏马台上开了个百倍于银勾赌坊的,天下熙攘,利来利往,诚不余欺也。”
桓玄微微一笑:“比起刘裕的生死,显然是这种输赢的刺激更有意思,这些蠢货,以为皇帝这样说,就是刘裕必死无疑,你看他们现在一边倒地买刘裕输,其实,恐怕是要血本无归。”
殷仲堪微微一愣:“哦,难道刘裕这次还能活过去?他跟支妙音的关系,天下皆知,今天皇帝兄弟二人都亲临这里,而他们两个对于支妙音的追求,也是天下皆知,刘裕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别急,好戏有三场呢,除了皇帝和会稽王,还有别的,更厉害的人想要刘裕的命,我想,刘裕是绝活不过三场的,不过,应该不是今天。”
说到这里,桓玄扭头看向了站在棚外,背着大弓的胡藩,微微一笑:“道序,你考虑好了没有,想不想跟刘裕一战?”
胡藩咬了咬牙:“想不到堂堂的北府英雄,竟然会通敌叛国,我真是错看了他,不过,以多对一,即使是胜了,也不算好汉。”
桓玄摇了摇头:“可是当刘裕引燕军来围攻我军少数军队的时候,难道就是公平对决吗?那燕军用残酷离原火来烧我上万将士的时候,公平何在?胡藩,这回我可是给你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你若是杀了刘裕,不仅可以成就你勇者之名,还可以为国锄奸,你看,现在是连皇帝都这样说,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放心吧,这一回,众目睽睽,光天化日,可不会再有人上下其手,夺你功劳了。”
一边的鲁宗之拍着胡藩的肩膀:“道序,皇帝说得很清楚,要是刘裕无辜,那老天自然会让他活下来,要是他有罪,那借我等之手,可以为给他害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你还犹豫什么?”
胡藩一咬牙,从背上取下大弓,沉声道:“那就由这把由基弓,决定刘裕的生死吧。桓公子,什么时候让我们出手?”
东晋北府一丘八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急什么,胡藩,这回可不是由你们出手,有三场呢,如果刘裕活过这一场,那第二场,才是你们上的时候,今天我带你们来,就是要你们看清楚刘裕的武功招式和套路,如果有第二场的话,就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真没劲,居然今天不是来杀刘裕的,叔父,我想回去了。”
说这话的,正是身长九尺,倒提着蛇矛的桓振,今天他虽然身着便服劲装,但是内里鼓鼓囊囊,早已经身披甲胄,而刚才格斗之时,每有人中剑身亡之时,他都会兴奋的舔着嘴唇,眼中尽是杀戮的欲望,直到听到桓玄说今天不由自己出手,一下子就泄了气,兴趣索然。
桓玄微微一笑:“贤侄,急什么,天下想杀刘裕,或者说想通过杀刘裕而取得赫赫武名的人太多了,咱们只能排到第二场,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刘裕的真正实力,还有,就是会不会有人想要强行保下刘裕。”
殷仲堪的脸色一变:“不会吧,这可是皇帝亲临,难不成还有人敢劫走刘裕?胆子再大也不敢吧。”
桓玄笑着看向了对面一角的一个小棚那里:“这可难说,有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马蜂窝都能日了,就算现在跳下场去救刘裕,我也不会奇怪的。”
桓玄所指的小棚那里,刘牢之和孙无终二人身着便装,正襟危坐于马扎之上,三十余名剽悍的刘家部曲,护卫左右,而刘敬宣的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全身上下的骨骼在隐隐作响,看着场内,那神色恨不得要进去吃人。
刘牢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阿寿,爹最后一次警告你,这里可是皇帝亲临的格斗场,戏马台,你若乱来,就是谋反,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同袍。甚至连累你想救的那个人。”
刘敬宣一咬牙,回头跪倒:“爹,请你向皇帝陛下进言,刘裕绝不是叛国之人,孩儿可以以性命担保。”
刘牢之冷笑道:“你的命?你的命很重要吗?在皇帝那里,一钱不值。现在是刘裕自己承认了跟慕容兰的私情,而这慕容兰却到现在也不现身救他,事实胜于言语,刘裕信错了,爱错了人,慕容兰真的是燕国奸细,确定无疑!我们死在邺城的那些兄弟,也是给此女所出卖!”
孙无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牢之,也许事实并非如此,慕容兰若来,就等于自己送死,也救不了刘裕,未必就是她出卖的大军啊,上次刘裕也说过,他并没有向慕容兰透露过半点军情。”
刘牢之摆了摆手:“就算刘裕没透露,这妖女不会自己查吗?别忘了,她可是燕国的情报头子,也亲自策划过夺取寿春之战,这些都是刘裕承认的,他给这个女人利用过,出卖过一次,现在是再次上当。只能说明他蠢,而你居然要为这个蠢货自送前程,只能说明比他更蠢!阿寿,刘裕的罪过,要用他自己的行动来偿还,你救不了他,爹也救不了他,如果他真的有上天护佑,那这个戏马台里的所有人,也杀不了他!”
西侧的一个大棚之中,黑手党的四位大佬,席榻而坐,岿然不动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青龙,你好淡定啊,难道,你已经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青龙微微一笑,喉洞之中,烟雾缭绕:“若没有安排好,我又怎么会和各位现在坐在一起呢?玄武大人,你好象有点紧张啊。”
玄武冷笑道:“最紧张的怕是你吧,若杀不了刘裕,你的后半辈子只能在恶梦中渡过了,我们可跟他没啥仇怨。”
青龙摇了摇头:“放心,如果刘裕不死,那我保证,他一定会与各位为敌的,所以,你们最好现在还是祈祷,他连今天这阵也撑不过去。”
白虎笑道:“好了好了,就别打嘴仗啦,我倒是更有兴趣看看青龙你能排出什么厉害的杀招来取刘裕的性命,难道是准备让你的青龙卫一拥而上,把刘裕乱刀分尸吗?”
青龙摇了摇头:“戏马台有戏马台的规矩,不能明显不公平,如果我用几百名护卫打他一个,只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到时候恐怕连皇帝都会阻止的,所以,我得安排一场公平的对决。”
玄武笑道:“公平?我不信,你这个人这辈子就没公平和堂堂正正过,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
青龙摆了摆手:“那是以前,用兵当然可以用诈取胜,可是现在,就得堂堂正正喽。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有请我们的北府英雄刘裕,入场吧。”
三声沉闷的鼓角声响起,掩盖住了整个戏马台沸腾的人声,这是格斗士即将入场的讯号,下完注的赌客们全都走回了自己的包厢和席位,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出场的入口。
两座入口处的龙首机关,突然张大了嘴,仰头向天,吐出一丈多高的火焰,随着这个举动,全场的两万余名看客陷入了沸腾,人人都高声喧嚣,大叫道:“杀,杀,杀,杀,杀!”
