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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王神爱睁大了眼睛,转过身看着刘裕:“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回的内战可不比以往,黑手党也好,王恭也罢,不可能再让你的那些老兄弟们在家赋闲,解甲归田了,就连你,只怕也是要给强征入伍的,你没有选择的机会。”

    刘裕淡然道:“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谁都知道,如果军无斗志,没有战心,在前线敷衍了事,那对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黑手党之所以到现在也不杀我,就是怕北府军因为我的死而军心涣散,如果北府军不打或者是倒戈,那桓玄就有攻入建康,夺取天下的可能,那时候黑手党的末日,就真正地到了。”

    王神爱咬了咬牙:“可是,他们可以利用天师道,而且那些准备了多年的钱粮,也可以用来武装大批的庄丁佃农。裕哥哥,你也许高估了北府军的必要程度了,黑手党在没有北府军的时候,已经可以控制天下了。”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不止是北府军,还有天师道,也脱离了他们的控制,世家子弟自己的腐化堕落,一步步地让军权,政权落到新崛起的底层士人与寒门手中,这也是黑手党在组建北府军时就找到我的原因,现在他产能做的,也只有制衡之术了。杀我刘裕一人容易,但全局就会失控,这个风险,他们承受不起,所以,我现在的处境看似凶险,但最后不会有大事,相反,还可以跟他们谈条件。”

    王神爱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你终于肯为他们打内战了吗?这可是你掌握军权的绝好机会,不要错过。这次你如果可以击败桓玄,夺取荆州,那以后大晋的一切,你都可以掌控在手了。”

    刘裕摇了摇头:“不,现在绝不能击败桓玄,这只会遂了黑手党的意,他们想要的,是通过内战,既消灭吴地不听从于他们的中小世家,又把荆州重新夺回,以弥补当年放桓温去荆州,最后尾大不掉的错误,甚至我可以断定,他们真正的目的,或者说首要目标,就是荆州!”

    王神爱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不是吧,他们一直是想清理吴地的中小世家,巩固自己的利益,自大晋开国以来,荆州就一直不在黑手党的手中。”

    刘裕冷笑道:“大晋开国以来,黑手党的元老就是开国丞相王导,当时的荆州刺史王敦是他的堂弟,两人一起过江打下的大晋江山,怎么可能真的是反目成仇,不过是演戏给世人看而已,荆州胜则王敦自立为帝,荆州败则王导大义灭亲,保全王家,这种把戏,我现在已经看得透彻了。之后庾氏也作为黑手党大佬去出镇过荆州,可以说在桓温之前,荆州一直就是在黑手党的手里,从未失去。”

    王神爱勾了勾嘴角:“可是,即使如此,荆州经过桓家几十年的经营,已经只知有桓公,不知有皇帝,更不用说那些黑手党大世家,这时候夺取,真的好吗?那得花很多时间去平定荆州啊,几年内,甚至十几年内绝不可能产生收益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是的,夺取荆州后需要时间消化,所以,就正好把北府军在内战中得功的新兴军贵们分封到荆州,一方面可以重新控制京口,另一方面,北府军诸将校只擅长打仗,不会理政治国,最后仍然少不得黑手党派出世家子弟去管辖,如此一来,镇压平叛这些得罪人的事交给我等北府军来做,而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后可以去当好人,收拾残局的同时还能收取荆州人心,如此一举两得,才是长治久安之道啊。”

    王神爱笑了起来:“裕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连这些都能想到了?”

    刘裕叹了口气:“也就是上次去洛阳,看到我等辛苦打下的中原江山,却成了天师道的天下,在战场上取胜永远不是最重要的,战后如何治理才是一个当权者应该考虑的事情。黑手党绝不会把真正的意图在我面前暴露,他们越是跟我说要消灭不听话的吴地世家,就说明他们的目的越不是这个,在我看来,这场蓄谋已久的内战,就是要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夺回荆州,二是消灭吴地的天师道。”

    王神爱轻轻地“哦”了一声:“夺回荆州还可以理解,可是这天师道,你确定他们这回一定想要消灭吗?”

    刘裕正色道:“这是一定的,甚至说比起夺回荆州,这点更重要。因为天师道是真正要断了黑手党根基的组织,他们是要争夺那些黑手党和大世家们作为立身之本的佃农,庄客,是要把这些大世家最宝贵的人力据为已有,而且,天师道有用药物大量把农人变成长生人怪物的本事,这太可怕了,有这样的军队,足以横扫一切。”

    刘裕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就是卢循手上的机关术,我原来以为他真的是什么祖传的机甲术秘法,但是我在格斗场跟郗超的那个怪物交手之后,才发现,这东西很可能是郗超给他的,如果这个背叛了黑手党组织的前任青龙,私下跟天师道有什么来往,那就太可怕了,黑手党所有的秘密,可能在天师道那里已经大白于天下,那些隐藏在水面之下,山林之中的秘密基地,钱粮,军械,都让人了如指掌,以我对朱雀的了解,他是绝不会让这些秘密外泄的,所以,借这场内战,彻底消灭天师道,永绝后患,才是黑手党的第一目标!而这,也是他们真正想要我做的事情。”

    王神爱长舒了一口气:“裕哥哥,你现在的见识,真的可以赶上当年的相公大人了,说吧,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刘裕看着王神爱,叹了口气:“如果你执意要入宫的话,我对你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不要卷入任何斗争,也不要为任何一方势力效力,黑手党在这个时候绝不敢动谢家,你留得有用之身,就是对谢家,对我,对你自己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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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神爱点了点头,美丽的月牙般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爱意:“裕哥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也一样,保重好自己,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她说着,黑色的罩袍飘起,铁门响动,她的倩影一闪而没,当铁门再次关上时,屋内只留下淡淡的余香,刘裕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另一个美丽的影子闪过了他的眼前,他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喃喃道:“阿兰,对不起。”

    两天之后,天牢深处,地牢。

    朱雀把全身罩在一身黑袍之中,目光如电,直视着对面端坐在狱草之上的刘裕,冷冷地说道:“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刘裕看也不看他一眼,盯着墙上的一道裂缝,木然地摇了摇头:“合作?你们害死先帝之前怎么不来找我合作?”

    朱雀微微一笑,把脚边的一坛美酒提起,走到了刘裕的面前,在他面前的一个破碗里倒满,酒香四溢,顿时便盈满了整个黑牢,刘裕的鼻子抽了抽,把脸扭向了另一边:“我不是胖子,别用这手来诱惑我,没用的。”

    朱雀笑着在另一个碗里也倒上了酒,然后一饮而尽:“放心,这里面没毒,再说要杀你,也不需要用下毒的手段,怎么了,闻名天下的刘大侠,跟一个老人喝一杯也不敢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道不同不相为谋,酒是跟朋友喝的,而不是跟反贼。朱雀,直说吧,是桓玄起兵了还是天师道谋反了,这么急着要我出去吗?”

    朱雀勾了勾嘴角:“就在昨天,你的红颜知已王妙音,易容改名为王神爱,作为王献之的女儿,嫁进了皇宫,成为了新的皇后,怎么样,这个消息让你意外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妙音在入宫前就找过我了,你现在再来找我说这事,是不是迟了点?还是说,你想用这事激我现在就失去理智杀了你?”

