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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孟龙符叹了口气:“这么说来,这仗就不应该打了?”

    王镇恶笑了起来:“打是可以打,不过不是这样打,如果秦军真的想出兵攻魏,就应该联合南北二燕,再调动中原的部队,从这三个方向同时出动,甚至可以联合漠北新崛起的柔然,出大漠威胁阴山汗廷。只有让北魏四处分兵,而秦军以迅速的行动,攻取整个晋南平原,封锁太行山口,才有胜机。现在困守柴壁,战机已失,能退回一部分兵马,就算是胜利了,寄奴哥,你说,我的分析对吗?”

    刘裕笑着点了点头:“你的想法,和战局发展,完全一样!”

    檀道济的眉头深锁:“真的是在柴壁围困住了秦军吗?魏军如何做到的?”

    刘裕说道:“魏国面对秦军的突然攻击,一边先是放弃晋西南的各州郡,集中兵力节节抵抗,但不据守大城,他们是作出一副失败撤军的模样,姚平为人轻功冒进,就追了上去,但因为缺乏骑兵,行动缓慢,所以在霍州峡谷一带,被魏军并州部队据险防守,再也不能前进。”

    “十天之后,魏国在大漠动员的骑兵十二万,开始大量地从雁门,马邑方向进入并州,而他们在河套一带大布疑兵,派游骑四处,姚兴不知道哪路是魏军主力,所以他的关中十万大军不敢渡河,只是驻在龙门一带据河坚守,等到发现魏军主力扑向姚平时,已经来不及了,姚平在霍州一带被魏军击败,一路退向了你们指的柴壁营地,想要固守待援。”

    王镇恶叹道:“这是死地啊,现在黄河正是水流湍急之时,即使勉强架起了浮桥,只要上游放船顺流而下,就可以将浮桥冲断,姚平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留下部分部队拼死抵抗,掩护主力向蒲坂方向撤离,在野外把几万大军困守营地,不用几天就是粮尽矢绝,加上背水而战,岂有不败之理?”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正如你分析的这样,十余万魏军围着四万多秦军,也不强攻,就是日夜擂鼓,或者是以疑兵轮流骚扰,几天之后,秦军就粮食吃完,弓箭用尽,姚兴最后下姚平向着南方蒲坂方向强行突围,他的十万人马,集中在黄河一线擂鼓呐喊,声震天地,以为声援,可是毕竟姚平实力不足,几次冲击,无法成功,最后姚平自己投河而死,手下将佐多半也跟着跳河,可就是这样,也给魏军坐小船和羊皮阀子,把落水的秦军将士捞起了大半。狄伯支,唐小方等四十多名中高级将校,都成了俘虏。”

    孟龙符长叹一声:“这四万五千秦军,可是秦国的精锐,姚平以下,狄伯支和唐小方也是秦国名将了,想不到居然是片甲不还,经此一战,魏国应该是彻底地控制并州,甚至也有西入关中或者南下取中原的实力了吧。”

    刘裕摇了摇头:“拓跋珪很冷静,没有因胜而骄狂,取胜之后,他主动向秦国示好,还放归了唐小方,让他带信,愿意和秦国重新和解,因为对魏国来说,北方的柔然刚刚崛起,成为大患,而东边的南北二燕,也是实力强大,随时都可能反攻河北。后秦虽败,但毕竟是西方大国,如果彻底翻脸死战,那会是战事经年累月,四面受敌,绝非明智之举,他反正已经取得了河套,与后秦又共同有岭北的赫连勃勃这个死敌,所以,趁胜而和,是最正确的选择。各位,你们以后如果成为将帅,一定要在军事之外,多考虑政治方面的事。”

    所有人都起身向刘裕行了个军礼:“多谢寄奴哥的指点,我等铭记于心。”

    孟龙符勾了勾嘴角:“寄奴哥,你说,你说阿寿哥他们怎么样了?终叔是真的要向他们下死手吗?我们北府军,怎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刘裕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谁人在淮北一带散布的谣言,说是终叔率兵在渡口逼死的大帅,而终叔又突然遭遇了两次刺杀,刺客在失手自尽时都说是为了大帅和阿寿报仇,两边的误会,越结越深。以至于终叔最后是提兵主动讨伐阿寿他们了。也不知道现在的战况如何。”

    刘穆之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不幸中的万幸,阿寿,刘轨,雅之,还有司马休之他们,逃向了南燕。而彭城一带的北府旧将,袁虔之,高长庆,郭恭等人,则是没来得及跟阿寿他们会合,又给断了去南燕的去路,最后无奈只能向后秦方向逃亡,但总算是保得一命。孙将军攻下了山阳,扫平淮北,现在已经班师回京了。”

    众人一阵议论之声,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好了,今天就讲武到这里吧,大家各回各家,别忘了练武看兵书啊。”

    众人渐渐地散去,刘裕从树上一跃而下,看着抱臂而立的刘穆之,说道:“刚才你说的那个最新的情况,可否证实?”

    刘穆之环视左右,确认了四下无人,才低声道:“跟阿兰接上的头,是我安排的阿寿他们撤离,不过袁虔之他们,一向驻在彭城和盱眙一带,不肯放弃老家与阿寿他们会合,最后我也无法接应他们,不过好在孙无终给他们留了一条西边的路,让他们逃到了秦国,可见我们的孙将军,还是手下留了情的。”

    刘裕叹道:“我最怕的就是我们北府军手足相残,不过,那些流言是谁散布的,可曾查到?还有那天在渡口的神秘人是谁,可有线索?”

    刘穆之摇了摇头:“流言是以童谣的方式来散布的,至于刺杀孙无终的人,都是当场自尽,只留了最后一句话,说是阿寿派来报仇的,这误会,怕是很难解释清楚了。”

    刘裕低声道:“终叔现在也很危险,桓玄要他讨伐阿寿他们,就是想要分裂我们北府军,利用完了后,就不会留着了,这回他网开一面放走了阿寿和袁虔之两路人,只怕祸事,就在眼前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是他根本意识不到这点,还以为立了战功,而桓玄需要他来掌控北府军呢,你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去劝他,一来会引起桓玄的警觉,二来,孙无终现在也膨胀得厉害,如同第二个刘牢之,你这时候劝他引退,低调,他可能反而会以为你是在图谋他的大将一职呢。”

    刘裕咬了咬牙:“以前的终叔,可不是这样的人,现在怎么会变到如此?!”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你可别忘了,刘毅和孟昶正在他军中呢,有他们在,孙无终不飘才叫怪了。当然,他们也是希望抱一根新的大腿,在北府军往上爬而已,可是他们低估了桓玄的残忍和阴狠,孙无终,是救不回来了。”

    刘裕叹了口气:“想通知他逃亡南燕也不可能了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他又不是阿寿,没到穷途末路,现在正自以为新建大功,回来就要加官晋爵呢,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逃跑?这种危险,只有我们这些局外人才看得清楚,身在局中,反而难以自明。”