刘裕全身精钢札甲,护着前后心的要害,而臂甲,肩甲,腕甲,护膝,战靴也一应俱全,他左手的扎心老铁,扣于袖甲之中,而右手倒提着斩龙刀,一步一步,直上台阶,身前左右两侧的龙首机关,一道一道地喷着火焰,那灼热的热浪,以前格斗场沸腾的人声,滚滚而来,几乎要把人融化掉。
“扑通”一声,刘裕身后的一个人,摔倒在地,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瘦弱矮小的家伙,身上套着的皮甲都似乎穿不动,四肢和身体上尽是鞭痕烙伤,显然是给酷刑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囚徒,这样的囚徒,一个个面黄肌瘦,走路都困难,跟在刘裕的身后,如同行尸走肉,而这个倒地不起的家伙给周围的扶起时,一股尿臊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居然吓尿了!
在这些囚徒的身边负责押送的十余名如狼似虎的狱卒,上去就是对这个吓尿倒地的家伙,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打得这个人在地上满地打滚,一边拼命着护着头脸的要害之处,一边苦苦哀求道:“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狞笑道:“反正马上也要去送死了,这几鞭子算得了什么,接下来,往你身上招呼的,就是刀剑了!”
他高高地举起了鞭子,正要继续一鞭抽下,突然眼前一花,手象是被什么牢牢的铁钳卡住一样,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他的脸色一变,只见面前一条八尺有余的大汉,铁塔一般地站立着,而他只伸出了两个指头,就紧紧地钳住了自己的手腕,饶是自己二百来斤的一条巨汉,竟然在此人面前如同婴儿,动也不能再动一下。
周围的狱卒们这下看清楚了,出手的正是刘裕,他的头盔之上,红缨如烈火般地燃烧,迎风飘舞着,而他的声音,却是坚毅之中带了一种无形的威慑:“既然我等马上要去死了,阁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暴虐呢?”
那个打人的狱卒痛得眼泪都要流下了,连声道:“在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刘大哥,还请,还请刘大哥高抬贵手,放,放小的一马。”
刘裕松开了手指,这个狱卒向后连退三步,才站定了身形,左右的同伴们互视一眼,扶着此人转身就奔下了台阶,只剩下刘裕和其他十一个死囚们站在一起。
刘裕伸手扶起了这个倒地不起的死囚,微微一笑:“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了头,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没长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你,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北府军第一勇士,刘裕吗?我叫燕小二。”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队伍的末端响起:“你们晋人也真够可以的,连这小孩子都弄来跟你一起送死,刘裕,你没有想到,会跟我在一起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看向了队伍的末端,这十一个死囚,是在他上台之前才给带过来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这些人的脸,只觉得最后的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也远比其他人要强壮一些,但是身上的伤,也是最重的,一只左臂已经完全断了,只剩一只右手,听到此人的话,他顺声看去,却看到一个扎着辫发,氐人打扮的家伙,这下刘裕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孙兴?曾经攻打洛阳金墉城的西燕忠虎军的孙兴?”
孙兴哈哈一笑:“不错,正是孙某。刘裕,我落得今天的田地,全是被你所害的,我每天做梦都在想的,就是要杀你报仇,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刘裕想起那天的血战,这孙兴本是孙副将的一个家奴,在十一抽杀令时,不对自己的主公下手,而是杀了第一个谋杀主公的叛徒,由是被慕容永看重,提拔为忠虎军将军,率众攻城,其忠义之举激励了全军,让本不算精锐的忠虎军,个个悍不畏死,一度让刘裕的城防也有所动摇。
却不料孙兴最后仍然被慕容永所出卖,在他们攻上城楼的那一刻,以飞石袭城,忠虎军的这些战士,几乎大半死于这场落石攻击,刘裕本人在夹壁墙中,曾经听过孙兴最后的惨叫,没想到这一战他还活了下来,大约是后来被打扫战场的朱序所部俘虏,卖到这格斗场成了奴隶。而他断掉的一臂,却不知道是在战场上所断,还是在这里当格斗奴隶时被人所伤。
刘裕看着孙兴,叹了口气:“战场之上,立场相对,下手相杀,你死我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天我看到你忠义过人,奋不顾身,对你也有几分敬意,今天命运如此,让我们同在此地,又成为同伴去面对死亡,我提议,咱们的恩怨,等打完了再算。”
孙兴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我的主公死了,因为你,我的兄弟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能拖下去?我们现在就拼个死活,刘裕,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较个高下,为我的兄弟们报仇!”
刘裕摇了摇头:“你本是前秦将士,被慕容永打败,俘虏,又效力你的仇家,慕容永杀了你的主公,而我们晋军将士,只是防守自己的城池,你们才是侵略一方,最后兵败身死,不去怪把你们拖入这场战争的慕容永和西燕,为何要怪起我们了?”
孙兴给呛得哑口无言,身体仍然在发着抖,可是指向刘裕的单刀,却是有些拿不动了。
刘裕上前一步,眼中冷芒一闪:“最后害死你们全军大部分兄弟的,也不是我们,那些攻击你们的飞石,是慕容永所发,你非常清楚这点,我记得你最后还惨叫,说什么没长眼睛吗,怎么砸自己人。你要报仇,应该活下来去找背叛你的慕容永,而不是我。”
孙兴木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单刀落地:“我,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格斗场了,又怎么有机会再向慕容永报仇?”
刘裕伸出了手,沉声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活下来,一切皆有可能,各位,就让我们团在一起,杀出一片活路,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人,兄弟!”
那个燕小二跳了过来,把手按在了刘裕的手背上,大声道:“齐心协力活下来,我听刘大哥的!”
其他囚徒们也都走了过来,把手伸过来,和刘裕的大手握成一团,这些人里有一多半都是异族的战俘,奴隶,但人人都听过刘裕的大名,这会儿看向刘裕的目光中,都是充满了敬佩之色和求生的渴望。
孙兴咬了咬牙,也把手按上了这一团大手之中,沉声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如果你能带我活着离开,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这次,我孙兴听你刘裕的!”
