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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吴甫之点了点头,把长槊丢给了身边的两个亲卫,转身就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个布衣大汉走了进来,此人身长八尽,气宇昂扬,就是那张嘴,看起来说不出地别扭,香肠嘴都难以形容他嘴唇的厚度,可以说直接就是两块哈尔宾红肠了,可不正是有兔儿爷之称的北府军宿将魏咏之?

    桓玄轻轻地摇着小扇,看着魏咏之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行礼问好,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来人怎么如此面熟,这位可不是曾经在殷仲堪手下做过事,还让他治好了兔唇的魏那个什么?”

    吴甫之在边上笑道:“魏咏之,前北府军捷豹军军主,横野将军,徐州主薄。”

    桓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又是将军又是主薄的,我没什么兴趣,魏军主,你以前不是在殷刺史手下做的挺好的吗,还会为他出头跟当时驰马舞槊的我,当面理论,我还道你是忠义之士,一心护主,只是我讨平殷仲堪时,也没见你在他身边誓死护卫嘛。”

    魏咏之淡然道:“桓相公可能贵人多忘事了,在下当年去殷仲堪那里时,身份是北府军的军官,只是因为在下身有残疾,而殷仲堪的医术高超,所以才去求医,出于感恩的需要,在养伤用药期间,也在殷仲堪身边呆过几个月,权当护卫,那次桓相公作为下属,在长官面前过于张扬,在下只是以身捍卫殷刺史而已,想必您也不希望您的哪个下属,会在您面前来这么一出吧。”

    桓玄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胆色,不过,当年你这样公然地得罪我,难道就不怕我今天杀了你?还敢继续来我这里求官职?”

    魏咏之摇了摇头:“在下当年护卫殷仲堪,是报他治我残疾之恩,事后在下也伤好之后离开了荆州,回到北府军,后来北府军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解散,魏某以为天下方平,桓相公的先父大人就是北伐名将,而桓相公在执掌天下大权之后,广纳四方英杰,以为桓相公若要北伐,在下可以多少帮点忙,毕竟在下曾经多年征战,对北方内情也有些自己的心得,至于桓公如果要为了以前的旧事而诛杀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惟有一死而已。”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魏咏之,你很会说话。来见我也是以退为进之举,因为你知道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于我的会报,与我有仇的也不会放过,但你刚才说得不错,殷仲堪作乱,与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当时你一心护主,也算是忠义之举,那件事就此作罢。北府军多年来作为司马元显的鹰犬,于国家犯下了不少罪行,我本以宽大为怀,让北府诸将留任,但他们却又图谋叛逆,我这才痛下杀手,讨灭贼帅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其他将官,就地免职,这也不是针对你魏咏之一个人,你应该清楚。”

    魏咏之点了点头:“桓相公对北府军的处置,让我等无话可说,但主帅的决定,我们这些将校是无法违背的,现在刘牢之他们既然已经不在,我等愿意重回桓相公手下,无论担任何职,只要能再上战场,为国效力,一雪以前我们的罪行和耻辱,我就愿意。”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前一阵我招纳天下英杰,让刘裕为将,征讨妖贼,你为何不去跟着刘裕呢?据我所知,你们的私交很好,从新兵训练时就在一个队了吧。”

    魏咏之淡然道:“不瞒桓相公,寄奴跟我确实私交很好,但就是因为我以前得罪了相公,他刚出山为将,我就去投奔,也许桓相公会以为我有意地跟寄奴他们抱团,重新搞什么北府军小集团与您为敌,所以,在下要直接来找相公大人,凭我的本事在您这里讨个差事,而不是去抱寄奴的大腿!”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话很直,我喜欢,其实,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年去殷仲堪那里,也是想自立门户,不愿久居刘裕,刘毅他们之下吧。”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说道:“还是桓公了解我,寄奴他确实对我有恩,还是大恩,但是这也让我在跟他同事之时,总是放不开手脚,总是会不自觉地居他之下,大好男儿应该功业自取,而不是依附于人,捡人家剩下的功劳。所以,这回我来找相公大人,也希望给个机会,证明一下我的才能。”

    桓玄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魏咏之,你说得不错,以后我整顿好大晋内部后,会北伐中原,驱逐胡虏的,你有将帅之才,到时候我会用得着你,但现在国家打了这么多仗,需要恢复元气,这两年内,不会再兴刀兵了。北府军已经解散,就连我的荆州军团,也马上要加以裁撤,半数以上的将士需要解甲归田,我这里暂时没有军职可以让你担任,就是刘裕,等他回来之后,也不会再让他留在军中。”

    魏咏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继续说道:“在下不仅有些打仗的本事,也有些文才,在北府军中时也是兼管大军的钱粮,督造营盘,书写公文也是拿手好戏,如果桓公不弃,也可以…………”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文官的话就更难了,你也知道,我们大晋讲究世家风流,要有风姿气度,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带你上朝堂,或者是与人清谈,只怕你的这副尊容,会让人笑话吧。我们都是军人,不讲这套,可那些高门世家,会当众羞辱你哦。”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之声,魏咏之脸色通红,沉声道:“既然桓公说到这里了,那在下只有告辞,这副颜面是父母所给,在下也无能为力,但这才华,却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他说着,转身就走,桓玄在后面放声大笑:“魏咏之,我还认识几个整容的名医,要不要介绍给你呀?哎,怎么走这么快啊,真不愧是那个什么来着?噢,长腿兔爷啊。哈哈哈哈。”



    一直站在一边的皇甫敷叹了口气:“主公,姓魏的还是有些本事的,你若不用他,也不必这样羞辱吧,万一他怀恨…………”

    桓玄冷冷地说道:“恨就恨呗,北府军这些家伙哪个不恨我?怕恨还不活了?我就是得杀杀这帮人的傲气,以后真要用他,得夹着尾巴做人!下一个!”

    皇甫敷大步而出,很快,他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倒是一身绸缎衣服,气宇轩昂,与诸葛长民和魏咏之那种武人气质为主,明显不同,桓玄一看,微微地点了点头,对着来人说道:“先生可是孟昶孟彦达?”

    来人正是孟昶,他正色道:“正是在下,听闻桓公招贤纳士,在下慕名许久,特来投奔。”

    桓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一边坐着的刘迈突然说道:“主公且慢,还有两位士人,也想一起来面试。”

    桓玄的眉头一皱,正要说哪有三人一起面试的道理,却看到刘迈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伸了个懒腰:“孟先生请稍等,我去更个衣就来。”

    他说着,转身离席,而刘迈冲着孟昶诡异一笑,也跟着离开,只剩下孟昶的眉头紧锁,站在原地。

    出了院外,桓玄等到刘迈快步跟来,神情中有些不悦:“刘参军,你这是何意,难道孟昶有问题?此人精明干练,在北府军中是一等一的文吏,不在那刘穆之之下,连我在荆州都有所耳闻,正要重用他呢。”

    刘迈微微一笑:“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孟昶为人精明干练是不假,但他非常贪婪,在北府军时就多次暗中贪污倒卖军粮军械,甚至跟天师道的妖贼,也暗中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前因为舍弟刘毅跟他关系好,又要靠他来整理军务,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是要为桓公做事了,他这些伎俩会坏了桓公的英名,绝不可大用!”

