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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京口,南秀村,孟昶家。

    与何无忌家相比,这是一所气派的宅院,独立于百余户人家的村庄之外,在半山腰上独立,门前良田百余顷,两部水车,日夜不停息地转着,而家中和建康城里的高门一样,不是寻常百姓家,篱笆扎个栅就完事,而是一道高约八尺,刷成灰色的砖墙,围着那方圆十余丈的宅院,虽然若是在京城中,只算得是个小康之家,但在民风纯朴,整体简陋的京口,却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豪宅了。

    孟昶就站在这座豪宅,最气派的一座堂屋里,他家上无老下有小,一家三口,就住着这座大宅院,东厢房是他们夫妻的卧室,堂屋是作为会客和书房之用,而西边的三间屋子,则分别是柴房和两间佣人的住所,两个男仆,两个奴婢,这会儿已经入睡,轻微的呼噜声,以及一边的院子里两头水牛吃草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着。

    孟昶负手独立,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院子,身后,一个绸缎衣服,云鬓施妆的中年美妇,正是孟昶的娘子周云惠。孟昶少有才学之名,本来在京口一代,很多人找他提亲,但他却拒之不纳,甚至连刘毅的妹妹也没娶,而是跟世代为吴地土豪的吴兴周氏结了亲,这位周云惠周娘子,嫁给孟昶也有十余年了,却是中年得子,一个小儿子不过两岁,这会儿正在摇篮之中,沉沉睡去,而周云惠则面带微笑,在铜镜前卸着妆,说道:“夫君,你莫要再生那桓玄的气了,过几日,我托些门路,让你去吴兴那里,吴国内史桓谦的府中找些事做,我哥现在是吴兴长史,以你的本事,桓玄不用你,桓谦是不会放过的。”

    孟昶突然咬牙切齿地说道:“罢了,娘子,事到如今,咱们还是离婚吧。”

    周云惠的脸色一变,手中的一枚钗子落到了梳妆台上,她猛地站起了身,看着孟昶:“孟彦达,你说什么?要跟我离婚?我哪点对不起你了?还是,还是你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你给我说清楚!”

    孟昶转过了身,看着杏眼圆睁,微微发抖的妻子,长叹一声:“娘子,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桓玄这样当众折辱我,不仅是因为刘迈的进谗,而是根本不会用我们北府旧人。今天是设个什么太阳月亮星星的题目来让我滚蛋,明天就会直接以谋逆罪名来抄家杀头。我算是看明白了,只有把我们北府军将吏一扫而空,他才能坐得稳那皇位。你还是早早地跟我离婚吧,免得象刘大帅那样,全家遭了毒手。只要把林儿留下给我,就可以了。如果他日我能得富贵,还会再去周家重新迎夫人回家的。”

    周云惠微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我明白了,我的夫君,是要去做大事,起兵反桓了,是吗?”

    孟昶咬了咬牙:“这件事,你知道得越少越好,娘子,你我夫妻多年,我也不想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是桓玄为人阴毒残忍,你若不与我离婚,万一我事败,你全家都要倒霉。这里我已经写好修书一份,你带上休书,明天一早就让阿牛和喜儿,吉儿护你回吴兴吧。”

    周云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孟彦达啊孟彦达,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还要跟我耍这副心计吗?我又不是寻常女子,你若真的是要起事谋反,现在给我一个休书,就能让我家避祸了?你这样跟我说,不是真的要跟我和离,应该是看上了我带来的嫁妆和钱了吧。”

    孟昶的脸色微微一红,声音也变得有些紧促:“娘子,我…………”

    周云惠勾了勾嘴角,上前拉住了孟昶的手,直视丈夫的眼睛,柔声道:“其实,我知道你的本事,也知道你现在心中的怨气,桓玄外宽而内残,器量狭窄,心狠手辣,绝非英主,你当年找他去谋取职务时我就不赞成。果然你受辱而回,这口气,不推翻桓玄,你是不会出的。这几天你经常早出晚归,不带随从,神神秘秘的,我就知道你有大事要计划,今天你跟我说这些,只怕是主意早定,可能明天,就要直接起事发难了吧。到了这步,我们只有夫妻齐心,同生共死了,别说区区钱财,就是连命,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孟昶激动地连连点头:“娘子,你如此助我,我若这次成事,必会对你,对吴兴周氏,涌泉相报!”

    周云惠微微一笑,回头一指摇篮之上,仍然沉睡不已的小儿周林子:“如果他能卖钱助你成事,我也会把他卖了,如果我能卖身助你青史留名,我也不会犹豫,只希望夫君能谋定后动,成就大业。”

    孟昶一把把周云惠拥入怀中,亲吻着她的秀发,喃喃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娘子,就是为了你,我也一定要拼出个人样出来!”

    周云惠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红晕:“我这里所有的钱,都在家里床下地洞之中的夹层里,你全取掉吧,除此之外,还要我做什么?”

    孟昶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次我要这些钱,不是为了招募士兵的,不瞒夫人,义军起事,就在明天,我们会首先突袭京口城,擒杀桓修等官吏,然后控制京口城和江乘大营,举旗建义,桓玄兵力强大,我们如果慢慢建军跟他打,只怕凶多吉少,只有半天之内全力突袭建康,才有机会在他调兵遣将之前,一举破之!事发突然,敌我难辩,所以,我们虽然来不及给建义将士每人一套军服,但可以给他们一人发一根绛色布带,系在左臂之上,以示友军。”

    周云惠的秀眉一蹙,从孟昶的怀里抬起了头,看着他:“你是要我妹妹的染坊里的那些绛布?前几天你就问过我此事,居然,是为了义军?”

    孟昶咬了咬牙:“如果明天我们起事不成,那所有人一起死,如果起事成功,你妹妹也必然受我牵连,这个道理,夫人能明白吗?”

    周云惠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屏风后,很快,只听到一声坛子破碎的声音,伴随着铜钱撒地的声音,周云惠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夫君,去叫阿牛和喜儿,让他们现在就护送我去云霞家,我周氏姐妹一门,生死全在你身上了!”



    京口,蒜山渡。

    一行行人,在夜色的掩护下,匆匆向着渡口的方向疾行,为首一人,正是刘毅,而在他的身边,刘道规,刘藩,孟怀玉,周安穆等江北大营的京八党众们,快步急随,很快,就到了当年刘牢之上吊自缢的那棵歪脖子树下。

    刘毅站在那棵树前,凝视着树杈,月光如水,投在这颗树杈之上,一条被勒出来的带痕,分外地明显,刘毅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刘牢之挂在这里,双眼暴突,舌头伸出的惨状,即使是阴沉狠厉如他,也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冷汗直冒。

    一边的刘道规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戴着斗笠,他看着刘毅,说道:“希乐哥,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再来为大帅哀悼,还是赶路要紧。明天能顺利起事,就能为大帅报仇了,没准还可以让阿寿哥早点回来呢。”

    刘毅叹了口气:“道规,我没在想你说的这些,我是在想,阿寿太可怜了,跟他爹在大营里一别,就成了最后一面。大帅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现在不能同生,也不能共死,会永远地留下遗憾了。”

    刘藩的眼中泪光闪闪:“二哥,你是,你是在说我们大哥吗?”