刘裕提刀而行,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十一个死囚,也都相继而行,他们的身体条件都很糟糕,刚才上来的这段路上,刘裕问清楚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以及如何给抓到这里当格斗士,除了孙兴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是战俘,而只是寻常的百姓,连年征战,流离失所,给乱兵所劫就给卖到了这格斗场之中,甚至还有些人是远在凉州一带的牧民和商人,也给捉了进来。
至于孙兴,他的胳膊在洛阳之战时就断了,给卖到了这格斗场之中,当日因为他是临时给指定为将军,穿的还是小兵部曲的衣服,因此战后清点战场时,也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兵卖进来,这些人非残即民,身体虚弱,按说根本不适合作为格斗士出场,刘裕心中雪亮,既然那青龙说是一场“公平”的格斗,那对面的数量一定只会比本方的人更多,归根到底,不过是增加杀死自己的把握而已。
随着刘裕带着自己的同伴们,都走到了格斗场上,那上升的地穴之门,缓缓合上,刘裕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嘈杂的空间之中,虽然自己有过面对数十万敌军的时候,或者是置身于双方加起来近百万大军的战场,可那毕竟空间巨大,方圆以百里计,象这种百余步的空间,却足足被两万多人围观着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比起这种密集恐惧症更吓人的,则是满场的敌人,所有不明真相的看客和赌徒们,都状若疯狂,扔着自己手边所有可以找到的烂果皮,菜叶子之类,甚至想要用这些东西把刘裕等人给淹没,而一浪高过一浪的“叛徒”“反贼”“去死吧”之类的叫嚣,震得燕小二干脆捂住了耳朵,低头不语。
孙兴在刘裕的身后,戴上了头盔,冷笑道:“刘裕,看起来你也没有这么受欢迎嘛。你费尽心血想保卫的国家和子民,现在一个个都恨不得杀了你,早知如此,你还不如投降我们呢。”
刘裕微微一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相信,上天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
他说着,目光看向了上方的看台,就在正对面最显眼的位置,他清楚地看到了黑脸的司马曜和司马道子,正欲行礼,却突然看到右边的包厢之中,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尽管僧袍丘帽,却仍然难掩其绝世风华,甚至她已经停下了手中木鱼的敲打和经文的诵读,一双正看向自己的眸子中,尽是关切与难掩的爱意。
刘裕的心中一暖,暗道,妙音对自己真的是一往情深,居然会亲自前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四周,他的心中抱了一丝的侥幸,另一个美丽的倩影,会不会也在人群之中呢?
刘裕的目光扫过四周的看台,却并没有发现慕容兰的身影,最后,他看到了在自己的背面看台上,刘牢之所在棚子边上的刘敬宣,这个蛮牛般的壮汉,紧紧地咬着牙关,握着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冲下来和自己在一起,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双手轻轻下压,这是在军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手语,是要稳定阵形时的手势,刘敬宣心领神会,用力地用左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以示鼓劲。
刘裕转过了身,直面主宾台上的司马曜,这位黑人皇帝,已经站到了铁喇叭前,看着刘裕,全场的叫骂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司马曜朗声道:“刘裕,现在当着我大晋军民们的面,朕最后一次问你,你是否认罪?如果你承认受慕容兰引诱,泄露过军情,那朕可以念在你昔日的功劳上,饶你一命,将你流配岭南,永配边疆。”
不少人叫嚷了起来:“不能这样放了他,他可是叛国罪啊。”
“就是,我已经买了他死呢,不能放了他!”
司马曜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朕的话,就是上天的旨意,还有谁有意见的,可以出来提。”
所有看台上的士兵们,齐齐地跨前一步,刀半出鞘,吓得那些大嘴们一个个都噤声不语。
司马曜很满意自己一言九鼎,全场无声的这种感觉,面露得色,继续说道:“刘裕,朕的话,你听到没有,现在慕容兰不在,肯定是不敢来为你作证了,这证明了她的奸细身份,你若承认是被她所骗,真心地悔过,朕可以饶你一命。”
刘裕大声道:“陛下,草民感谢你的恩德,但我和慕容兰已是夫妻,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做过刺探大晋军情,害我大晋之事,这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几次北伐不成,乃是另有奸人叛国投敌,这个人,现在就在这个戏马台上,只是我苦无证据,无法直接指认他。不过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一定会还我清白,将来我只要不死,一定会把他,还有他整个阴谋集团,连根铲除!”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刘裕,事到如今,你仍然执迷不悟,也罢,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朕就成全你。让上天来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只要你能连赢三场,那朕就赦免你的一切罪过,官复原职。”
刘裕倒提斩龙刀,对着司马曜行了个礼,沉声道:“谢陛下圣恩。”
司马曜转身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一旁的支妙音,只见伊人眉头紧锁,敲着木鱼,默念经文,他叹了口气:“妙音,不是朕非要他的命,实在是刘裕太过顽固,朕只好成全他了。”
支妙音停下了木鱼,睁开眼,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贫尼相信,天道好还,佛祖必会作出公正裁决。”
司马曜点了点头,对着前面的刁逵说道:“刁廷尉,你可以开始了。”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从四周的那四个黑漆漆的铁栅之后,一阵阵可怕的杀气袭来,一种难言的压抑感,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让人喘不过气来,刘裕沉声道:“兄弟们,这一战,聚则生,散则亡,无论铁栅后冲出来什么,我们都必须在一起列阵,绝不可单独行动。先守住盾阵,听我号令,再一起杀出!”
所有人都齐声道:“遵命!”一边说着,一边把盾牌都竖在了身前,用左手顶着,而右手则提着单刀或者是长矛,从盾牌的空隙之处伸出,随时准备刺击,尽管没怎么经过军事训练,但这些胡人多少都还是看过打仗,这些天来在格斗场里也见识过无数场打斗,为了生存,起码一些基本的战术动作,倒也有模有样。
个子最小的燕小二,拿不动大盾,只能双手持着一根长矛,站在刘裕的身后,从刘裕左手所扶立的盾牌边上伸出,他的身子还是在微微地发抖,呼吸也有些混乱,可是已经不似上场之前的那样紧张了,刘裕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担心,我们都能活下来的。”
燕小二用力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就在此时,四扇铁栅轰然倒下,马蹄和车轮的声音轰然作响,四辆战车,从中冲出,伴随着看客们疯狂的吼叫:“碾死他们,碾死他们!”
刘裕的身后,有人开始惊恐地惨叫起来:“天哪,是战车,我们要完啦!”
刘裕大声吼道:“全体注意,蹲下身子,盾牌微斜,护住头胸要害,战车冲击前,会围着我们驰射,先顶住他们的射击。”
他说着,自己先微微一欠身,蹲了下来,只在盾牌的缝隙之中,看着外面的情况,战车的轰鸣声之外,又有一阵沉重的声音,从那四扇大门之内传来,连这里的大地,都在微微地晃动着,刘裕睁大了眼睛,听到一阵巨大的嘶吼之声响起,一头全身披着铁甲的巨象,重逾万斤,足有丈余高,昂首摇鼻,从一座门洞之中走出,獠牙的顶端,给削得锋锐如刀刃,甚至连象牙外,都裹了一层精钢铁皮,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吼叫之声,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刘裕,你完蛋啦,踩死他们,踩死他们!”