    朱雀笑了起来:“不不不,我是想看看你进步到什么程度了。看着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一个个地或死去,或嫁人,你现在却是这样的状态,看来你的修为提高了很多,可以做到宠辱不惊了,刘裕,你的激情和热血永远让我喜欢,但是,一旦你变得理性了,我们才可以真正地谈交易。”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不想跟魔鬼交易。你们把我心爱的,珍重的东西一样样地夺走,现在还要来跟我谈交易,真当我刘裕是没心没肺之人吗?”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因为你刘裕想要拯救苍生啊,想要保护天下的汉人百姓啊,这一次,我们可以取得共识。”

    刘裕看着朱雀,直起了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已经内战开始了吗,还怎么保护苍生和百姓?”

    朱雀微微一笑:“王国宝已经被司马道子所斩杀,传首王恭,刚刚出动的北府军和你的那些个老战友,也没了起兵的借口,只能撤回了。而荆州的殷仲堪和桓玄也是一样,刚刚起兵,就只能中止退回。现在天下又回到了平衡的状态,除了新换了个皇帝外,跟你进来之前,没有什么区别。”

    刘裕冷笑道:“这些都是你们的计划而已,第一步是借北府军和桓玄铲除王国宝,第二步,恐怕就是对王恭和殷仲堪下手了吧。”

    朱雀哈哈一笑:“知大势者,刘寄奴也。可惜你现在只能困在这里,无所作为,要不然咱们谈谈条件,你回北府,做你想做的事情,如何?”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的火焰:“我想做的事?我想做的就是把你们这些阴谋家连根拔起,把你们百年来的所有积蓄,那些见不得光的杀手,谍者全部消灭,还世间一个太平!”

    朱雀冷笑道:“就算让你成功了,你有本事安抚天下的百姓,让他们能吃饱穿暖吗?刘裕,你是会打仗,但你现在还没有治理天下的本事,或者说,你没有绕开天下的世家子弟,靠你的北府战友们治理天下的本事,你想要后方稳固,想要北伐,起码在你这一辈子,是只能跟世家高门合作的。”

    刘裕叹了口气,把眼前的这碗酒一饮而尽,一边擦着嘴边的酒滴,一边摇头道:“算是让你看中了我的命门,不过,我不相信天下的世家子弟全是跟你们同流合污,就没有忠义之士了。”

    朱雀笑道:“忠义之士当然有,但他们需要权力,需要能让自己施展自己抱负的权力。你刘裕现在能给他们吗?不说别人,就说你最好的朋友,那个死胖子刘穆之,你能让他一展平生所学吗?你呆在这里是可以不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则,是可以让自己心安,可是你能帮你的朋友们做点什么吗?能让他们免于战乱和兵灾吗?能让吴地的百姓不受天师道的蛊惑,变成长生人那样的怪物吗?”

    刘裕的双眼一亮,几乎要跳了起来:“你说什么?天师道怎么了?!”

    朱雀微微一笑:“这两天发生了不少事情,所以我也一直没来看你,咱们长话短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王恭起兵的时候,司马道子秘令作为天师道教主的孙泰,去吴地的各处天师道分坛分舵,召集弟子,来建康城集中投军,保卫道子一党,孙泰原来还不肯干,但看到司马道子斩了王国宝后,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就兴冲冲地去吴兴集结教徒。”

    刘裕长叹一声:“这一定是你们的阴谋,司马道子绝没有这样的害人本事,你们是让孙泰私募教众,然后扣上一个图谋不轨,想要作乱的罪名,把他杀了,也把天师道各地的大师兄,高级弟子们也全部一网打尽。如果你们真的成功了,就不会来找我了吧。是不是孙恩,卢循和徐道覆这些人跑了?”

    朱雀的老脸一红,继而笑了起来:“真是什么也让你猜中了,不错,正是如此,孙恩很狡猾,居然连孙泰的命令也不从,派了个替身去吴兴,结果逃过了这一劫,卢循和徐道覆也是如此,我们真正想杀的天师三杰,却成了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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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们怎么会如此托大,以为孙恩会上当前去呢?他们三杰早就对你们有了戒心,不会跟孙泰一样给权力蒙了双眼,自投罗网的。”

    朱雀叹了口气:“我们就是想到了这点,所以让孙泰不仅是召集起兵,还暗示他一旦勤王有功,可以封妻荫子,所以孙泰信以为真,让在各地布道的各个儿子也回来,如此一来,我们以为孙恩会判断孙泰起事还要立继承人,不愿意让他的那些堂兄弟们抢了先,一定会自己带着人马来会合,孙恩一动,卢循和徐道覆自然也不能坐视,可没想到,孙恩居然会放弃这次的机会!”

    刘裕冷笑道:“那是你们对这三个家伙太不了解,孙泰父子只想升官发财,在吴地捞点香火钱,而孙卢徐这三个,却是有夺取天下的野心,要不然当年也不会离开富庶的江南吴地,去那中原发展了。而天师道教众虽广,但真正肯出死力的,是孙卢徐他们从中原和河北带回来的那些老信徒,你们这回杀了孙泰父子,却让孙恩卢循彻底成了敌人,亏大了啊!”

    朱雀咬了咬牙:“现在孙恩逃到了浙东的海岛之上,不知所踪,刘裕,我可以给你五千精兵,再让你挑选五百名北府老兄弟,去出海消灭孙恩,事成之后,我们答应在江北六郡实行土断,由你全权负责,也给你彭城内史的职务,以后你要北伐,就可以动员江北六郡的兵马,钱粮,一半的北府军划归你名下,听你调遣,如何?”

    刘裕摇了摇头,伸了个懒腰,在柴草堆上躺下:“朱雀大人果然算盘打得精,舍掉本就残破,也没什么势力和基业的江北六郡,却让我给你们扫平吴地的一切敌人,这以后还会让我为你们消灭桓玄,夺回荆州,可谓是空手套白狼,无本万利啊。”

    朱雀冷笑道:“这是我们各取所需,我说过,你可以按你的想法放手北伐,反正经历了郗超之事后,我们黑手党也后继无人,只要皇帝不象司马曜那样想夺回我们的基业,我们可以在江南跟他和平共处,而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如果钱粮不够,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支持,这不就是你梦想的东西吗?”

    刘裕坐起了身,看着朱雀,平静地说道:“朱雀大人,你觉得我刘裕一心想要北伐,为的是什么?”

    朱雀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意外,一时无法回答,久久,才缓缓地说道:“你是汉朝刘氏的子孙,又有建功立业之心,所以,想要恢复汉家的江山,青史留名吧。老实说,刘裕,其实我也好,我的同伴们也罢,对你为何执意要北伐,一直是无法理解的,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直刺朱雀:“朱雀大人身为世家高门贵子,自然不知民间疾苦,不知一个乡间孩子,还在襁褓之中就给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没有母亲,寄人篱下,孤苦无依的滋味。”

    朱雀的白眉微微一挑:“你的童年遭遇,我很清楚,也非常同情,可是,这些跟北伐又有什么关系呢?”

