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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慕容兰平静地看向了慕容麟:“赵王殿下,你觉得你能收到几十万北魏大军在盛乐集结,三天后就会到达你的驻地的这个消息,是谁人告诉你的?这大半年来,你往阴山汗廷派了无数暗探,光商队就去了十七支,可有一个回报?”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阿麟,我甚至知道你以前在草原上是以何人为眼线,这个人在黄河之战后就背弃了你,从此你就在草原上成了聋子瞎子,想再重新布下眼线,那是难如登天。因为你的探子,都是中原人,没人吃得了草原上的苦,连各部言语都不通,一去就会落入法网。”

    慕容麟咬了咬牙:“是,我是聋子瞎子,不比你兰公主,跟着我们的驸马爷在草原上混了两三年,还跟拓跋珪结了阿干,算起来,他还得叫你声嫂子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家夫君跟他结阿干时,可不知道他是这么一个冷酷无情,残忍好杀之人,他向天神发过誓,说绝不会残害中原百姓,此生不入长城,这才取得了我家夫君的信任,跟他结拜,同样的誓,他跟我兄长,也是你们的父亲也发过,即使是英明神武的兄长,不也给他骗过了吗?”

    慕容宝叹了口气:“好了,兰公主,现在军情紧急,不是斗气吵架的时候,你能发出消息,示警赵王和辽西王撤回来,已经是立了大功了。”

    慕容兰长叹一声:“拓跋珪手下有极厉害的情报头目,那个汉人崔宏,还有拔拔嵩,都是搞情报的老手,我都差点给他们发现,更是无法传出消息,最后直到各路大军集结,我才偷偷从几十万大军中派出了眼线,快马传到了赵王那里,事情紧急,用了陛下的金令,以证明身份,还请陛下见谅。”

    慕容宝勾了勾嘴角:“是先帝留给兰公主的紧急金令吗?这回为了国事,终于派上用场了。赵王,金令何在?你好像并没有将此事上报啊。”

    慕容麟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金色的令牌,递了上去:“本来是要当面交还给陛下的,刚才给辽西王这一打岔,就…………”

    慕容农冷笑道:“又在撒谎,要不是兰公主出现,只怕这个可以便宜行事的金令,就会永远给你吞了吧。哼,有此令,你甚至可以调动除了宫城卫队以外的城外驻军,慕容麟,你这次回来,只怕不是想勤王的吧。”

    慕容麟的脸胀得通红,厉声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污人清白,我若有异心,为何还要到这大殿之上,为何不象你说的这样直接到城外驻军里谋反?!”

    慕容兰叹了口气:“先帝最担心的就是这样的事,怕你们兄弟不和,我们慕容氏个个人中龙凤,就因为内斗,不能团结,所以才会落得如此地步,参合陂之败,还不能让你们吸取教训吗?”

    慕容宝点了点头:“兰公主说得对,这枚金令,还请你先收下,这回大燕虽然失了并州和漠南,但起码主力部队得以保全,这是你的功劳,若不是你的情报,北魏大军突袭,只怕我们这些部队,都要损失了。”

    慕容兰沉声道:“先帝驾崩之时,曾经把破魏之法,留给了范阳王,你们刚才所议之事,都不是能退敌之策,还是请范阳王来讲讲这兵法吧。”

    慕容宝喃喃道:“父皇,父皇真的留下破敌之法了?可是,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朕呢?”

    慕容德沉声道:“请陛下摒退朝臣,此为秘法,非足为群臣所道也。”

    慕容宝点了点头,一挥袍袖:“列位臣工,请暂且退下,等候朕的旨意下达。”

    文武百官们全都行礼而退,只有慕容隆,慕容农和慕容麟三人站着不动,还有就是一身银甲,威风凛凛,持槊侍立在御座之后的慕容凤。

    慕容德看着大眼瞪小眼,杵在原地的慕容氏三王,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三个就不能消停一下吗?大燕可再也经不起一次参合陂了,上次你们父皇最后赔上条命才算稳住了局势,这回还有谁能来救你们?”

    慕容麟咬了咬牙:“德叔,这里没有外人,侄儿有话也不藏着了,上次的事,大家都各怀心思,为什么只追究我一个人的责任?好,就算最大责任人是我,可我也是承担了后果,带兵顶在最前线,这回要不是兰姑姑示警,第一个死的就是我,大家同样逃跑了,为什么又要我来承担责任?这区别对待也太伤人心了吧。”

    慕容农冷冷地说道:“让你去漠南是组织第一道防线抵抗的,不是让你望风而逃的,这一年来并州的粮食可没少给你,为了供你这三万大军的吃用,我都得解散军队到并州各地征粮抽丁,这才弄得民怨沸腾,内鬼引魏军入侵。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真要用你时,你连一时都不能顶,还要怪我们针对你?”

    慕容麟恨声道:“谁能想到拓跋珪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变出四十多万大军?我们都没有草原的消息,神通广大的兰公主也没给我们情报,换了谁会傻到面对几十万大军,在无险可守的草原上硬顶?我退入雁门和马邑,就是想据险防守的,你倒好,在后面不战而逃,你跑了我当然不能继续留下来送死了!”

    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好了,别争了,这些都在先帝的意料之中,他很清楚参合陂之后北魏的实力,拓跋珪在那场大战中没有受到大的打击,虽然我们后来反击杀了拓跋虔,可并未伤动北魏筋骨,所以那些跟着拓跋珪的仆从部落,都在参合陂一战中得了大大的好处,他上次能组织二三十万兵马打参合陂,这次就能组织四五十万大军入中原,既然先帝没能上次一举夺回漠南,打掉汗廷,那北魏复来,就是迟早的事,所以他临终前,就给我留下了遗命,教我制魏之法!”

    慕容宝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德叔,你就别卖关子了,父皇临终前确实说过要我军事上听你建议的话,和你的说法相符合,你说吧,咱们该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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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德淡然道:“很简单,就是十六个字,坚壁清野,退保大城,集结兵力,决战翻盘。”

    慕容宝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不迎击吗?”

    慕容德摇了摇头:“我军新败,士气未复,连年征伐,人心厌战,这种情况下,想集中兵力,毕其功于一役,太危险了,如果决战失利,我大燕必亡。而魏军这十几年来几乎所向无敌,除了先帝亲征扳回一阵外,可以说是未逢敌手,他们草原蛮夷,一向以劫掠为生,可以在战争中得到巨大的好处。所以闻战则喜,这次得了好处,下次一定会主动前来,与我中原王朝农耕之民,不喜征战,甚至不愿意离开家乡,是天壤之别。”

    “所以,如果现在我军集结,只怕军无战心,他们并没有意识到不得不战的好处,更是现在体会不到让魏军劫掠的悲惨之处,只要我们把粮食集中在几个核心大城,如中山,邺城,信都,涿州等地,那每处足以容纳数万兵马,魏军是游牧骑兵为主,长于野战,短于攻城,我们可以凭借这些强大的城防,挫败魏军的攻势,只要守住半年,一年,就算拓跋珪想继续打,但那些个仆从部落,也是人心思归了,抢不到东西,却要消耗实力,这些蛮子是不会愿意的。”

    慕容兰跟着说道:“你们的阿德叔说得很对,这回拓跋珪带了四十余万步骑南下,看起来很吓人,但实际上,也是内部矛盾重重,并不是所有部落都服气,愿意的。尤其是上次大哥的反击之战,三万漠南部落的兵马,损失一空,象贺兰部,宇文部等漠南大部,都损失惨重,贺兰卢一直怨声不断,这次本不想出兵,却是给那拓跋珪亲自到了部落,逼着前来的。反倒是漠北的那些柔然,铁勒蛮子,对此的兴趣不小。”

    “这些蛮夷,没有真正地见识过中原的花花世界,并州之战,拓跋珪几乎是唾手可得这里,把大量的战利品分给了这些漠北部落,还是优先分配,这些人更加情绪高涨,一路冲破太行关隘的,也是他们,比如于部,尔朱部等,就是出力最多的部落。”

    慕容宝恨恨地瞪了慕容麟和慕容农一眼:“这都是你们不能齐心协力,共同抗敌的结果。部队回来了,大量的粮草辎重却留给了敌军,你们知道这样会让蛮子多呆多久吗?”