北边的黑手党小棚之中,玄武冷冷地看着青龙:“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青龙微微一笑:“四辆战车,加上一头战象,十几个人打十几个,不是很公平吗?”
白虎叹了口气:“你为啥不出动十二头战象,直接把刘裕踩死算了。”
青龙笑着摇了摇头:“势均力敌才好玩嘛,再说,你当大象很好弄么?”
刘裕的伙伴们从没有见过大象,就连刘裕本人,也只是有耳所闻,而这些来自北方的胡人奴隶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过,一看到这个庞然大物,就发出一片惊恐的喊叫之声,连刚才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的盾阵,也变得一片摇晃。
刘裕沉声吼道:“不要慌,这不过是来自交州国的大牛罢了,长得大一点而已,一会儿由我来对付它!”
燕小二眨了眨眼睛:“刘大哥,这个,这个真的交州的大牛吗?怎么长这么大,叫的声音也不象牛叫啊,还有,还有那两颗大牙,好吓人啊,牛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刘裕咬了咬牙,哈哈一笑:“都说了是南蛮的大牛嘛,长在森林里,跟我们平常见的不一样,放心,它虽然大,但很笨重,到时候只要把它的腿砍掉,它就死啦。”
孙兴巴巴地看着那战象足有梁柱粗的大腿,喃喃道:“这么粗的腿,怎么砍啊。”
话音未落,战象之上,那足有丈余宽的座栏上,几个裸身卷发,浑身黑皮的南蛮箭手,搭箭上弦,对着刘裕这里就是几箭射来,刘裕飞快地抄起了地上一面小盾,大喝一声,舞得密不透风,由于战象远远高于常人,这几箭直接越过了盾牌,从头顶射来,幸得刘裕舞盾,方才挡住。
燕小二扔掉了手中的长矛,紧紧地抓着刘裕刚才松开的那面大盾,只听“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奔驰的战车之上,御手驾着车子,绕着格斗场边,在来回地奔驰着,而车上的射手,则是弯弓搭箭,对着中央的这个十余人小圈,不停地放着箭,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射手的射术和力量极佳,即使是厚达两寸的大木盾,也是给射得叮咚作响,甚至有些箭头,都能微微地透盾而入,在背面都看到箭镞的尖子,吓得盾后的那些囚徒们紧紧地抓住了大盾,哪还敢动一下。
刘裕咬了咬牙,他意识到这样给只射不打,没有办法,环眼四顾,周围的人全都蹲在地上,死死地抓住盾牌,哪还敢起身,动作一看就是没什么战斗经验的人所学,在这生死关头,全无要领,只有孙兴的蹲踞仍然姿势标准,随时可以弹起,如果双手俱全,一定能帮上自己很多的忙。
刘裕对孙兴大声道:“孙兴,挥盾,挡箭。”顺手把手中的这面盾牌扔向了孙兴。
孙兴点了点头,起身一把接过了盾牌,猫着腰,不停地在头顶挥舞,去挡那战象身上居高临下射过来的箭。
而刘裕则抄起了在地上的奔雷大弓,躲到了一面大盾之后,从盾牌的缝隙处开始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战车的奔驰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土,把自己笼罩在一片沙尘暴之中,看不清位置与方向,只有那高大的战象,仍然高高地立于这烟尘之上,战象背上的骑手,射手和挥舞着长槊的槊手们,仍然清晰可见。
刘裕看得真切,搭箭上弓,猛地一下暴走,三箭直接从弓弦之上,同时震出,战象离着刘裕,不过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而且是迎面向着刘裕冲来,在这个距离之上,连发的三箭几乎同时而至。
象背之上的座栏里,空间狭窄,却坐了足有五个人,几乎无从闪避,那御手在最前面,一低头,三箭从他的头皮擦过,把黄色的缠头直接掀翻,而背后同时响起了三声弓箭入体的声音。
刚才还在使劲放箭的三个南蛮箭手,或捂心口,或捧额头,纷纷失了手中的弓箭,栽倒下去,而一个倒霉的家伙,更是给象腿直接踩上,“噗”地一身,尽化为肉泥。那战象御手吓得连忙趴在象背之上,勒着手中的缰绳,让大象转向别走,不敢再冲向刘裕的盾阵了。
只一下,刘裕就连毙三人,直接让刚才还喧嚣不止的看台,变得顿时就安静了。
随着本来横冲直撞的这头庞然大物改变了方向,盾圈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种如小山一样的巨兽直冲而来的压力面前,是极易让人心理崩溃的,而来自空中头顶的箭枝威胁,也不复存在,所有人都牢牢地抓着木盾,坚守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刘裕哈哈一笑,低下了头,三枝长箭“嗖嗖”地从他的头顶擦过,把那鲜红的盔缨也射落几许。断落的红线,在这小圈之中飘荡着,让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染了少许。
支妙音急得几乎要站起身来,秀容也变了颜色,从她这个位置,看不清圈中的具体情况,可就在她刚要起身的一瞬间,刘裕却是抬起了头,拍了拍头盔,对着左右同伴们笑道:“没事,咱们继续打,大家要牢牢地守住位置,准备迎接战车的冲击了。”
支妙音一颗悬着的芳心这才放下,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敲起木鱼,可是秀目却是微微地留了一道缝,让她可以看到场内所发生的事情。
小圈内,孙兴长舒了一口气,蹲在刘裕的身边:“你怎么知道战车要冲击了?”
刘裕正色道:“这一套是他们的连环杀招,战车出场,只是在四周驰射,扬尘,而直接的威胁,在于那头大牛,他们就是要逼得我们竖盾防箭,聚集在一起,然后用这巨兽上来把我们全部踩死,而且大牛在逼向我们时,在我们头顶放箭,若无人挥盾抵挡,可能在大牛冲上来之前我们阵就散了。”
“可是当我箭毙大牛上的射手,逼退这巨兽之后,战车的驰射就没有意义了,他们扬尘四起,奔跑不停,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位置,不让我们有机会射中他们的人,可是我们有盾在这里,他们射得再多,也无法打穿我们的防线,现在大象在乱跑,不敢冲我们来,却有可能踩到他们战车,所以,接下来他们会放弃这套驰射,直接冲击我们的盾阵。”
燕小二满脸尽是叹服之色:“他们会怎么冲?象那大牛一样直接过来踩我们吗?”
