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穆之微微一笑:“是啊,这种事我也经常做,要不然怎么会让况之来别人的地盘接头呢。不过,我现在只知道,跟他接头的,是王谧的门客,也许,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了。”
刘裕叹了口气:“是时候跟我这位昔日恩公,好好谈谈啦。”
刘穆之平静地看着刘裕,勾了勾嘴角:“还有一件事,就是谢家,你想好了怎么去应对夫人吗?”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这确实是我很难处理的一件事,公开去见谢家,会让别的家族心生不安,可是完全置之不理,又是忘恩背义之举,还有谢混,上次咱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我不知道夫人现在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会不会还继续支持我。”
刘穆之微微一笑:“若是夫人真的不再帮你,那谢混也不会直接来找你,而不是找刘毅了,谢混确实和他爹一个模子,但是夫人,还有妙音,到目前为止,还是非常清醒的,只是谢家现在不可能靠两个女人站在台面,需要一个在世家中有威望的新掌门男人,可能的话,你还是要多争取谢混才是。”
刘裕点了点头:“我想安排一场跟夫人的会面,越快越好,你能帮我安排吗?当然,我不想这场会面被任何人知道。”
刘穆之正色道:“包在我身上了。”
说到这里,刘穆之扭头看向了后厨那里:“李掌柜,听了这么多,感觉如何?”
李掌柜连忙从里面跑了出来:“大人,小人,小人实在是不想听到这些啊,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小人,小人只是在后面帮厨而已。”
刘穆之微微一笑:“没让你们离开,是我们的问题,其实,情况一直在我的掌握之中。”
他一挥手,突然,从梁柱之上,地板之下,冒出了二十多个黑色劲装的蒙面人,个个身形剽悍,如同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一下子,就把李掌柜给围在了当中。
为首一人对着刘穆之行礼道:“后厨确实只有李掌柜一人,后院还有他的妻子,两个孩子。如何处置,请明公示下。”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刚才感知到这里有人,还以为是那些杀手呢,没想到是你的手下,胖子,这是怎么回事?”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没你的功夫,但就算是以你的本事,现在你的地位已经不同以往,不可再轻言生死,这些保护,永远是有必要的。寄奴,这李掌柜听到了我们的话,如果泄露出去,可能会影响你的大计,你准备如何处置?”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换了你,是不是直接会杀了他,让一个死人来保守秘密?”
李掌柜听得魂飞魄散,马上跪倒在地,哭道:“刘公饶命,刘公饶命啊,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可不能死啊,我发誓,我保证,我听到的话,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可是今天你在这里,跟我们在一起,那些杀人行凶的神秘之人,不敢来对付我们,却很可能事后把你抓了,严刑逼供,逼你说出听到了什么,万一有些事情泄露,那死的就不是你这一家了,可能有成百上千的人,成百上千象你一样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都会家破人亡,那你说,我该如何去选择呢?”
李掌柜抬起头,咬了咬牙:“我,我可以远走高飞,我马上关了这家铺子,回老家!”
刘穆之冷笑道:“难道你的底线,那些人不清楚吗?你能逃到哪儿去?我实话告诉你,在这里被杀的那个人,是我最得力的手下,我一手栽培他,训练他十几年,让他精通所有情报组织的事,你这个接头地点,都是他和对方精心挑选的,连他都免不了一死,你难道还能比他更强?”
李掌柜浑身一震,无奈地向后倒去,瘫坐于地,久久,才摇了摇头:“罢了,既然刘公要我死,那就请动手吧,我只有一个要求,请留我妻儿的性命,他们什么也没听到,是无辜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穆之,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冷血无情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寄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杀他,只是晓以利害,你看,连李掌柜都明白的道理,你其实也很清楚,最后做决定的人是你,这是你进了建康以后,做的第一个艰难的决定,以后比这个更难的选择,会一个接一个地来找你,如果你连这个都处理不好,如何面对更加凶险的选择?”
刘裕走到了李掌柜的面前,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闭上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只等一死,可是,预料中的冰冷刀锋,没有划过他的身体,一只有力的大手,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他睁开眼,却只看到刘裕站在自己的身前,而刘裕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我如果连一个无辜的人都无法保护,又如何能保护成百上千的人?让一个无辜的人随便去死,那以后必然会变成独夫民贼,我刘裕,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别人为我而死!”
李掌柜感动地涕泪横流,怆然道:“我今天真的是服了,原来这天下,真有当官的是好人,真有保护我们百姓的好官,好将军啊!”
刘穆之叹了口气:“那寄奴你又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保守这个秘密,不给人找到呢?”
刘裕正色道:“就象保护我的家人一样,保护李掌柜一家,在我改变这个建康的天下之前,我会让他们在我的军府之中生活的,穆之,当年我从军之时,是玄帅保护了我的家人,让我可以在前方安心作战,不用担心他们会遭遇刁逵的毒手,这一次,你能帮我做到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寄奴啊,我要是真的有意杀李掌柜,是不会让你知道的,刚才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你作个选择,放心,在我的府中,已经早就给他保留了一个房间了。”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李掌柜,“老李,你烧的菜好不好吃?我那里正缺个大厨哪。”
建康城,乌衣巷,废院,枯井底,假黑手党总舵。
烛光闪闪,烈焰熊熊,映着圆桌三角处,三张黑袍之下的青铜面具,左边的青龙面具被它的主人取下,放在了桌上,庾悦的脸上写满了志得意满,他长舒了一口气,笑道:“戴着这玩意的感觉真不好,也不知道我们的前任们这一百多年下来,是如何天天戴这东西在这地底下策划天下大事的,反正换了我,连一刻钟也是受不了的。”
徐羡之也摘下了脸上的朱雀面具,平静地看着庾悦:“面具戴不戴的最多是不舒服,可是能从桓玄的屠刀之下得以自由,不用心惊胆战,只怕这才是青龙大人真正可以舒服的地方吧。”
庾悦哈哈一笑:“那是自然,我每天就怕桓玄查出我的身份,把我一刀给杀了,那可真是死得冤啊,还好我们联手让北府军干掉了他。白虎大人,我还真的得好好谢谢你啊。”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他没有动脸上的白虎面具:“难道你现在就不怕刘裕对你下手?青龙大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刘裕一起城你就带他去方林酒馆,在他面前炫耀林铁嘴是你的人,你这是想告诉他,世家高门还很有力量,很有本事,不是他可以小视的?”