    刘毅的眼中也是泪光浮现:“是啊,我在想,我是不是太狠心,太残忍了,我看大哥现在在桓玄的身边也混得还可以,为人贪财怕事,就没有叫他参与这次的起义。但现在想想,不管我们起义是成是败,大哥都怕是要没命了。桓玄若是不被刺杀,那第一个就会要了他的命,如果刺杀桓玄得手,桓玄的手下恐怕也会杀他报仇,当年,我为了能刺探荆州的情报,把大哥派到了殷仲堪的手下卧底,已经让他差点没命了。这回又要再害他一次,于心何忍啊!”

    说到这里,他的眼泪开始流下来:“父子之情,世间最大,但是儿子若是死了,还可以再生一个,但是手足兄弟,若是不在,又怎么可能再找回来?!”

    说到这里,连刘藩和刘粹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与刘毅一起抱头痛哭起来。

    刘道规长叹一声:“希乐哥,那我看不如这样,你大哥那里,这会儿你派人去通知他一下,让他连夜离开建康城,我们让他参与建义,这时候是不可能了,但让他逃得一命,应该还是可以的,最后若是我们建义成功,他可以半途来助,若是我们起事不成,他也有时间逃去南燕,保得性命。只是我们具体建义的时间,起事的地点,千万不要跟他透露!我大哥那里,我来承担这个事情。”

    刘毅一下子两眼放光,抹干净了眼泪:“道规,你帮我们这个大忙,这辈子我都会感激你的。安穆,你的意思呢?”

    后面的这个叫周安穆的壮士,也是一个从军近十年的老兵,当年是刘毅收留的一个犯了死罪在身的悍匪,被刘毅一手带进北府军的,听到这话,连忙说道:“有机会救大哥一命,我自当尽全力。既然道规兄弟点头了,那就是寄奴哥也同意。我现在就去!”

    刘毅咬了咬牙,从怀里摸出半块玉佩,递给了周安穆:“这是我跟大哥联系的信物,见佩如见我,你去了后,就告诉大哥,这两天会有大事发生,如果他肯参与,就把动用京城中各家铺子里兄弟的令牌给你,你去集合人,让王元德统一安排,如果他不肯参与,你把口信带到就行,请他务必今夜离开建康城,到了明天,只怕一切都晚了!”

    周安穆接过了玉佩,行礼而走,他健步如飞,很快,就消失在了去建康的官道的尽头。

    刘毅的眼中恢复了平时的那种冷厉之色,一指渡口:“我们走,明天,夺取广陵城!”

    建康城,安康坊,刘迈家。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刘迈的卧室门口响起,搂着两个美女,正在温柔乡中的刘迈,不满地睁开了眼睛,对着门外骂道:“浑蛋,不是说了今天晚上任何人都不许来打扰我吗?”

    门口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迈哥,是我,小周。”

    刘迈的心中一惊,一下子坐了起来,身边的一个美女发出了一阵醉人的低吟声,两只水蛇般的玉臂,开始缠向他的肩头:“使君,小周在这里呢…………”

    刘迈一脚把这个姓周的美妾踢到了床下:“给我滚,今夜的事情敢透露半个字,打死!”

    两个美女惊得花容失色,匆匆跳了下来,拾起地上零乱的衣服,往身上一披,直接就逃也似地奔出了房门,而周安穆那矫健的身影,无声无息地闪入,大门也随之而关闭。

    刘迈看着虎背熊腰的周安穆,叹道:“我的手下,都是些猪,要是来的都是小周你这样身手,却不怀好意的,只怕我的脑袋,也早就搬家了。”

    周安穆微微一笑:“这可是在咱北府军练出的本事,要是连迈哥您这里都进不去,又怎么去干桓玄呢?”

    刘迈的脸色一变,几乎要惊得叫出声来:“什么,你们,你们要反?”

    周安穆沉声道:“桓玄才是叛国篡位的反贼,更是我们所有北府军兄弟的死仇,这些天来,他怎么祸害我们北府兄弟的,迈哥您还不清楚吗?”

    刘迈叹了口气,喃喃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在我手里亲自审讯的北府旧将就有十余人,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保全大家了,可若不是执行桓玄的命令,只怕我自己这颗脑袋也不能保。”

    周安穆点了点头:“所以,只有灭了桓玄,我们才不用这样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希乐哥已经下定决心,要起事反桓了,您也不要指望可以相劝。他若起事,不管您现在这里地位再尊崇,也是死路一条,会受牵连。今天我来这里,就是想给你转达希乐哥的意思,要么一起干,要么连夜走,您选哪样吧!”

    刘迈的脸上冷汗直冒:“你夜里来,是要我,要我去广陵跟希乐一起起兵?”

    周安穆摇了摇头:“不,城里也有我们的人,我说的干,是在这里,建康,直接干死桓玄!”



    刘迈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疯了,你一定是疯了!这建康城内城外,桓玄足足有十万大军,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在这里干死他?”

    周安穆微微一笑:“具体的计划不便告知,除非迈哥现在就跟我们一起干。如果你肯干,那麻烦把希乐哥放在你这里保管的,那个可以调动全城兄弟的令牌交给我,然后我会带你去使用它的兄弟那里。”

    刘迈沉默良久,他的心里在剧烈地斗争着,周安穆说得不错,刘毅如果存心要反,这会儿已经进入到最后一击的阶段,已经不可能停下,自己必受其牵连,举报他也不可能没事。但只靠这点人马就对抗桓玄,除非是全体北府军都肯听刘毅的号令,方有可能成事。

    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这次起事的主使之人,是希乐吗?”

    周安穆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是寄奴哥领头主使,很多兄弟跟随,希乐哥你是了解的,凡事如果不是有把握,岂会轻易地把全族性命压上?迈哥,不要再犹豫了,一起干吧!”

    刘迈的心中一阵波动,暗道这刘毅与刘裕一向不和,这回联手起手,又肯推刘裕为盟主,该不会是刘裕现在就在这建康城中组织起事吧,以刘裕的个性,几千人马就敢直突百万大军的中军,他自己又在宫中当过宿卫,没准真的是有什么暗道密室,可以直接进皇宫,杀桓玄。若非如此,自己那个心高气傲的弟弟,又怎么可能居于其下?现在跟自己要这令牌,要指挥全城兄弟起事,很可能就是在外面虚张声势,吸引宫城宿卫,给自己的突击,争取时间!