    慕容农惭愧地低下了头,慕容麟却说道:“我撤离的时候,可是把雁门和马邑带不走的粮仓和武库里的东西全给烧掉了,没有资敌。在草原撤退时也是。皇兄可不要不顾事实啊。”

    慕容德沉声道:“好了,都到了这步了,还要争个对错是非吗?现在我们要想的,是如何能守住河北,守住大燕,你就是吵出个花来,能把并州夺回来吗,能用口水把拓跋珪给喷走吗?”

    慕容麟也不敢再说话了,低头退下。慕容德看向了慕容兰,说道:“魏军真的有步骑四十多万吗?是包括了部落里的牧民,妇孺,还是战斗部队?”

    慕容兰淡然道:“如果用我们中原的标准,他是军队加上丁男,有四十多万,这个数字,是不包括跟在后面的部落牧民和妇孺的,因为草原上几乎人人都会弯弓搭箭,即使是作为民夫,辎重,还有奴隶,也是可以战斗,所以他们这四十多万,都可以视为军队,骑兵的数量不下二十五万,剩下的二十万左右是步兵,这个数字是我反复侦察和确认过的,没有问题。”

    慕容宝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天哪,我这里连十万大军都没法一下凑出来,拓跋珪何德何能,四十多万步骑真的给他说凑就凑?”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们兄弟在争权夺利的那些年里,拓跋珪可一刻也没闲着,他不停地东征西战,讨伐那些不听命于他的大小部落,大漠南北,河套草原,几乎万里之地,处处是他留下的尸体和京观。对于归顺他的部落,他非常慷慨,对于与他为敌的部落,他铁血无情,上次征伐河套,你们应该见识过他的手段,刘卫辰全族五千多人的尸体,在你们到达黄河时,恐怕还在河里漂着吧。”

    慕容麟叹了口气:“拓跋珪确实是毫无人性的冷血屠夫,偏偏这套在草原上吃得开,这么说来,他是逼迫了全草原的部落都出兵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差不多,三个月前,他的使者跑遍了整个草原,给了各部大汗金箭,要求他们两个月内,必须在漠南的指定地点集结,这些部落在给征服的时候,都留下了头人或者是贵族的子侄,在阴山汗廷为人质,不敢不来,有十几个不想听命,举部落迁移逃亡的小部落,被附近的其他部落直接以叛乱罪消灭,高过大车的男丁全部斩杀,女子则分赏出兵消灭他们的那些个部落,是以无论是漠北还是河套,几乎所有的部落,都是由头人或者是世子亲自带上主力,按时来投。拓跋珪出手也大方,只要来的,都厚加赏赐,所以远来诸军,都闻战则喜,即使是那些本来不那么情愿的,也都主动请求先锋之职了。”

    慕容宝恨恨地说道:“这些草原蛮子,本就是狼一样的畜生,没有人性,只信奉暴力,拓跋珪驱这些仆从蛮夷为先锋,自己的大军在后面督战,想用这些蛮子来消耗我们的主力,尤其是甲骑俱装,等我们精疲力尽之后,他才用主力攻击,太坏了,太恶毒了!”

    慕容德笑道:“陛下的军事见识提高很多啊。是国之幸事。所以,我们不能上他的当,用现在手头的精兵主力跟他的这些仆从消耗,需要反其道行之,退保大城,坚壁清野,让城外的百姓都进大城里躲避,集中,不想进来的,就让他们给敌军洗劫,屠掠,如此一来,河北百姓必然心向我大燕,不会再象并州那样投贼了。”



    慕容德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着:“而反过来,如果魏军不能迅速破我大城,那几十万大军的消耗,每天都会巨大,不用几个月,粮食供应就会出大问题,到时候各部之间会有矛盾,甚至内讧,那就是我们可以出城反击的时候了。”

    “魏军四十万大军要围攻各城,必然分兵,我们集中一点突破,只要破敌一部,就可以扭转战局,到时候,陛下亲率都城主力寻敌决战,各城守军,包括民众自发的武装会前来勤王,只要一战击破拓跋珪的本部主力,那攻守之势,就会完全逆转,这,就是先帝的破魏遗策!”

    慕容凤笑道:“先帝高明啊,魏军准备已久,兵力集结,而我们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动员,想要集中兵力决战,怕是很难。但如果是各城自守,召集城外乡村的丁壮入城,那就等于完成了各城的兵力集结,反过来还把魏国大军给分散了。要让这些汉人百姓去从军远征,只怕他们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若是保卫桑梓,守护家园,那就可以暴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慕容兰也跟着说道:“是的,参合陂之战后,魏军坑杀我七万将士的消息,早就传遍河北大地,不仅我们鲜卑族人同仇敌忾,就连汉人百姓也是闻之色变,知道投降也难免一死,我的间谍这时候已经在各地散布魏人凶残嗜杀的消息了,只要陛下的命令一下,让各地郡守收纳百姓入城,想必大半百姓是会从命的。”

    慕容宝笑道:“姑姑辛苦了,得你之助,胜得十万雄兵啊。”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可是,坚壁清野,焦土抗战,要百姓们放弃他们的家园,放弃地里的庄稼,只怕也有很多人做不到吧。”

    慕容德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需要我们的一些部队,做点脏活了,穿上魏军衣甲,打着北魏旗号,再跟那些漠北蛮夷一样面涂油彩,扎着辫发,去一些村庄里烧杀抢掠,也不消多,每地来这么一两个村子,就可以让汉人百姓们,真正地感受到那股来自大漠的凶残。”

    慕容宝叹道:“德叔一向以仁义著称,想不到这样的办法也会用。我们这样对待自己的百姓,是不是有点?”

    慕容德正色道:“这是战争,这是生死存亡的战争,一切手段都可以使用,想当年皇兄为了消灭河北大族的私兵部曲,消灭丁零翟氏,连邺城都一把黑火烧掉了,还搭上了我们数万鲜卑人的性命,不也基于同样的考虑吗?慈不将兵,一点小的牺牲都不肯做,那大的胜利又如何能得?若是让北魏占了整个河北,那以那些草原野蛮人的本性,河北百姓又岂能过上好日子?”