庾悦的脸色微微一变:“怎么,现在黑手党和世家高门虽然不如从前,但还不至于要对刘裕屈服,怎么了,白虎大人,你现在还认为你的京八党身份,要高过黑手党的一方镇守?”
刘毅叹了口气:“青龙大人啊青龙大人,你就是看不清这个时局的变化啊,世家高门呼风唤雨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自古以来,掌握刀子的人才能控制真正的权力。你以为你散出一些林铁嘴就能影响民心?不要说刘裕了,就是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的林铁嘴们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你信不信?”
庾悦的脸色有些发白,咬着嘴唇:“白虎,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你现在是在建康的地下世界成了气候,是说一不二的大哥,可你别忘了,当初带你进京的,当初让你进入这个圈子的,是身为大世家的王珣,没了世家盟友的身份,你未必能呼风唤雨。”
刘毅的神色平静:“可我已经进来了,可我已经呼风唤雨了,你还能把我挤出去不成吗?青龙大人,现在建康城的世家,除了有些手头的积蓄,金银财宝,有着几十上百的家丁仆役,有些积累的虚名之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马上我们京八党就会论功行赏,这些建义的兄弟们,会一个个加官晋爵,然后,在这建康城里购置产业,有自己的地盘,到时候这些产业从哪里来,谁来给?青龙大人,今天我在入城的第一天就召开这个紧急碰头会,就是要趁着刘裕还没正式宣布后面的各项政策之前,咱们要有个基本的调子。明白吗?”
庾悦咬了咬牙:“那你有什么想法了?这回你连刘婷云都弄到手了,是有什么计划和打算?她现在可不是什么世家贵女了,对你可没什么帮助和好处。”
刘毅微微一笑:“世家的身份不如她现在掌握的情报重要,青龙大人,你说给视为世家一员又有什么用,就好象你,连那方林酒馆的隔壁是谁家产业都不知道,这种世家之交,除了在一起吃吃喝喝,又有什么真正的作用?还不如我们在这里戴着面具开会的交情来的深吧。”
庾悦的眉头一皱:“可百年来,我们世家在一起抱团,同气连枝,就能掌握天下大权,我可以不知道我的产业隔壁是谁家的,但他们也同样不知道是我家的,只是整个酒馆的二楼,都是世家的天下,不容别人染指!”
刘毅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以前世家可以内控朝政,外掌兵权,天下一切的权力,都要有兵力作后盾,现在你们还有这个条件吗?”
徐羡之笑道:“可现在带兵的希乐哥,不也成了白虎大人吗?有什么不一样?”
刘毅冷笑道:“那这城中的世家产业们,是不是也要分给带兵的大哥们一部分呢,就象我坐在这里一样。”
庾悦的脸色一变:“白虎,你不要太贪婪了,这些年,你在城中控制了多少产业,我们各大世家让给你多少地盘,你还想如何?!”
刘毅哈哈一笑:“是,我这些年是占了不少地盘,但是,没有一个包厢,一个摊位,是别人拱手相送的,王珣给我起家的产业,不过区区三家绸缎庄而已,他也没有给我一个打手,为我求过一次情,所有的地盘,都是我带着兄弟们亲手拿下的,青龙大人,包括你的那七家饭庄,两家妓馆,还有三家赌坊,你也没看在王珣的面子上拱手相让吧,不都是跟我打得头破血流才被迫让出吗?”
庾悦咬着牙:“哼,你本来就是个坏规矩的,我们各大世家百年来的摩擦,都是靠掌门碰头协调,实在无法协调了才会自己解决,哪象你一样,到处开战扩张抢地盘。哼,要不是这些年京城政局不稳,没有谢安这样强势的掌权者,你只怕早就会给世家联手干掉了!”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可是我抓住机会了,我利用了权力真空,朝中无人说话算话,而权臣一个个目标放在三吴,放在天师道和刘裕身上的机会,扩大了自己的地盘,现在这建康城中,五分之一的产业都是我的,你们就算明知,也不敢跟我争夺,因为,你们的那些手下,不是我兄弟的对手,这几年来的火并,你们都清楚这一点。”
庾悦冷冷地说道:“你不按世家的法则行事,一时得利,终将成为世家公敌,白虎大人,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坐在这里,成为黑手党的一员,你就不再是个不讲规矩的京口丘八,而是可以操纵天下的大世家。如果你连几个商铺都这么贪着想抢占,我想世家是不会对你让出大权的,宁可给刘裕!”
顶点
刘毅微微一笑:“所以我的青龙大人,你到现在,还看不出时局的变化,世家是什么?你以为世家还掌握着权力吗?他们不掌兵,就不可能掌政权,今后会在京城中掌握政权的,就是现在掌握刀子的人,不趁着他们现在不太懂行的时候给他们一些好处,等他们明白这京城是怎么回事时,到时候人家来抢,就象桓玄一样巧取豪夺,你还指望谁来救你呢?”
庾悦本能地想要发作,可是脸上一再地变色,从红到紫,从紫到青,哪怕谁都可以感受到他那火山般的怒气,可最终,仍然只能一声长叹,瘫坐回椅子上,喃喃道:“你想怎么样?”