    刘裕点了点头:“不管有用没用,你还是派人去通知一下刘毅吧,如果他能向终叔进言,哪怕回来后辞官解甲,也许还有生机。”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他不可能听你的,去说这话,不过,我也去尽下人事好了。这个暂且不提,柴壁之战,你的好阿干再次获胜,这一场胜利对他很重要,赫连勃勃本来因为秦魏开战,曾经一度消停,但在这战之后,见秦军元气大伤,就更加疯狂地攻击秦国的岭表地区,大败秦军,打得后秦岭北诸城白天都城门紧闭,姚兴在这种情况下,无力复仇,接受魏国的和议,放弃河套,是唯一的选择了。”

    刘裕正色道:“秦魏两国暂时都有内部的事情要处理,不会扩张,倒是南燕,阿兰在那里,过得如何,你这次与她接头,她说了什么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怎么,想老婆了?希望她回来?”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要是让你家夫人也一去不回,你还会这么笑话我吗?”

    刘穆之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开玩笑。南燕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国内叛乱频频,就在两个月前,还有宫卫作乱,想要袭杀慕容备德,是阿兰连夜救驾,背着生病的慕容备德跳城墙而走,才救了他一命。”

    刘裕的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

    刘穆之冷笑道:“以力夺人地盘,自立背主,就会是这个结果。慕容备德在南燕虽然还算施政平和,但建立基业时,也没少杀人,当地的仇家不少,他早年膝下无子,现在多了个大侄子,原来对他皇位有想法的那些宗室诸王,也都个个起了歪心思,与其等到他把皇位传给那慕容超,不如现在就先下手自己抢了。阿兰这时候回去,就是震慑这些人的夺位阴谋的。”

    刘裕叹了口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权力的地方就有纷争,这个世道,我算是看明白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看明白了,但也没法置身事外,寄奴,今天我来,是为了桓玄当说客的,他要你官复员职,继续当你的建武将军,下邳太守,领军去平定卢循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不是刚刚下诏,要招安卢循,还让他当永嘉太守吗?”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那不过是桓玄的招安诱杀之计,孙恩之乱,那些附逆的吴地土豪可以赦免,但天师道的核心教主,是不可能宽恕的,就算桓玄答应,那些死伤惨重的吴地世家也不可能答应。桓玄前脚派人招安,后脚让你恢复军职,领军去吴地,就是要彻底消灭卢循的。”

    刘裕冷笑道:“言而无信,惯用阴招害人,这样无信无义,如何能得天下?天下之主,需要的是一诺千金,只桓玄这种占小便宜失大信的做法,他就不可能坐稳这江山。”

    刘穆之笑道:“上次你对他的应答非常好,换了我也未必比你做得更出色,这回你可以领兵,到时候视情况而定,起兵反桓,也未尝不可,毕竟在吴地,你可是有沈氏兄弟,孔靖这样的朋友相助啊。”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我要带的是北府军,而将士家属都在京口,在桓玄的手上,只要他控制家属,那就是害了大家,就算将士们可以不要家人,我也绝不能置他们于危险之中。”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可是这样的领兵机会不多,万一桓玄会对孙无终这样对你,那你可就危险了。”

    刘裕微微一笑:“我和终叔不同,他是老将,我是新人,他贪恋军权,我却可以表现得无欲无求。他现在已经没了有利用价值,而我却可以为桓玄打遍天下。最重要的是,桓玄现在还认为我没有权力野心,只要支持我北伐,我就可以允许他大权独揽。可是,我已经有我的计划和打算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黑手党那边查得如何了,真的如桓玄说的那样,给他彻底消灭了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多方查探,都没有任何线索,仿佛一夜之间,这个神秘而可怕的组织,就这么消失了。但是,蒜山渡口的事情,让我非常确定,这个组织仍然存在,而且很可能更换了一批镇守,只不过,现在看起来,他们并不是你的敌人。”

    刘裕叹了口气:“那妙音那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如果黑手党还在,应该会联系夫人,然后她就会知道消息。”

    刘穆之笑道:“她现在要全力应付桓玄,跟这个大枭雄讨价还价,维护世家高门的利益,只怕即使跟黑手党有所联系,也会对你保密的,最近她从宫里派人传话给我,说是桓玄对她盯得很紧,尤其是她和你的联系,这一段时间,就要保持距离,万万不可相见。一切紧急联系,由我来完成。”



    刘裕点了点头:“我领兵出征在外,这里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正说话间,村外的官道上响起一阵马蹄之声,一个清脆的声音顺风而来:“丞相有旨意,京口刘裕,请接旨!”

    刘裕微微一笑,走向了村口,看着为首的两匹骏马上,坐着的两个英武的青年军官,微微一笑,他的耳中传来这两人的声音:“一别经年,师父可好!”

    刘裕微微一笑:“龄石,超石,你们两个小子,真的是越长越结实了啊。”

    为首两将都翻身下马,正是朱龄石和朱超石兄弟二人,现在的他们,已经长出了漂亮的须髯,朱龄石是一字胡,而朱超石则是虬髯,同样是威风凛凛,仪表堂堂,朱龄石手里捧着一道诏命,说道:“师父,公务在身,私谊后叙,请先接旨吧。”

    刘裕点了点头:“草民刘裕接旨。”

    朱龄石摊开圣旨,念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是起复刘裕,要其重新领建武将军,下邳太守如故,率军进驻会稽的命令。

    当朱龄石念完旨意后,刘裕站起了身,微笑着看着二人:“丞相可还有什么口谕要给我吗?”

    朱龄石的脸色微微一变,一边的朱超石叹道:“师父就是师父,什么事也瞒不过你啊,其实丞相他…………”

    朱龄石马上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转头对着身后跟着的十余从骑说道:“你们先退下,我们还有话要跟刘将军说。”

    从者皆退,朱龄石看了一眼远处大槐树下,倚树而坐的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是刘参军跟师父说了那口谕的事吗?不对吧,当时卞长史可不在,听说刘参军是从他那里走的,如果他有这个口谕,那我们…………”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放心,没人泄密,这只是我的猜测和分析,卞长史是让刘参军探探我的态度,希望我接手这将军一职,重新领兵,但我们分析,这次要我领兵,国内无人可征讨,唯一可以用兵的对象,应该就是天师道的妖贼余党了,虽然桓公给了他们招安,还给了太守之职,但那只是稳住妖贼的缓兵之计,最后还是要我率军突袭,将他们彻底消灭的。天师道之乱,历经数年,死于战乱的士人和百姓数十万,作为贼首,是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朱超石笑道:“还是师父看得远,看得准。不错,这个口谕,就是要您领兵,无论他们是招安还是继续为匪,都要把他们消灭,而我们兄弟,则率本部人马两千人,前来相助。”