    刘裕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我是一个童年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以说,尝尽了人间冷暖,过够了有家难回,有国难投的苦日子,所以,我最能理解那种不被关爱,被亲生父母所遗弃的人的感受,后来年龄稍长,当了乡吏,每天都会看到北方的汉人流民南下,看着他们拖家带口,孤苦无依,听着他们讲述一路之上如何的悲惨痛苦,有多少亲人死于胡人马刀之下的惨事,我就知道,在北方,还有无数的汉人跟童年的我一样,如无助的孩童,渴望着父母的关爱,渴望着家庭的温暖,我不想让这天下还有我的同族再经历这样的苦难,我要解救他们,这是我作为刘氏子孙,作为一个汉人的使命,这个使命,我想你们这些黑手党大佬们,在少年的时候也许有,至于现在,已经没了!”

    朱雀久久无语,他看着刘裕的眼睛,叹道:“原来是这样,你觉得北方的汉人百姓就跟当过孤儿的你一样,你要救他们,就象救童年的自己一样,而不是为了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刘裕啊刘裕,直到今天,我才算真正的明白了,你为啥要执意北伐。”

    刘裕的眼光变得坚毅,果决,直视朱雀:“可是,你们这些黑手党的所做所为,比起北方胡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是北方的汉人,哪怕是躲入深山,结坞自保,也能活下来,没有那么多的苛捐杂税,只要北方不战乱,甚至过得比在南方,在你们的庄园里还要好。你们的那些庄园中的佃农,庄客,甚至都不被看成国家的正式丁口,给你们欺压至死,卖儿献女的,不知凡几!我北伐是为了救北方的汉人同胞,可不是为了让你们继续能世世代代地欺压百姓。”

    朱雀咬了咬牙:“天道轮回,高低贵贱,这世上从来没有你想要的那种平等,江南的庄客,佃农,可都是在北方活不下去后逃到南方的,是我们世家的庄园收留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有所回报,有什么不对?我们各大世家,支流庶流,有那么多的子侄,有这么多需要养活的人,总不能我们自己下地种田吧。大晋的建立,我们的祖先立过功,流过血,出过力,即使是现在南方的庄园里,那些你说的辛苦劳作的人,起码他们每天不必象在北方时面临死亡的威胁,担心随时有胡人来取他们的性命,抢他们的家人,这些不是我们的功劳吗?要他们种地做事,有什么不可以的?怎么可以跟北方胡人相提并论?!”

    刘裕冷笑道:“胡人也不是洪水猛兽,他们同样是人,只不过不事生产,所以要奴役汉人百姓为其种田织布,你们的所做所为,跟胡人有何区别?如果说你们的祖辈立过功流过血,那他们得到回报是可以的,可你们,或者你们的下一代,还好意思说是国之柱石,应该得到回报吗?朱雀,你们不配!”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只有你这样地出征打仗才叫为国立功?哼,刘裕,本以为你的见识提高了,不再象以前那样鲁莽幼稚,可现在看来,老夫还是高估了你。天下人所需要的,是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不是说只有你打仗,让他们从军流血,才叫为国立功。我们能给江南半壁天下几十年的和平,让耕者有其食,吃饱穿暖,不至于生乱,这难道不是贡献,不是功劳?!”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世家子弟,生而富贵,根本不用象那些普通佃农一样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掌天下之权,自然要把这个责任给背上,这不是功劳,而是你们必须承担起来的担子,你们不想保境安民,自然有的是人想。”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再说你们黑手党真有这么好心,真的让天下百姓太平了?自大晋南渡开国以来,你们挑起了多少战争?铲除了多少异已?为了一已私欲,分裂荆扬,造成大晋的两大重镇对立,你看到戏马台上的事了吗,普通的荆州军将,跟我们北府兄弟势如水火,不死不休,只要一有内战的机会,一定会打的你死我活,这就是你说的给天下百姓太平?”

    “现在,你们更是为了消除那些不听命于自己的中小世家,为了消灭对你们有威胁的天师道,为了夺回已经失去控制的荆州,不惜谋害皇帝,挑起内战,让天下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为了你们能继续保有手中的庄园和地契,你们就要让大晋再次流血,让天下百姓牺牲,还好意思说保境安民,为国贡献?我呸!如果没有你们这些心术不正的吸血鬼,大晋的百姓只会过的更好!”

    朱雀一言不发,静静地听完刘裕火山爆发一般的咆哮,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仍然意犹未尽,鼻子里喷着粗气,双眼圆睁,如同猛虎一样地盯着自己,久久,朱雀才叹了口气:“寄奴,你当这一切,是我们真正所希望的吗?皇帝暗弱,天下无主,我们大世家的子侄,又后继无人,不借着这最后的机会,削平那些作乱之源,你真的希望大晋跟开国时一样,酿成大乱,变成全面内战,才心甘情愿吗?现在打,时间短,烈度小,很快就能结束。可要是再拖十年,二十年开战,那就会是比八王之乱更可怕的战争了,会摧毁整个大晋的天下!”

    刘裕冷笑道:“吹,接着吹,我倒想听听你这回吹出什么花来。你们自己教子无方,子侄无能,那就乖乖地退位让贤,让有本事的人代替你们,自然就没有这些问题了。现在你们是既无本事,又贪富贵,还要打压那些对你们构成威胁的人,就别说得这么大义凛然了吧。”

    朱雀叹了口气:“刘裕,这就是我们想让你当青龙的原因,我们虽是世家子弟,但也非顽固不化之人,知道这世上花无百日红,富贵权势早晚会成过眼云烟,只是我们毕竟要对得起祖先,不能让他们打下的基业,在我们的手上就此断绝,其实你也清楚,你原来想要扶立的司马曜,比我们更加不堪,如果真的让他上位,那才是全天下人的灾难,起码我们做事还留有余地,有些底线,但司马曜为了自己的穷奢极侈,是什么事都能做的,我们若不出手除了他,以后你必会死在他的手下,起码,我们这么多年来可没对你真正下过杀手吧。”

    刘裕冷笑道:“司马曜再怎么不堪,毕竟是皇帝,有正统名份,作为臣子,当然有义务劝谏,匡正君王的作风,可你们却选择了把他暗杀,然后另找了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行尸躺肉作为傀儡。现在,更是假借君命,挑拨四方藩镇互相攻击,剪除那些不跟你们一条心的世家,我刘裕就是死,也不会成为你们手中的刀剑和枪戟!”

    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如果是为了消灭那些想把江南百姓变成长生怪物的天师道妖人呢?你说你要保护天下的汉人百姓,你也知道天师道的那些个手段,他们没有兵马,想起兵作乱就得用这些妖术,整个大晋,只有你见过这些可怕的怪物,也知道如何可以克制。”

    刘裕的眉头一挑:“这些是你们弄出来的事,应该你们去解决,再说了,那些变成怪物的药,是你们提供的,天师道可没有这个本事弄出这样的猛药。”

    朱雀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要是我们真的能控制他们的这些药物,还用得着来求你吗?只要稍稍在他们的药方里做点手脚,就可以把猛药变毒药,把他们的那些个信众统统毒死,岂不是一了百了?!”

    刘裕睁大了眼睛,看着朱雀:“你的意思是,那些长生人的药丸,是天师道现在自己能掌握的了?”