    慕容兰叹道:“德兄,这件事,实在不行再按你说的办吧,现在魏军还没来,我们还有时间,还可以说服百姓入城,我的手下们也可以扮成百姓,或者是流亡的难民,带头入城,并向百姓宣扬魏军在并州是如何地烧杀抢掠,一般来说,这点足以让多数百姓入城了,少数不肯走的,你再用你的这个办法吧。毕竟,靠这种欺骗手段就算骗得了百姓一时,也骗不了长久。一旦他们发现我们在骗他,那信任就不复存在了。就象大哥,黑火烧邺城,但后来渐渐地消息外传出去,不少鲜卑军户就跟我们离心离德了,在我看来,这事得不偿失。”

    慕容宝咬了咬牙:“兰姑姑,这样说父皇不太好吧,也请你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若不是邺城一把火烧掉了几万反贼,河北也不会这样快地平定。”

    慕容兰正色道:“阿宝,我的意思是,凡事有因有果,我们不能重复以前的错误了。坚壁清野的打法,需要万众一心的团结,需要汉人百姓,鲜卑军户和我们慕容氏皇族能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那种让民众牺牲,我们却享富贵的做法,再也不能有了,不然只会离心离德,让民众倒向北魏。”

    说到这里,慕容兰顿了顿:“现在拓跋珪的头号智囊,已经从安同变成了河北大族的崔宏,其他的还有不少河北的汉人士人,世家子弟投奔,拓跋珪向来不是一个只知残暴好杀的屠夫,在草原上,他有铁血手段,也有怀柔政策,为的就是恩威并施,而到了中原,他更不可能一直屠城抢劫,对付抵抗他的城市,他会这样做,但如果主动归降的,他会加以保护,在并州,他已经这样做了,因为我们基本上是不战而退,所以并州几乎没有被劫掠,他是打开了那些我们没来得及带走的官仓,用里面的粮草的军械分给仆从部落,同时严禁手下到处抢劫,为了维持军纪还处决了数百军士,就是做给中原汉人们看的。”

    慕容宝倒吸一口冷气:“他真的能约束住那些凶残野蛮的蛮子手下?”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回拓跋珪前来,是要灭我大燕,在中原建立自己的政权,换言之,他是想入主,而不是抢一把就跑,如果他的计划成功,那以后这些地方就是他的子民,自然要加以保护。所以,他在并州还会安抚一阵,这会耽误他进攻的速度,现在突入河北的,不是他的主力部队,而是拓跋仪,贺兰卢等别部人马,这给了我们机会。”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向了慕容德:“现在魏军最大一股势力,就是南线出滏口陉的拓跋仪,贺兰卢两军,他们应该会在五天之内攻到邺城,这两部虽然不是拓跋珪的本部,但也是草原上实力极为强大的近亲部落了,用来攻邺城这个河北故都,也算得上是针锋相对。如果让他们围攻邺城,后面拓跋珪大军继之,我们就很困难了,所以,德兄最好能不仅仅守城,还能主动把他们两军打退。”

    慕容德勾了勾嘴角:“邺城现在有三万精兵防守,都是跟我多年的部下,我有信心做到这点,不过,拓跋珪的大军,需要通过决战来打败,你跟我说过的那决胜的力量,准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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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宝眨了眨眼睛,看着慕容兰,一脸的疑惑:“决胜的力量?是什么东西?”

    慕容兰微微一笑:“现在还没有准备完全,等时机成熟,陛下自会知道。这支力量,就是先帝临终前特别布置下来的,非遇生死存亡之战不可使用。而使用方法,只有我知道。”

    慕容农哈哈一笑:“果然姑姑才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你终究是我们慕容家的优秀儿女,国难当头,还是回来了,若是你真的留在南方不回,我们可就有大麻烦了。”

    慕容麟冷冷地说道:“不过姑姑这回回来,损失可太大了,刘裕因为你的离开,给下了大牢,差点没了命,现在即使放了出来,也是白身从军,这些年算是白混了。姑姑,你真的不后悔吗?”

    慕容兰的眼中隐有一丝泪光闪现,转而恢复了平时的神态:“我毕竟姓慕容,我的体内,流的是慕容家的血,如果大燕无事,我可以追求我的幸福,去做刘裕的好妻子,兴弟的好母亲,可是现在,国难当头,皇兄当年只把这决胜之法教给了我一个人,我必须要为大燕负起这个责任,无论如何,现在的我,只谈如何保全大燕,别的事情,都无法顾及了。”

    慕容隆叹道:“姑姑高义,父皇真的没有看错你。”

    慕容凤沉声道:“兰公主,这决胜的力量,可是跟刘裕有关?”

    慕容宝的脸色一变,转而笑道:“怎么可能呢,刘裕自己现在连兵都不能带,又怎么可能成为我们的决胜力量呢?他也不可能再离开东晋,来投我大燕吧。”

    慕容麟勾了勾嘴角:“若是刘裕能来,倒是能扭转局势,不得不承认,当今世上,论及用兵,只怕很难有人比得上他了。”

    慕容农咬了咬牙:“阿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刘裕固然有本事,但他毕竟非我族类,而且我们大燕将士,不是北府军的汉人,未必会服他。其实只要我们自己团结一心,各司其职,有大燕的甲骑俱装,未必会输给魏军,我相信父皇所说的决胜力量,不会是刘裕。他不是没试着招纳过刘裕,甚至让姑姑都跟了他,可是此人仍然不会为我大燕所用,连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我们又怎么可能办到呢?”

    慕容隆若有所思地说道:“当年父皇在邺城一把黑火,不仅烧掉了那些反对我们的北方汉人世家力量,也烧掉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好像是可以给操纵的木头人,里面还有一些身材矮小的侏儒的焦尸,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慕容凤正色道:“听说,汉人里有些精通五行遁甲的工匠,会弄什么木甲傀儡,叫做机关术,以前蜀汉的丞相诸葛亮,还有更早的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弟子,都精于此道,而那个名为青龙的晋朝重臣郗超,在几年前戏马台杀刘裕的格斗中,更是亲自驾驶一部钢铁机关人下场,这些在邺城出现过的东西,恐怕就是这种机关人吧,先帝后来曾经找人仿制过,可此物极为精巧,又似乎要以什么神秘的力量进行驱使,最后我大燕的能工巧匠也无法仿制成功。”

    说到这里,慕容凤看向了慕容兰:“兰公主,你的决胜力量,就是此物吗?”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机关术确实是中原汉人的不传之秘,不过我们也有甲骑俱装这种纵横天下的杀器,未必就要靠这机关术翻盘,大家就不要瞎猜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决胜力量,是皇兄在世时秘密经营和留下的一支部队,在特定的情况下,可以发挥奇效。”

    慕容宝有些不甘地说道:“兰姑姑,这里没有外人,都是我们慕容家最核心的成员,即使是对我们,也不可以透露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为何你们的先父皇,没有向你们透露此事呢?甚至连有这样一支决胜力量,你们也是今天才第一次听说吧。”

    慕容麟看着慕容德:“那德皇叔又是如何知道的?”