    刘裕的心下雪亮,朱氏兄弟虽然是在桓玄手下效力,但对自己的多年师徒情份,绝不可能出卖自己,他们是真的很乐意在自己手下作战,但是他们的军中,必有桓玄和卞范之留下的眼线,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这回自己真有异动,或者是在吴地与别人相交,一定会给桓玄知道。

    刘裕跟着笑了起来:“这回,可是二十年来,我们师徒第一次可以在战场上真正地合作了,也让我可以好好看看荆州兵马的本事。”

    朱龄石笑道:“我们那点治军之法,都还是当年跟师父,还有在建康城宿卫时学的呢,确实带兵时间越久,越感觉到师父的过人之处。这次有机会跟师父再次学习,会终生受益的。”

    刘裕摆了摆手:“现在桓公入主建康,也应该会终结了大晋百年以来的荆扬对立,以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荆州军,北府军之分了,大家都会是一家人,这回我的建武将军,听说会让我重召北府军旧部,而你们二位的一军荆州兵马,混编在其中,可以说,就是荆扬合流的一个试点啊。”

    朱超石哈哈一笑:“就是,不仅如此,以后北府军还会让桓修大人,桓弘大人分别…………”

    朱龄石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超石,慎言!”

    朱超石也情知说漏了嘴,马上收口不语,刘裕微微一笑,看着朱龄石:“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桓公深谋远虑,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经历了这么多结盟,合作和背叛,最后肯定还是觉得桓家人最可靠,北府军和荆州军都是国之柱石军力,一定会掌握在自己兄弟的手中才能睡好觉。我是早就做好,以后只管征战,不求军权的准备,为国家,为桓公效力。”

    朱龄石笑着摆了摆手:“师父,这些事情都只是上层的谋划,我等小将,又岂会知道。不管以后如何,这次能跟着师父一起建功立业,就是三生有幸的事。桓公在我们面前曾经多次夸过师父的军事才能,还说要是以后扫清关洛,收复两京,一统天下,非师父不可,希望以后能继续有这样不断的机会,向师父讨教。”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也是我所希望的,你们请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即刻安排家事,明天一早,就去北府军营中升帐点兵。也希望你们二位,明天不要迟到,师父教过你们的治军之法,你们应该明白。”

    朱龄石和朱超石面色严肃,同时行了个军礼,朱超石向刘裕递上了腰牌与印绶:“这是建武将军的将牌和您的将军印,请刘将军收下。”

    刘裕接过这两样东西,揣进了怀里:“那我们明天见。”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师父,我们还有一样任务在身,要去江北,明天,恐怕不能前来。得提前向您告假,而我们的两千人马,也另有安排,要三天之后,才能归建。所以丞相的口谕,是让您三天之后,才…………”

    刘裕叹了口气:“是让你们去捉拿冀州刺史,冠军将军孙无终吗?”

    朱氏兄弟都低下了头,朱龄石叹道:“我们知道师父和孙将军的关系,可是…………”

    刘裕摇了摇头:“孙将军是宿将,事已至此,绝不会甘心被刀笔吏所辱的,让他有尊严地走,尽量给他个全尸,就算我的一点请求。”

    朱氏兄弟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遵命!”



    广陵城外,北府军大营。

    孙无终一身将袍大铠,须发花白,按着腰间挎着的宝剑,走在一片操场之上,刘毅,刘藩,刘粹这三兄弟,紧随其后,孙无终一边走,一边叹息:“二十年了,希乐,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兄弟初来投军时,也是在这里吗?”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记得,终叔当时是飞豹幢的幢主,寄奴和阿寿他们,就在您的幢里训练,而我们兄弟,当年是跟着高素将军手下。”

    孙无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老高啊,唉,还是没逃过这一劫,我劝他上表辞官,交出所有的军权,官职,甚至是田产,可他却不听,以为桓公想要收拾人心,不会对他怎么样,结果跟着老刘一起倒了霉,想到这事,我的心就不停地痛啊。”

    刘藩勾了勾嘴角:“终叔不是跟大帅和高副帅他们都闹翻了吗,为何还会为他们心痛?”

    孙无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当年我还是淮北的一个马贼的时候,就认识老刘和老高他们了,他们是山贼,我是马匪,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一起练武,一起劫胡人部落,一起出生入死,最后一起南渡投军,就跟你们和寄奴,无忌,凭之他们一样,是少年就在一起,过命的交情。也一起约定着要同生共死,共取富贵,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

    刘粹笑了起来:“终叔,你做到了,大帅和高副帅他们也做到了。不管结局如何,淝水之战,你们永远名垂青史。”

    孙无终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是我们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就象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后来虽然北伐有所小挫,但我们都相信,有我们这些各军主将,有你们这些厉害的年轻人,再次收拾旧河山,没有一点问题!”

    刘毅点了点头:“是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和高副帅,刘大帅他们后来闹成这样,居然要自领一军出走,这无异于背叛我们北府军。终叔,这些事情我们以前不敢问您,现在,能告诉我们一二吗?”

    孙无终摇了摇头:“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嫉妒刘牢之,嫉妒他压我们半步,得了北府主将的位置。这才拉队伍出走,但今天,我也可以向你们道出内情,我跟老刘,老高他们交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对恭帅的背叛!”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是说,当年王恭的事?”

    孙无终沉痛地摇了摇头:“正是,当时王恭起兵,本是诛除司马道子这个国贼,是正义之举,刘牢之也是满口答应,但就是因为前一天的军议之上,王恭骂了他一句军汉也懂军机?就让牢之心生怨恨,而高素在这个时候,作为司马元显的说客,前来劝降,当时王恭的帐前司马何澹之觉察到了不对劲,向王恭提醒,但我却相信牢之的人品,在王恭面前拍胸脯地保证刘牢之的忠诚,还说因为何澹之和刘牢之以前有过矛盾,所以故意中伤刘牢之,王恭最后还是信了我,不仅把何澹之赶走,还让我向刘牢之提议,第二天,要跟他当众结拜兄弟,权当为前天的不当言行道歉。”

    刘毅的眉头一皱:“王恭心高气傲,出了名的狂妄,肯做到这步,着实是折节下交了,可是刘大帅他竟然…………”

    孙无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刘牢之竟然一边答应我,一边暗中准备兵马,趁着恭帅阅兵列队之时,突然袭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等到恭帅派我和何澹之为先锋出击之后,才去下手,这已经不是什么出气报仇,这就是无耻的背叛和偷袭!为这事,我跟刘牢之和高素拔剑相向,差点一决生死,而后,我也就离开了北府军,就是不想跟他们再同帐相处,因为,他们不配!”