    朱雀苦笑道:“我前面就说过,你也自己判断得出来,虽然卢循曾经是我的徒弟,但他早已经暗中结交青龙郗超了,郗超早有叛离黑手党之心,所以暗中培植这些妖贼,无论是长生秘药还是机甲之术,都已经给了这些妖贼,现在我们完全没办法制约他们了,能制约他们的,只有青龙,可他已经死了,所以天师道现在那三个家伙,算是真正的自立,也只有你,才能对付他们了!”

    刘裕沉默良久,摇了摇头:“即使如此,起码我现在没有看到天师道作乱,为祸人间的事,不能因为你的三言两语,就去领兵出征。只怕是孙恩等人逃走之后,利用以前人心向着天师道,加上你们设计诱杀孙泰,而让那些信徒们同情的心理,暗中招兵买马,以图再举。依我看,你们是为了保自己的庄园里的人手不至于给孙恩吸引了去,才会编这个理由来骗我去对付天师道吧。”



    朱雀一咬牙:“你明明看到洛阳城外,那些长生怪物有多可怕,还要怀疑?”

    刘裕冷冷地说道:“正是因为你说这药是青龙给的,我才会怀疑,青龙一向自私而理性,凡事都会留有余地,对自己的亲徒弟桓玄都是防着,怎么可能对天师道倾囊相授这些厉害的杀招?除非我亲眼见到天师道把江南变成洛阳城外的那些怪物横行,不然任你说破了天,我也不会帮你的。”

    朱雀冷笑道:“行啊,你想眼睁睁地看着江南遭遇兵灾战火,百姓受倒悬之苦,就随便你好了,现在不趁着孙恩还没起兵,实力不足的时候找到他,消灭他,将来会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你一定会后悔的!”

    刘裕淡然道:“跟你们合作,为虎作伥我才会后悔,天师道虽然有大量的信徒,但没有人会傻到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走上造反的不归路,你们这回诱杀孙泰,诛杀大批弟子,也是给这些人一个警示,他们暗中接济孙恩也许可以,但是抛家舍业,跟他现在就起事造反,绝不可能。实际上你们想让我做的,不是真正的去杀孙卢徐这几个,而是借着审问之名,让我带兵行清剿江南中小世家之实,给他们扣上这种通贼附逆的罪名,夺取他们的产业罢了,就跟你们黑手党开国时对吴姓土著士族做过的一样,对不对?”

    朱雀的眼中冷芒闪闪,最后长身而起,叹道:“我终归还是跟你喝不到一起去,也许,这辈子也没这个可能了,不过刘裕,我不会杀你,这次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们会让新皇赦免你的护卫不力之罪,不把你流放蜀地或者是岭南,不过北府军你暂时是回不去的,不是我们不肯让你回去,而是刘牢之不能容你,现在,你还是到孙无终那里去吧,回到你开始从军的地方,这样不算亏待你吧。”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终叔吗?他也是北府军的人,一直都是,我去他那里,跟去刘牢之那里有什么区别?”

    朱雀摇了摇头:“你怕是不知道,上次刘敬宣在戏马台吃的药丸,可是孙无终给的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什么,那药丸是终叔给的?也就是说,那是青龙…………”

    朱雀冷笑道:“不错,没想到吧,孙无终当年曾经是郗超的部下,他的命也是郗超救的,他征战多年,一身伤病,若不是长年服用郗超提供的妙药,早就卧床不起了,所以,当郗超给他那个药丸,说这个可以强身健体,恢复伤势时,他就真信了,也拿给刘敬宣,希望对他有帮助!”

    刘裕恨恨地说道:“终叔啊终叔,居然会信郗超这个奸贼,他难道不知道,这种药丸会让人失去神智,不顾一切地杀戮吗?郗超是想让阿寿变成怪物杀了我,而不是帮我!”

    朱雀笑道:“你要知道,郗超当年可是跟你一样的北伐英雄,战场上救过很多将士,深得人心,枋头之败,他亲自断后,就跟你在邺城五桥泽时一样,就象刘敬宣不会怀疑你一样,孙无终也绝不会怀疑郗超,哪怕是让他自己吃,都会不有半点犹豫的。所以,刘牢之后来因为此事跟孙无终反目,毕竟差点让他儿子送命,也因此把孙无终赶出了北府军,这些都是在你坐牢的这些天发生的事,现在朝廷给孙无终加了一个冠军将军的名号,让他独立招募人马,你正好可以过去,当他的副手,刘司马。”

    刘裕咬了咬牙:“你们这是想挑拨北府军内部将军们的关系,分化瓦解北府军!我要去见终叔,见刘大帅,跟他们晓以利害,解除误会!”

    朱雀冷笑道:“你以为现在刘牢之还想见你吗?你上次回北府,信誓旦旦地会带走精锐,奉了皇帝的密旨保护皇帝,然后让北府兄弟跟着飞黄腾达,结果呢?皇帝还是没保住,甚至那些加入宿卫军的北府将士们都险些跟你一样下牢问罪,还是王恭上书保住了其他人,现在的刘牢之,已经不再信任你了,反过来会对王恭感激不尽,愿意为其效力。你想见他,只怕会给他当众拿下,痛打一顿出口恶气,却是连面也不会见你一次的。”

    刘裕摇了摇头:“即使是这样,我也要见他,哪怕给打,也要告诉他,这个时候,北府军一定要自己团结,千万不能分裂。”

    朱雀笑了起来:“刘裕啊刘裕,你到现在还是这么天真,北府军的凝聚力可不全是你的那些战场生死情,更多的还是利益,当年谢安谢玄建军,包括刘牢之这回重建北府,靠的可不是跟你的这些过命交情,那些跟你生死相随的也就几百千余的老兵,而且肯跟着你更多也是为了有机会建功立业,你看这回你真的没一官半职了,也没有出去立功的机会,会有几个人跟你呢?”

    刘裕颓然坐下,喃喃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不能给兄弟们前程,好处,我不能害了他们。”

    朱雀正色道:“你不想打内战,刘牢之却是很渴望,只有战斗,他才能升官发财,只有战胜后的掳掠,他才能满足部下们的要求,刘裕,我说过,我并不是非你不可,刘牢之贪功好利,部下也多虎狼,我想消灭孙恩,让他去一样可以,只不过出价要高点,但也不必担心刘牢之会成我们的威胁。给你这个机会,还是欣赏你的为人,希望你以后能北伐有所作为,大晋需要我们这些可以安定江南的人,也需要你这种想要收复失地的人,只要你不损害我们的利益,我们也没必要跟你过不去,现在大家把话摊开来说,我想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刘裕叹了口气:“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好吧,我去终叔那里,不过我有言在先,我只保境安民,绝不会为你们涂炭生灵,就算是天师道,如果不是大规模起兵作乱,我也不会主动动攻击。”他说着,伸出了手。

    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掌击去,“啪”的一声,配合着他的沉声:“一言为定,刘司马!”