刘裕摇了摇头,一指在圈外已经开始从烟尘之中穿出,向着自己这里驶来的一辆战车,御手在不停地挥鞭打马,把速度加到最快,而车上的弓箭手已经放弃了射击,紧紧地拉着一侧的车栏,位于车右的槊手,则挥舞着一根长约一丈二三尺的大戟,戟头锋刃闪闪发光,直指小圈。
刘裕说道:“看到没有,他们就是这样冲,不过,我们的盾阵虽小而坚,你们记住了,把盾放斜,人都钻到盾下,以承受其压力,如果他们正面冲上来,就在车轮压上盾牌时向上顶,把这战车掀翻,如果他们从侧面冲击,那一定是用大戟来击打我们的盾面,要牢牢地守住,死也不能放手,手一松,盾阵破,那我们大家全都得完蛋!”
所有的囚徒们齐声大吼:“死不放手!”
战车的车轮的轰鸣之声,越来越近,所有的囚徒们都已经趴到了盾下,按刘裕说的,把盾牌呈六十度左右的角度,斜向上顶,这样可以承担最小的受力,马车之上的车右槊手,面目狰狞,抡着大戟,在头顶如同风车一般,伴随着他凄厉的尖啸与战吼,震得盾内诸人全都头皮发麻,血气上涌。
刘裕大声道:“稳住,稳住,稳住!大家跟我一起喊,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囚徒们不知这话是何意,但刘裕的话仿佛有种魔力,所有人都张开嘴,跟着刘裕大喊,说来也神奇,当他们张开嘴时,本来身体里因为内外的震动,而感觉到整个人血液都在沸腾,内部要爆炸的那种压力,顿时就散去了大半,那车轮的轰鸣与车右槊手的咆哮,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在喊这些口号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凌驾于敌人之上,那无比的自信。
“轰”地一声,大戟狠狠地砸中了最前面的一块盾牌,盾下的一名叫阿里不的囚徒,给砸得剧烈地抖着,耳鼻之间都顿时渗出了血,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嘴里一直不停:“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他臂上的肌肉,不停地鼓动着,肌肉的线条也一变再变,双手死死地抓着盾后的木柄,把整个人的力量都顶在这面木盾之上,半步不退!
这一戟击得木盾只是微微一晃,却没有给击倒或者是击破。刘裕猛地大吼一声:“顶得好,继续!”
他的话音未落,大戟又“轰”地一声,击中了阿里不边上的另一块盾牌,这块盾牌是另一个叫别里哈的囚徒所撑,由于这次的一击不象开始那一下,挟着长途奔袭时战车的加速,也没有那槊手风车挥舞之后再荡击的巨大动能,只是给弹起之后,几乎是原地的一击,所以威力比起前一下,要小了许多,而别里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下,就牢牢地顶住了这一击,甚至都没有沉身下陷以卸力。
刘裕大吼道:“顶盾,刺车!”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抄起内圈里放着的一柄步槊,八尺余长,从盾牌的空隙中对着外面就是几下攒刺,尽管这一槊的长度不足,够不到战车,但仍然吓得车上的人一阵手忙脚乱,那车右槊手也顾不得再击盾了,手中的大戟跟刘裕的这一槊缠在了一起,来回格挡。
而盾中的其他三四人,也抄起长槊,从盾侧,盾顶伸出,对外就是一阵盲目的突刺,这几下没冲着人去,倒是扎到了战马,有两匹马儿开始流血,负痛嘶鸣,御手连忙猛地勒起马缰,转身从侧面驰去,只一眨眼的功夫,这战车就和盾阵脱离了接触。
看台之上发出一阵惋惜与惊叹之声,谁也没有料到,刘裕竟然这么快就逼退了战车的冲阵,刘敬宣哈哈一笑,猛地一击掌:“寄奴,好样的,就这样打,继续顶住啊!”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一边的孙无终笑道:“寄奴确实是军事奇才,竟然能让这些根本不习兵事,没有训练过的平民,也能打得如此有模有样,即使是我们刚训练出来的北府新兵,也未必能这样结阵啊。”
刘敬宣骄傲地一昂首,竖起了大姆指:“就是,我们寄奴哥是什么人,区区战车和战象,就想打败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有这些人帮忙,就算他一个人,我想也能打败这些敌人的。”
说话间,第二辆战车又一次冲近了刘裕的盾阵,刘裕如法炮制,这回战车上的车右槊手对着盾牌又是一阵猛砸,可仍然无法撼动盾阵分毫,甚至给盾阵中人一阵攒刺,差点刺中自己,御手的左手手背,被一矛擦过,一条血痕顿时就出现在他的手背之上,吓得他连忙打马掉头,脱离了接触,随着盾阵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看台上的叹息与叫骂声更加响亮了。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为将者,首先就得要手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胜不骄,败不馁,现在刘裕能成功地让这些本无战意,怕死之人有了生的希望和战斗的勇气,但是他能不能让这些人在大胜之下,还保持一颗平常心呢?”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场中,周围的不少看客已经开始跳脚了,他们在看着第三辆战车,冲向了盾阵,可是受到前两辆战车冲击失利的影响,这次的御手,显然有些胆怯了,冲击的速度慢了许多,远远不象前两辆那样风驰电掣,急得那些买刘裕死的赌客们,一阵跳脚怒骂。
“胆小鬼,你他娘的没吃饭吗,快加速,加速啊!”
“喂,你还想不想打了,不想打快点滚回去,换人上啊。奶奶个熊,大爷我的一万钱啊!”
“刘裕他们已经给冲过两次了,气力不支了呀,你们没吃早饭吗,轮番冲啊,我就不信刘裕顶得住你们!”
“完了完了,这些战车手一定是买了自己输,他娘的,打完之后我们非要扒了这些家伙的皮不可!”