    想到这里,刘迈的心中一凉,弄了半天,自己这时候在城中,要充当的就是诱敌的鱼饵角色,加上这令牌能调动的千余人,分布在城中的各个角落,从车行的车夫,到力行的脚夫,到酒馆的小二,再到市集的屠夫,三教九流,应有尽有,要做这种大事,还需要分头通知,集合,根本不可能做到不引人注意地就集中一地,现在要是真的答应了周安穆,只怕会赔上性命,万万不可!

    想到这里,刘迈咬了咬牙,说道:“小周,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起事,只是这个时候,仓促之间要集结人手,必会在城中引人怀疑,而且上千兄弟,集结一处,目标也太大了点,我看不如这样,我参加起事,但给我这两天时间,让我分批,秘密地把人手召集,分为三五处,集中在几个院子里,等起事之时,你再来找我,我会把集结之处和人手,信物都给你,你自己直接去调集,如何?”

    周安穆叹了口气:“好吧,希乐哥有言在先,如果迈哥肯马上行事,就带着令牌连夜去找人,如果迈哥有所顾虑,则全力助你出城,我看也不必这样集结了,现在您就跟我出城吧。”

    刘迈摇了摇头:“已经深夜,出城会惹人怀疑,我个人生死事小,若是误了起兵建义的大事,可就罪过大了,小周,你放心,我绝不可能出卖希乐的,那我现在就在这里,静观其变,等到明天一早,我再出城吧。”

    周安穆点了点头,沉声道:“迈哥珍重,如果外面有什么动静,请你千万不要出门,切记!”

    他说着,对刘迈行了个礼,一转身,房门瞬开即合,而他的身影,则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刘迈枯坐床头,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早已经给汗湿得紧紧粘在身上,他突然大叫道:“来人,掌灯,上酒!给我两个卦钱,我要卜运!”

    建康城中,桓氏宗庙。

    已过五更,桓玄伸了个懒腰,从宗庙之中缓步而出,身后的几个从人,给他披上了披风,一边的卞范之,亦步亦趋地紧紧相随,桓玄笑道:“敬祖啊,这祖宗的宗庙,我再呆上七天,就算是完成了仪式了,相信我桓氏的列祖列宗,都会保佑我大楚江山永固,千秋万代的!”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陛下,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历代祖庙,都要上溯到七代,以三昭三穆加上太祖,一共七代来获得祖先的保佑,你这样只立父亲这一代,只怕是大大不妥吧,趁着现在还在祭庙斋戒期间,还来得及,最好在没有人上表明说之前,改过来吧。”

    桓玄笑着拍了拍卞范之的肩膀:“敬祖啊,别人不懂事,难道你还不懂吗。我桓家是怎么来的,真要七代宗庙,可就得追溯到高平陵时候,先祖桓公讳范的时候啦,这让天下人怎么说,怎么看?”

    卞范之的眉头一皱,低声道:“那不正好有个理由为祖先报仇,尽诛司马氏吗,这不是坏事。”

    桓玄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给人灭了全族,虽有祖先逃得一命,但终非光彩之事,再说了,我祖先给灭族有人逃掉,那以后我要灭反贼全族,是不是人家也可以拿这个祖宗说事呢?别忘了,现在逃亡在外的反贼余党,可还是有人呢。再说我大父,他起兵护晋,最后兵败被俘杀,在晋自然是要宣扬其忠义,可是在我大楚,就会显得我是不肖子孙,祖先护的大晋给我篡了,让人怎么看我呢?难道是鼓励开国功臣的子孙后代也这么来一出吗?”

    卞范之咬了咬牙:“这样说虽有道理,但开国需要有祖先宗庙保佑,这涉及神灵,陛下最好再三思。”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老卞,我早查过了,当年王莽也没弄七庙,而是九庙,我这弄个一庙,也没什么问题啊。世人皆知我父英雄盖世,从他开始就行。”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陛下,君无戏言,那王莽可是…………”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夜色之中,可以看到几十枝弓箭来袭时,那闪亮的箭头,胡藩那伟岸的身影跳到桓玄之前,挥舞盾牌,虎虎如风,伴随着他大吼的声音:“有刺客,护驾!”



    一刻钟之后,桓楚宗庙之外,这条宽两丈,长约三百步的街,已经全面给封锁了,十余具黑衣劲装的彪形大汉的尸体,被陈列于庙前,桓玄坐在三张加厚并排摆放的胡床之上,鼻青脸肿,头上手上擦破的几处,绑着的伤带之外,还在微微地渗着血,所幸没有任何一处刀箭之伤。可是这位大楚皇帝,面色铁青,眼中尽是杀气,毕竟,尽管以前戎马半生,也是摸爬滚打,负伤不止一处,这点小小的擦伤并不算什么,但作为皇帝,登基没多久就给搞得如此狼狈,还是在自己的祖先宗庙这里遇袭,丢脸,太丢脸了!

    胡藩站在桓玄的身边,行了个军礼,然后指着地上的这十余名面相凶恶,面色青黑的杀手们,说道:“十七名刺客,已经全部查获,无一漏网,这些都是悍匪,不是力战被击毙,就是受伤被我们俘虏前,咬破嘴里的毒丸,自行了断。”

    桓玄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抽出胡藩腰间的佩刀,对着摆在面前第一个的一个脸色青黑的大汉的身上,就是一阵猛砍,黑色的,腥臭的血液四溅,弄得桓玄满身都是,而卞范之和曹靖之等几个官员赶紧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桓玄,卞范之的眼中尽是泪水:“陛下,请爱惜龙体,这人,这人血都有毒啊!”

    桓玄怒发冲冠,狠狠地一脚,踢到了这具尸体上,再次一阵污血四溅,让他的鞋子上也尽是血染,他咬着牙:“该死,该死,这些反贼,个个都该死,杀千万,杀万刀!”

    卞范之转过头,对着一边愣着的军士们厉声道:“还没听到吗,把这些反贼全给拖走,枭首大航,尸身全给剁烂了喂狗去!每个都要剁上一千刀以上,去,快去!”

    当十余具尸体给拖走之后,桓玄余怒仍然没有平息,他不想坐在胡床之上,来回就在这里,象个野兽一样地走着,突然,他厉声道:“丹阳尹卞范之何在?”

    卞范之脸色一变,马上就跪倒在地,大声道:“微臣在。”

    桓玄大声道:“限你三天之内,查清楚这些贼人的来历,把他们的面容画下,全国海捕,有能交代出他们的来历者,赏万钱,平民者赠县尉,有官阶者直升三级!”

    卞范之大声道:“遵旨,微臣这就去办!”