    刘藩叹了口气:“想不到当年大帅诛杀王恭,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难怪你一直不肯原谅他们。何澹之是何无忌的堂叔,后来何穆之来说服刘大帅倒戈,也是因为这层原因吧。”

    孙无终点了点头:“是的,当时何穆之还秘密提了个条件,就是桓公保证,绝不会为何澹之出头,以后要他们相安无事。这次刘牢之在蒜山渡口身亡,天下皆说是我所为,连刘敬宣也相信,还派人刺杀我,他当年,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啊,这种同室相残,不死不休的悲剧,居然会上演,我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

    刘毅微微一笑:“可是终叔你还是网开一面,放刘敬宣他们逃去了南燕,这又是何原因呢。”

    孙无终叹道:“终究是故人之子,老刘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人生一世,爱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希乐啊,你跟寄奴也是这样斗了几十年,我不希望,以后你们也会闹得我跟牢之,老高他们一样。你明白我意思吗?”

    刘毅点了点头:“谨遵终叔的教悔,不过,听您今天的这话,象是要跟我们说什么临别的话,出什么事了吗?”

    孙无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无奈:“刚才左卫将军桓弘前来宣诏,说是朝廷要为我讨平贼党,举行庆功大宴,要我去赴宴,我觉得事情有点古怪,这种庆功大宴,只有淝水这样的大胜之后才会举办,之前寄奴大破妖贼,也没有这样大宴过,只怕是我放走阿寿和袁虔之他们的事,有些走漏风声,但我不去不行,我走之后,你们要管好这支军队,作好战斗准备,如果桓玄真的对我下手,那就是要灭我整个北府军,你们一定要联络刘裕他们,起兵反抗!”

    刘毅正色道:“终叔这么多年的教诲,谨记于心,您说的,我一定做到!”

    孙无终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突然,他只觉得后腰处一痛,而一道血淋淋的剑尖,从自己前胸的肚子里透出,他的眼中尽是惊疑与不信,而耳边却传来刘毅那戏谑的声音:“终叔,你真的老了,以前教我们那些随时要保持警惕的话,难道忘了吗?”



    孙无终吃力地转过了身,看着面带冷笑的刘毅,颤抖着指向了他:“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刘毅叹了口气:“终叔啊终叔,不杀了你,我怎么取信于桓玄,以后好为你报仇呢?噢,对了,有件事告诉您,刺杀你的那几个刺客,是我派来的,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召我为司马,领兵讨伐阿寿呢?!”

    孙无终的嘴角流下一道血涎,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希乐,够狠,北府军,北府军在你的手上,一定,一定会…………”

    他突然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就此气绝。

    刘毅摇了摇头,踩着孙无终的背,一把拔出了长剑,在他的身上抹了抹,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两个弟弟说道:“好了,把终叔入棺,交给桓弘和朱氏兄弟复命,今后的北府军,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刘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二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就算桓玄要杀终叔,交给朱氏兄弟他们做就是了,为什么要我们自己…………”

    刘毅的眼中突然杀机一现,刺得刘藩收住了后面的话,只听到刘毅冷冷地说道:“为什么要我们自己?哼,你们没有脑子想想的吗?桓弘他们来营中,一边桓弘对孙无终下诏,一边朱氏兄弟把我找去要我动手捉孙无终,也就是说,他们在看我们的反应,换言之,是试探我们的忠诚!试探这支部队的忠诚!”

    刘粹咬了咬牙:“可是,这支部队是孙无终一直自己带的啊,象诸葛长民,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他们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我们只是这次临时过来当个参军混军功的,就算这支部队不忠诚,也跟我们没关系啊,犯得着我们自己动手,落下个谋杀昔日长官的恶名声吗?”

    刘毅冷笑道:“小弟,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朱氏兄弟他们不找你说的这些人,要他们抓捕孙无终呢?”

    刘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了,只听刘毅冷冷地说道:“这次我们来孙无终这里,可是带了几百个兄弟过来的,几乎有一幢的人马了,还多是军官以上的精英,有这几百人,足以撑起两万大军,桓玄不是不知道这点,所以来试探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如果我不动手以自明,那就会陪着孙无终一起死,但要是我杀了他,桓玄会接下来让我放心地留在军中,辅佐桓弘。这一关,我们必须过,明白吗?”

    刘藩叹了口气:“可是,可是二哥毕竟手刃终叔,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就是北府的叛徒,只怕这名声…………”

    刘毅哈哈一笑:“名声?!孙无终自己什么名声?现在人人皆知他逼死刘牢之,还带兵去围剿刘敬宣和袁虔之他们,他自己已经是北府叛徒了,我就是杀了他,也是为北府军清理门户,只会有好名声,不会有坏的。你们啊,就是太年轻,脑袋转不过这个弯来。这广陵城是北府军的江北大营所在,我只有留在这里,以后才有机会夺取大权,要是这次给赶出军队,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懂么。”

    刘粹和刘藩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惟二哥之命是从。”

    刘毅勾了勾嘴角:“好了,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你们去通知一下兄弟们,让他们都做好跟我一起解甲归田的准备。”

    刘藩讶道:“二哥,这又是何意啊,不是说要留在这里辅佐桓弘控制江北的北府军大营吗?”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用用脑子,杀了孙无终后还留在这里,只会显得你有所图谋,必会让桓玄起疑心,只有表现出一种不得不杀,痛心疾首,然后心灰意冷想回家的样子,才能让桓玄安心。看看人家刘裕,这叫以退为进!”

    刘粹笑了起来:“听大哥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彦达哥他是不是也跟你商量好了,要这样以退为进,这次才没跟过来?”

    刘毅摇了摇头:“老孟一直是文吏,和我们这些军汉还不太一样,他是不看好北府军的前途,想到桓玄那里谋个差事做事了。哼,他也不想想,桓玄怎么可能真的用我们北府旧人。不过,有我的好哥哥在桓玄那里做事,孟彦达,是不可能有晋身机会的!”

    说到这里,刘毅看向了南边的京口方向,喃喃自语道:“寄奴,这回你带兵出征,会在吴地起兵吗?”

    会稽,吴地,永嘉郡守府。

    卢循一身朝廷的官服,坐在刺史大案之后,看着案上放着的那颗大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徐道覆一身铠甲,没好气地说道:“二哥,这永嘉空城一座,乡下也是十室九空,听说桓玄准备让刘裕出山为将,摆明了就是要来消灭我们的,你为何还要接受这个招安?”

    卢循笑道:“大家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桓玄新入京,控制不了整个局势,又不舍得把荆州兵马分散各地作战消耗,所以用的是借刀杀人的办法,无论是让孙无终去消灭刘敬宣,还是让刘裕来打我们,都是同样的想法。但这也给了我们机会,如果一直在海上,没办法收集粮草,集合教众。只有上了岸,我们才有机会扩大实力!”

    站在徐道覆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是天师道大帅张士贵,笑道:“还是教主看的明白啊。这阵子我们上了岸,用了些原来存在岛上的存粮,就足足吸引了两万多人来投奔呢。”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可是我们这样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啊,这些存粮吃完,吴地又是粮荒,刘裕再来,我们怎么办?再回岛上也没的吃了啊。”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这回我已经想好了,有多少人拉多少人上船,刘裕来咱就退,再也不回来啦!”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地不能立足,还能去哪里?”