    慕容德淡然道:“先帝驾崩之时,最后对我们每个人都分别交代了后事,不仅把半数甲骑俱装和龙城兵马交给了我,防守邺城,也再三告诫,虽然我手握重兵,看起来可以与魏军决战,但在兰公主回来之前,一定不能擅自出击,如果跟魏国决战,必须要等到这个决胜力量到来,方有胜算。所以并州失陷时,我虽然早早地集结了兵马,但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兰公主回来。”

    慕容宝长叹一声:“怪不得德皇叔放着太行八陉不去防守,任由魏军长驱直入我河北腹地啊,不瞒您说,在你这回亲自前来之前,已经有人跟朕进言,说在此国难当头之时,德皇叔你拥兵自重,不封锁太行八陉任由燕军进入,是有异心哪。”

    慕容兰笑道:“要是德皇叔有异心,当年出征大漠之时,手上有便宜行事之权,直接把你们几个抓起来斩杀了不就省事?还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上次拥有全大燕的主力精锐都不会自立,现在国难当头,难道就算看着拓跋珪消灭了你们,他就能独善其身?先皇兄看人的眼光从不会有错,你们的德皇叔,是大燕最为忠诚可靠之人,要不然,怎么会以最精锐的甲骑俱装和龙城兵马相授呢?”

    慕容宝激动点了点头:“德皇叔现身大殿的一瞬间,所有的谣言,谎言,全都不攻自破了。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呢,防守孤城,消耗敌军?等兰姑姑的决胜力量准备好?”

    慕容兰点了点头:“正是,这支力量要启用,还需要时间,这个时间,就要德皇叔来争取,邺城是太行八陉的出口位置,也是北方第一重镇,魏军未必敢直接攻击中山这个现都城,但一定会包围邺城,所以,需要德皇叔您辛苦一点,守住邺城三个月,最好能打败敌军围攻邺城的先锋部队,逼出拓跋珪的主力。”

    ()



    邺城,城头。

    慕容德一身将袍大铠,看着城外连城一片,密密麻麻的魏军大营,成群结队的骑兵穿梭其间,而更远处的辎重营中,牛羊满山遍野,可以看到大量的民夫,正在持着皮鞭的魏国军士的监督下,赶制着攻城的各种战具,云梯,冲车,攻城塔,应有尽有,而魏军的大营,则分成了南北两片,一面“拓跋”大旗,飘扬在南面的营地之中,而北面的营地,则飘扬着贺兰部的旗帜。

    慕容德勾了勾嘴角,看向了站在身边,一身军士打扮的慕容兰:“阿兰,果然不出你所料,贺兰卢和拓跋仪前后脚到了,他们来的速度比我们想的要快了一天,按你的办法,我们先是劝服城外的百姓入城,但还是有一万多户汉人百姓没有入城,你看,他们现在就成了敌军的民夫,正在给他们制作攻城器械呢。”

    慕容兰淡然道:“可是七万多户胡汉百姓已经入城了。就算剩下一万多户不肯进来,也不是大的损失,我还是那句话,人心不可失,失了民心,就无法补救了,我相信这些留下的人,也是因为以前邺城黑火焚城,知道是大哥所为后,才宁可选择留下也不入城的。”

    慕容德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不过现在,敌军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贺兰部有六万步骑,而拓跋仪也有四万兵马,光城外的敌军就超过十万了。我在想,要不要趁他们新来乍到,主动出击打他一下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小哥,你知道我为何要在此时来邺城呢?”

    慕容德勾了勾嘴角:“是啊,我也奇怪此事,本来你说你是要去找决胜的力量,不会来这里的,难不成你的决胜力量,已经找到了?”

    慕容兰摇了摇头:“没有,不过正在安排,一时间也急不来,所以也正好先来助你一次,毕竟,我们现在身份特殊,如果给人成天说我们在一起,可能阿宝会起疑心的。”

    慕容德叹了口气:“我这些不成器的侄子们啊,可是把大哥操碎了心,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忘内斗,大燕总有一天会毁在他们手上。现在我手握重兵,你又掌握着大燕的情报系统,也难怪阿宝对我们有所忌惮,他并不傻,之前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诛杀了太后,这小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狠。”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可怜我的这位嫂子,跟着大哥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却落得最后这么一个结局。小哥,你的夫人也是段氏的妹妹,最近你要安抚好她的情绪,不要让她太难过了。”

    慕容德点了点头:“可惜我慕容德所有的儿子都在大哥起兵的时候,被前秦所杀,现在真的成了无后之人,连个安抚妻子的儿子也没有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最悲伤的事情就是孤独,也许,大哥当年就是因为看到我没有儿子,才敢放心地给我带兵吧。”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是的,大燕复国,我们都付出太多了,牺牲了太多,小哥和你的同母兄长,都是所有的孩子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所以,我们一定要守护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家,要不然,我们不仅对不起我们的子孙,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慕容德看着城外的魏军,叹道:“可是这一回,拓跋珪是倾国之兵,想灭我大燕,这一劫,真的能渡过吗?兰妹,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我说个实话吧,这个决胜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慕容兰摇了摇头:“还不到说的时机,不过我这次入城,是给你带来一件秘密武器的。”

    慕容德的精神一振,连忙道:“兰妹,快说,有何破敌之法?!”

    慕容兰笑着一指城外,那贺兰卢的大营,只见一身华丽大狐皮袍的贺兰卢,正在一众将佐的护卫下,骑马巡视着军械辎重营地,而一个戴着羽冠的黑瘦军人,正在他的一边讲解着什么,听得贺兰卢连连点头。

    慕容德勾了勾嘴角:“那个是贺兰卢吧,哼,此人反复无常,这回又是第一个抢攻到此,你指他做什么?”

    慕容兰摇了摇头,春葱般的玉指保持不变:“小哥,请看清楚小妹所指的。”

    慕容德的心中一动,顺指看去,讶道:“你指的是贺兰卢身边的那人?此人好像是贺兰部的前部司马,名叫丁建是吧。”

    慕容兰微微一笑:“正是此人,这丁建乃是贺兰部多年的部曲,也是军中著名的勇士,但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那就是我们布置在草原上多年的眼线。”

    慕容德吃惊地张大了嘴:“什么,丁建居然是你的部下探子?”

    慕容兰点了点头:“准确地说,是大哥当年布下的一枚棋子,丁建的母亲和弟弟,一直被大哥所养,而丁建本人,则被放回了贺兰部,当然,他只是当年给放回的几十年幼童之一,目的就是掌握和监控贺兰部,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幼童,多半已经死去,要么伤残,要么泯然众人,只有丁建靠着战功混到了一个小头目的地位。”

    “当年我和刘裕去草原时,秘密地接触过丁建,向他通报了他母亲和弟弟在大燕的情况,他仍然保持着对我们的效忠,之前参合陂之战时,也几次想要传递情报回来,可惜那时我人不在大燕,鞭长莫及,去年我回大燕之时,秘密地潜回了草原,就是靠了丁建的保护,才得以安然无恙。”

    慕容德点了点头:“有这样的人作为大燕的眼线,真的是大燕之福了,你是想通过这个丁建,策反贺兰部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不,现在还不是时机,贺兰部以前在牛川时就背叛过拓跋珪,上次在黄河之战时又曾经给阿麟策反过,但不知为何,拓跋珪居然放过了他们一次,现在这次贺兰卢绝不敢再反,但是,利用贺兰部与拓跋仪之间的矛盾,作些手脚,是此战的致胜之道!”