刘毅淡然道:“我想要的,很简单,我知道你们这些高门世家盯上了卞范之,殷仲文,还有桓氏宗室们这一年多来在京城中抢的地盘,产业,想要趁着这次拿回来。”
庾悦吼道:“这些本就是我们各大世家的产业,给桓玄抢了去,我们只想拿回原本属于我们的东西,有错吗?”
刘毅微微一笑:“请问你怎么证明这些是属于你们的产业?”
庾悦一下子给噎得张大了嘴,头上冷汗涔涔,一边的徐羡之笑道:“青龙大人,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吧,桓玄可是通过赌博啊,投献啊,孝敬啊这些方式,让你们这些大世家,乖乖地把这些产业的契约双手奉上了吧。要说吴地的庄园很多是无主之地,可是这些京城产业的契约,却是清楚明白的。”
庾悦咬着牙:“这些契约,虽然现在是桓家和其他走狗家的名字,但那些转让的契约,我们都还保留着,我们支持北府军推翻桓玄,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刘毅冷冷地说道:“这些产业,本应该是天下人的,你们当年不也是利用手上的权力,巧取豪夺,逼这些京城百姓把产业让给你们吗?比如那个方林酒馆,那李掌柜从学徒时就在店里了,几十年辛苦,买下了店面,可是二楼这些雅座,却与他无关,你现在觉得委屈,请问李掌柜们委屈吗?”
庾悦突然放声大笑:“我对面坐着的是谁?这些话居然从你刘希乐,从你黑手党白虎大人的嘴里说出,太有意思了。你是刘裕吗?你要真的这么喜欢跟这些穷人,贱人站在一起,那请你脱下黑袍,摘下面具,回到阳光里,去做刘裕那样的大英雄吧。在这里跟我装什么装!现在建康城的地下黑市里,你若论第二,谁敢说第一,要说欺负穷人,夺他们的产业,你是头一个!你这么清高,那麻烦把自己手上的产业全给退了,分给穷人,怎么样!”
庾悦这下是动了真气,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似乎要把面前的刘毅给捏碎,而他双眼通红,须眉皆张,袖子也挽了起来,直到胳膊肘,哪还有半点世家子弟的那种风度。
徐羡之的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大家冷静一下,两位大人,有话好好商量。不要伤了和气。现在我们有新的势力出现,这个时候自己人不要乱。”
庾悦咬着牙:“你看看白虎还有半点自己人的样子吗?他就是想混进我们内部,把世家的天下,分给他自己,然后靠着这些资源,去跟刘裕对抗,刘毅啊刘毅,我早就看出你的野心了!”
刘毅微微一笑:“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容易激动,还是这么高高在上,你连让我把话说完的机会也不给吗?”
庾悦有些意外,坐回到了椅子里:“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刘毅的眼中冷芒闪闪:“桓玄进京之后,巧取豪夺,他抢的可不止是你们,我手下的产业也没少抢。当然,这些产业大多数不是我刘毅的名字,而是跟我合作的一些中小世家的子侄挂名。桓玄以为这些人好欺负,所以对他们下手最狠,除了象把诸葛长民这样的北府旧将剥夺光以外,就数我刘毅的损失最大。这点,难道你不知道吗?”
庾悦冷冷地说道:“我又不知道哪家产业是谁家的,你还是挂名在别人名下,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你如果也给抢了产业,难道会这么甘心?难道就愿意还给李掌柜这样的草民?”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不是给李掌柜这样的人,而是给我的京八兄弟们。青龙大人,时代变了,你如果手上没有刀子,就最好不要得罪有刀子的人。再象以前一样把刘牢之们当狗,只怕自己会给这些狗咬死,兄弟们冒着杀头抄家灭族的风险起兵,没几个是真跟刘裕一样为了什么理想,还是要为了现实好处,现在建义成功了,京八佬们进城了,你不给他们让点产业,难不成还指望他们向你收保护费?”
庾悦默然无语,徐羡之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以前北府军诸将的家人产业都在京口,现在一个个是建义首功,肯定不可能再让他们回京口种地,当个土地主了,这京口的行当,是要考虑他们了。白虎大人,按你的意思,是准备把这些桓家当时抢走的产业,分给北府军的将领们?”
刘毅冷冷地说道:“世家有经营产业百年的经验,头脑,难道还怕这些产业竞争不过这些丘八吗?暂时给他们,后面有的是办法把他们挤走,收回,但现在先放他们手上捂上一阵,我有了这些产业,能结众兄弟之心,让他们以后跟我而不是跟刘裕,等到我们把刘裕挤走,赶下台,让他象祖逖一样地滚到北边去跟胡人打仗,这些东西,还不就回到我们手中了吗?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样的道理,青龙大人会不明白?”
庾悦咬了咬牙:“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白虎大人,我提醒你一句,你别以为你靠这些就能玩得过刘裕,他身边还有个死胖子呢,你的这些小九九,瞒得过刘裕,瞒不过刘穆之。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他说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向外走去,身形一闪而没,消失于黑幕之中。
徐羡之叹了口气,看着庾悦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你啊,老跟他这么针锋相对,这些世家子弟们现在已经很难受了,你还要来个火上浇油,至于吗?闹得这黑手党也没了,对你我可没啥好处。”
刘毅冷冷地说道:“现在的他们,除了顶了个世家的皮以外,还有何用处?那些桓玄抢走的产业,就算我不拿走去分,寄奴也会拿走,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而已,京八进城,世家退散,这个趋势是不可避免的,刘牢之生前想的那种新兴军头取代世家,控制天下的设想,终归是要实现的。”
徐羡之摇了摇头:“虽然早晚是要实现,但总要有个过程,强龙不压地头蛇,京城里的这些百年世家,可以没有吴地庄园,但不能没有京城的产业,不然子侄没饭吃,当心他们再搞什么阴谋诡计。”
刘毅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沙盘:“能搞阴谋诡计的,还有超过黑手党的吗,现在我们都是黑手党,还怕他们能翻了天不成?只要真的开刀杀几个敢闹事的世家,保管老实了。哼,我对这些膏梁子弟的脾性,可是再了解不过!”