    卢循微微一笑:“三弟,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吃荔枝!”



    海盐,城外,大军营地。

    中军帅帐之中,刘裕全副大铠,将袍,正襟危坐,而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立着北府军旧将校和前来支援的荆州军将校,檀凭之站在左首第一,向靖与其并肩而立,其下则是孟龙符,刘钟,檀道济等人,他们与右边头两位站着的朱龄石,朱超石兄弟面对面,而朱氏兄弟身边,则站着三个中级军官,乃是这回他们带来的两千援军里的三个幢主,傅弘之,胡道林和鲁林。

    站在刘裕对面的帐中央的,则是穿了一身皮甲的鲍陋,他的脸上,皱纹多了不少,白发也添了几根,看起来一脸憔悴,刘裕叹了口气:“鲍县令,一别经年,你还得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海盐父老,离不开你啊。”

    鲍陋叹了口气:“去年多亏刘将军舍命相救,我们海盐父老才得以保全,只恨嗣之无能而狂妄,害人害已,差点坏了大事,每想到这里,我就…………”

    他说到这里,丧子之痛和误军之怒一起袭来,老眼之中,又是泪光闪闪。

    刘裕说道:“鲍公,不必如此,胜败是兵家常事,公子也为国捐躯,事后朝廷议功,按阵亡的有功将士给予抚恤,现在时局惟艰,战后的民生安置,是第一位的,不知道海盐这里的情况如何?”

    鲍陋摇了摇头:“情况很糟糕,战乱经年,去年又给妖贼这么祸害了一通,不止是犬子阵亡,一千多海盐的丁壮也死于此役,我海盐一共才两千多户人口,这么一搞,几乎家家缺了丁男,误了农时,几乎是粮食收成少了七成之多。从去年秋天起,我就不停地上书朝廷,请求拨粮赈济,让百姓渡过这个难关,可是,可是,唉…………”

    刘裕心下默然,这一路以来,他看到了不少沿途的州县,路边到处有冻饿而死的尸体,甚至无人掩埋的惨象,也有路过一些当地的空村,那些豪强人家,全家穿着绫罗绸缎,抱着金银首饰,在家饿死的悲惨世界,是啊,战乱经年,先是天师道之乱,再是荆扬内战,这些争权夺利的军阀们自己的军粮都不够吃,又怎么能顾得上这些吴地百姓的死活?想到这些,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滴血。

    朱龄石的眉头紧锁,说道:“难道,朝廷就一点粮食也不拨吗?还是你的上书,给哪级官员扣下了?”

    站在他身下的三个军校之一,名叫胡道林的那个大胡子,沉声道:“还不是司马元显这狗东西干的好事!幸亏天降桓公,击灭此贼,鲍县令,很快就会转运的,请你们再坚持一下。”

    一边的傅弘之眉头微皱:“道林,说话要动动脑子,人家都说了去年减产,今年又没有赈济粮拨放,现在都没的吃了,还拿什么撑过去?”

    刘裕看向了鲍陋,说道:“鲍县令,你看这样可好,我留下胡军校的这一幢人马,助你抵御贼寇,顺便留下部分军粮,供你们渡过难关,如何?”

    胡道林的脸色一变:“将军,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是为了讨贼,可不是留在这里…………”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们讨贼的目的,还是为了救民,如果连百姓看着饿死都不救,那讨贼又有何意义呢?北府将士在吴地征战多年,土生土长,熟悉地形气候,而荆州将士则是水土不服,这一路以来,你们幢里吃坏肚子生病掉队的,足有二十七人了,我没说错吧。”

    胡道林小声嘟囔道:“可是,可是凭什么不给我们立功的机会呢?”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胡幢主是想建功立业啊,这个没关系,杀贼是功,救民同样是功,你在这里可以让军士们帮着种田耕地,军粮留下也可以部分作为种子,等我们讨平了贼寇,回来此地时,你正好能拿出秋天收成的粮食,以作军粮,而我们前线杀贼的功劳,也会给你一份,绝不会忘了你。”

    胡道林笑了起来:“这样啊,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谨遵将军军令!”

    刘裕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定了,鲍县令,前方军情紧急,我得马上出发了,这里就不留你吃饭啦,胡幢主的一幢人马,还希望你能好生照应,一万石军粮留下,助你们能渡过这个春耕。”

    鲍陋哈哈一笑:“多谢刘将军,那下官就祝你一路凯旋,早日破贼!”

    两天之后,句章城头,刘裕看着鲁林带着的那一幢人马,在穿着一身官袍的沈渊子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押着一万石军粮,足足装了百余辆大车,运向了十里外的仓库方向,刘道规站在他的身边,几十步内空无一人,他摇了摇头:“大哥,咱们这样分兵分粮,真的好吗?”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你觉得有何不妥吗?三弟?!”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刘道规的脚,笑道:“这次不错,不用大哥给你系绑腿了。”

    刘道规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大哥,我知道你以这样的方式调离荆州军,是不想在军中留下耳目监视我们,但这样一搞,桓玄可能会起疑心的。”

    刘裕摆了摆手:“朱氏兄弟是我徒弟,而且是忠义之人,不会出卖我,而傅弘之当年也曾随我们在洛阳作战,我一路之上一直在观察他,他也是志存高远之人,并不是铁心跟随桓玄的党羽,而胡道林和鲁林,我已经留在后面了,剩下这一千荆州兵,会跟着我们一起走,你到时候帮我多多留意一下其中是不是有人一直在偷听和观察我们北府军士的行踪即可。”

    刘道规点了点头:“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此事我来处理,如果确定的耳目,我会让他们在战斗中消失的,只是大哥这回真的要消灭卢循吗?他们现在虽然公开反叛,四处劫掠,但似乎并不想在吴地长期立足,我倒是觉得,是有转移他处的想法。”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不错,有长进,他们是想远遁,这就是我要排除掉军中耳目的原因,因为,我跟卢循有笔交易可以谈。”



    一个月后,永嘉城南,一处荒院。

    卢循和徐道覆一身农人的打扮,站在院中,默默地看着这院子里的一地尸体,整整一家人,从两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开始,到三个四五岁的小孙子,一共九口人,全都坐在堂屋之上,相拥而死,看起来,他们已经死了十几天了,个个皮包骨头,几只野狗在院外来回地徘徊着,若不是这院中有人,只怕早就进来,享受一顿人肉大餐了。恶臭的味道在这三月中旬的院子里弥漫着,即使二人都戴着厚布蒙着口鼻,也难免眉头紧蹙。

    刘裕的声音冷冷地从院外响起:“这都是你们造的孽,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二人转过了头,看着一身农夫短装,戴着斗笠,蒙着口鼻,孤身一人站在院口的刘裕,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说道:“也有你一份,刘裕,不要把自己看得跟圣人一样。我们神教起事,同样是给狗官给逼的!”