就在这些人的嘈杂叫骂声中,第三辆战车冲到了刘裕的盾阵边上,御手回头对着紧紧握着大戟的车右槊手大吼了一声,那人一咬牙,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戟,可是这一回,他没有象前两人那样挥击盾牌,而是直接从盾牌的顶上刺了过去,直刺向盾阵之后的孙兴。
刘裕一声虎吼,弃了手上的盾牌,跳起来一把抓住了这根长槊,他的手,如同铁钳一样,牢牢地抓着槊尖之后的红缨,那名车右也是个膀大腰圆的力士,顿时就胀红了脸,身上的肌肉一阵暴突,把浑身的重甲都高高地撑起,可是这一槊,却是不能动出分毫,这部战车,就这样在盾阵边上停下了,车上盾阵之中的二人,各持槊的一端,一时相持难下。
车左的那名射手,眼急手快,一把抄起脚下的一步弩箭,这弩早就上好了弦,而他动作是如此地迅速,几乎是一瞬间就跳到了车右槊手的身边,举起弩箭,就指向了刘裕。
刘裕哈哈一笑:“来得好!”他的右手仍然牢牢地抓着槊杆不放,而左手猛地一抖一抬,一道白光,从他的左手腕底飞出,带着风雷之声,直奔那名想要偷袭自己的车左弓箭手,那人的手指刚刚扣上弩机中的扳机,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扑面而来,他甚至只觉得眉心一寒,两眼能看到的最后景象,却是一道冰冷的利刃,从自己的额头切入,在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之前,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鲜血和脑浆,顺着这把利刃之上的血槽,喷泉而出。
刘裕的扎心老铁一出,例无虚发,这名弩手被一刀毙命,而身边的那个车右槊手眼看同伴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一慌,这个人的力量本来极大,也正因此,这辆战车才故意放慢了速度,就是指望以此人的神力和精准的槊法,一下刺死盾阵中的一人,以扭转战局,可没想到反中了刘裕的诱敌之计。
好个刘裕,刀毙弩手之余,右手猛地一用力,车右槊手只觉得一股山崩海啸般的神力,从自己的槊杆之上传来,整个人再也定不住身形,给生生地拉得飞出战车,还好他应变速度极快,猛地撒手,但仍然无法阻止自己给带起来的身体,一个狗吃屎,重重地栽在了车子的侧方,一身的重甲这回成了累赘,居然跟个重陀螺一样,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转而变得一片怒骂,但也有些小小的声音,开始轰然喝彩了,毕竟这样干净利落的动作,精准的飞刀和夺槊,在有些功夫底子的练家子看来,那简直是一种享受,近乎艺术之美。
刘裕把夺来的大戟重重地往地上一掷,左手一拉,扎心老铁在细链的操纵下飞回,而那车左弩手的尸体,无力地从倒在车身上,靠着护栏,脑袋上已经从前到后给贯穿了一个血洞,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花子,染得车身和车轮之上,一片狼籍,而他手中的那把精良的三连发步兵弩,却是摔在了地上,离着盾阵不过五步之遥,几乎是触手可及。
那名御手再也顾不得去救摔在地上的车右槊士了,一振马缰,右手的长鞭抡圆,狠狠地抽在坐骑的屁股之上,战马负痛长嘶,四蹄奋飞,几乎是以第一宇宙速度,脱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只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滚滚的烟尘之中。
刘裕一招得手,却是扭头看向了身后,烟尘滚滚,居然已经侵到了离盾阵不到三十步的地方,他的心中一凛,看来这第四辆战车是最狡猾的,让第三辆战车上前探路偷袭的同时,自己却是无规律地乱转,把自己隐藏在风沙之中,看不到身影,只等自己这里露出破绽,再突然冲上。
刘裕厉声吼道:“注意,保持阵形,给我牢牢顶…………”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心中一惊,野兽般的战场嗅觉让他发现,身边突然少了一人,猛一回头,却发现,孙兴已经冲出了盾阵之外,直奔那落在地上的连弩而去!
。
刘裕一声虎吼:“孙兴,快回来!”
可是孙兴的双眼却是放着光芒,对于他这样的独臂人来说,要用双手拉的弓箭已经不可能再用,但是这种已经上弦的连弩,却是仍然可以单手发射,刚才眼见刘裕箭毙象背箭手,刀劈战车兵,那真的是威风凛凛,天神下凡一般,但同样久经战阵的孙兴,内心里有股子军人的尊严和傲骨,不想躲在刘裕身后当个弱者,即使只有一只手,也是能杀敌立功的,这就是他不顾外面的危险,冲出盾阵的原因,那部落在地上的连弩,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目标。
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的那个重装车右槊手,也拼命地想去够这把连弩,他已经手无寸铁,在这战场之上,唯一能保命的武器就是这部弩箭了,可是,当他的手就快要够到弩臂的时候,却是眼前的光线一下子黑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独臂汉子,身着单衣,就站在自己的身前,飞起一脚,带着三个月没洗的味道,重重地蹬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只觉得腥腥咸咸的东西一下子从自己的口鼻之中往外冒,整个人给踢得滚了两滚,就倒向了三步之外,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仰面朝天。
孙兴一脚踢飞那重甲槊手,顺手捡起了地上的连弩,他狞笑着转向了三步之外的那个挣扎起身的槊手,抬起连弩,对着他那张血糊了满脸的面部,沉声道:“狗贼,你不是想杀我吗?!看看谁先死!”
可是,就在这时,孙兴的身后十四五步的烟尘之中,却是飞也似地冲出了一部战车,这部战车的四匹御马的蹄子之上,包裹着厚厚的毡布,是以可以落地几乎无声,而御手的车技,神乎其神,那车飞得是又快又稳,车上的两名槊手和弓手,盔缨向后几乎飞成了一条笔直的带子,却是车轮处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他们的脸上都戴着恶鬼面当,冷酷而可怕,六只眼睛里,尽是腾腾杀气,直奔那孙兴的后背而来。
车上的长槊手站起了身,大戟虚空一荡,借着这飞快的车速,对着孙兴的腰部,就是一抡,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十四五步外,到了离孙兴的后腰不到四五步的距离,看台之上的赌徒们在疯狂的叫好,而不少贵族小姐,则惊恐地的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那人体被活生生地虚空横斩,肚破肠流的惨状。
刘裕一声虎吼:“孙兴!”他整个人从盾阵之中凌空飞出,拦腰一扑,孙兴给他这样正面扑中,仰面便倒,而手中的那一发弩矢,向上击出,“嗖”得一声,直上云霄。
就在孙兴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愤怒的时候,他看得真切,刘裕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晃悠,而一把明晃晃的大戟雪刃,堪堪地从自己的眼睛上方不到一尺的距离掠过,击中了刘裕的头盔,把他这顶带着面具的钢盔,打得凌空飞起,而刘裕的一头乱发,就在空中飘散开来,甚至有几百根头发,给这一戟之力吹毛而断,在这上空一阵挥舞,连太阳的光芒,都给遮掩了。
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孙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给刘裕这一扑所救,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前方,刚才给自己持弩欲射的那名重甲槊手,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在生死关头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可是当他刚刚起身之时,瞳孔之中,却只见到一根明晃晃的大戟,正向自己的腰间挥来,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推出去阻止,还没来得及伸出半寸,这一戟就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腰部。
这个重甲槊手,穿着的双层铁甲,在这一戟的力挥之下,如同纸片一般,连同他那足有十围的粗腰,给一挥而断,下半截身子还扎着马步,牢牢地站在原地,而上半截的身体,已经跟下盘生生切断,甚至因为本来向前的惯性,仍向前倾倒,直落到地上。
这个重甲槊手的惨叫声,在整个格斗场内回荡着,血如喷泉一样地从他的上半截断躯之中涌出,极度的痛苦,让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向着想要爬,而每动一下,那半截断躯之中的内脏,肠子,都会流出,洒得满地都是。
刘裕站起了身,把孙兴象提小鸡一样地提起,抛回了阵中,一声破空之响传来,却是奔回的第四部战车,上面的射手,回头对着刘裕就是一箭。
这一箭快似流星,可是刘裕的反应速度,已经随着这种生死搏斗和血腥的味道,快到了极致,他顺手一抄,这杆长杆狼牙箭,就给抓在了手中,而箭头的三棱箭镞,距离他的面门,不到一寸,森寒的杀意,让他的脸上皮肤都清楚地感觉到。
刘裕二话不说,那个还在地下爬行,惨叫着的半截槊手,已经到了他脚边不到三步的地方,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这一箭往下一掷,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这人的后脖颈子上,随着喉骨碎裂的声音,这一箭破喉而出,直接把他给钉在了地上,而这个槊手吃力地抬起了头,在魂魄即将离开身体的一瞬间,看着刘裕,嘴角边抽了抽,看他的唇语,分明是在说“谢谢”,然后,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刘裕一箭杀了这个槊手,解决了他的痛苦,转身就跳回到了盾阵之中,烟尘渐渐地散去,四部战车的动向,已经一清二楚了,第三部战车失了槊手和弓箭手,只剩一个御者,开始在场边跑圈,不敢再上前,而剩下的三部战车,则退到了后方,绕了一圈之后,重新齐头并起,三辆车上的御手,一边在驾驶,一边在左右交流,显然,是在商量接下来的战术了。
一声巨大的兽鸣之声传来,却是在格斗场的另一角,那头失了三个弓箭手的战象,也在御者的控制之下,从另一个方向,重新大步流星,向着刘裕等人攻来了,三辆战车的御手,几乎同时点了点头,三车并排,摆开一个大约四丈宽的正面,对着刘裕所在的这个小圈,全速冲击,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吼叫:“撞死刘裕,冲啊!”