    桓玄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种事?北府军难道对此没有察觉吗?”

    刘迈摇了摇头:“北府军打仗您也是知道的,一向是以掳掠作为刺激士气的手段,战后的缴获难以统计,孟昶做账又极为高明,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舍弟在建康城中经营了十余家店铺,很多就是专门为孟昶倒卖所得的黑钱做转账之用,所以桓公如果要用孟昶,那一定要派心腹得力之人在他身边,多加监督才是。”

    桓玄的兴味索然,摆了摆手:“如果是这样的人,那就没什么用的必要了,我喂饱多年跟随我的老卞,老殷他们还嫌不够,再来个分食的,那我自己还剩什么?刘参军,这场面试你自己去安排吧,我就不过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今天也面试了这么多人了,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刘迈连忙行礼道:“早已经准备就绪,就在西华阁,是您最爱吃的水晶熊掌。”

    桓玄哈哈一笑,拍了拍刘迈的肩膀:“还是你了解我!”他说着,在一众侍卫们的簇拥之下,直向西华阁方向而去。

    当刘迈转回到那个凉亭小筑时,孟昶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布衣文士,正是刘迈身边长随的两个幕僚,一个名叫李林子,另一个名叫张无极,一看他们脸上那堆着的谄媚笑容,与负手独立的孟昶相比,高下判若云泥!

    孟昶看着刘迈,眉头一皱:“妙可(刘迈的字),桓公呢?”

    刘迈坐到了桓玄的位置上:“桓公突然有紧急公务,去处理了,留下了三道面试题,由我来主持这场面试,彦达,林子,无极,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客套话不必多说,三道题的难度是一样的,谁答对了,谁就可以留下,安排职务。”

    孟昶的心中暗叫不好,看这架式,刘迈安排了自己的两个手下与我一起面试,桓玄本有用自己的迹象,但这一出去,就成了这样的结果,只怕其中有变,但是论才学,身边这两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刘迈就是再胆大妄为,同样出题,自己也不会输给他们的。

    想到这里,孟昶的心下稍宽,说道:“那有请刘参军出题吧。”

    刘迈笑眯眯地看向了李林子:“小李啊,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太阳?!”

    亭中的人全都愣住了,本以为会象以前的面试一样要么问些策论,要么出些算术之题,或者是考些经史之中的内容,却没料到,刘迈会出这样的题,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甚至有人开始想到那著名的两小儿辩日了。

    李林子看着面带微笑的刘迈,左思右想,过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鼓足勇气,试探地说道:“这天上的太阳,应该,应该是只有一个吧。”他一边说,一边在想,难道这是桓公在暗示,天无二日,我桓相公独大吗?

    刘迈猛地一拍手:“恭喜你答对了!”他向着李林子伸出了手。

    李林子喜色上脸,忘乎所以地走上前,跟刘迈一击掌,相视而笑。

    刘迈继续看向了张无极:“无极,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月亮?”

    张无极这下不假思索地回道:“一个,天上就一个月亮!”

    刘迈哈哈一笑:“无极,你太厉害了,都学会抢答了!”他同样伸出了手,跟张无极一击掌。

    刘迈的目光落到一脸阴沉的孟昶身上,笑眯眯地问道:“彦达,那这天上,有多少个星星呢?”

    孟昶再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刘迈!今天之辱,他日必报!”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只听到刘迈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哎呀,老孟,你不是号称连军中的每一粒米都能说清楚进了哪个兵的肚子吗,这天上的星星…………”

    当孟昶气鼓鼓地走出桓家的大门时,两个从人上前迎向了他:“主公,面试得如何了,给了您哪个要职?”

    孟昶气得一拂袖:“给啥职?给星星!还不嫌丢人吗?上车回家!不,先去艳阳天,我要一醉解千愁!”

    桓府对面的一个小巷,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赫然正是刘毅,看着孟昶的马车飞快地驶出这条街巷,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大哥,干得漂亮!”



    建康城,碑亭巷,方林酒馆。

    这是建康城中,最为盛名的一个老字号了,还是孙权的吴国时期就存在的一个老酒馆,快二百年下来了,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的战乱,而这家老字号却是屹立不倒,一楼的大厅内,三十余张坐榻,围着一个方圆两丈有余的小台字一字散开,一个穿着长衫,手握折扇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那刘裕大喝一声,长刀一挥,只见刀光一闪,天师道的那贼帅张士贵,这个身长一丈三尽的巨人,就给生生地切成了两断,大叫一声,倒头就亡!”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的喝彩之声,不少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刘裕,加把劲,把卢循和徐道覆,也给斩啦!”

    二楼的雅座之上,一个小舍内,却是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儒生打扮的年轻人,他的体形稍显富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边把面前一张小碟上摆着的花生米,一颗颗地扔进嘴里,一边自斟自饮,在台下那雷鸣般的叫好声,仿佛与他无关。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一响,一个道袍峨冠的三十岁左右道士,面如冠玉,飘然而进,拂尘一挥,就架在了右臂之上,坐在了这个儒生的对面,儒生勾了勾嘴角:“下面正在讲着寄奴如何大战妖贼,你这副打扮就这样进来,是不是太扎眼了点?”

    那道人微微一笑:“我清风子云游天下,走遍万里,都是这副打扮,你们这里讲打天师道,难不成我就得去当和尚了?孙恩卢循他们造反,跟我何干?况之,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以貌取人了?”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坐直了身子,他叹了口气:“做咱们这行的,自然是外貌越普通,越不惹人注意,越好。似你这样,还是招摇了点,下次最好换身行头吧。”

    道人笑了起来:“要象你这么喜欢吃,早晚也会变得跟你叔一样,我换行头容易,你还能把这身肉给换了吗?”