徐羡之的脸色一变:“慎言,希乐,这个时候刚刚北府军进城,刚刚取得政权,还不到跟世家翻脸的时候。就算他们没有军队反抗,但可以不合作啊,天下的治理,总需要人才,现在北府军将士大多数连大字都不识几个,离了世家,又如何治理天下?”
刘毅摆了摆手:“你和死胖子这样的人,算是世家吗?你们只算是次等士族,中小士人罢了,识字的可不止是世家子弟,中小士人更多,有真才实学,真本事的,也多是这样的人。羡之啊,你千万不要以为,离了世家,就真的没的混了。”
徐羡之的眉头紧锁:“你难道真的想抛弃高门世家?你以前不是想联络大世家,跟寄奴并立吗?”
刘毅微微一笑:“现在当然离不开高门世家,但长远来看,腐朽没落的高门世家,会成我的累赘,倒是想办法跟北府军一系的有才之士,比如你,比如彦达,成为一体,取代这些旧世家,才是未来的出路。不瞒你说,我已经向彦达提及了我们组织的事,准备让他加入,到时候他要是一来,这黑手党,也就跟以前的那些高门世家,没什么关系了!”
徐羡之叹了口气:“你真要拉彦达进来?庾悦必然不会同意的!”
刘毅笑道:“所以,我得在别的事上,对庾悦作点让步,他无非就是怕黑手党都是我们的人,把他这个高门世家子弟给架空了,那我们就让他当高门世家的大首领。寄奴一定会让王谧出来总领朝政,我们就反其道行之,拿着王谧抢夺玉玺,献给桓玄的事情作文章,逼走王谧,王谧一走,那高门世家只有谢混和庾悦可以代表了,谢混眼高于顶,跟他那老子一个脾气,很多世家子弟忍受不了,那庾悦只要我们给他加把劲,就能推上去。到时候我把桓玄夺来的产业,以查没逆产的方式收归国有,再由我以分配官爵的名义分给有功将士,他们就会念着我刘希乐的好处,而不会只跟着刘裕了。”
徐羡之点了点头:“可是夺那些高门世家的产业分给北府兄弟,你这会得罪城中的世家大族啊。两相权衡,你不要后悔的好。”
刘毅哈哈一笑:“没事,具体的内情,只有庾悦知道,你别看他现在负气而走,后面真要分产业的时候,就会来求我了,到时候我只要让他再派林铁嘴们到处宣扬,就说是刘裕念着兄弟们的功劳,要分这些逆产给京八同志,尤其是要战死的瓶子,元德,扈兴这些人分点,百姓听来,这是刘裕念旧情,而那些世家们听到,却只会恨上刘裕。而我装着无可奈何,受命行事的样子,私下里再偷偷分点边边角角的产业,给那些世家,他们就会死心踏地地跟着我了,这样明里暗里都无懈可击,就算是死胖子,也找不出任何破绽啊。”
徐羡之长叹一声:“希乐啊希乐,你这种权谋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了。要是用在战场上,只怕寄奴也不如你啊。”
刘毅不悦地勾了勾嘴角:“我打仗本来就不比他差,只不过他的机会和运气更好罢了,也是上天眷顾,有时候他那种打法,必死无疑,可就是偏偏运气好活下来,哼,不跟他比这个。他打仗再强又有何用,战场后的收益,才是将帅真正看重的,既然他这么能打,好啊,收拾完了桓玄,让他北伐诸胡好了,远远地去建功立业,也免得妨碍兄弟们在后面发财。”
徐羡之勾了勾嘴角:“行吧,反正你记得你自己的誓言就行。还有我提醒你,不要为了女人伤了兄弟间的感情。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刘毅微微一笑:“刘婷云一个年过三旬的中年妇人,你还真当我看中她的什么姿色了。不瞒你说,这个女人把建康城中的各处产业,家底都摸得一清二楚,我看中的,是她这方面的本事。等我用完了,也就没用了。”
徐羡之点头道:“你能弄明白就行,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明天一早,寄奴应该会召开朝会,安排之后的诸项大事了,我们也得按计划提案才是。”
刘毅伸了个懒腰:“你先去休息吧,我还得去一趟东水关那里,好不容易趁着兵荒马乱偷偷地绑了些中小世家子弟,就是要跟他们谈谈这些产业契约的事,寄奴今天说了以后不许再用地下那套,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管怎么说,我这时候也不能公开和他起了冲突,你说是不是?”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你小心点,别真的下手太重出了人命,这些世家公子哥儿们,一个个不经打的,有时候吓都能给你吓死。”
刘毅哈哈一笑,长身而起,走向了密道口:“放心,在刑讯这方面,我可是有丰富的经验,如果让人疼而不伤,不留痕迹,希乐哥可是道上传说啊。”
他大笑而去,只剩下徐羡之仍然独坐桌边,一声叹息。
假黑手党总舵之下,真黑手党总舵。
徐羡之离去时的叹息声和脚步声,通过那些壁上的铜管,在这座总舵密室之内,回荡着,玄武站在一根铜管边,轻轻地按下了一个机关,几根簧片卡出,顿时,铜管就被封闭,再也没有余音回荡,火光闪闪,映着四张带着面具的脸,玄武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淡然道:“各位,有什么想说的吗?”
朱雀冷冷地说道:“你们都好好听听,这就是丘八们想做的事,别说刘裕了,就连这个刘毅,都想着取代我们的世家天下,白虎,青龙,这都是你们干的好事!”
青龙的嘴角勾了勾:“不过是一些京城中的产业罢了,这些早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没了这些产业的供应,不正好能逼得各大世家的子弟没了铁饭碗,只能出来做事了吗?人家京八们冒着灭族的风险,创造了这个建义的奇迹,这些难道不是他们应得的奖励吗?”