    两个时辰后,天牢之外,建康城中,一座不大的饭馆,刘裕的身上散发着刚刚沐浴过后,那皂角的香气,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上好的缮丝衣服,正盘膝而坐,狼吞虎咽,他一边捧着手里的一个大海碗,一边拼命地吸吮着那一根根又细又长的水引(面条),而在他的面前,一个大盘之上,只剩下了几根嵌着深深牙印的羊肋骨,连半根肉末也看不见。

    刘穆之一身绸缎官服,坐在刘裕的对面,不停地叹道:“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寄奴哥的吃相,会比我这死胖子还要难看。”

    看着刘裕放下手中的海碗,打了个又大有深的饱嗝,刘穆从的嘴角抽了抽,笑道:“怎么样,没想到吧,在这建康城还能吃到水引。”

    刘裕伸了个懒腰:“胖子,这家面馆是你开的吧,水引这东西,上次你在江家宴会上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每次去北方都想吃,所以,我一看这碗水引,就知道,这里一定是你开设的店面,也是你的一个情报落脚站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若不是现在要搞情报,需要盯着天牢这些重要的地方,我也不会这样弄,虽然说弄个水引馆显眼了点,但有时候,越是显眼,越是会让人打消疑虑,毕竟对手也都是情报老手,你弄得平平无奇,在这天牢要地附近,反而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刘裕点了点头:“兵法和情报一样,也是虚虚实实,让人难测,好了,饭也吃了,澡也泡了。该聊正事了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知道朱雀找过你了,也向你开了让你去孙无终那里的条件,不过寄奴,你想过没有,这一招其实挺阴的,孙无终给刘大帅赶了出来,不少北府旧将视之为异类,甚至是叛徒,你这时候去他那里,那就是摆明了跟现在的北府将士不是一路人,朱雀这只怕是想借机打消你在北府军中的影响力啊。”

    刘裕微微一笑:“这点我当然想到了,但我有选择的权力吗?终叔不管怎么说,没象我以前直接娶了敌国公主,要说异类,我才是北府军最大的异类。”

    刘穆之摇了摇头:“可是兄弟们仍然肯跟着你,这是不一样的。”

    刘裕叹了口气:“那是以前跟我们一起从军入伍的老兄弟了,最多加上他们的子侄家人,其实这些人的数量并不多,也就一两千,我去洛阳,去宿卫,都是带的他们,很遗憾,不仅不能给他们一个好的前程,反而连累了不少兄弟的性命,最后也没让他们荣华富贵,是我对不起他们,这回,我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如果肯真正的跟黑手党合作,他们也许可以帮你取得刘牢之的帅位,到那个时候,你就能给他们想要的东西了。”

    刘裕正色道:“万万不可。如果真的那样,就得放弃一切原则,听黑手党的命令行事了。刘大帅能那些新招募来的骄兵悍将的,无非是战后的掳掠与升迁而已,这种东西,是要以伤及天下百姓为代价,我以前不会这样做,以后更不会。军人需要为了大义而搏命,牺牲,怎么能用这种小利诱之呢?今天可以为了小利而杀戮,明天就会为了更大的利益而叛国投敌。”

    刘穆之笑道:“人性本就如此,只有觉得能赚取的比付出的更多,才会听命于人,刘大帅的做法没错,任何一个拥兵自重的将军,都得这么干。你以前去洛阳,兄弟们愿意去,其实也不完全是冲着你的为人,而是冲着一是洗雪邺城战败之耻,二是可以打个翻身仗,得到爵位。虽然在洛阳你没给他们带来好处,但是后来能入宫宿卫,成为天子亲军,很多人觉得这次肯定可以升官发财了,才会从者如云。”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我承认这点,为国效力,浴血沙场,确实应该得到回报,如果是有北伐的机会,我是绝不会落下兄弟们的,但这次,朱雀是要我打内战,去屠戮江南的那些中小世家和百姓,借着追查孙卢徐这天师三杰,去清洗那些不听他们号令的江南庄园,这种事,我是绝不会去做的。不仅我不会去做,也会劝谏刘大帅不要纵兵行凶。”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刘大帅是不可能听你的,他现在手下你也知道多是些以前中原大乱时招募的散兵游勇,很多人就是盗匪出身,你不以厚利诱之,他们是会随时叛离的。就是以前我们刚刚从军的时候,他不也是纵兵杀俘,斩获首级以邀军功的嘛。你有你的带兵之道,但多数人还是象刘大帅这样的。”

    刘裕叹了口气:“如果是跟胡虏作战,斩杀俘虏虽然有违仁义,但勉强也可以忍,但这回是要内战啊,祸害的可是我们自己的汉人百姓,你说我等军人,不能收复失地,还要残害百姓,涂炭生灵,对得起谁啊?!”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你想阻止军士们变成祸害自己百姓的虎狼,就得自己掌兵。黑手党给你这个机会你不要,就得想办法自己去争取了,现在不仅是天师道的问题,荆州那里,桓玄和殷仲堪的矛盾也渐渐地浮现,甚至因为对杨佺期的态度而变得越来越公开化,只怕以后扬州这里大战的同时,荆州的一场内战,也不可避免,寄奴啊,我们恐怕还得早作准备才行。”

    刘裕微微一笑:“恐怕我的好兄弟刘希乐,他的那个哥哥刘迈,在那里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吧,对了,还有兔子,他在殷仲堪那里怎么样了?”

    刘穆之笑道:“他现在给殷刺史动了手术,嘴给缝起来说,说是半年不能说话,每天只能喝稀粥,我反正是无法想象,兔子这个话唠,要他半年不说话,还不得把他给闷死啊。”

    刘裕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身在虎穴,也许,这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安身立命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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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州,江陵,刺史府。

    宽阔的府衙前的大院,乃是一座跑马场,这是当年桓温担任荆州刺史时留下的,每次他在堂上署理公务的时候,面前的院子里,就是他的部曲亲卫们射箭驰马的地方,而这位大军阀也会兴之所致,亲自下场,与部下一较武艺,是以众多的江左世家子弟看不上他,甚至当面称他为老兵,将种,几近骂人了,而他的部下们却愿为之效死。

    现在的跑马场上,则是马蹄声声,桓玄一身将袍大铠,骑着自己那匹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的飞雪驹,正在院内来回奔驰着,马上的他,弯弓搭箭,对着二十步外的几个箭靶,就是一阵驰射,而那飞出的箭枝,都无虚飞,虽然不是直中红心,但也是八九不离十,这等骑射功夫,虽然比起一流武将还有所不如,但在以步兵为主的南方,也算是相当难得了,更不用说作为世家子弟的他,相比江东的不少看到战马居然会吓得以为这是老虎的膏梁子弟们,更是判若云泥。

    而在刺史殿的台阶之上,殷仲堪一身紫色官服,微笑着捻须而立,刘迈和魏咏之分别一身戎装,站在他的左右,魏咏之的嘴上缝着厚厚的纱布,原来的兔唇和大黄板门牙,已经消失不见,他看着桓玄的来回动作,神色平静,倒是刘迈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殷仲堪的身后,不少他的部曲们窃窃私语:“看哪,桓世子可真是厉害,马术如此高超,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那是,他毕竟是南郡公桓大将军的世子,虎父无犬子嘛,从小就习骑射武艺,跟咱们京城的公子可不一样。”

    “我们来荆州这么些时日,看过太多武艺高强之人了,那皇甫将军,吴将军,可都是一等一的虎将啊,听说,桓世子的功夫,就是他们教的呢。”

    “就是就是,咱们自己也是当兵的人,要是只靠身份,手上没点真功夫,想让手下服气,也是不可能的啊。”

    刘迈终于忍不住了,回头怒目而视:“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们是不是对殷刺史有不满,才说这样的屁话?!”