。
刘裕的眼中,冷芒如电,在迅速地看了前后两边的情况之后,他突然面露笑容,看向了在圈中刚刚起身的孙兴,笑道:“孙兄弟,没事吧。”
孙兴满脸尽是惭愧之色,低头道:“对不起,都怪我一时贪心,冲了出去,差点害了你的性命,要是你真的有点意外,我只怕…………”
刘裕笑着拍了拍他的右肩:“生死兄弟,客气什么,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忙。”
孙兴睁大了眼睛:“有何事你吩咐我就行。”
刘裕的对着一边的燕小二大声道:“小二,认识步数吗?”
燕小二连忙点头:“认识,有教过,我会测距。”
刘裕笑道:“好,给我报两边敌人的距离,每三十步一报。”
燕小二大声道:“大牛离我一百一十步,战车离我一百四十步。”
刘裕没有理会,对着盾阵内,全都看着自己的囚徒们说道:“兄弟们,死生在此一举,现在,听我的号令,左边的五人,听我号令之后,随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左跑,记住,只带长矛,别的什么也不带。”
“右边五人,听我号令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随孙兴,向右跑去,记住,跟着孙兴跑,不许回头,明白吗。”
燕小二的声音吼道:“大牛离我八十步,战车离我一百步!”
在战象高声的嘶吼声中,刘裕看向了孙兴,沉声道:“我下令时,你向右跑,不许回头,最快的速度,跑出一百五十步,到格斗场边,离墙十步,然后回身,举矛列单行阵,迎击马车,如果马车全速冲来,就散开两边,如果降速来冲,就用长矛抵挡,坚持到我来!”
孙兴大声道:“明白!”
燕小二的声音高声吼起:“大牛离我五十步,战车离我六十步。”
盾阵之内,外面的盾牌在微微地抖动着,大象与战车的全速奔驰,地动山摇,可是与一开始初见这些猛兽与战车时不同,人人的脸上,都挂着坚定而自信的微笑,刘裕的指挥若定和前面的攻防回合,已经让这些人,打心眼里相信,今天,在这位天神一样的刘大哥的手下,一定可以活下来!
刘裕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战象与战车这样相向对冲,只要我们在那一瞬间可以向左右分突,那他们就会撞到一起,所以,此次的关键,就是散开的时机,散开之后,要用全力跟着我和孙兴去跑,在我身边的人,不得勉强,听我号令行事,孙兴,你按我的吩咐,靠近墙边,这样战车或者战象不敢全力撞上,明白吗?”
孙兴完全明白了,点头道:“放心吧,全交给我!”
燕小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发抖:“大牛离我二十步,战车离我四十步!”
刘裕哈哈一笑:“撞个痛快吧!”他的话音未落,就从地上抄起了奔雷大弓,顺手拔起一根早早插在地上的长杆狼牙箭,搭箭上弦,气运丹田,一个大旋身,对着战象之上的骑手,就是一拉弓弦。
那骑手一直趴在象背之上,也是防着刘裕射他,一看刘裕转身突然面对着自己,吓得连忙在象脑袋上一个左滚翻,整个人都向左滚出了一步之多,几乎要拉住大象的耳朵,整个人也是贴在大象的耳侧,这个动作,迅捷如猿猴,就是挂在象耳朵上的这一下,也活脱脱象一只猴子。
可是刘裕这一箭却没有射出,这一下只是虚拉弓弦,当这个战象骑手滚到左边,整个人都拉着象耳朵,挂在半空中之时,他才微笑着再次拉弦,羽翎给顺利地搭在弦上,一拉一放,只在闪电之间,而这一箭在二十步不到的距离之上,几乎是瞬间而至,不偏不倚,正中那个挂在象耳朵上的骑手的后心,把他连人带着大象的耳朵,都牢牢地盯在战象的侧脸之上,而这人的手脚无力地挥了两下,就此气绝,远远看去,竟然象这个象的脸上生生地长出了一个黑皮昆仑奴,有趣到了极致。
刘裕一箭击毙战象骑手之后,大吼道:“跑啊!”