    他说着,站起身,转身就匆匆而走,桓玄突然说道:“还有,方圆三里内,所有的居民,全部集中关押,交有司审问,朕不信,这其中就没有贼人同党!”

    说到这里,他突然左右张望起来:“刑部贼曹侍郎刘迈何在?”

    卞范之微微一愣:“陛下,您昨天刚刚下过令,让刘迈转任竟陵太守呢,不再是刑部贼曹侍郎了。现在的贼曹侍郎是…………”

    桓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不管现在是谁,朕就要刘迈,他审讯犯人有一套,让他来,把所有反贼同党都交给他审问!”

    说到这里,他突然一指那几十个正蒙了口鼻,把地上的刺客尸体抬向别处的军士们,大声道:“你们几个,把反贼的尸体放下,朕现在要找个审案高手来,也许,他有本事让死人说话!”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一边的胡藩,勾了勾嘴角:“胡将军,你现在带人去刘太守家,把他带到这里,这里的事,不得向他透露半分,不管他现在床上有几个女人,都给我马上拖过来,你亲自去拖!”

    他说着,把手中的长剑扔向了胡藩,沉声道:“他要是有半点犹豫,把这剑给他看,就说朕在这里等他来!”

    胡藩也不看剑鞘,直接把这把沾满了黑血,腥血的长剑收入鞘中,大声道:“诺!”然后,一转身,带着百名全副武装的宿卫军士,向着安康坊的方向而去。

    卞范之的眉头微皱,走到了开始坐回胡床的桓玄身边,低声道:“陛下,你这样去唤刘迈,此人胆小,可能会给吓坏的。还是回宫后唤他白日上朝后留下奏对的好。”

    桓玄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敬祖,刚才那些,我是特地作出来给周围的人看了,我身经百战,遇过的危机比今天可要多得多,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嘛,你也别把我看得太扁了吧。”

    卞范之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这又是…………”

    桓玄低声道:“我看这些反贼,一个个孔武有力,可能多是以前当过兵的,现在我的仇家太多,不知道这批人是什么来路,能在宗庙这里刺杀我,肯定是掌握了我的行踪,也许现在回宫城也并不安全,刘迈精于刑狱,让他来,可以打草惊蛇,也许,贼人会自己暴露出来。其实,这次让他当竟陵太守,不就是要去审讯荆州这次作乱的庾仄一党嘛。”

    卞范之微微一笑:“原来你想到了这么多,是我多心了。那这海捕文书什么的,现在还要去发吗?”

    桓玄略一思忖,摇了摇头:“这个不急,一切等刘迈来了再说。他本人查不查出多少并不重要,主要是他这个酷吏的凶名,加上封锁消息,贼人未必知道来刺杀的人有没有人活下来,也许就会有进一步的行动,这就叫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卞范之长舒了一口气:“吾皇英明!”

    安康坊,刘迈宅。

    刘迈满头大汗,一个人坐在卧房之内,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两个铜钱,一个只有字面,一个只有阴面,他嘴里喃喃道:“字面建义,阴面自首!一字一阴再来。”

    闭上眼睛,他把两个钱抓进手中,嘴里念念有词,突然,睁开了双眼,大喝一声:“字面!”

    两个铜钱飞快地落入了碗中,急速地转了起来,随着转动的渐渐减缓,一个钱落了下来,那是一个阴面。

    刘迈的身上,汗出如浆,眼中尽是红丝,几乎是吼道:“字面,字面,字面!”

    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之声,火把的光在晃动着,管家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主公,主公,陛下有请,胡将军他…………”



    可是刘迈却是中了邪一样,紧盯着碗里还在转的钱,嘴里不停地说道:“字面,字面,字面!”

    门被重重地推开,胡藩大步而入,正要开口,只听“叮”地一声,这个铜钱终于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是个阴面。

    刘迈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倚着床脚,一动不动,胡藩的眉头一皱,大声道:“陛下有旨,竟陵太守胡藩,速随来人见驾面圣,不得有误。”

    他说着,一抽佩剑,剑光闪闪,一下子把刘迈从失神的状态拉回,他看到那剑身之上,紫黑之色的血垢,散发着刺鼻的腥气,耳边传来胡藩的厉声:“陛下有命,不得有误,若违旨,以此剑示之!”

    刘迈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臣有罪,臣有罪,臣要出首一桩谋逆大案,胡将军,请快带我面圣!”

    胡藩镇大了眼睛,一把提起了在地上的刘迈,扯着他的领口,大声道:“刘迈,刘太守,你清醒一点,这不是在做梦,你说的谋逆大案,究竟是谁?”

    刘迈的身子如同筛糠一样地抖着:“我要举报,我要出首的是刘裕,刘毅他们一伙乱党,他们,他们想要谋害陛下!”

    一刻钟之后,桓楚宗庙外,桓玄的双眼圆睁,看着刘迈,大声道:“你说的,可是实情?刘毅真的派人来找你,要你谋逆?真的是刘裕所主使?”

    刘迈哭丧着脸,不停地点着头:“真的,千真万确,这种事情,微臣哪敢瞎说。是刘毅在一个时辰前,派人前来,逼迫微臣要随他起事,还说,还说他已经下定决心,必然谋逆,我身为他的兄长,哪怕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也要受到牵连,如果帮他谋逆,成功后就是从龙之臣,若是,若是不从,就要臣,要臣连夜离开建康城,走得越远越好。”

    胡藩在一边沉声道:“陛下,刚才末将去请刘太守来时,他就在屋内,不停地拿铜钱占卜自己的去留,都入了神,应该是真的。”

    刘迈连忙不停地磕头于地:“臣有罪,臣该死,臣连连占卜了十几遍,也仍然,仍然是这个结果,这是,这是天命委于陛下,臣不敢有违天命。”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刘裕,刘毅,诸葛长民这些人,都想反我,是也不是?那建康城中的北府军同党,又是哪些人?”

    刘迈咬了咬牙,心一横,说道:“希乐前一阵来建康时,经常和宿卫将领王元德,王仲德兄弟,还有守卫宫城的游击将军辛扈兴,横野将军童厚之等人来往甚密,他曾经在微臣的家中与这些人饮宴过,故臣知道。”

    桓玄冷笑道:“这么说,他们在你的宅中,还经常商量这谋逆之事喽?”