    刘裕走进了院子,摘下斗笠,平静地看着卢循:“当上教主了啊,我得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控制天师道了。”

    卢循摇了摇头:“我也得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当上将军了。这次我借着休战两天,为永嘉一地的百姓和这一阵我们两军战死的将士收尸入敛。也约你来谈判,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就不怕我们在这里设伏杀你吗?”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不也不怕我来杀你们吗,好了,既然是谈判,来点诚意,我今天不会来杀你们,你们这些伏兵,也没必要留了吧。”

    卢循点了点头,一挥手,院内外一阵轻轻的衣袂响动的声音,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徐道覆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敢直接来见我们,你就不怕桓玄知道了要你的命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就不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了,我们的时间都不多,直入正题好了,这回桓玄派我来消灭你们,但我是手下留了情的,你们应该很清楚,不是因为到处疫情,要掩埋尸体,而是留着你们,对我现在有用。”

    徐道覆冷笑道:“想不到一心为国的刘寄奴,这次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歪心思,是不是看到孙无终的下场,让你害怕了?想玩养寇自重的把戏,长期驻在吴地,经营自己的势力了呢?”

    刘裕摇了摇头:“你觉得当我看到你们造了这么多孽之后,还会让你们留在吴地?还会让你们继续祸害这里的百姓?我这一个月没有全力打你们,只是跟你们小规模接战,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斩杀了一个先锋张士贵,就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只要有我刘裕在一天,三吴之地,就不会再给你们祸害了!”

    卢循咬了咬牙:“弄乱三吴的,不是我们神教,是那些世家,是司马元显,是他们想在这里征庄客为兵,打破了百年来的平衡,这才会有神教奋起!刘裕,看看这个世道吧,朝堂之上,尽是虎狼,他们称我们是贼,可是他们比我们更是吃人不吐骨头,跟我们联手,打一个太平天下,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刘裕厉声道:“他们是贼,难道你们就不是吗?太平天下是什么?就是屠戮俘虏?就是奸**女?就是沪渎,上虞这些地方的屠城暴行吗?还是说你们天师道把人都杀光了,死绝了,没有人反抗你们了,就是一个只有死人的太平天下?!”

    刘裕说到这里,一指那堂屋上的尸体:“就象这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是本地的百姓,并没有得罪你们,也没有欺负你们的部下,可就是这样在你们挑起的战乱中活活饿死了!你们明明手上有军粮,却只用来招揽有作战能力的丁男,对于这些妇孺老人,就活活看着他们饿死,似你们这等虎狼,就算取得天下,也不会比你们反抗的那些世家,高门好到哪里去!”

    卢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刘裕啊刘裕,你以为你是谁?上天派下凡来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圣人吗?你以为你能凭自己的一已之力,就打出一个清平天下吗?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身处乱世,就得心如铁石,就得冷血无情,踩着一条尸山血海往上爬,今天的这些牺牲,就是为了日后的太平,都是值得的,你祖先刘邦当年也是如此,不然哪来的你?!”

    刘裕冷冷地说道:“乱世之中,欲取天下,兵马权谋确实缺一不可,但有个底线,那就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对于敌人,你可以残酷无情,但对于没有能力反抗你的百姓,如果你还是如此残忍,那早晚必受天谴,孙恩和司马元显的昨天,就会是你们的明天,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们早晚能明白。”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们要是有一条活路,也不至于此,现在是我们自己兵粮不足,养不活几万部下,哪有本事去管这些老弱妇孺?刘裕,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么有善心,那你养他们好了。”

    刘裕淡然道:“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继续打下去,我可以消灭你们,但是三吴百姓会继续兵连祸结,我也不想养寇自重,现在我给你们指条生路,你们有船,有经验丰富的水手,也有几万愿意追随你们去天涯海角的信徒,我给足了你们时间,让三吴之地还肯跟着你们的人都现在上了你们的船,现在,给我走,走得远远的,无论是去辽东还是出海去瀛洲找神仙,或者是去南方的林邑,夷州,我都不会拦着。不过,三吴之地,今生今世,也不许再踏上半步,因为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再让我见到你们为祸吴地,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们挫骨扬灰的!”

    说到这里,刘裕须发皆张,一股凛然的气势,慑得卢循和徐道覆都脸色一变,卢循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一跺脚:“可以,给我们五天时间,我们撤离,你若背信追杀,那人神共弃!”说着,他伸出了手。

    刘裕二话不说,一掌击去:“成交!”



    会稽,山阴城,新建成的内史府。

    刘裕一身便装,面带微笑,频频举杯,面对着一应郡中官吏们的马屁与吹捧,也不多话,只是一饮而尽,自会稽内史王愉之下,大小官吏,都轮流上来与刘裕喝了一斛酒,而刘裕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刘裕的面前,他身穿绫罗绸缎,带着方巾,一带富翁的模样,会稽内史王愉笑道:“刘将军,这位可是本群的著名富豪孔靖啊,这次会稽境内,他可是出力重建的大户,就连这郡守府,也是他出钱捐建的,咱们在这里能喝酒,得感谢他。噢,对了,听说他以前也在北府军中呆过,不知刘将军是否…………”

    刘裕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孔靖,他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孔靖的手:“老孔,你居然也还活着啊,我还以为,这场妖贼之乱,你也死球了呢!”

    孔靖微微一笑:“寄奴,我是前几年外出去做生意,这才逃过了一劫,现在三吴之地的战乱总算暂时结束了,都是你的功劳啊,今天听说你班师凯旋,我说什么也要来见你一面,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下回再见,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说着,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握着刘裕的手,也轻轻一用力。

    刘裕马上心领神会,暗一运力,嘴一张,一口酒气喷出,半口老酒,吐得自己和孔靖满身都是,酒味配合着胃液的味道,酸臭浓烈,中人欲呕,在座的宾客无不掩鼻皱眉。

    刘道规连忙站起身,抱拳道:“各位,我家将军有些不胜酒力,可能是连日征战,有些不适,让大家见笑了。”

    王愉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来人,快点扶刘将军和孔公…………”

    孔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内史,你可刚才还说,这内史府是我建的呢,没人比我更熟啦,我亲自带刘将军去更衣。”

    王愉有些迟疑:“这个,你们都是本官的贵客,恐怕…………”

    孔靖笑道:“王内史自己也是新官上任啊,孔某才是世居于此呢,要论地主之谊,这回就让小民先尽一次,如何?!”