朱雀恨声道:“应得的奖励?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以后各自守着自己那点家业能混一天是一天好了。产业,权势,爵位,通通拱手让人,指望着寄奴哥或者是希乐哥能良心发现,多少给我们留一点,好让我们还有口饭吃,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吗?”
白虎叹了口气:“好了,朱雀大人,不要这样的愤怒,这只会影响你冷静的判断力,没什么好处,我们在这里是要解决问题,而不是自己人吵起来。把这些产业收走又不是京八们干的事,而是桓玄,那个时候的你,也没这么愤怒吧。”
朱雀咬着牙:“桓玄是巧取豪夺,谁都知道他这样是与我们所有世家为敌,所以我们才扶植了刘裕他们起兵倒桓,可现在无论是刘裕还是刘毅,都不打算把这些产业还给我们,既然如此,那我们支持他们又有何用?你们以前一直说,刘裕他们取得政权之后必然会与我们合作,会把这些给桓玄夺去的产业还给我们,可现在呢?玄武大人,你得给我一个说法,不然的话,只怕我们黑手乾坤,真要亡在我们这些人的手上了。”
玄武平静地说道:“朱雀,那刘毅就算再让你愤怒,有句话起码是说得不错,世道变了,现在的刀子不在我们的手中,而是在京八们手里,我们不可能象以前一样呼风唤雨了,无论是京城的产业,还是朝中的政权,只怕都要让出一部分,甚至是很大一部分给京八们了。现在你与其再想着如何夺回这些产业,不如眼界要开阔一点,想着如何把京八变成我们的一员。”
朱雀冷笑道:“乡巴佬进城了,就想变身贵族?玄武大人,你真的以为我们世家子弟,百年精英都要堕落到跟这些操弓持刃,杀狗屠猪之辈为伍了?他们是可以清谈还是可以作赋?是可以书法还是可以绘画?一切能让人愉悦,让精神得以升华的技艺,他们都没有,不过是一帮浑身臭汗,可以冲锋陷阵的武夫,一旦得了富贵,恐怕不用三年,就会跟那桓玄一样,连马都骑不动了,到时候还留在京城做什么,回乡下继续种地去吧。你给他们这些产业,就是让他们可以长期在京城为生,你确定要这样做?”
玄武微微一笑:“我们的世家子弟,不也很多人早就堕落成这样了吗?为什么总是看不起这些武夫呢。起码现在,他们还很能打,而且无论是按刘裕的想法还是我们大晋百年来的规律,立了功,就要给爵受封,不然,有功不受禄,天下何人能心服?!”
朱雀厉声道:“给爵给禄我没意见,京八们这回确实是出了大力,创了奇迹,也有流血牺牲,但问题是这爵这禄一定要在京城里吗?不能分到那些外面的地方,让他们当个庄园主吗?京城是天下的中心,需要的是高洁之士,现在让这些咋咋乎乎的粗胚进来,还要产业让他们能永远留下来,你们愿意以后的邻居都是这些人?”
青龙微微一笑:“那能怎么办,你想个高招把他们赶走呗?”
朱雀咬着牙:“让他们继续征战,让他们继续打桓玄去,打完后,江州,荆州,广州,天下这么大,难道这几千京八还没地方封吗?只要别呆在京城,只要别在我们眼里,去哪儿都可以!”
白虎笑了起来:“我说朱雀大人,你还真以为现在是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时候啊。玄武大人说得清楚,刀子在人家手里,以后政权也在人家手里,不是我们要人家怎么怎么样,而是人家要我们怎么样。他能允许咱们世家高门继续留在京城就是烧了高香了,你还想着要他们分封到什么乡下,你怎么不去?”
朱雀气得浑身发抖,看着玄武,双眼圆睁:“就是你们,串通一气,对他们一再让步,才有今天。我早就说过,要组建我们自己的军队,而不是靠着北府军。刘裕和刘毅,还有何无忌,他们不是刘牢之,不可能听命于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桓玄进京,这才是失控的根源!”
玄武平静地说道:“朱雀大人啊,请你稍安勿躁,从桓玄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失控了。他为什么会进京?不就是司马元显已经失去我们的控制,想着跟他火并吗?而我们那时候手上已经没有一支可以自己掌握的军队了,甚至连军械存粮也在天师道之乱里损失一空。你真要怪,就去怪郗超吧,是他让我们变得如此无力,虚弱,从此只能依附于各路势力,想着借力打力,以至于今天。”
朱雀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是无一言可以应对。
玄武清了清嗓子:“事已至此,再追根溯源,说些气话,已经毫无意义,想着以后怎么办,才是首要之事。不要想着那点京城的产业,不要想着再把京八们拒之城外,如何利用刘毅和刘裕之争,让我们能保住朝堂上的权力,这才是我们要做的事!”
此话一出,连朱雀在内的三人,都连连点头,朱雀勾了勾嘴角,沉声道:“玄武大人,你这话我爱听,不过,除了这个办法外,就没有分封北府军诸将士到别的州郡的可能了吗?哪怕是吴地的庄园,也不行?”
玄武摇了摇头:“越是穷人,越是想得到肉眼可见的富贵,分封到吴地,仍然是背朝黄土面朝天,哪比得上这繁华热闹的京城呢。十个京八,有八个是冲着刘裕的登高一呼而来的,但两点他们见识到了建康的繁华,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就算要出去打仗,他们的家人也会留下来,指望着分封外地,是不可能了。既然留下,索性就让刘毅去操作,给他们一些产业,让他们可以以此为生,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朱雀咬了咬牙:“那以后我们通过各种做生意的手段,把他们挤走?”