    刘迈连忙大声道:“没有,真的没有,要是他们在臣家中就商量谋逆之事,何来,何来半夜才派人通知臣的道理?只怕,只怕早就是拉臣下水了啊。陛下明鉴,陛下明鉴!”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刘太守,你举报有功,朕赏罚分明,现在,朕封你为重安候,仍回刑部任贼曹主事,负责审理这次的谋逆大案。你记住,朕充分地信任你,不以你兄弟家人参与谋逆而株连,希望你不要让失望。”

    刘迈一下子跪倒在地:“陛下天高地厚之恩,罪臣万死难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桓玄摆了摆手,几个军士扶着刘迈到了一边,卞范之冷笑道:“这条狗一样的东西,为了活命连亲兄弟都要出卖,此人断不可留。”

    桓玄摇头道:“现在是有一个大的阴谋叛乱的团伙要对朕下手,非同小可,先让刘迈来审他们,别的事后面再说。如今之计,应该如何处置?”

    卞范之沉吟了一下,说道:“建康城内,王元德兄弟,辛扈兴,童厚之这些人,是北府旧将,素来与刘裕,刘毅交好,不管是不是真的谋反,现在都要速速拿下,如果他们聚在一起,阴结死士,那就坐视了这点,反之,至少也可以翦除刘裕在城中的内应,只要找人代替其军职,分散其部下即可。”

    桓玄转头对着一边的吴甫之和皇甫敷二将说道:“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着你二人,速率本部兵马,兵分两路,分别包围王元德兄弟的家,还有辛扈兴和童厚之所处大营,拿这四将来见我,放仗者一律赦免,格斗者杀无赦。尽量要活的。”

    吴甫之和皇甫敷应诺而去,桓玄看着站在一边的殷仲文,说道:“历阳,京口,广陵三处,马上快马传信通知,让刁逵,桓修,桓弘这三位,放下手头一切的事务,到大营点兵聚将。如果刘裕,刘毅,诸葛长民敢来,当场拿下,送往建康与刘迈等人当面对质,如果不敢来,就点兵去捉拿他们,明白吗?”

    殷仲文连忙道:“愿为陛下分忧。”他说了这话,转身欲走。

    一个声音从桓玄的身后冷冷地传来:“陛下恐怕忘了两件重要的大事。”

    桓玄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只见陶渊明一身吏员的衣服,恭立于一边的官吏之中,虽然是欠身恭立,但眼中的神芒却是闪烁可见。

    桓玄的眉头一皱,说道:“陶参军有何高见?”

    一边的卞范之低声道:“此人我一直紧盯着,今夜与我寸步不离,此事应该与他无关,听听他怎么说的吧。”

    桓玄点了点头,看着走出人群,站到自己面前的陶渊明,沉声道:“你可以说话了,陶参军。”

    陶渊明正色道:“陛下虽然有刘迈这个意外之获,但此事还漏了关键一人,那就是与刘迈来接头的那个信使,此人既然是刘毅直接派来的人,应该是极为关键的人物,他还说要刘迈拿出令牌,召集城中的手下,听从城中首领的指挥。还请陛下找来刘迈,当面问个清楚。只要捉到了信使,那就知道城中有哪些同谋啦。”

    桓玄猛地一拍大腿,他全身的肥膘都随之一抖:“对啊,来人,把刘迈带过来,朕有话要问他!”



    很快,刘迈就给提溜了回来,四周火把的光芒照着他的脸,让他不敢抬头直视桓玄那杀气腾腾的脸,只能听到这个皇帝愤怒的声音:“刘迈,今天夜里来跟你接头的人是谁?现在何处?”

    刘迈连忙道:“是周安穆,此人原是北府军中刘毅的亲随,现在官至江北大营中飞熊军第二幢幢主。臣,臣没有答应跟他谋逆,他,他就离开了。”

    陶渊明哈哈一笑:“既然刘太守一心效忠陛下,那当时为何不扣下此人呢?”

    刘迈一下子软到了地上,他知道这回彻底坏菜了,只听到桓玄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啊哈,朕想起来了,这厮刚才就在拿铜钱算命是吧,他哪里是忠于朕,他分明是在投机取巧,在算着哪边可能胜出呢。”

    陶渊明笑道:“他刚才就说得清楚,连续十几次都是天意要他出首啊,只怕这十几次中有一次要他谋反,他这会儿已经会跟着周安穆去行刺陛下了吧。”

    桓玄咆哮道:“来人,把这个反贼给我推出去,砍了,悬首大航,作为这次谋逆大案中的第一个正法逆贼!”

    刘迈的哭声,哀号声随着被拖走的这一路,越来越小,最后伴随着一声惨叫,再也没了下文,桓玄看着陶渊明,松了口气:“陶公,你就是眼光独到,连敬祖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啊,这个周安穆现在已经走了,想必会去通知各地的叛贼,这可如何是好?”

    陶渊明淡然道:“陛下,这个周安穆如果真如刘迈所说的那样,只怕会直接离开京城,回去广陵和京口那里了。”

    桓玄的眉头一皱:“何以见得?这建康城中的同党,他难道不通知了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如果我是这个周安穆,刘迈如果当时就不跟随起事,就会直接杀了他,但这个周安穆,是刘毅的手下,有这兄弟的关系,他不敢下这个手,也无法强迫刘迈起事,所以马上离开。事情紧急,逆谋有泄露的风险,为了保全主谋,只有舍弃在建康城中的同伙,无论刘迈是否泄密,陛下的精力都会放在破解建康城中的反贼这一路上,毕竟,这里是都城,是根本。”

    桓玄咬了咬牙:“若是他们的首领,比如刘裕,就在建康呢?那不是直接擒贼擒王了吗?”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若是刘裕亲自来建康,那来找刘迈的就一定是他本人,不会是这个周安穆了,而且如果刘迈当时不跟随,刘裕一定会直接斩了他,这种大事,要的是果决坚定,来不得半点犹豫,更不能有半点泄密的可能,周安穆是小角色,不敢擅杀刘迈,但刘裕是首领,不怕刘毅事后的责难。所以,刘裕绝不会亲自在建康的,这一路,最多只会是疑兵而已,能侥幸得手最好,若是不成,也可以拖延时间。”

    桓玄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么说来,周安穆是回去给刘裕和刘毅报信去了吗?”

    陶渊明咬了咬牙:“一定是这样的,刘裕在京口,刘毅在广陵的江北大营,按刘迈的说法,周安穆已经走了两个时辰以上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到了京口,再捉刘裕已经来不及了,桓修和桓弘两位将军,只怕是凶多吉少,陛下要做的,应该是赶快控制历阳那里,周安穆想必还没有分身之术,江西边的历阳,只要控制住了,那陛下至少退路可保无虞。”

    胡藩在一边厉声道:“陶渊明,你胡说些什么,什么退路不退路的?我十万精兵,还会派几个反贼不成?陛下,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愿意领兵为先锋,讨伐这两个反贼!”

    桓玄咬了咬牙:“胡将军忠勇可嘉,但现在朕要听陶参军把话说完。周安穆的事暂且放在一边,你且说,还有一件朕没想到的,是什么?”