    王愉笑了起来:“那就有劳孔公了。”

    孔靖转而扶起了刘裕:“哎哟,寄奴哥,你可比当年更沉啦,你这是…………”

    二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这样搀着出了堂屋,刘道规马上举起了酒杯:“王内史,我来敬你一杯…………”

    到了一处精致的厕所那里,早有几个从人守在一边,孔靖直起了身子,沉声道:“守住周围,任何人一旦靠近,就出声示警。”

    从人全都行礼,然后没入了四周的阴影之中,刘裕也直起了身子,看着月光照耀着的孔靖的脸:“老孔,出啥事了,要这么神秘?”

    孔靖的眉头微皱,嘴角向着那厕所一努:“你看谁来了!”

    厕所的门打开,一阵檀香的味道逸出,一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可是那魁梧的身形,却是那么地不相称这一身衣服,刘裕的脸色一变:“无忌,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何无忌,他低声道:“寄奴,现在来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时间紧迫,快进来吧。”

    刘裕点了点头,一跃而入,孔靖紧随其后,当二人的身影没入这个厕所后,大门迅速合上,外面的庭院,重新恢复了寂静。

    刘裕入室,看了一眼四周,三个木板盖着的圆坑,在室内的一边,香炉之中燃着几根檀香柱,而入口处除了一个银制的洗手盆,就是几颗蜜枣放着,刘裕叹了口气:“还记得第一次去谢家的时候就闹过笑话,在厕所里一边拉屎一边吃这枣子,却不知道这居然是用来塞鼻子的,当时就想着,他娘的这些有钱人真会玩。多年之后,这吴地给打成这样,外面白骨露成野,可这些个世家高门,倒是又重新过上这种日子了。”

    何无忌冷冷地说道:“你帮他们打跑了妖贼,他们自然又开始奢靡起来,哪会管外面百姓的死活。不过寄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谈这个的,而是想劝你起兵反桓。”

    刘裕的心中早就能料到个七八分,也不是太意外,他看着孔靖:“老孔,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孔靖勾了勾嘴角:“我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桓玄当道,到处屠戮我北府军宿将,又派那些荆州军吏,掌握北府军,各地将士都是受尽了委屈,无故地挨打受罚,被荆州兵将所欺负,你这一军,你是主将,又是以北府军士为主,还不能把大家如何,别的部队,可都倒了霉了。甚至,连这内史府的修建,都是征我驻会稽的将士,过来搭建的,形同仆役!”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气愤,但是也没办法,谁叫现在桓玄得势呢?你们也看到了,三吴已经惨成这样,人心思安,不管桓玄是否有篡逆之心,要在这里起兵讨伐他,是不会得到民众支持的。”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我舅舅,还有终叔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吗?这个仇,寄奴你真的不报了吗?”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火焰,紧紧地咬着牙:“我北府军,铮铮铁汉,护国忠良,却被如此伤害,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桓玄和司马元显一样,都是为了一已权欲,祸乱天下的大恶人,其罪恶胜过天师道的那些妖贼!不杀桓玄,誓不为人!”

    他说着,一掌击出,打得一边的一个木墩子碎成十几片,散得满地都是。

    何无忌神色稍缓:“寄奴你有这话,我们就安心了,有人说你会给桓玄的荣华富贵所收买,忘了大帅,终叔他们的血海深仇,我就说你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来找你。现在你手握精兵,都是我北府旧部,朱氏兄弟也是你的徒弟,即使不帮忙,也应该不会在此时跟我们刀兵相见,只要我们打出义旗,我可以同时安排京口的家属们同时撤离,希乐现在就在广陵,也可助一臂之力!怎么样,干不干?”



    刘裕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里不是起兵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起兵的好时机,无忌,我知道你的冤屈和愤怒,但是请再等等。”

    何无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冷冷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是怕了桓玄,或者是他肯让你带兵,以后让你北伐,就不想着报仇了吧!刘裕,我还真的是看错了你!”

    刘裕正色道:“无忌,我们以前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觉得我刘裕是贪生怕死或者是贪恋富贵之人吗?”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你给我一个你不肯干的理由吧!”

    刘裕看向了孔靖:“老孔,这山阴离建康有多远?”

    孔靖的眉头一皱:“近两千里路啊,怎么了,要问这种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两千里路,正常的大军突袭,也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建康。桓玄早就会有充分的时间做出反应,光在建康附近,他能调动的兵马就有十万之多。不乏精兵锐士,以我们现在五千兵马,达不成任何突然性,就是要跟桓玄硬碰硬地对战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样硬碰硬!打硬仗,难道我们北府勇士还怕了谁不成?再说了,广陵那里的希乐,也可以联系,让他在江北大营发动,夺军,我们南北呼应,大事可成!”

    刘裕摇了摇头:“且不说希乐肯不肯干,即使他干,也能不能成,不确定的事情永远不要认为必然成功,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这一路,就说我这五千人马,你不考虑他们的家属在京口,不考虑他们是不是想跟着我们打天下,或者是说是不是同样想为了报仇可以放下一切。就说军事上的事,我们的粮草只够一月之用,到时候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怎么办?”

    何无忌咬了咬牙:“你在吴地有朋友,比如沈氏兄弟这些,一旦我们举起义旗,会有大量的义士加入,粮草也会有的,并不用担心无人响应!”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无忌说的话,你认同吗?”

    孔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无忌不知我们吴地现在的状况,有些想当然了,现在的吴地,经历了兵灾,遍地疮荑,粮食奇缺,是百废待兴,寄奴这一路上,路过海盐和句章两县,都要留下一万石军粮和一幢五百人的荆州兵帮忙种地春耕,才能助这两地渡过春荒,现在若是我们起兵,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在吴地,是不会有人响应,更不会有粮草供应的。”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啊!吴地不是一向是大晋的粮仓吗?就算我们去年在这里,也没到这种困境吧。”

    刘裕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去年的孙恩上陆,是他多年战乱中最凶的一次,为祸数月,转战几千里,彻底摧毁了吴地去年的生产,而司马元显和桓玄之战,又误了赈济之事,现在的吴地,形同人间地狱,根本不可能支持起任何一场战事,你看看我们京口一带那些流民,以前是北方人要过江讨饭吃,可现在,却是三吴之民成群结队地来我们京口乞讨。这还不说明问题有多严重吗?”

    何无忌默然半晌:“如果得不到吴地的支持,那确实胜算不大。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你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桓玄会象杀害终叔一样地杀你吗?而且,我还听说,是桓玄逼希乐下的手!”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一闪而过:“我并不奇怪这点,而且早就知道了此事,但我相信,希乐当时是不得已,如果他不动手,就连他一块儿会死。希乐这人,城府极深,所图者大,不会看中一时的小小好处,等我们回到京口,再跟他联络。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骄纵桓玄,让他进一步地失去人心,我不仅要考虑如何打败桓玄,还要考虑打败桓玄之后的事。”

    何无忌微微一愣:“你还有功夫考虑这些?打败桓玄,为兄弟们和大帅他们报仇,不就行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回我秘密地放走了天师道的妖贼,你以为是我不想消灭他们吗?就是因为妖贼来去无踪,有海军优势,形势不利可以上船逃走,如果只保持几千人规模,那可以在东南兴风作浪十年以上,成为尾大不掉的麻烦,我们的一生精力都会用在和他们来回游击之上,什么大事也别想做了。虽然可以一时养寇而避免桓玄的毒手,但终非长久之计!”