    书生微微一愣,笑了起来:“还是说不过你,罢了,还是说正事吧。”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正是刘穆之的族侄刘况之,跟其叔父一样,也是自幼读书,满腹经纶,还颇有干才,精于情报,十余年历练下来,已经成为刘穆之的左膀右臂。

    而另一个叫清风子的道人,则是今天来和他接头的,其身后,同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清风子转头看着台下,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两年来,建康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说书人,而且不是吹桓玄就是吹刘裕,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刘裕确实厉害,多年前在关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我师父当时就跟我们说过,刘裕将来必成大器,不过,要经历太多的磨难,现在看来,这二十年的磨难,也终于让他挺过来了。”

    刘况之笑道:“你师父王嘉,当年在关中号称活神仙,他算了无数人的命运,可是就没有算到他自己的。”

    清风子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学贯古今,料事如神,别人的命知道,自己的命又岂不知?其实在刘裕找他出山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阳寿只有两年了,与其坐在山中枯死,不如出去还能救点人,起码以他的名声,让不少百姓随之进入长安,还能暂时保条命。”

    刘况之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你师父是能保住条命的,苻坚最后突围五将山,是听了你师父的帝出五将得自安,结果他逃走后,长安就丢了,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攻城,也算保全了一些长安百姓的性命,后来姚苌不战而入长安,对你师父可是相当礼遇,以为国师,但我始终就没想明白,他为啥要跟姚苌对着干,送上了自己一条命?”

    清风子苦笑道:“我师父哪跟姚苌对着干了?他也就问了师父一句,问他和苻登谁能得天下,结果师父来了句,略得之。就这句,他就杀了师父。”

    刘况之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挑明,这个略得之的意思,是指他的儿子姚兴姚子略呢?说来说去,两秦相争,还是姚秦的后秦得关中啊。”

    清风子叹了口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啊,如果说得太直白明确,就会受天谴的,所以这种天机,多要以谶言,童谣,或者是这种半明半诲的方式说出,我师爷一身虽给人称为活神仙,但也因为泄露天机,身有多种恶疾,时时发作,苦不堪言,我们作为徒弟,感同身受啊。”

    刘况之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姚苌这样的一世奸雄,哪会听不出这半句话呢,就是因为你们没说是他得天下,而是他儿子姚兴得关中,他才要杀你师父。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姚兴听到这个起了异心,那跟输给苻坚,又有什么区别呢?”

    清风子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啊,最后姚苌也是梦中杀人,最后给自己的卫士所杀,这样细想来,最后得益的姚兴,可能还真有下手的动机呢。”

    刘况之摆了摆手:“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今天若不是正好听到你谈及刘裕,我也不会想到此事。只是觉得奇怪,现在建康城中多了这么多说书人,借着评书时事,贬捧之意非常明显,虽然不是谶言,但又象是一种舆论。”

    清风子笑道:“就算是舆论,是民心,也是对你家主公所效力的刘裕有利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说的可是刘裕天下无敌啊。”

    刘况之的眉头紧锁:“省省吧,现在刘裕的处境可是非常危险,他越是这样有名,越是这些话传到桓玄的耳中,桓玄就越想要他的命。一个君王,怎么可能让手下大将的名望高过自己呢?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是不是你家主人所为!”

    清风子笑着吃了一颗花生米,看着刘况之的眼睛:“是庾悦找来的,可不是我家主人。现在只有把刘裕顶在前面,才能保他自己平安,明白了吗?”



    刘况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庾悦最近隐然有成为新一代世家领袖的样子啊,你家主人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清风子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愚蠢的地方,桓玄倒行逆施,不可能长久,而在这个时候作为世家领袖出来,无论是反桓玄还是跟他合作,都不会是好的选择,庾悦现在公开上代表世家,这阵子到处串联各家,想要取得他们对桓玄的支持,虽是自保之举,但日后也会成为把柄,受制于人。哪有你家先生这样隐居幕后,游刃有余呢?”

    刘况之叹了口气:“没办法,寄奴给桓玄盯得太紧,我叔父这个时候不能明着跟他走到一起,以免受到猜忌,所以连南征平定妖贼,他都没有随行。马上寄奴要回来了,朝中可有何动向?”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准备加刘裕彭城内史,另加桓修所掌的北府军主营中兵参军一职。”

    刘况之笑了起来:“下邳太守升成彭城内史了啊,差不多也是把江北六郡之地裂地封疆了,桓玄最近公开招募贤才,出手这么小气,可给寄奴哥倒是大方得很哪。”

    清风子点了点头:“刘裕这回的表现让人无可挑剔,本来桓玄就怕他起兵造反,所以一直让京城一带的荆州兵马做好战斗准备,可刘裕讨平妖贼,斩俘上万,最后把妖贼赶下了海,而且这次妖贼在那舟山诸岛之上的巢穴,也给荡平,整个东南沿海,再无妖贼的踪影了。那些养寇自重的传言,不攻自破,这也是桓玄这回对刘裕真正放下心的原因。”

    楼下的说书人激情澎湃地说道:“那铁牛向靖,趁着刘寄奴在永嘉大战妖贼陆地主力的时候,从浃口出海,带着一百条战船,突袭妖贼的海上巢穴,好家伙,那妖贼经营了五六年的牛岛老巢,就这样直接给攻破,岛上一千贼军,无一逃脱,而给掳掠而来的三万多百姓,也被解救!”

    有人不解地说道:“不是吧,以前官军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妖贼的海上老巢,怎么给寄奴哥一下子就找到了呢?你是在吹牛吧!”

    说书人哈哈一笑:“因为寄奴哥上回在郁州一战,俘虏了大批妖贼部属,事后把这些人全给放了,安置在江北六郡,这等仁义之举,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回寄奴哥南下剿贼,就有当年曾经在贼中多年的人,主动跟随,他们知道妖贼的海上巢穴,还会帮着督造战船,卢循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部下,却成了端了自己老巢的索命之人!”

    楼下又是暴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刘况之微微一笑:“其实,卢循还真是寄奴故意放走的,但是他不会允许这些妖贼再在东南为患了,沈家兄弟带着向靖端了妖贼的海上巢穴,也是卢循他们无法坚持的原因。妖贼之患,暂时得以解除,但是桓玄这个国贼,却是如何除掉呢?”

    清风子淡然道:“让他再继续这样作威作福好了,现在他把豫州刺史刁逵调回,让他担任中领军,执掌宫城宿卫,而让桓修去领京口北府军大营,让桓弘去控制广陵的江北北府军分营。分别以刘裕和刘毅作这两处的参军。以吴甫之,皇甫敷两部拱卫蒋山大营,监视京口方向。又派了东汉名士皇甫嵩的六世孙皇甫希之,让他到会稽的山中,去当隐士。”

    刘况之笑了起来:“这个已经成为笑话了,都有圣人降,隐士出的说法,弄出一个大隐士,就意味着要改朝换代,换皇帝了。很快,各地的马屁精会献上各种祥瑞,为劝进桓玄,夺权篡位造势了。”

    说到这里,刘况之一指那个楼下的评书人,冷笑道:“到时候,这些世家们派出的鼓吹手们,就会把桓玄吹成圣人,比刘裕还要厉害。”

    清风子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事,可是桓玄最后要篡位,还要取得一个人的支持,你懂的。”

    刘况之笑道:“放心,寄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迂腐之人了,要除掉桓玄,就必须让他篡位,这才有讨伐他的名份,不过,我们仍然需要你家主人的配合,千万不能让桓玄在召见刘裕入京的时候,让他真的下毒手。”

    清风子笑道:“那就要看刘裕有没有这个胆色了,真的孤身入京,说一千道一万,桓玄也是老奸巨滑,你说什么漂亮话也没用,自己真的过来了,才能让他放心。”

    刘况之伸了个懒腰,长身而起:“好的,那一切就有劳你了。世家那里,也请多关照,联系。该演的假戏,该做的真事,都不能少。”

    清风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放心,我家主人知道该怎么做。”

    京口,江乘,罗落桥,三更。

    夜色已深,大地一片静谧,密林之中,一处荒废已久的蒋神庙前,三十多个劲装黑衣的汉子,聚集于此,为首一人,目光炯炯,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阴沉的脸,可不正是刘毅?