    陶渊明正色道:“反贼起兵,一定会打着恢复晋朝旧帝,也就是安阳王的名义,陛下只要把这面大旗给管好,就不会给反贼可乘之机。一旦大家发现他们手中没有安阳王,那只怕很快就会散去的。”

    桓玄陷入了深思之中,而一边的卞范之冷冷地说道:“以陶参军高见,安阳王司马德宗兄弟,妻妾,子,哦,这个就算了,他没子女,他这一大家子,怎么个管比较好?”

    陶渊明微微一笑:“总之不能留在京城,在城中有乱党,万一前方大战,后面让他们绑走安阳王,可就麻烦了。而历阳那里也不太平,最好是送到江州,因为荆州现在在平叛,只有江州,才是现在相对安全的。”

    卞范之点了点头,在桓玄耳边低声道:“他这话倒是有点道理,陛下可再试探此人,如果他自告奋勇要主动监护司马德宗,其心可诛,就马上杀了他,另派他人执行,如果他不自已趁机随司马德宗走,说明他还是对陛下忠诚的,以后可留可用。”

    桓玄的眉头舒展开,看着陶渊明,说道:“陶参军所言极是,只是这里离江州的郭刺史,足有数千里,现在各地都出了乱党,朕这里又要出兵平叛,不可能派大军护送,你看谁来护送安阳王,比较合适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乱党还没发动,各地的变民也没有蜂起,这个时候通往江州的路上,还是安全的,不用派大军护送,陛下只需派一二信得过的将佐,带几百军士,即可连夜启程。”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陶公难道不想亲自押送吗?此计是你所提,按说你来执行,最是合适不过啊。”

    陶渊明哈哈一笑:“陛下,作为您的属下,受您知遇之恩,在这个时候,要做的是在这里跟着您出兵平定北府群贼,为您出谋划策,为王前驱,怎么可以为了区区护送之事而离开呢?我要这样做,跟临阵脱逃的逃兵,又有何异?陶某虽一介文人,但只愿陛下给我一副皮甲,一根长矛,让我当个小兵,为您出战!”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了身:“陶公拳拳报国之心,朕深感动,等朕平定了逆贼,必有厚报!”

    一抹晨曦透过天边的云层撒下,照在了每个人的身上,全城的公鸡,齐声大叫,桓玄看着天边的朝阳,喃喃道:“天亮了!”

    吴甫之带着两千名全副武装的军士,五百骑兵,一千五百步兵,飞快地在建康城的街道上疾驰,所有的军士们,口衔枚,马嘴套着嚼子,马蹄包着厚厚的毡步,在飞快地奔跑着,甲叶碰撞的声音,和军靴踏地的声音,在建康城的大街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协奏曲,而不少刚刚起身的建康百姓,睡眼惺忪地从窗口向外一看,眼见这副光景,全都吓得缩回了屋内,毕竟,一年前的战乱,城中的杀掠,让这些多年未经战火的京城百姓,全都记忆犹新,不少人颤抖着在猜测着,难道,难道又要打仗了吗,这次来的,又是哪路大军?

    白雀坊,王氏大院。

    王元德已经全副铠甲,在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在他的身边,这个院内,四十余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提刀举槊,坐在各处,或磨刀,或整甲,在作着战前最好的准备,人人的眼中,都闪着坚毅的神色,那是壮士出战,烈士赴死前的那种镇定与渴望,混杂在一起时的表情。

    王元德的兄弟王仲德,就坐在他的面前,兄弟两人,相对无言,一抹晨曦,从东方而起,映在了他们的身上,王元德的嘴边勾起了一丝微笑,一边的后院里,突然闪过一丝婴儿的啼哭之声,王仲德哈哈一笑:“大哥,小方回醒了!”

    王元德笑道:“这小子,感觉一向准得很,上回还是妖贼来京口的时候,他娘正要临盆,我们无处可走,走急呢,结果呢,这小子就钻了出来,哈哈,他出来的一瞬间,寄奴哥就来了啊。想起来,仿佛就象在昨天呢。”

    兄弟二人,放声大笑,而全院的战士们,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的那股子沉默中难言的紧张,一扫而空。

    王仲德渐渐地收起了笑容,看着紧闭的大门那里,喃喃道:“只可惜,上次方回出来,大嫂她却…………”

    王元德的眼中闪过一道泪光,摆了摆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嫂子用生命护下了小方回,所以,这个孩子对我们王家才这么重要,仲德,你答应哥哥一件事,今天的行动,你别去了,带着小方回,去找寄奴哥。”

    王仲德咬了咬牙:“不行,大哥,我们兄弟二人,说好要同生共死,共取富贵,这么多年,从不分离!”

    王元德大声道:“这次不一样,仲德!以前我们在战场上,千军万马,总是跟着自己的同伴在一起,没什么可怕的,但这回,我们是九死一生,即使刺杀桓玄成功,估计也难幸免。你大嫂不在,大哥没有给你娶上一门媳妇,现在家里只有小方回一个人,万一我们都死了,他也不能独活,我们太原王氏这一支,就要绝种啦!”

    王仲德沉声道:“这也是命,我们兄弟自从选择了这次的建义,就是如此,小方回也是我们王家的一员,这也是他的命!”

    王元德摇了摇头:“我只想要你留下这根独苗,仲德,趁着我们现在还没出发,大哥以这次行动的总指挥命令你,现在带上小方回,马上从地道撤离!”

    王仲德的脸色一变:“出什么事了,大哥?!”

    王元德喃喃道:“我跟老辛约定过,晨曦一出,他就动手夺门,如果成功,马上鸣宫城鼓角,吸引楚军过去,而我们,则趁机直扑宗庙,现在晨曦出来已经一刻了,鼓角没响,老辛和老童,非叛即败!”

    王仲德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哥,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走!”

    王元德惨然一笑:“你忘了吗?我们是京八同志,这次建义,就是革命,哪有不流血牺牲,就能成功的道理?!我们就算必败,必死,也要在这里战斗到最后,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争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了寄奴哥和希乐哥,还有长民哥他们争取一丝成功的可能。现在,带着方回,快走!”

    王仲德的眼中泪水成行,跪了下来:“大哥,不要赶走弟弟,请派个别的兄弟带小方回走,弟弟在这里跟您一起…………”

    他的话音未落,站在房顶之上的一个军士突然大喊道:“不好,大队敌军来袭,为首的…………”

    一阵强劲的破空之声响起,这个斥候军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生,脖子上,就钉上了一根长杆狼牙箭,他的手无力地挥了挥,直接就从屋顶上落下,外面响起大队人喊马嘶的声音,混合着一个粗浑的嗓子:“王家大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我乃顿丘太守吴甫之,前来请王氏兄弟,面见陛下,放仗者赦免,敢顽抗者,杀无赦!”