    几个部曲吓得连忙收住了嘴,不敢再开口,殷仲堪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仅剩的那只独眼眨了眨:“哎,刘参军,不必这样,他们说的有道理哇,这荆州是处于抗胡的前线,自然需要有真武艺,桓将军当年可以出镇此地,发动几次北伐,确实是靠着这武风,我们这些江左文人,应该多多学习才是。”

    刘迈讨了个没趣,正要再说,只听一阵马嘶声响起,桓玄的战马突然直冲着殷仲堪冲了过来,而所有人都看得真切,这回桓玄居然已经弃了手上的弓箭,换了一根足有一丈五尺的长槊,夹在腋下,几乎是整个人站在马镫之上,而那闪闪发光的的槊头,如同毒蛇吐信,奔着殷仲堪的面门而来。

    殷仲堪睁大了眼睛,面如土色,两脚却是跟生了根一样,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这个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文人,在这种搏命突击的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样,连本能的闪躲都忘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出乎意料之外,刘迈的脸色大变,大吼一声:“刺史快趴下!”可是他一边吼,一边自己却一下子抱头缩到了地上。

    魏咏之二话不说,整个人一下子挡到了殷仲堪的面前,如同一道铜墙铁壁,让在身后已经面如土色,甚至裤档都有点湿的殷仲堪,顿时心里有了一点安慰。

    “呼”地一声,桓玄的长槊,就在魏咏之的面门前不到一尺的地方,变刺为划,直接掠了过去,强烈的劲风拂过魏咏之的脸,让他的那兔唇之上的纱布,都扬起了一个小角,可是魏咏之就是这样站在那里,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身形更是纹丝不动。

    飞雪驹一声长嘶,前蹄人立而起,而桓玄在马上一阵大笑,当飞雪驹的双蹄落下的时候,他手中的骑槊,也已经插到了地上,而他的披风一阵飘起,说不出的威武气概,刺史府内,所有桓氏的家将部曲们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世子威武,世子威武!”几百个嗓子吼出的声音,却暴发出上千人的气势,震得殷仲堪和他身后的十余名部曲耳膜鼓荡,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刘迈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桓玄大骂道:“桓世子,你什么意思,在这刺史府内,公堂之前,在殷刺史面前如此行凶,无礼,你,你这是想要刺杀上官吗?”

    桓玄冷冷地说道:“刘参军,你这是小题大作了吧,这是荆州,我是朝廷的官员,在这里跑马演武,乃是常事,当年先父大人站在殷刺史的位置上时,皇甫将军和吴将军他们也是这般驰马舞槊的,这是致敬主帅的军礼,何来的无礼?皇甫将军,你说是不是?!”

    站在校场一边,持戟而立的皇甫敷上前行了个军礼:“末将可以做证,在老主公在的时候,我等便是这样演武于前的,并没有人说过这是无礼之举。殷刺史可能新来荆州,不知道我荆州将士有这样的传统。”

    刘迈给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气得浑身发抖。

    桓玄看着沉默不语的殷仲堪,微微一笑:“殷刺史,刚才小弟一时兴起,忘了你是文人出身,不习兵事,有点唐突了,抱歉啊。不过…………”

    说到这里,他上下打量起魏咏之:“阁下好像就是北府军中号称兔八哥的魏咏之魏军主吧,来我荆州,却是无声无息,只是在殷刺史身边当了护卫,这样有些不太友好吧。”

    魏咏之没有说话,扭着走到了一边,殷仲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整了整衣冠,走上前去,说道:“魏军主是向本官求医问药,治他的面疾,现在正在上药,百日内不能说话,桓相公(桓玄现在官居南郡相),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问本官。今天,本官见识了你的骑射与突刺武艺,大开眼界,以后无论是北伐逆胡还是诛讨逆贼,都要有赖桓相公多多出力了。”



    桓玄哈哈一笑:“这是自然的,我们荆州男儿,枕戈待旦,勤学苦练,就是为了用兵一时,现在虽然王国宝等人伏诛,但是奸党仍在,我辈仍然不能松懈,还得辛苦操练,只等皇命一到,就起兵讨逆,建功立业,荆州男儿,可愿随我一起讨贼?!”

    所有的桓家部曲齐声大吼:“讨贼,讨贼,讨贼!”

    这阵子吼叫之声,配合着军士们有节奏的以剑击盾或者是军靴踏地的声音,形成了共振,让所有在场之人的心中都是一阵阵的血气翻涌,殷仲堪以下,身后的一帮文吏们更是面如土色,汗出如浆,而桓玄则骑着大马,在这满院的军士之间,策马而行,不时地举起马鞭示意,简直就象一个将军在现场检阅自己的部下,而殷仲堪等人,则彻底地成了被遗忘的一个角落。

    殷仲堪的嘴唇在微微地哆嗦着,手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这种侮辱,大概是他从小到大从没有受过的,仅剩的一只眼睛里,瞳孔已经收缩了,几乎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桓玄,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

    桓玄却是连看也不看殷仲堪一眼,甚至没有回过头,他在马上远远地一拱手:“殷刺史,下官这就要去巡视城外的军营了,告辞!”

    他说着,一鞭打在马臀之上,飞雪驹长嘶一声,四蹄奋飞,直冲出刺史府门而去,而院中林立的将士们,也都一路小跑,跟在桓玄身后,烟尘漫天,混合着尘土中军士们军靴整齐的踏地之声与甲叶碰撞的声音,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偌大的刺史府院中,只剩下了还留在堂前阶上的二十余人,每个人的身上都落满了尘土,为首的殷仲堪的须眉都已经变得一片发黄,除了魏咏之仍然屹立如山之外,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殷仲堪,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刘迈咬了咬牙,打破了这个平静的局面,大声道:“刺史大人,桓玄今天如此以下犯上,公然地欺凌您,是可忍,孰不可忍,请您下令,免去他的一切职务,拘拿下狱,卑职愿意亲自带兵将之捉拿!”

    殷仲堪长叹一声:“捉拿?刘参军,你拿什么去捉拿人家?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整个江陵城中,尽是效忠桓玄的人,你想捉他,只怕刚出这府门,就会给他的部众拿下了!”

    刘迈沉声道:“那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不然刺史大人威信扫地,只怕以后也无法再发号施令了!”

    殷仲堪转头看向了身边的魏咏之:“魏军主,你怎么看?”

    魏咏之看了一眼刘迈,又看了看殷仲堪身后的部曲们,殷仲堪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你们都先退下,本官要与魏军主单独议事。”

    刘迈眨了眨眼睛,不甘地行礼退下,很快,阶上只剩下了殷魏二人,魏咏之走下了台阶,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殷公,我口不能言,只能写字了,不过这样也好,此处遍是桓玄耳目,也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足够安全。”

    殷仲堪点了点头,也下了台阶,在地上拿了另一根树枝写起字来:“桓玄欺人太甚,视我为无物,而其反迹已明,肯定是想趁先帝驾崩作乱了,我身为大臣,绝不能坐视其走其父亲篡逆之路,魏军主文武双全,智计过人,有何良策助我?”