    邺城城外,燕军南北大营之间,一处临时设立的帐幕之内,两批衣甲制式与颜色迥然不同的将校,相对而坐,南边的一身灰色皮甲,战袍的,是以拓跋仪为首的拓跋部将校,而北边一身蓝色锁甲的,则是贺兰卢为首的贺兰部贵族头人们,帐外也是南北各是两三千步骑环卫,旗号分明,与其说这是一次联席的魏军会议,不如说更象是两只不同军队的会盟。

    一身皮袍,勾须黄眉的拓跋仪,坐在一张胡床之上,看着对面羽冠大铠,华丽显眼的贺兰卢,笑道:“我说贺兰大人,你穿得这么漂亮,敌方士兵一眼就能看到,兵凶战危,不是凶险得很嘛,看看我,这一身跟普通军士的也差不太多,再加上十几个替身武士,安全得很哪。”

    贺兰卢面无表情地说道:“东平公(现在的拓跋仪作为宗室大将,因为以前的战功给封为东平公,他是拓跋什翼健的孙子,和拓跋珪是堂兄弟。),你这样自己是安全了,可是本方的战士也看不到你的所在,他们是会失望的,我这样虽然风险大了点,但是每个战士都能清楚地看到我,知道他们的主帅与他们在一起作战,流血。这样才会人人奋勇,个个争先。这是我们贺兰部几百年来的祖训,难道你不知道么?”

    拓跋仪的脸色一变,怒容一闪而过,转而笑道:“也是,贺兰部的传统可是很多呢,这么多年来能雄居东部草原,成为一方霸主,自有独到之处,不仅是贺兰部的男人,就连女人,也能作出应有的贡献呢。”

    说到这里,拓跋部将们发出一阵哄笑,而贺兰部族人们则个个怒目而视,拓跋仪这话非常地歹毒,暗讽贺兰部多年来靠联姻而立于不倒之地,更是笑话贺兰敏身为巫女,给轮番侮辱过的事。

    贺兰卢咬着嘴唇,沉声道:“东平公,我记得陛下有过严令,禁止提那夜大宁城的事,你今天旧事重提,是侮辱我们贺兰部呢,还是在侮辱贵妃?”

    拓跋仪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当年大宁城之事,是谁勾引刘显,慕容永来袭,有些人心里有数,不要以为陛下不跟他计较了,这事就能这么过去。”

    贺兰卢哈哈一笑:“那请问在陛下当年落魄,孤身在敌国为人质时,他的母亲,他的族人是谁保护的?是你东平公拓跋仪吗?”

    拓跋仪咬了咬牙:“好了,贺兰卢,我不想今天跟你作口舌之争,我是奉命来攻打邺城的,这个命令你也知道,请你贺兰部现在移营,换个地方打。”

    贺兰卢冷笑道:“你只是奉命经略河北各城,我也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可没说这邺城就归谁打。陛下说得清楚,先到者得,凭能力攻城掠地,我的部队比你早到半日,要说移营,也是你走才是。”

    拓跋仪沉声道:“贺兰大人,请你看清楚,这里是邺城,是燕国故都,河北第一重镇,虽然因为当年遭遇了黑火焚城而暂时成为旧都,但仍然是燕国陪都,攻打都城这种事情,应该由拓跋氏本部兵马来完成,不然灭国擒君,功高不赏,这个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贺兰卢“嘿嘿”一笑:“现在的燕国首都是在中山,后燕皇帝慕容宝也在那里,这破国擒君之功,我自然不跟东平公去抢,所以麻烦你赶快去攻打中山吧,至于这个已经成为旧都的邺城,就留给我这个外姓部落吧。”

    拓跋仪咬牙道:“你非要我请了陛下的军令,才肯走?”

    贺兰卢微微一笑:“如果东平公有陛下的旨意,请现在出示,不然的话,违令的是你,该走的更是你,哪怕我们吵到陛下那里,想必他也会维护你的无理要求的。”

    拓跋仪眼珠子一转,笑道:“罢了,都是同事多年,也不必为一个邺城争来争去的,这样吧,你攻南城,我攻北城,入城之后,凭各自的本事争夺各自的区域,我先破城,那邺城就是我的,反之也一样,你看如何?”

    贺兰卢的身边,一个黑脸长髯的大汉,正是前部司马丁建,沉声道:“大人,明明是我们先来,怎么可以…………”

    贺兰卢摆了摆手:“阿建,无妨,东平公毕竟是陛下的爱将,又是同族,突破滏口径也比我们走井陉要难一点,迟来个半日就半日吧,我们不是也多准备了半天的攻城器材嘛。”

    丁建转而笑道:“大人英明,末将愿意领命攻城!”

    拓跋仪长身而起,转身就走,贺兰卢在后面说道:“怎么了,东平公,不在一起吃个饭吗?”

    拓跋仪的声音顺风而来:“不用了,都比你晚了半天了,我和我的部下没空吃饭!”

    当贺兰部众将笑着看着拓跋仪的手下们离帐而去时,丁建低声道:“大人,真的要抢功吗?邺城的防守严密,兵马众多,以我们一军的实力,怕是难以攻下啊,就算攻下,也会损失惨重,得不偿失的。”

    贺兰卢笑道:“你当我真的想攻城吗?这是说给拓跋仪听的,我们先到一步,邺城城外的百姓,民夫现在都在我们这里,我让他们做攻城器械,不是真的要攻,而是让拓跋仪着急,他想夺取邺城拿下大功,更想拿到城里的粮草,军械,人口,就只有硬着头皮自己上了。哼,既无攻具,又兵力不占优势,真以为邺城的城墙是摆设吗?慕容垂当年都攻了多少年拿不下来,他比这个燕国战神来厉害?”

    丁建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大人的意思,是要借邺城的坚城和守军,来杀伤和消耗拓跋仪?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我们再上?”

    贺兰卢勾了勾嘴角:“他有一点说得不错,中山我们不能去。那是燕国都城,只有拓跋珪能打,我们能打的最好最肥的城市,也就是邺城了,邺城虽然兵多,慕容德也可称名将,但是如果中山那里大战的话,他势必要去帮助慕容宝的,所以,我们只需要围三缺一,给慕容德一条北上去中山的通道,邺城可不战自破。”



    丁建笑道:“那我们的攻城器材,可以不用了是吧。”

    贺兰卢摆了摆手:“不,不可全用,不可不用,每天要装模作样地去攻他几次,尽量让那些投靠我们的小部落和抓来的汉人上,只要能逼得拓跋仪全力攻城,就是胜利,他攻得越凶,慕容德就会越相信我们的真正目标会是中山,一定会突围而去的。”

    丁建的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笑意,不停地点头道:“属下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您就看好吧。”

    半个时辰后,丁建在十余名护卫的簇拥之下,在辎重营地里来回逡巡,每到一处,身边的手下就积极地去鞭打那些动作稍缓的汉人工匠,所过之处,一片哀号之声,而这些惨叫声仿佛有魔力,能让本来动作迟缓的工匠们,一下子变得速率快上很多。

    走到一处箭楼,丁建勾了勾嘴角:“你们都先退下,本将军要视察一下邺城的城防。让那个岗楼值守留下,我要问问敌情如何了。”

    当周围的护卫都退到二十余步外时,丁建也登上了岗楼,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颐指气使的样子,可是声音却是低沉而恭敬:“见过兰公主,在这个时候您不应该来我这里,太危险了。”

    那个全身小兵衣着,伍长打扮,也在一边点头哈腰,象是在汇报着什么的岗楼军士,一双秋水般的眼睛,证明了她的身份,可不正是慕容兰:“丁将军,你辛苦了,去年在阴山汗廷的时候就多蒙你的关照,才让我没有落入敌手,这笔大功,我已经向陛下汇报了。你放心,你的家人现在很好,就在邺城之中。由我最得力的部下亲自保护,范阳王也加派了人手看管。”

    丁建的脸色一变,讶道:“怎么在邺城?他们,他们不是在中山吗?”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作过承诺,一定会用生命来守护你的家人,这次我不在中山,在邺城,所以也会在这里照顾你的老母的妻儿的,不然万一我死在这里了,他们在中山,谁来照顾?”