玄武摆了摆手:“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也倾向于白虎的意见,有些世家子侄不肖,要是到了现在这时候也不肯奋发上进,还指望着吃老本,那给淘汰了也没什么可惜的。至于想要有所作为的子弟,就应该在接下来的一系列战事中从军,重新取得祖辈的基业和权力。我们都老了,经历了前些年的动乱,我们组织也几乎是一无所有,管不了千千万万的世家子弟,趁着还有点力量,扶他们一把,逼他们去奋斗,这也是我们现在仅有能做的事了。”
朱雀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也无话可说,玄武大人,你刚才说要利用刘毅和刘裕的矛盾,为我们争取朝中权力,这话是什么意思?”
玄武微微一笑,看向了白虎:“白虎大人,你对这事怎么看?”
白虎平静地说道:“刘裕和刘毅这两大巨头之争,已经浮出水面。何无忌虽然继承了以前刘牢之的势力,可以看成刘敬宣的替代者,但他的影响力只限于军中,对于世家高门几乎全无影响力,所以,赶走桓玄之后,这建康城中的大权,说白了,就是二刘之争。”
“两边的背后,都有世家支持,谢家以夫人为首的这一派,会站在刘裕这边,但谢混,郗僧施这些新一代的世家子弟,则会跟刘毅站在一起。至于王谧,是刘裕的铁杆跟班,也极可能会成为刘裕在朝中的代言人,能与之上抗衡的,只有庾悦,按说庾悦和刘毅同为假黑手成员,应该帮刘毅才是。”
“但以刘毅刚才的做派,动了庾悦的利益,他接不接受这个条件,还不好说。只靠了谢混和郗僧施这两个小字辈,刘毅未必能控制朝局,现在看来,刘裕有刘穆之帮他穿针引线,如果能让谢家夫人相助,优势是在刘裕一边的。”
朱雀笑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那么,我们应该站在哪边?”
白虎微微一笑:“让他们势均力敌,不能分出高下,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玄武大人,你说是不是?”
玄武满意地点了点头:“白虎大人所言,深合我心。只有刘裕和刘毅相持不下时,才会为了拉拢各大世家,开出更优厚的条件,到这时候,也是我们可以分化,拉拢这些新入京城的北府军将领们,让他们听命于我们的时候。毕竟,得到了荣华富贵之后,人很难再想重上战场拼命。刘裕这么拼是为了他的北伐理想和天下大同的理念,刘毅这么拼是为了最高的权力,何无忌这么拼是为了要给舅舅全家报仇,可是别人,就未必肯继续拼命了。人一旦习惯了安逸,富贵的生活,就很难再走出来。而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新一代从军的世家子弟,总会有出头的人,到时候,强弱易位,攻守互换,才是真正考虑朱雀大人所提的,转封北府军诸将到其他各地的时候,而由我们的子侄们掌握的新一代军队,才会永远地确保我们的世家天下。”
朱雀长出了一口气:“还是玄武大人你厉害啊,面对如此的危局,都有这样的反击之道,我不如你。”
玄武笑着看向了青龙:“不过,青龙大人,我一直不明白,你身后的那位高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向我们透露其真身呢。”
青龙神色平静,淡然道:“我好像没有什么义务一定要向你们交代他的来历吧,四方镇守有权保守自己的人脉和秘密,这是组织的规矩。”
白虎摇了摇头:“你跟谁合作我们确实管不了,但如果这个合作已经威胁到了我们组织的生存,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两件事情,我觉得你有必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一个是陶渊明的举动,如此怪异,是他本人所为,还是你的那个高人朋友所指使。第二个就是方林酒馆的命案,是不是那人所为。”
青龙一动不动地看着白虎,冷冷地说道:“我不知道,那人和我只谈我们之间的事,不涉及其他,方林酒馆的事情,与我无关。跟刘况之接头的,是王谧手下的人,这个事,你应该去问他。”
白虎的眼中冷芒一闪:“王谧的本事我们都清楚,他哪有这样厉害的组织和杀手,可以这样悄无声息地锄掉刘穆之最得力的副手,还不留下半点痕迹。即使是我们几个出手,恐怕也难有这样的效果吧。你的朋友太可怕,太厉害,在建康行事,能瞒过我们的所有耳目,我们组织不能允许一个这样可怕的势力存在。青龙大人,这涉及到我们组织的存亡,我希望你能明白这点。”
青龙微微一笑:“救回我们组织的,至少救回我青龙一系的,就是这个人,让组织陷于危境的,是郗超,是王凝之这些前任们,与他无关。而且说老实话,白虎大人,你对世家高门现在无力对抗北府军京八们这点很清楚,那为什么对我们组织已经无力对抗这个人,就这么不清楚呢了呢?如果真的陶渊明是他的手下,我们在座的四人,有哪个敢说可以稳稳地胜过陶渊明?更不用说那人本身了。面对无法战胜的强者,那最好是合作,玄武大人,你说是不是呢?”
玄武平静地看着青龙,缓缓地开口说道:“你就这么确定,我们现在已经斗不过你的这个朋友了?他真的有这么厉害?”
青龙微微一笑:“从我跟他的接触来看,我们组织的核心机密,他大多数掌握,而且他身边的杀手护卫,比起陶渊明是只强不弱。陶渊明可以轻松地解决掉象刁逵这样的一州刺史,或者是摆平诸葛长民这一路的建义京八,他的能力,我们都清楚,但黑袍的实力,显然在他之上。所以,我认为跟他做朋友比做敌人更好。”
白虎沉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朋友想要什么?刘裕确实是我们现在不能对付的,但他不会真正现在威胁到我们,因为他想要的跟我们的组织并没有不可避免的冲突,但你的这个朋友,也是如此吗?”
朱雀冷笑道:“就是,你跟他很熟?对他想要做什么很了解?他不过就是帮你弄到了郗超留下的那些地契罢了,你就这么信他?”