    两个黑影,匆匆而来,刘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彦达,长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孟昶咬着嘴唇,直视刘毅:“我今天来,就是要当面问你,刘迈阻我官途,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的指使?!”

    刘毅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了?!”

    孟昶气得一跺脚:“刘毅,你我相交二十年,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刘毅冷冷地说道:“就是因为咱们相交二十年,我才要拉你一把,不至于让你抛弃兄弟,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孟昶的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去求个功名富贵,怎么就抛弃兄弟了?你也在桓玄的手下当了官!”

    刘毅一指孟昶身边的诸葛长民:“你要是觉得让一个一句话就夺了长民全部家业,让一个诛杀我们昔日的大帅,长官的贼子做你的主公,那你现在就去,还可以举报我们这些人。我保证,这回我不阻拦你!”



    孟昶咬了咬牙,看着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向靖,孙处,虞丘进,几乎每个当年一起从军的人,这会儿都同样的目光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吃饭。北府军没了,我总不能在家种地一辈子吧。你们是军人,没仗打只有回家种地,可我有文才啊,可以当官。我也想着如果能当上大官,回头再来照应各位兄弟呢。我孟昶从来都不是忘情绝义之人!”

    刘毅微微一笑:“你今天肯来,就证明了你不是无情之人,我很高兴。只不过,你看错了人,桓玄绝不是可以托附前程的英主。跟你说实话吧,刘迈那里,我是提了一句,但是他主要还是出自自己的嫉妒,怕你给桓玄重用,夺了他的地位,这才对你加以刁难。桓玄如果真有用士人之心,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不给你官做呢?”

    孟昶咬了咬牙:“罢了,我这回也看明白了,只有咱们北府军,只有咱们京口佬,才是真正的过命兄弟,别的都是虚的。希乐,今天你在这里秘密召集大家,所为何事?”

    刘毅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山神庙:“召集我等前来的,是他!”

    孟昶和诸葛长民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庙门,只见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浓眉如刀,须髯似刺,可不正是刘裕?

    诸葛长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上前一把搭上了刘裕那有力的臂膀,声音哽咽:“寄奴,寄奴啊,我的家业,我的家业,没了,全没了啊。”

    他想到这里,悲痛莫名,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会回来的,长民,我向你保证,会回来的。”

    诸葛长民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开始擦起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大家见笑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情绪难以控制。”

    刘裕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他沉声道:“各位,我等当年一直加入北府军,就是想要沙场建功,北伐胡虏,取个功名富贵,安妻儿于当世,显佳名于青史。事实上,我们这二十年来,浴血奋战,刀头舔血,拼尽全力,无愧于国,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北府军,我们每个京口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大声道:“不错,我们都是京口好汉!”

    刘裕正色道:“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应该让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我们就算人人如龙,那也得抱团才行,只要分散出去,那就会给人家个个击破,随意戏弄!北府军之所以是北府军,京口佬之所以是京口佬,不是我们个人比别人多优秀到哪里,而是因为我们团结,我们可以有心一起想,有力一起使,最后才能成就大事!”

    “而这一年多来,我们之所以混成了这副德性,就在于我们的心不齐,就在于我们不再团结!有人想着北伐建功,有人想着安居乐业,有人想着当文官,依附世家,有人想着结交权贵。却忘了我们的根本。那就是我们都是军人,都是丘八!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只有我们是北府军,我们每个人才有价值,才不会给人欺负,不会给人拆散!”

    刘毅不假思索地说道:“寄奴说得好,我们以前刚刚当兵,加入军队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就是立战功,得官爵,然后可以光宗耀祖,荣归乡里。可是随着我们打的仗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我们的想法也变了,就如寄奴刚才说的那样,有人想升官,有人想发财,有人想结交世家,有人想依附权贵。没错,说的就是我们一个个,最后大家心散了,不再团结,忘了我们作为武将的根本。这才会给人家威逼利诱,各个击破,现在大家都混回了当年,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回家种田,难道,这些就是我们要的吗?”

    群情激动,所有人都振臂高呼:“不是,不是,不是!”

    刘裕微微一笑,点头道:“今天,我和希乐,还有无忌把大家分别叫来,很感谢各位,全都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我没有看错你们,大家仍然是当年刚刚投军时的兄弟,今天在这里,我等不谈别的事,只做一件,那就是建立我们京口丘八们自己的组织,京八党!”

    除了刘毅和何无忌外,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本以为今天被召集过来,是要准备起兵反桓了,却没想到,刘裕却是要组建一个组织。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寄奴,你能解释一下这个事吗?什么京八党?”

    刘裕微微一笑:“就是咱们京口丘八,组织的一个党,他们世家高门能弄个黑手党,我们这些武夫京口佬,也可以搞个京八党。这件事,是我和希乐,无忌思考了很久,反复商议之后作出的。这个组织,没有别的要求,就两点,第一,得是咱京口人,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第二,都得投军,不能学着那些世家子弟们,厌恶军旅,跟军人离心离德,想着风花雪月。那些是只会让人堕落的东西,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只有从军,才可入我京八党!那些世家高门子弟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满身臭汗的丘八吗?好,我们就建个京八党给他们看!他们的世家天下已经够久了,我们要的,是一个武家天下!”

    魏咏之笑了起来:“这点好,咱们就是功名沙场求,以后也应该如此,那些世家高门失去权力,就是从对军队的失控开始的,刀把子在谁手上,谁才可以真正地拥有天下。”

    刘裕点了点头:“但是历朝历代的覆亡,就是因为有刀把子在手,有军队在手的人,都想有权,最后就是相互攻击,互相杀戮,这可不比我们每年的京口格斗大赛,那只是拼拼拳脚,伤不了人命,军队在手,如果打起来,那就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这些年我们大晋的惨状,教训还不够吗?”