    魏咏之微微一笑,继续写道:“先帝驾崩,桓玄自以为殷公失去了靠山,所以不把您放在眼中,今天之举,就是向您示威,想迫您就范,但您今天并没有退让,便是对他的有力回击,现在从荆州到建康,有江州和豫州两大军镇相隔,在江州的王愉是王国宝之弟,而豫州的司马尚之则是新近从宿卫军调任,这二州就是防范荆州兵马直下建康的。”

    殷仲堪点了点头:“不错,现在王国宝伏诛,道子余党还控制这二州,我应该如何做呢?”

    魏咏之奋笔如飞:“这二州的道子党,并不会为殷公所用,您要做的,应该是联系可靠的盟友,借着下次勤王之机,吞并这二州,收为已有,而现在真正能帮上您的,只有雍州的力量了。”

    殷仲堪的眉头一皱:“雍州?那是郗恢的地盘,也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黑手党青龙,郗超这厮的家族,这姓郗的跟桓玄一样,都是狼子野心,我本想让桓玄与郗恢互斗,坐收渔利,可桓玄却始终不上当,你说要我借助郗恢的力量,是认真的吗?”

    魏咏之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借助雍州的力量,而不是郗恢,郗恢和桓玄一样,是大世家子弟,绝不会成为你的真正盟友,王恭之所以可以起兵诛除王国宝,是因为他可以借着刘牢之号令北府军,这种世家控制寒人军将,才是对您最有利的办法,所以,您真正应该结交的,不是郗恢,而是…………”

    写到这里,魏咏之突然停起了手中的树枝,警惕地看向了四周,而脚也在地上来回一擦,把刚才的这段话给抹去。

    殷仲堪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在地上写了起来:“杨全期吗?”

    魏咏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是此人,这两年来,他一直出镇襄阳,召集关中流民,现在已经渐成了气候,以前他在朱序手下,长期在中原,现在回到了南阳,成为郗恢防备桓玄北上吞并的军将,跟桓玄早就矛盾重重,如果您有办法让郗恢离任,那杨全期失了后盾,这时候您再主动示好,加以拉拢,杨全期必然一拍即合,到时候有了雍州兵马为后盾,桓玄也不敢对您公然无礼了,一旦建康有变,您可以让杨全期为先锋,出兵江州豫州,不管是不是能进入建康,这两州都可以控制在您自己手里,到时候您在这里征兵征粮,建立自己的军队,就可以联杨制桓,处于不败之地了。”

    殷仲堪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魏军主啊魏军主,你真的是有大才,那联络杨全期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只是郗恢身为雍州刺史,恐怕没这么容易把他调离吧,你有什么好办法?”



    魏咏之点了点头,写道:“先帝在时,郗超举荐郗恢出任雍州刺史,当时郗超反行未露,所以朝中上下没有异议,但是在戏马台上,郗超勾结慕容垂叛国之事已经暴露,按理说,郗恢作为其家族成员,没有资格再当这雍州刺史,只是当时先帝与各大世家公然对立,不想在这个时候逼反了郗恢,所以一直没有动他。”

    “可是先帝后面意外驾崩,死因到现在也没有查明,现在新皇已经登基,还迎娶了王献之之女为皇后,局势已经平复,想必江东的大世家也不希望通敌叛国的郗家,再次执掌一个大州了,在这个时候若是殷公上书朝廷,调回郗恢,想必一定会得到支持的。”

    殷仲堪还是有点疑惑:“那郗恢肯吗,他现在拥兵自重,独掌一州,又因为郗超的事情,难以保全自己,这时候要他放弃手中的兵马,地盘,钱粮,只怕他不会同意吧,要是举兵叛国,如何是好?”

    魏咏之微微一笑:“郗恢不是桓玄,雍州不是荆州,他没有在这里经营多年的基础,也就是前两年刚刚上任,接手了朱序的地盘而已,即使是朱序,也只是缩在洛阳城中,无法控制城外,更别说郗恢了,要说叛国,必须要跟后秦或者是后燕相串通,现在后燕参合陂新败,慕容垂病亡,面临了北魏巨大的压力,根本是自顾不暇,而后秦一是实力不足,二是以前曾经派兵攻打洛阳,被郗恢派辛恭靖领兵击退,两边仇恨很深,不可能在这时候接纳郗恢,没有外援的郗恢,真要是叛国,只有象当年张愿一样自立一途。”

    “但是自立需要手下的全力支持,内部得一条心,郗恢没有这个条件。杨全期本是弘农杨氏大姓,在当地也算得上地头蛇,朱序都无法压服他,更别说郗恢,至于其他的将佐如夏候宗之等,前一阵我等举兵诛杀王国宝,起兵准备进军建康,郗恢却是按兵不动,还杀了劝谏他为国讨逆的夏候宗之等,于是人心离散,更是无人支持,若是这时候有朝廷的诏令前来,明确要调他回京,只怕他就是想要自立,也是没人跟随的,必败无疑。”

    魏咏之写到这里,看着殷仲堪,继续在地上如走龙蛇:“何况,郗家的根基还是在江东,以前郗超在,想要夺取荆州,才会让郗恢出镇雍州,以便将来作为助力,现在郗超死了,郗恢给一个人顶在前方面对强胡,后面又有恨之入骨的桓玄,已陷绝地,更是看不到希望,而郗家的庄园,产业都在吴地,既然不可能据荆州自立,那回到家乡继续当一个大世家,是最好的选择,去年郗恢击退后秦,朝廷因为先帝驾崩之事没来得及嘉奖,这回殷公可以上书朝廷,保奏他回京担任尚书左仆射,正好王国宝死后,中央的高官也有些名额空缺,让郗恢这样的功臣担任,正在情理之中!”

    殷仲堪哈哈一笑,拍了拍魏咏之的肩膀:“魏军主,你果然没有让本官失望,很好,事成之后,本官一定…………”

    魏咏之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嘴上的纱布:“殷公,魏某之所以为您献策,不是因为要图回报,而是报您治我之恩,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去找杨全期,跟此人,我还是有点交情的,只要杨全期不帮着郗恢,那郗恢只能回京了,到时候让杨全期控制住南阳一带,避免桓玄主动派兵抢占雍州,您可以暗中保奏杨全期为雍州刺史,并晓以利害,雍州绝不可落入桓玄之手,想必朝中诸公会明白您的深意,同意这个请求的。”

    殷仲堪的眼中冷芒一闪,点头道:“那就辛苦魏军主,再跑一趟襄阳啦。”

    江陵城,南郡相府,议事堂。

    桓玄坐在大堂的上首主位,而两侧则坐着十余名文武僚佐,一如朝廷上的文武两班,殷仲文与卞范之领衔文士,而皇甫敷和吴甫之则坐在武将之首,这个江陵小朝廷,看起来人才济济,远比刺史府的阵仗要大。

    殷仲文的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对着桓玄一拱手:“主公,今天您在刺史府耀武扬威,挥槊策马于殷仲堪之前,吓得他几乎要尿裤子,可是大大地长了志气啊,属下见您如此神武,喜不自禁,只有在这里向您道贺了。”

    而随着他的话,不少文武齐齐地向桓玄行礼:“向主公道贺!”

    在一片马屁声中,桓玄面露笑容,摆了摆手:“都有赖诸位的支持,若不是你们,我也没这个底气向殷仲堪示威啊。”

    只有卞范之一直眉头紧锁,坐在原位之上,一言不发。

    桓玄也注意到了卞范之的反常,看着他,说道:“范之,你有什么看法,是不是你不同意我今天的所做所为?”