青龙勾了勾嘴角:“他想要的,也是世家天下,也是维护我们高门世家掌权的这个体制,从他的所做所为来看,也一向如此。我问过他为何不加入黑手党,他说自己跟我们组织很有渊缘,但立誓不入,但答应过我们黑手党的前辈,一旦组织有难,他会出手相助。别的,就不愿意多说了。现在我们组织的力量不足,以前的积累几乎损失殆尽,我有些事情不指望他,难道还能指望你们吗?”
玄武叹了口气:“青龙大人啊,我们现在再也经不起内斗了,之前虽然组织不禁各方镇守与外部势力接触,联手,但后来弄出了郗超这样起了反心的人,最后几乎让组织覆灭,这个你口中的黑袍,只凭他自己说要帮我们,你就相信?他如果真的是好人,为何之前郗超搅乱我们组织的时候,却不出手呢?直到王凝之覆灭时,他才出现。你真的觉得这个人没有问题?”
青龙微微一笑:“我觉得吧,要是以前我们组织实力强大,翻云覆雨的时候,这个人出现,可能确实目的难测,可现在人家已经比我们要强了,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黑手党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没有名份也没有大旗,现在我们甚至要继续通过弄个假黑手党,再玩一出假装给桓玄消灭来脱身。他要消灭我们,有何好处?”
玄武冷冷地说道:“我是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什么为了答应别人一句话,就去冒巨大风险暴露自己,帮助别人的好人。哪怕刘裕,现在接触了权力之后也开始有自己的盘算了,黑袍的存在,已经让我们组织处于风险之中,青龙,我希望你能跟他断绝来往。”
白虎点了点头:“我也同意。”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是想以多凌少,强逼我就范?哼,无论是作为明面上的我,还是作为黑手党的镇守,最不喜欢的就是给人强加意志服从。要么你们就跟以前那样三对一火并了我,想要我现在就跟黑袍断交,休想!”
朱雀突然笑了起来:“不,不是三对一,是二对二,这回,我支持青龙。”
玄武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朱雀,你竟然…………”
朱雀沉声道:“我在守护我们组织的原则,四方镇守,应该有自己独立发展的权力,只要不象郗超那样公开背叛组织,那就可以保留这个权力,这是我们前辈定下的规矩,如果人无自由,要屈从于组织中其他人的压力,那我们还要建立黑手党做什么,直接听命于皇帝便是。青龙的做法我虽然不赞同,但我们不能逼着他放弃在外面的自主权,如果我们作为镇守,没有这个起码的自主权,那我们的组织,也不可能发展壮大。玄武大人,白虎大人,你们现在都有很有实力的朋友,但青龙大人唯一的外援也就是这个黑袍了,你要他断了跟外界的关系,那麻烦自己先以身作则,别在外面交朋友,这样我也许会改变主意。”
白虎笑了起来:“朱雀大人,你这话很有道理,也罢,我也不逼青龙大人了。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的这个朋友,让我们组织陷入了危险之中。至少,我得弄清楚那两件事。如果青龙大人你不知道,那麻烦你的朋友回答一下,这是我作为黑手党一方镇守必须要提的要求,因为这涉及我们组织的存亡。”
青龙冷冷地说道:“我不觉得死个刘况之就会让我们组织陷入生死存亡了,白虎大人,你这话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了?”
白虎的眼中光芒闪闪:“言过其实?刘穆之带着刘裕入城后连宫城都不去,入城式都不搞,直接就进了那方林酒馆,你当这是小事?加上之前刘牢之的死,他们已经察觉,有一个神秘而黑暗的强大组织存在,甚至慕容兰留在京口而不是跟着刘裕打这么重要的战役,也是因为要防这个组织突袭他的家人。我们之前废了这么多的心血布下的脱身之法,做的黑手党被消灭的假局,恐怕已经不能再瞒住刘裕了,一旦他们开始全力追查我们,你觉得我们还不是生死存亡?”
青龙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可这事不是我们做的,他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我们头上,你担心什么?”
白虎冷冷地说道:“查不到?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王谧,王谧本身没有任何理由来做这事,以刘况之的谨慎,除非跟他接头的人,不然消息绝不可能外泄,而王谧又没有杀他的动机,那唯一可能有问题的,就在于这个接头人身上了,此人身为王谧的下属,一直跟刘况之保持接触,却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杀了刘况之,这事你觉得是小事?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局,设了套让世家高门往里钻,而设局之人想要害的,绝不会仅仅是个王谧,他的目标,一定是指向了长期在幕后的我们!如果刘穆之开始彻查京城,那我们的组织,就有暴露的风险!”
青龙咬了咬牙:“刘穆之进了京城,不管有没有这件事,都一定会彻查各处,建立自己的情报组织。我们现在的手下几乎全部处于潜伏状态,没有活动,而我们几个的公开身份也只是世家贵族而已,刘穆之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查到我们的头上。如果你怕暴露,最多我们这段时间不碰头就是。只怕刘穆之真正要查的,是刘毅那个庞大的地下势力吧。”
白虎摇了摇头:“刘毅的地下势力,没有杀刘况之的理由。本来之前刘牢之被不明身份的人害死在渡口,刘裕会把最大的嫌疑放在刘毅的身上,但现在,他会觉得有一股不明的新的势力在暗中跟他为敌,很可能跟害死刘牢之,挑拨刘敬宣和孙无终关系的是同一伙人。那这个藏在深处的阴谋集团,就会成为他的新政权最大的对手,其危险性,甚至超过明面上的桓玄。”
朱雀也跟着说道:“不错,而且接下来刘裕必然会追查两路起兵失败的原因,陶渊明虽然隐瞒得极好,但也难免留下蛛丝马迹,如果刘裕转而从陶渊明这里打开突破口,那假黑手党就会首当其冲地暴露出来,而我们组织也会跟着浮出水面,到时候,刘裕会以为这些事情是我们做的,就会对我们痛下杀手了!”