    刘毅咬了咬牙,大声道:“我承认,以前我嫉妒寄奴,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甚至鬼迷心窍,在外人的挑拨下,还想害过寄奴的性命!”

    众人的脸色一变,刘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听他的话:“后来寄奴放过了我,还拿我继续当兄弟,让我无地自容,所以当他提出建立这个京八党之后,我第一个就同意了,除了上面两个条件外,咱们京八党就一条原则,党徒皆兄弟,手足不可欺!若有党内同袍谋害其他党友,那全党上下共击之,人神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一条,咱们京八党也不提什么效忠皇帝之类的空话,如果皇帝如现在的司马德宗这样,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成为那些世家高门的傀儡,我们是军人,军人保的是国,卫的是民,不是一家一姓,我们京八党,就是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所有人都跟着大声道:“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何无忌哈哈一笑:“各位,今天我们京八党就算正式建立了,蛇无头不行,军无将不成军,咱们京八党,也需要一个首领,大家说,谁来当这个头?”

    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寄奴,寄奴,寄奴!”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军中只要有一个主帅,但我们武夫集团京八党,却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就象上次,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出大帅想要投降桓玄,最后必无善果,但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最后我们也只能听命。我刘裕不是神,也会出错,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所以,这个京八党,我不希望一个人说了算。”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的意思是?”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黑手党虽然祸国至此,但他们四方镇守协商决策的这个理念,值得我们借鉴,军中需要一个主帅,要的是令行禁止,但是国家大事,兄弟前程这些,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三人成为巨头,最高决策由三人集体做出,我想大家更能接受,各位意下如何?!”

    孟昶笑道:“寄奴这话说得好啊,我们北府兄弟这么多年,你,希乐和无忌是出头的佼佼者。本来阿寿也应该算上一个的,可惜…………”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刘裕正色道:“阿寿同样是我们的兄弟,今天他虽然不在这里,但以后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回归我们,也当一个京八。我们以后党内同袍,一律以京八同志相称。简称就是京八。因为我们志同道合,齐心协力,所以称同志亦可。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战胜我们!老天也不行。”

    刘毅笑道:“今天这里的二十七位义士,就是我们首批的京八党同志,刚才寄奴提议,三巨头议事的组织形式,各位,有何异议吗?”

    诸葛长民勾了勾嘴角:“将军有任期,大臣有致仕,这三巨头,是一成不变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党内皆兄弟,人人都有当巨头的权力,除了背叛兄弟,手足相残的人,会自动取消这巨头之职外,原则上,我党三巨头每五年一议,由京八同志会集体商议,选出新一任的三巨头出来。噢,对了,以后我们的兄弟会越来越多,只怕会有三百人,三千人,三万人,有权选出三巨头的人数,也不宜太多,以今天的二十七人为首,作为有权选巨头,商议大事的机构,就叫同志会吧,以后如果要加入新人进入同志会,由三巨头再决定,如何?”

    诸葛长民微微一笑:“很好,三巨头,二十七同志会。这就是我们京八党的权力之所在了。不过,刘胖子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胖子毕竟是士人,娶了江家的女儿为妻,算得上是个世家子弟了,考虑到他现在的这层身份,是不能进我们京八党的,既然大家看得起我刘裕,那我处事一定要公平,如果不是纯粹的丘八身份,可以上阵拼命的,就算是我爹,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加入组织的。”

    刘毅笑道:“真有你的,寄奴,连胖子都没第一批拉进来,那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呢?”

    何无忌说道:“那以后如果阿寿回来,还能进我京八同志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首批加入是不可能了,京八规矩,三年一选,如果没有紧急大事,那谁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不过,三年之后,他可以申请加入,在这之前,得先从外围党徒做起。”

    何无忌笑着点了点头,刘裕看向了其他众人,目光所及处,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与期待,他一个个走向了这些好汉,与他们一一击掌:“何无忌、魏咏之、咏之弟魏欣之、魏顺之、檀凭之、凭之从子檀韶、檀祗、檀隆与檀道济、檀范之、刘道规、刘毅、刘藩、孟昶、孟怀玉、向靖、管义之、陈留周安穆、临淮刘蔚、弟刘珪之、东莞臧熹、弟臧宝符、侄子臧穆生、童茂宗、陈郡周道民、渔阳田演、琅玡诸葛长民!”

    他与所有在场的人一一击掌之后,回到了中央,微微一笑:“那么,我等京八,正式结党,武家天下,自今夜始!皇天厚土,佑我京八!”

    所有人都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口号,刘裕笑着拿出了一堆木牌:“现在,就开始大家来选首任的三巨头吧!”

    片刻之后,所有的木牌都被放到了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字,那不识字的向靖,更是直接画了三个人头在上面,虽然所有人一眼都可以看出那是哪三个人,都仍然止不住众人对向靖的又一阵嘲讽。在这嘻嘻哈哈的轻松气氛中,刘裕,刘毅和何无忌三人,正式成为了首任三巨头。

    孟昶看着刘裕,说道:“寄奴,接下来要怎么做,直说吧,我们何时起兵?”

    刘裕微微一笑:“我认为,暂时不要太急,大家回去后,做好准备,秘密地联系各自的子侄旧部,平时要避免互相的走动,这个时候,不能让桓玄起任何疑心,等到他真的篡权夺位,就是我们行动开始之时!”



    刘毅的眉头一皱:“寄奴,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如果不是要发动反桓,我等又为何要冒着灭族的危险,在这里结党聚会呢?”

    何无忌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跟桓玄有深仇大恨,不管他篡不篡位,我们都要反他。如果他一天不篡位,难道我们就一天不起事了吗?如果等到他彻底地控制了京城的局势,我们现在北府老弟兄们的这股子热血冷下去了,就没机会啦!”

    刘裕微微一笑:“大家不用急,桓玄现在虽然倒行逆施,但他得罪的多是我们北府旧部,大晋的百姓,被他祸害的还不是太多,就象我打跑了妖贼,但吴地的百姓倒是有很多以为是桓玄的功劳。这个名份,民心,对于我们讨桓本身不是太重要,但对于后面的治理,就非常重要了。我们打天下,也不可能只诛桓玄,不管百姓吧,别忘了我们京八党,是要保国卫民。如果不能取得百姓的支持,让他们把我们视为叛军乱党,那我们的正义之举,又在何处体现呢?”

    众人都听得连连点头,刘毅的眉头一皱:“可是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现在桓玄给你彭城内史,京口北府军中兵参军一职,你也就这样接受了,若是哪天他突然对你起了杀心,象对终叔一样对你下手,那怎么办?”