孙兴如同离弦之箭,顿时就从右边跑出,而跟着他后面的五个人,也是用上吃奶的劲,跟在他后面蹿出,刚一出盾阵,战车那里传来几声破空之声,阿里不刚刚冲出不到三步,后心之上就钉了一根长箭,没羽而入,而他整个人,也立扑于地下。
刘裕一咬牙,也跟着向左边奔出,他的左手持着奔雷大弓,在冲出去的一瞬间,已经抄起了两箭在手,一边飞奔,一边搭箭上弦,对面的三辆战车之上,射手们还在继续上弦,刘裕猛地一搭一放,一箭离弦而出,左边一辆战车之上的御手,张大了嘴巴,刚想要躲,却是这一箭直接从他的大嘴之中贯入,透脑而出,直接把他的脑袋,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之上。
可是飞奔的战车速度不减,刚好压过了在阵外的那半截槊手的尸体,这个尸体把战车的轮子顶得向外一斜,整个战车顿时侧翻,车上的射手和槊手连跳车都来不及,就给重重地压在了车下,顿时白眼暴突,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刘裕射出这一箭的同时,人已经奔出了十余步,只不过,他是侧着跑,而且有意地落在其他五人的身后,准确地说,他是在断后,燕小二人最小,跑的最慢,刘裕离他不到三步,不知为何,这个瘦弱的少年,让他想起了初进北府时的小兄弟谢停风,甚至连笑容都很象,想起那因为自己初次指挥失误而送命的水生,刘裕的心中就是一阵刺痛,他的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一定要救下燕小二。
右边的战车之上的射手,已经重新搭弓上弦,狞笑着看向了向右跑的孙兴等人,那个独臂的孙兴,因为少了一臂的摆动,跑在了最后面,他的后心在这个射手的眼里,几乎就是无限放大的靶子,他把弓拉到了满弦,直到嘴边,只要轻轻这么一放,这个独臂敌人就会立仆,一如自己刚才射死的那个囚徒。
可是这个射手刚刚准备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却感觉整个世界黑下来了,仿佛太阳被一下子挡住,他扭头一看,却只见一头巨大的,小山丘似的铁甲怪兽,正疯狂地摇着头,而一根硕大无比的,如同管道般的东西,似乎是这怪兽的鼻子,猛地一甩,正好击中了自己战车前的马儿,随着两声悲嘶,两匹马儿立仆倒地,整个冲起来的战车,也顿时侧翻,马上的御手,戟手和箭手,同时被这车身压在了身下,一命呜呼。
被这冲起来的战车狠狠一撞,那战象的前腿也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毕竟是四匹战马的冲击,即使是这万斤巨兽,也难以坚持,双腿一屈,直接跪了下来,而飞起来的车身,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脸上,“叭”地一声,一根象牙从根部生生折断,而鲜血从战象的嘴里不停地涌出,流得满脸都是,连带着右边的眼睛也给狠狠地砸了一下,顿时血肉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战象负痛长嘶,一声巨大的咆哮,头部如同狂风暴浪一般,拼命地摇晃着,挂在战象右耳之上的那个骑手的尸体,给这一甩之下,长箭脱落,而尸体也象个挂件一样地落下,仿佛是象脸上的一只爬虫就这样不翼而飞。
而象背之上还仅存的一个长矛手,给这一掀,直接从象背之上甩下,落到了地上,而战象剩下的那只眼睛一片血红,高高地抬起左前腿,对着这个落地的家伙就是一脚下去,只听“咕叽”一声,这个可怜的卷发黑人矛手,瞬间就化成了一堆血泥,而且是连肉带骨,直接陷地三寸,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肉坑,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看台之上,一阵尖叫与呕吐的声音,场面是如此地血腥,让那些在看台中的高门贵女们,引起了肠胃的严重不释,丫环们手忙脚乱地拿着金壶银壶,放在这些佳人的面前,而另一些丫环,则持着雀屏,挡着自家的小姐们,以免这些窈窕淑女,在世家公子哥儿们的面前有失形象,就连那些呕吐物,都变得那么地有形,跟地坑里那堆模糊的血肉,倒是七八分相似,这让看到自己呕吐物的高贵小姐们,又一下子产生了可怕的联想,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肠胃清理。
可是更多的男人们,却是疯狂地叫着好,就在刚才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重新跑到下注的地方,去买刘裕取胜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眼见这个北府军第一勇士如此的剽悍勇武,很多人已经开始转变方向,看着场上的战车,顿时就有两部完蛋,那些新押刘裕的人,一阵狂吼叫好,拍手称快,甚至让边上一些押刘裕输,这会儿输得脸都黑的家伙们,气得抡拳相向,偌大的看台,倒是瞬间出现了几十起互殴事件,场面也变得混乱不堪。
司马曜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沉声道:“刁廷尉,成何体统?”
刁逵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赔着笑脸:“臣罪该万死,陛下,都是臣有欠考虑,惊扰到了圣驾,还请陛下先移玉趾,这里的事情交给臣处理。”
司马曜摆了摆手:“今天这一战,实在是太精彩了,看着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就仿佛亲临战场一样,以前都说这刘裕如何英雄,如何厉害,朕未亲眼见过,可现在,朕信了,他真的可以一人横扫千军。这场战斗,朕一定要看完,要不然,会是终身憾事的。”
刁逵咬了咬牙,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说道:“传令,所有卫士马上维持看台秩序,再有制造混乱者,格杀误论,禁卫军隔离主宾台,保护陛下和会稽王的绝对安全!”
司马道子冷冷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司马曜,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在你知道刘裕有这么厉害之前,我早在淝水时就见识过这厮的厉害了。无忌,你说刘裕最后为什么要到两边战车和战象接近时才分开来?是不是太险了一点?”
何无忌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是我们北府军成天训练的内容了,如果是我们北府军的兄弟,十步之内才会散阵,不然的话,距离太远,战车也好,骑兵也罢,完全可以转向或者是减速。这种散而复聚的本事,就是我们天天练的,也就是寄奴的同伴们多是没经过训练的家伙,这才放到了二十步。他射死战象的骑手,就是要让战象失控,这样跟战车撞上,同归于尽,才有这样的结果。”
司马道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扭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身边,一身道袍的孙泰:“孙教主,你的弟子,也有刘裕这样的本事吗?”
孙泰微微一笑:“我的弟子,虽然没有刘裕这样的训练和敏捷,但他们一定可以视死如归,为了会稽王的荣耀,他们是绝不会散阵逃离的。”
司马道子哈哈一笑:“我有点想看看,你的长生人和木甲机关,跟刘裕交手,会是如何的结果了。”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一切但凭王爷安排。”
黑手党小棚之中,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阴晴不定,而喉洞之上,吞云吐雾的速度明显要加快了不少,火光连闪,玄武冷笑道:“青龙大人,好像你的战车和战象,也挡不住刘裕啊,看来这回,你又要失算了。”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玄武,做人要厚道,刘裕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若是他刚才的动作再慢一点点,早就给那一戟打死了,我真不明白,为啥他会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冒如此的危险。”
朱雀平静地说道:“这就是刘裕真正的可怕之处,别人赌钱,他赌命,别的不说,那个孙兴此战之后,一定会愿意为刘裕去死,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收服了北府军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汉们的心,也许,我们真的不能再留此人。”
青龙突然冷笑起来:“战斗还没结束,一切皆有可能!凡人终有一死,真龙方可永生!”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