    丁建咬了咬牙:“兰公主可是信不过我丁建,才用这招?这算是胁迫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有些话还是不要说透的好,在漠南的时候,我的情报一条也没有发出去,为我传信的可是你丁将军,这件事我从来不要什么解释,因为我知道,贺兰敏才是每天跟你在一起,也掌握了你很多把柄的人,对吧。”

    丁建的脸色一变:“你,你居然连这个也知道!”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请你转告贺兰王妃,在这个时候如果还想着能跟拓跋珪长长久久,那是最愚蠢的事,你们贺兰部这些年给拓跋部坑成什么样了,每个人都知道,以前可以放过你们一次不代表以后也能,中原有句老话叫新账旧账一起算。”

    丁建咬了咬牙,转头对着岗楼下的一角,一个正在锯木头的汉人工匠叫道:“喂,这里有个栏杆坏了,你过来修理一下。”

    那个汉人工匠站起了身,低头弓背,迅速地跑上了岗楼,在他的身子钻进来的那一瞬间,一张人皮面具从他的脸上脱而复合,伴随着丁建低声:“主人,兰公主她。”

    贺兰敏走到了栏杆边,举起了锤子,一边往上面装模作样地钉钉子,一边低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想继续要挟丁建?”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去年在漠南的时候,你就对我避而不见,慕容麟这小子确实办事不力,可你也别把宝全押在拓跋珪身上啊,他是怎么样的人难道你不知道?”

    贺兰敏咬了咬牙:“就是因为太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才不能再帮你们了。现在他手下有崔宏,这个人搞情报的能力绝不在你之下,我们贺兰部再也经不起任何闪失了,无论对我,还是对绍儿。”

    慕容兰冷笑道:“正是因为我们大燕还在,他还有强敌,所以才能一时容你,你以为他如果灭我大燕,占了北方,还有你贺兰部的立足之处吗?北魏如果真的入主中原,是绝不可能把草原留给你们贺兰部的,一定会消灭你们这个隐患,至于你儿子,永远不可能有继承他王位的可能。”

    贺兰敏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些道理我明白,但是我们最多只能在这里无所作为,装装样子,拓跋珪和崔宏在我们贺兰部放了很多眼线,所以我们才只能这样见你,要我们临阵倒戈,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我们,就是阿卢,也不会答应的。”

    慕容兰微微一笑:“你们不需要倒戈,只要作出一副抢攻的样子,这样逼拓跋仪主动进攻,我们会把主力放在南城,只要痛击拓跋仪,你们就有退兵的理由,到时候你们先行,拓跋仪在后面会跟着撤,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贺兰敏摇了摇头:“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燕国现在深陷危机,而魏国如日中天,帮了你要冒巨大的风险,又没什么好处。”

    慕容兰叹了口气,走到了贺兰敏的身前,佯装着帮他一起砸钉子,却是把嘴凑到了贺兰敏的耳边,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以汉语说道:“你可别忘了,阿绍是怎么来的。”

    贺兰敏的身子猛地一震,转头看着慕容兰,眼中尽是怨意:“你难道想毁约,说出这个秘密?”

    慕容兰微微一笑:“我们是姐妹,是朋友,这个秘密,只要我活着,当然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只是,万一我跟邺城共存亡了,也许,那些我管不住的手下,会拿着这个秘密,去向你的大可汗讨些赏钱,也未可知呢。”

    贺兰敏咬了咬牙,转身就向着岗楼之下走去:“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易,从今以后,我永远也不想见你,事成之后,你不把此事的证据全给我,我一样有办法让拓跋珪回来的!”

    慕容兰看着贺兰敏远去的背影,嘴角轻轻地勾了勾,她转过了身,对着站在身边不知所措的丁建,低声道:“丁将军,你的家人,我已经送回草原了,刚才那话不是对你说的,请放心。现在,请下令攻城吧。”



    两天之后,中山城外,北魏军大营。

    拓跋珪头戴羽冠,手持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大漠之主威仪的权杖,目光阴冷地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灰头土脸的两个人,他们的身上,那本来名贵异常的披风和盔甲,这会儿已经是歪歪斜斜,满是尘土,即使是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这是两个败军之将,如果看着他们脚上那上好的犀皮靴子,会让人惊讶,这二人会是贵不可言的大部落首领,继而会产生疑问,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两个如此的贵人,落得这般光景?

    拓跋珪的声音中冷酷而不带一丝感情:“拓跋仪,贺兰卢,你们两位,是两大部落的首领,你们的部下,是我们大魏除了拓跋氏本部人马外,最精锐的部队,八万大军,围攻一个邺城,城中守军不满四万,二比一的优势,就算攻城不克,也不至于说一夜之间,八万大军损失过半,就算是四万头猪,让人排着队杀,只怕一天也砍不完吧,朕很想知道,这仗究竟是怎么打的?!”

    拓跋仪咬了咬牙,头直接接触到了地面:“罪臣已经把这战的详细经过,写成了塘报上报给陛下,请陛下详察!”

    拓跋珪突然厉声道:“塘报塘报,要是只看这个塘报,还要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朕现在就是要你们两个,当着所有头人,大人们的面,把这一战是怎么打的,说得清楚明白!”

    拓跋仪咬了咬牙,几乎与贺兰卢同时抬起了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同时燃起了愤怒的火花,异口同声地指向了对方,说道:“都是他!”

    拓跋珪冷笑道:“很好,朕现在看到了两分完全不同的塘报,所以现在朕要你们自己对质,把事情给说清楚!”

    拓跋仪沉声道:“这次邺城战败,完全就是因为贺兰部抢功在先,他们仗着先到邺城,不服从大王的调令,不按军令把攻取邺城的任务移交给我部,反而率先攻打邺城,我三番五次地向贺兰卢强调了陛下的旨意,可他就是不听啊。”

    贺兰卢大声道:“陛下,属下出发前,您下的令是河北各州郡,大家凭本事自取,先到者可以攻城,后到者只能配合他部,我们早拓跋仪半天到达邺城,按您的旨意,邺城应该是我部攻取才对。为何凭他拓跋仪的一句话,就要我走?这天底下没有这个道理!”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让拓跋仪攻打邺城是我后来下的命令,来不及通知各部,由他持我的金箭来约束各部,难道他没有给你出示这个金箭吗?”