    刘裕正色道:“这就是我今天要召集大家结党的原因,我们是整个京口丘八的集团,不是一家一姓,我刘裕就算身遭不幸,各位同志仍在,大家可以新选出一个巨头顶我的位置,然后还是按我们议定的计划行事,除非桓玄真的要灭我整个京口,不留一家一丁,不然,我们京八党总有报仇雪恨的那天!”

    何无忌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不愧是在沙场之上置生死于度外的刘寄奴。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只是希望我们所做的事有意义,那我们这就回去,各自暗中作准备,等你的号令行事。”

    刘裕微微一笑:“相信我,桓玄一定忍不了多久的,一旦他走出篡位这步,就是天下人人可讨伐的国贼,而我们起兵,就是有大义的名份,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和拥护,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快点走出这步,还需要诸位京八同志的共同努力!”

    所有人全都以北府军的军礼,握拳按胸,齐声道:“我等京八,共同努力!”

    当所有人慢慢地散去之后,小庙之前,只剩下了刘裕,刘毅,何无忌这三人,刘毅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寄奴,你真的不怕桓玄对你下毒手?他若篡位,一定不会留你。”

    刘裕微微一笑:“他如果连我都杀,那就是失尽天下人心之举。我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上,天下必冤之,而建康城中的世家也会人人自危,到时候你们以为我复仇的名义起兵,一定会事半功倍。”

    何无忌咬了咬牙:“这样赌命不值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反他,只冲他诛杀我们这么多前辈宿将,北府将士,一定是一呼百应。”

    刘裕摇了摇头:“我没你想的这么乐观。北府军五万将士,真正接受过大帅,终叔他们训练的,也就是我们当年众军的那三万老弟兄,经历了这么多苦战之后,留下来的不过千余人而已,剩下的人,对这些老将没有这么深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当兵吃粮而已。如果桓玄没弄得他们没法活下去,他们是不会押上身家性命,跟我们一起建义的。”

    刘毅笑道:“难道桓玄篡位就能让大家跟随我们了?”

    刘裕摆了摆手:“不,仍然不会,真正要打倒桓玄,不能指望组建大军,只需要我们发动一两千义士,突袭建康,就能马到功成!”

    刘毅和何无忌同时脸色大变:“一两千人就起兵?寄奴你疯了吗?桓玄手上可是有十余万精兵,如果算上大晋各地的守军,带甲数十万,光在建康城一带,就有八万以上的军队可以随时出动,你就一两千人,怎么可能起事成功?如果是我们五万北府军讨伐他,才有胜算。”

    刘裕微微一笑:“兵贵神速,我们打了这么多仗,应该知道,真正要拼命决死的时候,十万大军,能打硬仗,斩将夺旗的精兵,也就数千人而已,淝水一战,秦军百万,难当我五千老虎部队的锐卒,换到今天,也是一样。桓玄兵力虽众,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够猛,就足以势如破竹。这种起兵串联之事,如果牵涉的人一多,必然会走漏消息,所以我们的这些动作,一定要局限在小范围内,非自己的兄弟子侄,最好不要告诉别人。起事之时,百余人即可,等初步控制京口或者是广陵,再打出义旗,有两千人马,就直扑京城,大事可定矣!”

    何无忌哈哈一笑:“寄奴,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个狠劲,干了!”

    刘毅咬了咬牙:“既然你们两都同意了,我也没话说,大丈夫不得九鼎食,即作九鼎烹,反正这辈子我们都在赌命,就再信你刘寄奴一回!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事你千万别事先向刘穆之透露,你自己也明白,他是世家子弟,跟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关键时刻,站在哪边,都不一定呢。”

    刘裕正色道:“我们自己讨论宣布的规矩,自当带头遵守,我不让胖子加入首批的二十七人同志,就绝不会跟他透露半句起兵之事,包括徐羡之,也是如此。”

    何无忌看向了刘毅:“希乐,别怪我多嘴,今天是我们建党大业,以前的恩恩怨怨,都不要再提了,从今以后,我们京八党自己的兄弟,再不可以再有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时候,即使是杀终叔以自保的这种事,以后宁可自己死,也不能出卖兄弟!这才叫京八同志!”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孙无终不是我们的兄弟,而且他自己先讨伐我北府同袍,按我们的规矩,也应该是全党兄弟共击之!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以后自己得铁板一块,再无异心,否则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他说着,伸出了手,沉声道:“京八同志!”

    刘裕和何无忌相视一笑,同时伸手和他的手按在了一起:“京八同志!”



    京口,蒜山乡,刘家村。

    村口的一处小丘之上,刘裕负手而立,仰望着星空,刘道规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夜风吹着刘裕的头发,已过五更,月已西垂,天边的一抹晨曦,即将洒在大地上,刘裕喃喃地说道:“天快亮了。”

    刘道规点了点头:“但愿大晋的天,也会很快亮起来。”

    刘裕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三弟,微微一笑:“道规,把你拉扯进此事,以后你我兄弟,就是真的同生共死了,万一大哥失败了,你会不会恨我?”

    刘道规微微一笑:“弟弟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自然也应该同生共死,能追随大哥加入京八党,是弟弟的福气,不管结果如何,如果有下辈子,弟弟还要继续跟大哥当亲兄弟。”

    刘裕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三十多了,到现在还没给你娶上媳妇,大哥刚刚意识到这点,现在我们起事在即,也没法给你操办此事,等我们…………”

    刘道规笑了起来:“大哥,您难道没觉得,婚姻大事,是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聚集的好办法吗?只有在这种时候,大家的来往才不会给桓玄疑心!”

    刘裕的双眼一亮:“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只是…………”

    他的眉头一皱:“只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说过,要为你寻一家高门世家的贵女,光大我们刘家的门第。”

    刘道规摇了摇头:“大哥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所谓的高门世家,不过是凭其祖辈的余荫而已,现在早已经腐化堕落,今天我们结党而立,就是为了取而代之,以后的天下,是我们京八武夫的天下,而不是那些高门世家的,还有什么,能比我们京八同志内部通婚来的高贵呢?”

    刘裕笑了起来:“三弟的眼光长远,大哥不如你。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看上的姑娘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咏之哥的妹子芳芳,我看挺好,不知道大哥可否帮我去说个媒?!”

    刘裕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天,道规,魏芳芳可是个寡妇啊,而且快三十了,长得跟兔子一样,嘴是分三片的,咱京口这里都有童谣,说魏家妹子一回头,吓死蒜山一头牛,魏家妹子二回头,全体爷们齐跳楼,魏家妹子三回头,天不下雨地冒油。当年为了把她嫁出去,你兔子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媒,最后才嫁了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残废,花前村的李家老三,没过几年,李老三还死了,现在一个人带着个娃儿回娘家,属于神憎鬼弃的那种,你要娶谁也别这样委屈自己啊!”