    卞范之叹了口气:“殷仲堪文弱,本不足以成为主公的对手,他挂着个荆州刺史的虚衔,本就是为主公执掌荆州的掩护,今天主公如此当面折辱他,无异于向他宣战,以殷仲堪的个性,只怕不会屈服,而是会暗中增加自己的势力,与主公抗衡了。”

    殷仲文冷笑道:“我这个堂兄可不老实啊,主公以心待他,他却暗中勾结外部势力,想要自立,那刘迈和魏咏之,都是北府军的人,本来主公招刘迈过来,是要到自己的府上为参军,以为人质,可是他却自己截留了人,而那个魏咏之,更是以什么治病为借口,不声不响地就进了他的刺史府,他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外联北府军的那些丘八,以图真正地控制荆州吗?他既不仁,主公又何必再对他客气?今天的事情,是给他一个警告,告诉他谁才是荆州之主,有何不可?!”

    卞范之咬了咬牙:“一两个北府军军官怎么可能让殷仲堪真正成了气候?他手下无兵无粮,一切都掌握在主公手中,如此相逼,非但会坏了两家的关系,更会让他下决心真正地去掌握自己的力量,如果他跟雍州的杨全期勾结,以牵制主公,殷参军有什么办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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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仲文摇着头:“卞长史(卞范之现在身份是南郡相府长史,而殷仲文则是中兵参军),你是不是弄错了,现在的雍州刺史可是郗恢,不是杨全期,而郗家在戏马台之后,已经成为殷仲堪和王恭这些昌明党的死敌,他们怎么可能会搅到一起呢?”

    卞范之淡然道:“先帝已崩,殷仲堪其实已经失去了有力的靠山,所以主公今天才敢公然这样羞辱他。而他必然会筹划反击,他是单车刺史,手上没有军队,相邻的江州和豫州又是道子党所控制的地盘,绝不会助他,所以只能借助雍州的力量了。郗超死后,郗恢留在雍州已无价值,又不得雍州人心,上次为了起兵勤王之事,他更是杀了镇守洛阳的夏候宗之,那夏候宗之是杨全期的多年旧部,这一杀,等于跟盘踞雍州多年的杨全期翻了脸,更不可能呆下去了。”

    “所以殷仲堪一定会借杨全期之手,上表朝廷驱逐郗恢,然后表奏保举杨全期为雍州刺史,以为外援。”

    桓玄的眉头皱了起来:“杨全期强横好战,深通兵法,在北方征战多年,倒是不可小视,我不怕荆州和雍州落入殷仲堪和郗恢这种世家子弟之手,却不想让杨全期得到,鲁太守,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他的目光投向了坐在下首的鲁宗之身上,鲁宗之淡然道:“在杨全期屯兵雍州之前,属下曾经任南阳太守多年,召集关中流人,只是因为主公有两年流落草原,不在荆州,那杨全期趁机托了朝中毛家的关系,把属下赶出南阳,自己领兵镇守,可以说,他抢了属下多年的基业,要说最恨他,也最熟悉他的人,非属下不可了。”

    “杨全期虽是弘农杨氏,东汉太尉杨震之后,但是家道早已中落,又因为其家族在北方逆胡那里为官多年,连他的父亲杨亮,都是当年前秦的梁州刺史,后来才归国反正的,所以其人一直被我朝中世家另眼相看,以为寒门,杨全期和杨广兄弟自幼投身行伍,就是想希望建立军功,走老主公大人的旧路,称霸一方。”

    桓玄点了点头:“是的,他的这个心思,人尽皆知,所以杨全期从不结交世家子弟或者是名士文人,而专门喜欢跟出身行伍的军汉打交道,我回荆州前,他就多次想结交我们荆州将士,发现劳而无功之后,又通过在益州的毛家将的关系,转而去勾搭上北府军的那些人,其意不言自明。”

    鲁宗之点了点头:“他的部下多是关中流民,关中这些年战乱不断,很多民众逃难来中原,南阳一带,这就便宜了杨全期,这些人就象当年的北府军的北方流民一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又以家族为纽带进行组织,很是厉害,虽然人数不多,但已经是这乱世中一支不可小看的力量,加上以前跟着朱序守过洛阳,打过西燕和丁零的老兵,可以说杨全期手下兵马虽然只有两万左右,但足以对我们荆州产生不小的威胁,主公不可小看啊。”

    桓玄看向了卞范之:“鲁太守看来跟长史的意见一致,以前杨全期只是一介武夫,没有名份,如果殷仲堪真的表举他为雍州刺史,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卞长史可有良策?”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四周众人,欲言又止,桓玄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好了,大家今天先退下吧,我要和卞长史单独商量一下。”

    殷仲文不甘地行礼而退,其他人也都如此,大殿之上,很快就只剩下了这主臣二人,卞范之叹了口气:“主公实在不该听殷仲文的话,这时候跟向殷仲堪示威的,这样是逼他去跟杨全期联合。”

    桓玄勾了勾嘴角:“是我一时欠考虑了,也是殷仲堪前一阵起兵之后,忘乎所以,居然开始让刘迈结交我荆州各地的守将和名士,不想当那傀儡刺史了,哼,我也只是想提醒他一下,谁才是荆州之主,你说,他真的会跟我决裂吗?”

    卞范之咬了咬牙:“不过是老主公大人和他殷家大人的旧事而已,面对权力的诱惑,再好的童年旧友也会反目成仇的,殷仲堪跟司马曜一样,尽管能力不行,但仍然不甘于受人摆布当个傀儡,即使没这次的事情,也早晚会跟主公反目的,所以当年主公以为这个老朋友能跟你联手合作,我就一直反对,说千万别招他来荆州,现在不过是应验而已。”

    桓玄默然半晌,才说道:“现在说这些没用了,那我能不能先向朝廷上表,让他们调回殷仲堪?任命我为荆州刺史呢?”

    卞范之断然道:“万万不可,现在的朝廷,只剩下连话都不会说的傻瓜皇帝,完全是受黑手党的摆布和控制,而黑手党这次的内战,名为***南不听话的势力,实际真正的目的,是夺回从老主公时代开始就失去的荆州,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主公你啊,巴不得殷仲堪和杨全期来跟您作对呢,又怎么可能顺你的意,调回殷仲堪呢?”

    桓玄恨恨地说道:“这些个玩弄阴谋诡计的老阴狗,我一定要把他们彻底铲除,本以为上次王恭起兵讨伐王国宝,我正好可以带兵入建康,行当年王敦之事,可没想到司马道子居然抢先杀了王国宝,断了我们起兵的借口,若不是殷仲堪这个书呆子拘泥于法令,按我的意思,不管王国宝死不死,都可以讨伐司马道子的,也不至于现在在这里窝里反了。”

    卞范之摇了摇头:“黑手党经营百年,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消灭,以老主公的英明神武,手握十万横扫天下的强兵,控制了京城,也只能跟他们妥协退让,现在我们的实力更不足以全面决战了,别的不说,就是那北府军,只要黑手党让他们来攻我们,主公又有几分胜算?”

    桓玄突然笑了起来:“说到北府军,也许,刘裕这个老对头,这回真能帮我们消灭黑手党呢,他的牢饭也该吃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