    贺兰卢咬了咬牙:“他是出示了,但是此事如果没有陛下的亲自正式旨意,如何能服我贺兰部人心?金箭只能用来调兵,可不能强行地制止各部按您之前的旨意攻城,这是草原的规矩,即使是大汗,也不能违背。”

    拓跋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就算你不肯撤,那后来你们开会协商之后,两军各自攻城,又能出什么问题?你们有八万人马,南北夹击一起动手,就算攻城不克,也不至于说是损失过半吧。”

    拓跋仪抢道:“我军本来没有攻城器械,计划是休整两天,做齐攻具之后再攻城,可是贺兰部却是为了抢功,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攻城,不仅自己损失惨重,还逼得我们也只能跟着一起进攻,结果只是白白损失了数千将士的性命,邺城却是纹丝不动。”

    拓跋珪冷冷地说道:“拓跋仪,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你们阵前商议,决定了共取邺城,就算不配合,也别相互拆台,你攻你的,他攻他的,城中敌军总会因此分兵,怎么能叫没有合力呢?你没有准备好,就好好去准备,而不应该损失士卒的性命,去跟人赌气。”

    拓跋仪咬了咬牙:“最可恶的就在这里,贺兰部攻城根本没有真打,只是虚张声势,不仅如此,还让士卒们唱歌,说什么只有贺兰部才是真正的草原男儿,我部只会缩在后面看戏,陛下,你说,这些话谁听了能忍?弟兄们是实在气不过才出战的,才会损失惨重。”

    拓跋珪看向了贺兰卢:“有这事吗?”

    贺兰卢咬了咬牙:“我没有下过这样的令,也许,也许这是城中燕军的诡计。”

    拓跋仪大声道:“不,明明是你的前部司马丁建指挥部下们统一唱的,哪是什么燕军的诡计?还有,当夜我军损失惨重,正在士气低落,休整安抚之时,你们却连夜逃跑了,难道,这也是燕军的诡计吗?”

    贺兰卢冷笑道:“那是因为丁建,就是个奸贼,他说你的营地里起火,是因为你要烧营撤退了,所以我信了他的话,主动撤军,过了不久你的部队也跟了上来,可是这个丁建,却是带着部下投降了燕军,还引导燕军追击我们,黑夜之中,不分敌我,我们两军互相残杀,而燕贼则在外面放箭,一夜之间,我们的四万勇士,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若不是你营中起火,我又怎么会中了丁建的离间之计呢?!”

    拓跋仪气得满脸通红:“丁建是你的前部司马,是跟随你多年的部下,你没识破他的奸细身份,还信了他的话,不检讨自己,还要反过来怪我?”

    贺兰卢咬着嘴唇:“你连大营都看不好,夜里起火炸营,这也怪得了丁建?我的部队撤离是有序地撤退,作好了断后的准备,可你追上来时,是一窝乱蜂,杂乱无章,还冲乱了我们的阵形,这才会给燕军所趁,不怪你怪谁?”

    拓跋珪突然一声炸雷也似的暴吼:“够了,还不嫌丢人吗?两大主将,全无配合,跟小孩子一样斗气,如此惨败,还不深刻反省自己,仍然要把过错推到他人身上,如果我大魏各部各军,都跟你们一样,只怕我这四十万健儿,全都要埋骨于河北,再也回不到草原了!”



    帐内的所有人,全都脸色大变,跪倒在地,而贺兰卢和拓跋仪二人,更是五体投地,谁都知道拓跋珪的凶狠残忍,更是知道他雷霆之怒下,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是不敢杀,不能杀的。

    拓跋珪双眼血红,瞪着贺兰卢,厉声道:“我的好舅舅,你别以为你们贺兰部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以前因为大业未成,需要安抚人心,对你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这次,若是因为你们的那些个小心思,坏了我们大魏夺取天下的整个大业,那我绝不容你!现在,回去收拾你的残兵败将,去攻打信都,若是三天之内你攻不下信都,哼!”

    贺兰卢咬了咬牙:“陛下,信都有燕国名将慕容凤镇守,城中屯有重兵,之前常山王拓跋遵久攻不克,只凭我们部落现在的实力,恐怕…………”

    拓跋珪沉声道:“朕的命令,如脱弦之箭,一旦发出,再无更改,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若是没有这个能力,朕自有计较,去吧,这回没人跟你抢功了!”

    贺兰卢暗叹了口气,起身行礼而退,拓跋珪的目光落到了拓跋仪的身上,沉声道:“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宗族,就可以逃过处罚,这次的失败,你和贺兰卢都难辞其咎,现在,带着你的兵马,回邺城,朕不指望你攻下邺城,但是,绝不允许慕容德出城援救中山,或者是信都,若是有一个邺城的鲜卑人出现在这两处,那你这部落大人的位置,朕看就应该换人了。”

    拓跋仪站起身,双手一摊:“属下的兵马,这次损失太惨重,贺兰部折损不过一万余人,而属下的近三万精锐战士,都损失殆尽了,只怕无法完成陛下的命令,还请陛下增兵相助。”

    拓跋珪冷冷地说道:“朕这里的第一个战士,都要用于攻略河北各州郡,尤其是信都和中山二地,分兵就难以围困,你可以去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象贺兰部一样,能征发这河北之地的汉人,充实你的军队,也可以让你留守漠南的部众,再多送些奴隶过来,你自己闯的祸,自己解决,如果你没有能力解决,那就回朕的部落,做个普通的将士,你的部落,朕会找能完成这件事的人去掌管。”

    拓跋仪哪还敢再讨价还价,连忙行礼道:“属下一定完成陛下的任务,断不会让一个燕兵来坏陛下的大业!”

    随着拓跋仪也掀帐而出,帐内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拓跋珪勾了勾嘴角,看着垂手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张衮和崔宏二人,又看了看安同,沉声道:“所有人都退下,安大人,张先生和崔先生留下。”

    当帐内只剩下这几个人后,拓跋珪长叹一声:“这一场败仗来得太及时了,自参合陂以来,我们胜得太多了,无论是兵是将,都非常地骄狂,以为灭燕只是举手之劳,只有这样的败仗,才能让他们清醒一点。张先生,你说得不错,燕国还是有很强的实力,灭燕非一日之功。”

    张衮淡然道:“陛下一直想一战灭燕,可是臣和崔侍郎的意见一致,那就是河北非一战可取之地,这次我们出兵河北,扫荡燕国的各州各郡,燕国的生产,给我们完全摧毁,而他们的民众百姓,除非逃入这几个大城外,多数归顺我大魏,以臣愚见,现在不如见好就收,带着缴获的粮草辎重,掳掠来的奴隶们,回到并州或者是漠南,方为上策。”

    拓跋珪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我们这回可是动员了草原上有史以来最强的力量,四十余万大军,举族南下,只是为了掳掠这几十万的百姓?”

    崔宏摇了摇头:“不,更重要的是,摧毁了燕国的战争潜力,燕国虽然是鲜卑铁骑取天下,但他们久在中原,已经跟汉人的区别不大了,粮食,人力,才是他们立国的根本,现在是秋收季节,我们的出兵,让燕国今年颗粒无收,而为了养活逃进城的上百万汉人,又要消耗他们大量的存粮,所以,现在我们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撤回,是最好的选择。”

    张衮跟着说道:“是啊,而且我军步骑四十余万,消耗也是巨大,在草原或者并州时,还能靠着后面跟着的部落的牛羊来维持后勤军需,可是现在我们深入河北,部落都在草原上,已经无法再给我们支持,燕军这次早有准备,早早地把各地州郡的府库存粮都收进了三大都城,我军虽然攻取不少地方,但没有得到什么粮草,现在消耗日益增大,只怕再打下去,我们的粮食供应,会先出现问题。”

    拓跋珪看向了安同:“安大人,你也是这样的看法吗?”