    刘道规正色道:“大哥,时间紧迫,桓玄篡逆,大概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到时候各家兄弟准备得如何,总要有个地方能议事的,这次你可以用刚出征要回家见母尽孝来作理由,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到军中,只怕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不是弟弟的亲事,你难有机会见到各位兄弟,安排大事!而在这个时候肯马上跟小弟结亲的,除了芳芳,还能有谁?”

    刘裕长叹一声,抓住了刘道规的手:“只是,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要为你物色美如天仙的姬妾,断不至于让你这辈子就…………”

    刘道规朗声道:“大哥,万万不可,你若这样以貌取人,跟那桓玄又有何异?芳芳的容貌,是天生的,并不是她的过错,小弟从小跟她一起玩到大,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因为容貌遭遇此命运,是上天的不公,何况与她的结婚,是我们刘家和魏家两大京八家族的联姻,如果不能处理好,我在外面再找别的女人,那只会让京八同志内部生出裂痕,久之必然散伙。弟弟不觉得芳芳有什么配不上弟弟之处,还请大哥成全!”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他突然哈哈一笑起来,指着刘道规的脚:“也好,魏家妹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不系绑腿就这样出来乱跑的!”

    刘道规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又让大哥见笑了!弟弟真的需要一个女人了。”

    兄弟二人执手大笑,久久,刘道规才收起了笑容,看着刘裕:“大哥这回不让胖哥加入,恐怕也是为了要让刘毅安心吧,不然他会觉得你和胖哥会联手算计他,这个京八党,怕是难组织起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希乐在建康城中的地下势力庞大,又跟世家公子有很多交情,我们京八党非他不可,不然打再多的胜仗,也不能在此时离开世家。如果我现在拉穆之入伙,那跟世家打交道的事,就会让他去做,这只会让希乐更加不满,加剧我们内部的分裂,这个时候,我们北府军再也经不起任何内斗了。”

    刘道规正色道:“那皇后她…………”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现在没办法顾得到他,不过桓玄现在要的是皇位,暂时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们的动作要抓紧,一旦桓玄登上皇位,篡国成功,以其色心,妙音就真的危险了,世家也好,黑手党也罢,要抛弃她的时候,是绝不会犹豫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时候,嫂子能在你身边帮忙,那就太好了。”

    刘裕黯然半晌,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不在我身边,对我,对她都不是坏事。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胜似无情。三弟,代我向母亲问好,请她饶恕你大哥过家门而不入之罪,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所有精力,都无法再放在顾小家,儿女情长之上,一切所为,都是为了京八天下!”

    刘道规微微一笑:“放心,大哥,我也是京八一员,你放心地去做大事吧,家中一切有我。”

    刘裕用力地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转过身,大踏步地向着江乘大营的方向走去,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照在他的脸上,清冷的江风拂着他那一头狂野不羁的长发,他喃喃地自语道:“天,真的会亮吗?”



    建康城,乌衣巷,废院,深井,黑手党总舵。

    牛油巨烛在有气无力地燃烧着,不时地传出爆裂之声,随着这些爆裂,室内的亮度会猛地增强一下,然后又渐渐变暗,四大镇守,枯坐在圆桌之前,如老僧入定。青龙不满地勾了勾嘴角,看着白虎:“白虎大人,你不会穷得连置办几根好点的油烛的钱也没了吧。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真的得在黑暗中议事了。”

    白虎没好气地说道:“是啊,我是穷,谁叫我的好前任们把家底都败光了呢。又摊上前日大水灾,连建康全城都给淹了,我的这些油烛还是从进了水的仓库里拿出来的呢,能亮得起来就不错了。现在桓玄连白痴皇帝的伙食都在克扣,听说前几天,他去见皇帝的时候,司马德宗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人都对着他拍肚子叫饿了。我还能给你们拿出这几根油烛,就别太讲究了吧。”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看向了坐在北边,沉默不语的玄武:“玄武大人,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放桓玄进京,结果弄成这样,还不如司马元显那时候呢。现在他一心只想着夺权篡位,诛杀异已,哪会管半点天下百姓的死活?”

    玄武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我们组织一下子变得善良起来,开始管天下万民的死活了吗?”

    朱雀咬了咬牙:“两回事。我们为的是世家天下,但这个世家天下,如果没有百姓,没有万民,那世家子弟吃什么喝什么?就算是塞外蛮夷,也要善待自己的牛羊吧。以前我们黑手党控制天下的时候,至少不会弄成这样民怨沸腾,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不是国内再出流民起事,让天师道复起,就是胡虏入侵,灭我大晋了。”

    玄武微微一笑:“朱雀大人,要沉住气,事情在向好的一面发展,你只看到了桓玄弄得一团糟,天怒人怨的事,可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他越是败家祸国,就越是会有英雄人物起来推翻他,这可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计划啊。”

    朱雀恨恨地说道:“你还指望刘裕?算了吧,我看他是给吓破了胆,刘牢之和孙无终的死真的吓坏了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舍弃一切的铁血汉子了,他有家人,有女儿,还有个跑回娘家的老婆,已经儿女情长了太久,不再是可以拿命去拼的那个小寄奴了。现在的他,已经成了一个惟惟诺诺的应声虫。再说桓玄对他可不薄,让他复出,给他兵权,当年谢家,也不过如此吧。”

    青龙摇了摇头:“刘裕绝对不会向着桓玄俯首称臣的,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给屠刀吓倒,刘牢之虽然以前想害过他,但毕竟是他多年的上司,长官,他又和刘敬宣是那样的关系,这些北府军前辈给屠戮,他一定会报仇的,现在所做的一切,应该是积累力量,等待复仇的时机而已。”

    朱雀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刘裕所要的,不过是北伐而已,对于别的并不是太关心,以前他为了北伐大业,甚至可以跟我们的前任们合作,跟北方胡虏也可以称兄道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桓玄就是看重他这点,所以可以让他放心地掌兵,只要控制将士的家属,就算刘裕有什么心思,也无人会跟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为了他的北伐之梦,连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朱雀看向了玄武:“就象孙无终,表面上看也是手握几万兵马,号令一方的北府老将,可结果如何呢,桓玄真要他的命,只要派桓弘带着两千兵马去他的军中,不用他们动手,刘毅这样的亲信下属就主动杀他以自保了。刘裕只怕就是看到了这种结果,才放弃了别的想法,从此安心当桓家属下了。以前可以为谢家效力,现在不过是换个对象而已,没什么。”

    玄武笑着摆了摆手:“朱雀大人,你还是对刘裕不够了解啊。他确实是想北伐,但是如果北伐是以让大晋的民众,我汉人子民受苦受难,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为代价,他是不会做的。在胡虏和国贼之前,他一定是先除国贼。而且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己的命,他家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他放慕容兰回燕国,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忍辱负重,为了以后的大业,现在暂时地出来掌军,也是同样的目的,绝不是投靠了桓玄。”

    朱雀的眉头一皱:“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反抗桓玄的能力了,在军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给桓玄监视,北府旧将们,也全都给桓玄赶出了军中,老的一辈给斩杀,刘裕的这辈人则是给赶回家种田,新的军士跟刘裕没这么深的交情,不会为他卖命反桓。他拿什么反抗?”