    外面响起上千个嗓子恶狠狠的战吼声:“杀,杀,杀!”

    王元德一脚就把王仲德踢翻在地,大吼道:“你是想我们王家绝后,还是想建义失败,不想活了现在我就一刀送你上天见爹娘!”

    王仲德脸上早已经哭得一片泪海,他大吼一声:“大哥!珍重!”往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转身就向着后院奔去。

    王元德喃喃地自语道:“弟弟,永别了,小方回,对不起,以后,你要好好听阿叔的话,即使爹爹的性命保护不了你,灵魂也会!”

    他猛地一转身,看着全院的战士,他们全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中,尽是必死的战意。

    王元德哈哈一笑,一把就抽出了腰间的双刀,血红的舌头伸出,舔着自己的嘴唇:“你们是谁?!”

    战士们齐声吼道:“我等北府,京八同志!”

    王元德的眼中战芒一闪:“你们怕不怕死?!”

    “京八同志,九死无悔!”

    大门那里,响起重重的撞击声,伴随着一阵阵的落灰,从门栓上,随着每次的振动,一下下地震落。王元德的舌头,舔了舔手中的刀尖,笑道:“京八兄弟,比比谁杀得多,黄泉路上,谁也不许落下!”



    庚子年果然是多事之秋,诸多不顺,先是该死的疫情,让整个国家停摆近半年,现在还没恢复,天道自己现在也处于宅家办公状态,整个生活都受了很大影响,所幸在家时间多了不少,也有精力和时间在书上多花不少功夫,今年以来,东晋这本前两年一直不温不火的书,成绩有了很大的提升,本想着趁热打铁,继续冲击一下,却不断上个月底遭遇了当头一棒,阅文高层动荡,新管理层上任,老实说,那几天我整个人都是晕的,五一前才缓过来,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我这本书还能不能在阅文写完?

    了解天道的人都知道,正如本书前言所说,天道兼职写书并不完全为了赚钱,只是一个人到中年,离死还远,梦想几无的人想要留下点什么,想把自己的一些世界观,历史观通过写书的方式与各位书友交流。

    在起点写书以来,我不敢说成绩有多好,但有一点可以让我骄傲地说出,我的三本书没有断更过一天,我的书没有枪手代写,唯一一天非我本人码出来的,是前年出车祸摔断胳膊,手术后在病床上无法更新,但麻药效果刚过后还是坚持着让老婆在边上听我口述码了当天的两章。

    这不是为了那六百块全勤,而是要完成我对读者的承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只要这个平台让我能继续创作,我就会把这本书写完。可是,连车祸和手术都无法让我放弃的更新,这两天有人倒是想让我做到。这个事众所周知,我这里觉得有必要作下说明。

    天道来起点六年多了,当我刚签起点第一份合同的时候,我专门研究过这些合同细节,老实说,当时的合同还叫委托创作协议,那个才叫货真价实的枪手合同,因为合同中甚至规定了可以由他人来完成这部作品。

    我当时很不想签这个协议,但咨询了不少前辈之后,有一个人的话让我下了决心,他说起点建站十多年来,哪怕以前经历过某些大神在合约期内出走的事,网站也没真的找人来写完这本书,你应该相信一个做到业内第一的龙头企业的理性和一套运作了十多年,被实践证明很成功的体系。

    我最后还是信了这位前辈,六年下来,在起点我赚了不少钱,也有了一定的圈内名气,开发了一些小IP,也因此有了一些社会地位,更主要的是,我在这里收获了成千上万的读者,可以每天在写作之余愉快地谈天说地,纵论古今,换言之,我并没有觉得真的给起点剥削,奴役了。目前为止,我认为自己仍然是起点的合作作者,而不是某些地方所传的什么奴隶,枪手。

    这几天来,我也忧虑,徬徨,一如很多中层甚至大神作者,因为老团队之前对我们不错,营造出起点这个平台,让我们有机会跟读者有接触,名利双收,可是新团队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一切都要以合同为准。

    因此,一份新合同,曝光之后引起了网文界的大地震,这个地震的程度,超过了老团队离职本身,作为作者,我也坚定地认为这份合同中有诸多不合理,甚至过分之处,作为企业,规避风险,力保自己的权益可以理解,但也应该多考虑到作者的需求,21世纪人才最重要,起点最核心的资源就在于几万优秀的作者以及几十万忠实的读者,如果作者不能安心创作,那读者也早晚会流失,从这个意义上,我坚决支持这次的网站与作者代表的交流恳谈会,也把我的一些诉求反映给了参会的作家代表,我相信,以新团队上任后就愿意举办这种以前从没有举过过的交流的举动,这次的沟通,会有一些对我们作者有利的新举措,而不是相反。

    可是,这两天以来,有些人或者是看不见的推手,却怀着各种目的,煽动作者集体断更,甚至是离开阅文。他们所要的,已经远远超过了我这个阅文作者想要的,他们要的不是沟通,而是一拍两散,要的不是阅文集团越来越好,而是恨不得这个平台马上倒闭。

    一如我上午八点的那章,刚写出后,就有几十个以前从没订阅过本书的ID跑来大骂我是内奸,工贼,然后相互顶贴,把整个书评区弄得乌烟瘴气,我光是删这些评论都用了半个小时,可能在我写这篇单章的时候,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来捣乱,对于这些人,我的回应就是,你想让我断更,我就偏要暴更,这本书出白银盟主,月票进前十我都没有暴更过,但今天,我十更。这就是我作为一个阅文作者对某些人的回应。

    最后,对于我的读者们,我想说一句话,我希望这本书能在阅文顺利写完,也希望下本书,下下本书也能在这个平台和大家相见。如果没了这个平台,可能我们相见的地方都不太会有,这些天来在群里跟我说天道去哪我就去哪的读者朋友们,天道在此谢过,希望你我都能哪儿也不去,就在阅文。天道这就去加班把多更的八章补出来。

    顺祝明天的恳谈会顺利,皆大欢喜。



    首先,必须要表示,上午的连更九章,加之前更新的一章共十更,是有点冲动了。从上午十点到现在,我起码删了二百个以上来骂我的贴子和章评,今天到目前为止一章还没写,也过去大半天了,有些心里话还是想跟大家交流一下。

    我上个单章说的很清楚,在所有的书友群,作者群里也持同样的观点,我是作者,不是资方,阅文的那个所谓新合同我同样非常不满,这几年来我自己签的A签合同和长约合同也显然谈不上公平,作为作者,我希望对很多条款进行很大程度的修改,让合同更倾向于我们作者而不是让网站规避所有风险,以前老团队没有用一些条款的漏洞侵犯我的利益,但不代表换了别人也一样,无论如何,合同中有不公平的地方,就应该抗争,应该发出我们作家的声音,维护我们应有的权益,这点,我从来不会动摇。