    安同勾了勾嘴角,说道:“从后勤上说,两位先生说得有道理,但是这回我们出兵,拉上了几乎所有漠南草原的部落,是向他们允诺过,会让他们永远地迁入中原花花世界,不受草原风沙之苦的。现在我军出兵河北,几乎一无所得,相反还打了大败仗,在这个时候若是退兵,只怕各部会生出异心,陛下这些年在草原征战,获得的威望,有毁于一旦的风险。”

    崔宏的眉头一皱:“可现在打下去,胜算不高,燕军据坚城防守,兵精粮足,就是等着我们攻城呢,邺城之败,固然有奸细使坏的原因,但是我军暂时不具备强攻大城的能力,才是此战失败的根本,如果改攻城为围城,那我军数量众多,后勤困难,只怕会先撑不住。”

    安同冷冷地说道:“崔先生和张先生都是河北大族啊,现在两军相持,拼的就是意志和决心,你们这些汉人的河北大族,总不能袖手旁观,无所作为吧。”

    崔宏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张衮连忙说道:“陛下,安大人只怕对河北的情况不是太了解,我们河北的汉人世家,上次邺城黑火之战后,就给慕容氏多方打压,剥夺了大多数的特权,也正是因此,我们才会不远万里地投奔你,现在我们不是不想助大魏,而是没有这个能力,还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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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同哈哈一笑:“没这个能力?张尚书,崔侍郎,你们别以为我们塞外的汉子,就不知道你们中原的情况,范阳卢氏,清河崔氏,永远是北方的头等大族,那卢循当年祖先是后汉的中郎将卢植之玄孙卢湛的后人,卢湛在冉闵之乱中身亡,他的长子卢勖南渡,而四子卢偃则留在了北方,投靠了前燕政权,从此卢氏分为南北两支,卢循只不过是南支而已,上次卢循带着妖道们反攻邺城,也多是他南方带来的人马,北方的族人多是在卢偃子孙的带领下退保家园,没有助他攻打邺城,你以为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吗?”

    崔宏看着安同,沉声道:“那是因为范阳卢氏在北方多年的战乱中,损失惨重,就象卢家,本家都有多位子侄,家主死于战乱之中,邺城之战后,卢循逃回了南方,可是北方的卢家人,又给慕容氏的报复屠杀了一大批,他们的实力,远远没有你想象中的强。”

    安同冷笑道:“卢偃的子孙,可不是你说的这样默默无名,象他的儿子卢邈,卢溥,可都是后燕的州郡长官,坐拥数千家部曲,实力非同小可。慕容垂当年起兵之时,他们就结坞堡自守,吸引了大量汉胡流民归附,实力之强大,连慕容垂都为之忌惮,只能授予高官刺史,加以笼络。即使是卢循反攻邺城失败,卢邈和卢溥也没有受到牵连,仍然是继续当他们的刺史,怎么能叫没有实力呢?”

    张衮叹了口气:“这是我们北方汉人世家的生存之道,自永嘉以来,北方大乱,城头变换大王旗,胡人首领,一个接一个地建立政权,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能持续多久,所以,汉人大族,往往只接受这种名义上的封号,保境安民而已,前秦称霸则向苻坚称臣,后燕崛起则认慕容垂为主,按国家制度交纳税赋。”

    拓跋珪的眉头一皱:“就跟我们草原上一样,那些个仆从部落,只尊我为大汗,但不会真心归附,效顺?”

    张衮点了点头:“如果君权强大,能压服他们地方上的反弹之力,则可以派自己的人为刺史,但即使这些人没有刺史之职,靠着祖辈千百年的影响,仍然可以成为实际控制地方的人,毕竟,乱世之中,这些人可以一呼百应,保护周围的乡邻,这份恩情,或者说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可比高高在上的皇帝,要大得多。”

    拓跋珪咬了咬牙:“那这次我大魏出征河北,这些地头蛇们,是助慕容宝,还是助我?”

    崔宏笑道:“他们是一贯的做法,两不相帮,骑墙看戏而已,大魏胜则效忠大魏,后燕胜则加入后燕,反正怎么也不吃亏,也不会真正出力帮谁。最多是基于形式,提供军粮罢了。”

    拓跋珪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哼,在草原上敢这样不尊我的部落,都已经给消灭得差不多了,张尚书,那种恩威并施,雷霆手段的办法,就是你教给我的,现在,我想把你的这一套,用在河北,就交给你去办,姓卢的姓崔的姓高的这些个汉人高门世家,若是再玩两面三刀的把戏,就把他们统统灭了,一个不留,怎么样?”

    张衮连忙摆手道:“陛下,万万不可,中原和草原情况迥异,同样的办法,用在草原可以,用在中原不行。”

    安同冷笑道:“因为这些高门世家是你的汉人同族对吗?还是你张先生跟这些世家世代联姻交好,下不去这个狠手?”

    张衮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大声道:“当然不是,我张衮既然弃燕投魏,就一心一意只效忠于陛下,哪会有什么汉胡之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中原的情况跟草原完全不一样,不能把那套立威于草原各部的做法,行之于中原。”

    拓跋珪沉声道:“怎么个不一样了?难道中原汉人,还能比草原男儿更有勇气和血性,打仗更厉害?要真的这样,还会给异族征服和统治这么久吗?”

    张衮叹了口气:“陛下,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事情,为什么强硬野蛮和残忍如石虎,都拿这些汉人坞堡,大族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妥协怀柔?是他不够残忍,不敢屠城吗?”

    拓跋珪笑道:“石季龙够狠够凶残,屠城坑俘是家常便饭,我在中原为人质时,听说过他的这些手段,都给震得夜不能眠,所以我也奇怪,为什么那些汉人坞堡,还可以存在?是他没办法平定这些坞堡吗?他连天下坚城之首的广固城都能攻下,我不信他连几个山寨也搞不定。”

    崔宏点了点头:“陛下英明,不错,以石虎之凶残,真要不惜兵力地强攻各地坞堡,是可以拿下,但是,有个人就是这样做的,他叫冉闵。”

    拓跋珪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样做的结果,会象冉闵一样,弄得河北人相食,无人耕作?”

    崔宏正色道:“是的,就是如此,中原的汉人是农耕民族,不象草原游牧,草原上可以杀光人丁,只取牛羊,只要有牛羊,就有吃的。可是中原不一样,农田是需要人耕作,打理的,一天也不能懈怠,就算是胡人武士,杀光了中原百姓,那最后谁来种地产粮呢?粮食可不会自己从地里冒出来啊。”

    拓跋珪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些汉人的世家大族来组织和保护民众生产,以向胡人统治者交税为条件,换取他们不干涉自己在地方上的势力,对吧。”

    崔宏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所以,他们有两不相帮的底气,陛下,对于这些人,不能简单一杀了事,杀了没人种地了,得合作才行啊。”

    拓跋珪看向了张衮:“那请张先生给我推荐一下,姓卢的姓崔的有什么头面人物,我这里求贤若渴,慕容氏燕国给的,无论是官职还是爵位,我加码一倍!不过,得先为我们大军提供军粮,以表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