    白虎微微一笑:“朱雀大人恐怕不知道一件事吧,刘裕他们最近秘密地结党,在京口的武人中间搞了个秘密的组织,好像是叫京八党。参与的人,首批有二十七个,都是刘裕这一辈从军的北府旧将。你说,在这个时候,搞这么个组织,刘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追忆以前的战斗友谊,回顾往昔的峥嵘岁月?”

    朱雀的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北府军的事,如果我想弄清楚,还是可以知道的,不过朱雀大人,我请你一定要为此事保密,现在这个什么京八党的存在,是绝密的事,也关乎刘裕他们的性命,你如果希望有人能帮你打垮桓玄,就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卖刘裕。”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白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些年来我帮他帮的少了?要出卖他?出卖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我们组织有什么好处?”

    玄武缓缓地说道:“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了,现在他们成立这个组织,是为了对付桓玄,但是长远来看,会是我们组织的劲敌。因为从刘裕的意思来看,似乎是想以一个武夫集团,来取代我们的世家天下。”



    青龙叹了口气:“这是迟早的事,世家子弟堕落无能,不思进取,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就早晚会有这一天,即使刘裕不搞这个什么京八党,以后也一定会这样的,因为大晋的所有高门世家,其获得权力的过程,都是从控制军队开始,只是我听说刘裕在成立这个京八党的时候,立下了规矩,以后如果不从军,不立军功者,不得加入京八党,这规矩,我觉得就应该现在给咱们的世家子弟立起来!”

    朱雀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规矩?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难道说只有当兵流血流汗,杀人放火才能掌天下之权?难道治国理政就不是才能,不配掌权了?”

    白虎摇了摇头:“刘裕的意思,是只有当兵立功,流血流汗才能取得治国理政的权力,如果不习兵事,不从军建功,那就别想着加入这个京八党了。朱雀大人,他没说以后不许现在的世家子弟加入,但是如果世家子弟还是这样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厌恶兵事,那就别再想着掌权了。”

    朱雀咬了咬牙:“这是不可能的事,出将入相,就决定了人是一定会厌恶那种打打杀杀,流血流汗的生活,一定会追求更安全,更舒适的生活,这是人的天性,刘裕也不可能改变。”

    玄武淡然道:“但他至少是想去改变了,如果真要加上一条以后非从军不得加入什么京八党,不入京八党不得为官掌权的限制,可就真的麻烦了。这套以前也不是没人做过,秦国时的商鞅,就是这么玩的。”

    朱雀恨声道:“难道,他真以为可以让我们这些衣冠守礼的华夏子民,变成那些粗鲁野蛮的关中老秦吗?那跟给胡虏灭国统治有何区别?”

    白虎微微一笑:“那你就去告发他呗,向桓玄告诉,让他现在把刘裕,连同那个京八党一起给灭了,这样就可以继续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世家子弟们继续掌握大晋天下了。我看桓玄就很好,听说最近他批奏折的时候,还喜欢给下属挑错别字呢,象春蒐写成春菟,然后他就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才,划出这个错字,还把让这套奏章经手的所有官员,全职处理降职。除此之外,还会跟人赌博各种世家高门的游戏玩法,从下棋到投壶,从清谈到论玄,输了就要夺人家业呢。我大晋多是桓玄这样的高门世家子弟,一定能让朱雀大人满意的。”

    朱雀咬了咬牙:“白虎,你少在这里拿我开心,我承认现在世家子弟血性不足,缺乏历练,但不喜欢从军当兵,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刘裕一下子可以改变的,要说只有从军才能掌握大权,起码也要给人一个适应的时间,刘裕现在这么搞,只怕也是打个大旗出来,根本原因还是想让他的那些北府军丘八战友们,跟他一起做大事,然后分享权力,排挤现在掌权的世家高门吧。”

    青龙点了点头:“朱雀大人说得有道理,就算是现在的军汉们,一旦真的有了权力,有了富贵,也未必肯再去拼命流血了,而他们的子孙,也会弃武从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们还需要刘裕起事打倒桓玄,他既然搞这么个组织,就是定下了反桓之心啦。剩下的,只是我们再推他一步而已。”

    白虎的眉头一皱,看向了玄武:“上次你让桓玄信了什么隐士出山,江山易主的谶言,然后桓玄果然就让皇甫希之这个西贝货去山里装隐士了,不过这玩法太低级了,成了大笑话。然后就是什么西湖重开,山中白麟之类的祥兆出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劝进把戏,能不能玩点高级的?桓玄就算篡位,也不是能当傻子这样愚弄天下人吧。”

    玄武微微一笑:“他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在权力面前,那点最基本的判断也没了,有哪个真正胸怀大志的君主会象他这样,进了建康取得国家大权后,不是想着安抚百姓,争取民心,而是搞这套诛杀异已,盘剥士人,为了自己登基称帝的把戏?我之所以放桓玄进来,不就是看透了他这个人,有把握消灭他,才会让他上位吗?”

    朱雀突然冷冷地说道:“也许桓玄是这样的人,可刘裕是吗?如果刘裕真的消灭桓玄,取得天下大权,你到时候又拿什么去制约他?!”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久久,玄武才一声叹息:“走一步算一步吧,对刘裕,起码可以动之以情,用天下苍生和北伐功业来约束,实在不行,黑手党和京八党合并,也是个选择。”

    朱雀站起了身,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今天的决定,不要让自己将来有一天后悔,玄武大人,不要忘了你的前任,是怎么死的!”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一边的大门走去,临近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青龙,沉声道:“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最好早点换个知道自己的身份,珍惜这个位置的人。我不会象以前的镇守一样对其他人下手,希望你能自觉点。”

    白虎笑道:“朱雀大人看来怨气很大啊,要不然还是老规矩,大家表决的好。”

    朱雀咬了咬牙:“何必再走这种形式?你们两个巴不得现在就解散黑手党,让刘裕的京八党取而代之,玄武又是这样的态度,表不表决有意义吗?桓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可刘裕却是要灭我世家天下的猛龙,就因为他的高尚,侠义,就因为他跟你们的交情,就可以放纵他灭我天下世家的根基吗?有朝一日,我们都到了泉下,你们有何面目去见黑手党的历代前辈?”

    他说着,一掀大铁门,直接就大步而入,铁门重重地关上,声音在整个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

    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按计划行事吧,朱雀那里,我跟他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