    但这种所谓的抗争,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或者势力的操纵下,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作为阅文的作者,我希望的是网站越来越好,能让我们作者有更加安心的创作环境,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以回报读者,也希望平台能经营有方,吸引来更多的读者,增加我们的收入,打开我们的各种周边市场,这是双赢,或者是皆大欢喜的事。

    以前合同中不合理的地方,需要改进的地方,应该通过正式的,合法的渠道,向网站方表达我们的诉求,比如明天的恳谈会就是很好的形式,与会的几位作者,都是我非常信任的业内大神,我也把我的一些要求向他们中的几位作了反映,我相信他们会跟网站有个很好的沟通。因为我相信,新团队上任是为了把阅文这个龙头网文品牌做好,而不是去毁掉他,而成功运营出庆余年这个优秀网文改编IP的程武,显然也是业内精英,有这个能力和经验。

    有人说我把希望寄托在所谓资本家的善上是天真,但我所寄托的不是善,而是理性,如果真的用合同中的不公平条款明显让大多数作者吃亏,人心离散,那早晚大家会用脚投票,起点如果失去了最优质的作者资源,那也不可能长久,这利弊得失,作为聪明人不难计算。所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双方在博弈之后达成新的妥协,平衡,形成一份都能接受的合同。

    可是,有些人想的却不是这样,打着为作者争权益的旗号,却是绑架所有阅文的写手,要我们断更,要我们在这个恳谈前一天断更,甚至要我们离开阅文。在某个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平台上,这种声音在这一两天成为了主流,从组队到今天正常更新的作品中去谩骂,恐吓作者,到威胁要举报作者的作品,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本来今天我只想正常定时两更,结果上午一章刚出来一小时就给几十个贴子攻击,从工贼到汪精卫都当了一圈。人总是有脾气的,你越是骂我更新,我就越是要暴更,这就是后来连更九章的原因。不用说什么我要讨好网站,我天道有的是办法自己曝光,用不着网站的多少推荐资源,更不需要利用你们这帮人来帮我炒热度。今天从我上午暴更后到现在,几乎都是在与水军们战斗,我也不在乎继续战斗下去,看看你们有多少手机绑定号,我和我的书友管理员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在这里,我也不怕撕破脸说句,所谓提出什么五五断更节的是何方神圣?你们是中国作协还是阅文编辑?还是明天要参加恳谈的大神,有什么资格要我断更?你想举报就举报,想撤订就撤订,我天道不怕损失几个这样的读者,道不同志不合也不可能读书产生共鸣,如果觉得订了我的书亏了,请加我书友群,出示截图,包括今天那几个为了在本章说里能骂我而打赏了我两块钱的,我会一毛不少地退你的这些钱。

    最后,跟我的书友们再次表示感谢,接下来的一段寄奴起兵是全书的高朝所在,也花了天道很多的心血和构思,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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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的章节发成收费的了,现在重发一章免费的,对多付了几点币的朋友表示抱歉。

    首先,必须要表示,上午的连更九章,加之前更新的一章共十更,是有点冲动了。从上午十点到现在,我起码删了二百个以上来骂我的贴子和章评,今天到目前为止一章还没写,也过去大半天了,有些心里话还是想跟大家交流一下。

    我上个单章说的很清楚,在所有的书友群,作者群里也持同样的观点,我是作者,不是资方,阅文的那个所谓新合同我同样非常不满,这几年来我自己签的A签合同和长约合同也显然谈不上公平,作为作者,我希望对很多条款进行很大程度的修改,让合同更倾向于我们作者而不是让网站规避所有风险,以前老团队没有用一些条款的漏洞侵犯我的利益,但不代表换了别人也一样,无论如何,合同中有不公平的地方,就应该抗争,应该发出我们作家的声音,维护我们应有的权益,这点,我从来不会动摇。

    但这种所谓的抗争,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或者势力的操纵下,已经偏离了原来的方向。作为阅文的作者,我希望的是网站越来越好,能让我们作者有更加安心的创作环境,创作出更好的作品以回报读者,也希望平台能经营有方,吸引来更多的读者,增加我们的收入,打开我们的各种周边市场,这是双赢,或者是皆大欢喜的事。

    以前合同中不合理的地方,需要改进的地方,应该通过正式的,合法的渠道,向网站方表达我们的诉求,比如明天的恳谈会就是很好的形式,与会的几位作者,都是我非常信任的业内大神,我也把我的一些要求向他们中的几位作了反映,我相信他们会跟网站有个很好的沟通。因为我相信,新团队上任是为了把阅文这个龙头网文品牌做好,而不是去毁掉他,而成功运营出庆余年这个优秀网文改编IP的程武,显然也是业内精英,有这个能力和经验。

    有人说我把希望寄托在所谓资本家的善上是天真,但我所寄托的不是善,而是理性,如果真的用合同中的不公平条款明显让大多数作者吃亏,人心离散,那早晚大家会用脚投票,起点如果失去了最优质的作者资源,那也不可能长久,这利弊得失,作为聪明人不难计算。所以,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是双方在博弈之后达成新的妥协,平衡,形成一份都能接受的合同。

    可是,有些人想的却不是这样,打着为作者争权益的旗号,却是绑架所有阅文的写手,要我们断更,要我们在这个恳谈前一天断更,甚至要我们离开阅文。在某个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平台上,这种声音在这一两天成为了主流,从组队到今天正常更新的作品中去谩骂,恐吓作者,到威胁要举报作者的作品,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本来今天我只想正常定时两更,结果上午一章刚出来一小时就给几十个贴子攻击,从工贼到汪精卫都当了一圈。人总是有脾气的,你越是骂我更新,我就越是要暴更,这就是后来连更九章的原因。不用说什么我要讨好网站,我天道有的是办法自己曝光,用不着网站的多少推荐资源,更不需要利用你们这帮人来帮我炒热度。今天从我上午暴更后到现在,几乎都是在与水军们战斗,我也不在乎继续战斗下去,看看你们有多少手机绑定号,我和我的书友管理员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在这里,我也不怕撕破脸说句,所谓提出什么五五断更节的是何方神圣?你们是中国作协还是阅文编辑?还是明天要参加恳谈的大神,有什么资格要我断更?你想举报就举报,想撤订就撤订,我天道不怕损失几个这样的读者,道不同志不合也不可能读书产生共鸣,如果觉得订了我的书亏了,请加我书友群,出示截图,包括今天那几个为了在本章说里能骂我而打赏了我两块钱的,我会一毛不少地退你的这些钱。

    最后,跟我的书友们再次表示感谢,接下来的一段寄奴起兵是全书的高朝所在,也花了天道很多的心血和构思,希望不会让您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