    孔靖笑道:“果然是你放走了卢循他们,我就说嘛,这仗怎么会这样平推一气就结束了。”

    刘裕看着何无忌:“妖贼和司马元显把三吴搞成了这样,但现在不是跟他们算帐的时候,因为桓玄是比他们更凶残更危险的国贼,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篡权夺位而准备,如果他真有半点爱民保国之心,就绝不会坐视吴地百姓受些苦难,不去救助,却想着铲除异已,在建康城给他的党羽们封官许愿!”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你说得不错,最近他开始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在建康城里大举地面试前来应募的扬州士人,听说孟昶,魏咏之他们都要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裕微微一笑:“兔子是我叫他去的,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兔子为殷仲堪做过事,要是这时候不主动地去依附桓玄,只怕会有杀身之祸,至于老孟,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觉得去桓玄手下做事,会比跟着希乐更有前途吧,但是桓玄是不可能真正地用我北府旧将的,这些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他自己的荆州旧将还顾不过来呢,又岂会分官职给我们北府老兵?”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无官可做,给赶回家,就是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奋起一击的时候了。京口离建康不过一天的距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也许一两天内,就可以成事。如果桓玄篡逆,不得人心,那我们只要击败他一次,就能得到整个天下人的支持和响应,我们会给视为义师而不是叛军,反贼,那战后的处理,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不会再陷入长久的内战和痛苦了。”



    何无忌听得目不转睛,最后,才长出一口气:“还是寄奴你厉害啊,这么深远的战略,都考虑到了,也难怪我们都不如你。行,那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不过,这回回建康,你还是得注意安危啊,桓玄没准真的会对你下毒手,要是命没了,所有的计划,也无从谈起!”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桓玄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杀我,万一真的我遭遇不测,那北府军必然会给逼反,到时候无忌你就联合希乐他们起兵,定可成功!”

    何无忌叹了口气:“你啊,这辈子都是在玩命,当心哪天玩大了真的没命。我们北府军的老铁兄弟,人人如龙,但就缺你这根主心骨!”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啦,对了,更换的衣服在哪里?”

    建康城,丞相府,后花园。

    桓玄面带微笑,坐在一处凉亭小筑之中,看着对面穿着绸缎便装,一脸恭敬的诸葛长民,说道:“诸葛将军,久闻你文武双全,不仅作战勇猛,在北府军中屡立战功,还写得一手好字,可称为当世书法名家。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诸葛长民连忙点头道:“一点微末小技,何足挂齿,以后还希望能在桓相公手下,有口饭吃。”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咱们都是国家的官员,将领,为国效力,哪来什么在我手下吃饭的话?诸葛将军,说话可要注意啊。”

    诸葛长民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下官一时失言,是国家给了我这口饭吃,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只是以后希望桓相公多多提携,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桓玄勾了勾嘴角:“诸葛将军,听说,你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劳,在京口置了不少产业,足有良田一千三百亩,还有三处依山傍水的风雅小筑,可算得上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是吗?”

    诸葛长民的头上开始冒汗,他突然想到,最近在建康城中的官场里有传言,桓玄看中了哪家的家业,就会跟人以各种方式赌博,有下棋的,有射箭的,还有作诗的,如果有谁不长眼敢赢了桓玄,那他很快就会找个借口把这家伙弄得家破人亡,那些势力不大的中小世家子弟,已经有二十多家这样倒了霉了,没想到今天桓玄召见自己,居然不是要提拔自己,而是看中了自己在京口的家业!

    诸葛长民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桓相公,下官以前侥幸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功劳,您是当世名将,应该知道,这刀头舔血,拿命来搏的钱也不容易,下官家里人口多,兄弟就有好几个,加上手下的兄弟战死的,家人无以为生,也都要帮忙照看一二,所以在下官的名下多购了几亩地,有两处小院,在京口也就是个中产之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跟那些世家高门,更是…………”

    桓玄微微一笑:“诸葛将军,咱们都是当兵的,打仗的,你碰到的事情,我也一样,这些年来我们荆州将士为国讨逆,外御胡虏,内平反贼,也是伤亡累累啊,就象我的二十几个亲兵护卫,也战死沙场了,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为官清廉,不贪不占,而战胜的赏赐,也多是分给部下,实在是没什么闲钱,现在我进了京城,那些部曲的遗孤,家人昨日也寻来了建康,求我给口饭吃。你看看,我这丞相府就这点大,又要作为军府处理公务,可没地方安置他们啊。京口这么大,我想几亩田地,两处宅院,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诸葛长民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心里在飞快地打着算盘,看来桓玄是不准备对自己放过了,那是不是还能多少给自己留点呢?毕竟他还没傻到真要跟桓玄赌产业的地步,就算赢了,那庄园或许可以保住,可自己的这条命,肯定就要交代了。

    桓玄看着诸葛长民这模样,笑了起来:“诸葛将军,你放心,我一向处事公平,这赌局,自然是有彩头的,历阳城我有一处宅院,百亩良田,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打理,这样吧,我就以这处田地跟你为赌注,听闻诸葛将军箭术高超,我正好也…………”

    诸葛长民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桓玄拱手高声道:“下官不用赌了,桓相公箭术通神,世上人人皆知,下官不敢自取其辱,桓公的家业,下官万万不敢要,桓公看上的那些田地,宅院,下官这就回家取地契,双手奉上!”

    桓玄微微一笑,站起身,抚着诸葛长民的背:“诸葛将军,你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不过,那处历阳的宅院,你一定要收下,因为,朝廷已经廷议决定,任命你为豫州那里重新组建的西府军第二军的军主,豫州是朝廷的门户,边防重镇,此前给逆党司马尚之窃居多年,防卫松懈,你是北府军的宿将,到了那里,要好好地训练新军,为国再立新功啊。”

    诸葛长民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桓玄这不仅是要夺自己的产业,连自己的将军之职也降成军主,一脚踢出北府军了,他正要开口求饶,可一抬头,却撞上了桓玄那阴冷的眼神,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杀机,这一下,把他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到了肚子里,他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对桓玄行了个大礼:“卑职(不是将军已经不能称末将,没了官身也不能再称下官了)谢桓相公大恩大德!”

    桓玄微微一笑,扶起了诸葛长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院外一摊手,示意他现在可以走了,诸葛长民几乎跟失了魂一样,甚至忘了跟桓玄打招呼作别,就这样木然地掉头走向了院外,一边持槊而立的吴甫之脸色一变,正待发作,桓玄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他还算识相的,就放他一马吧,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