青龙的眉头一皱:“那你们要我现在怎么办,除掉陶渊明,斩断线索?陶渊明的本事你们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可以破坏两路起事,可以干掉刁逵这样的一州刺史,其实力并不在我们现在任何一方镇守之下,而且现在他退向了荆州,在桓玄的手下,我们是没有办法对他下手的。更何况,我确实不知道他和黑袍是不是有什么关系,他是听命于人还是自立,这个人以前是王珣找来的,但其身份来历随着王珣被殷仲堪所杀,而永远地埋没了,后来他又害死了殷仲堪,不知道是要为王珣报仇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我们组织有没有必要去跟他正式接触,摸摸他的底细?”
玄武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事情,我考虑了很久,以前我以为他只是因为出身奚族,背后有那神秘的族人可以组建丹阳兵,这才会给那王珣看重,毕竟,王珣这么多年来一直想在荆州重新建立白虎的势力,而荆州在整体属桓家的情况下,能争取的也只有这种山野之士了,但现在,我越来越吃不准这个陶渊明,尤其是这次建康之战,他先是投靠桓玄破坏了两路起兵,然后又干掉刁逵放出诸葛长民,却又隐身幕后没有马上倒向诸葛长民,没有马上去刘裕手下谋个差事。我不明白他的动机和目的,这种感觉,自青龙和朱雀这两个老对手死后,就多年没有出现了,这个人的身上,有一股子神秘,甚至让我不寒而栗。我有一种直觉,他才会是我们组织最危险的敌人。”
朱雀点了点头:“那要不要合我们四家之力,先除掉他?青龙大人,你可以不参与,但也不要阻止或者是示警,这事关我们组织的生死存亡,来不得半点马虎。”
青龙咬了咬牙:“就算他跟黑袍有某些关系,如果真的威胁到我们组织的生存,也是必须要除掉的,哪怕是黑袍,也在所不惜。这点我还是知道自己的立场,你们不用担心,不过,现在我们先要做的,恐怕是要摸清陶渊明的底细吧。跟不知道根底的对手战斗,怎么可能获胜?”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陶渊明离开了建康,但我相信,在建康城中,针对我们的势力仍然存在。现在我们得两步同时进行,黑袍暂时不要管,也不要跟他再有接触,青龙,这点可以做到吗?”
青龙点了点头:“明白了,没有问题。不过,青龙知道我的身份,万一他恼羞成怒,公开我的身份,那就…………”
玄武勾了勾嘴角:“你的身份是对你最好的掩护,这点不用太担心,除非黑袍想彻底地摊牌,不然也会保守你的秘密的,因为,暴露了你,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青龙笑道:“好的。那需要用我的身份,去查陶渊明吗?”
玄武摆了摆手:“陶渊明的身份,我亲自去查,我不会跟他现在正面起了冲突,也不会跟他接触,但是我相信我能在半年之内,摸清他的底,如果需要各位的帮助,我会跟你们单独联络的。这半年内,我们暂时不在这里开会了。没有问题吧。”
白虎的眉头一皱:“这么说,在建康城中暗中让刘裕和刘毅互斗的事,就要交给我和朱雀来完成了?”
玄武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们两个。要通过让他们的争斗,引发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选边站队。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完全控制朝权。当然,也不要误了他们追击和消灭桓玄的大事,最好能让他们在荆州多打上一两年,不要这么快地让桓玄完蛋,北府军离建康越远,越久,我们才越有机会重建自己的力量,青龙大人,这件事,你要多费费心了。”
青龙微微一笑,站起身,伸出了手:“黑手乾坤!”
其他三人也都跟着站起了身:“黑手乾坤!”
当青龙和朱雀的身影消失在暗门之后时,大厅内只剩下了白虎和玄武二人,白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要把重建组织实力的这个重任交给青龙?”
玄武勾了勾嘴角:“你担心他没有这个能力?还是担心他跟黑袍勾结,已经背叛了组织?”
白虎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但是,这事应该由你来完成更合适,青龙他毕竟…………”
玄武摆了摆手:“我们的力量晚点建成没什么关系,陶渊明和黑袍才是我们首要的敌人,青龙真要是到了绝境,是不是能狠得起来我不敢保证,他不是郗超那样的人,也许,让他进入组织,开始就是个错误。”
白虎突然笑了起来:“那我进入恐怕更是个错误吧。”
玄武笑着拍了拍白虎的肩膀:“那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如何,能不能改变这个错误啦。”
n.
建康城外,简静寺。
刘裕一身黑色的劲装,黑巾包头,站在王妙音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里,曾经绑过王妙音的那颗榆树,这会儿已经长得大树参天,枝繁叶茂,把整个小院,都笼罩了在树冠之下,只是,整个寺院,已经荒弃,四周的院墙之上,长满了青苔,刘裕看着这棵大树,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个沉稳恬静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树犹如此,人何以堪。当年桓温北伐,路过少年时经过的官道边,看到自己种下的小树已经长大时,涕泪横流,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小裕,你是不是现在能体会到桓大将军的心境了?”
刘裕转过身,看着已经满头华发,却是雍容气度并无半分衰减,驻着龙头拐杖的谢道韫,欠身行了个大礼:“见过夫人。”
谢道韫微微一笑,扶起了欠身的刘裕:“小裕,不必如此。你建义成功,夺取了天下大权,见到你今天的成就,就算相公大人在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刘裕正色道:“我没有一天忘记相公大人的教诲,没有一天背离当初从军报国时的初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见识了太多的人和事,经历了无数的背叛和黑暗,但只有夫人您,永远在我的心中,保留着那善良和亲切。”
谢道韫摇了摇头:“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归根到底,我必须要为谢家的利益而服务,现在你我已经分处两个不同的阵营,有可能明天就会成为敌人,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刘裕咬了咬牙:“我永远不希望这样的一天到来,今天要麻烦您这样亲自出来一趟,就是为了这点。”
谢道韫正色点头道:“不错,我也正是为了这点而来,我代表的是谢家,是以谢家为首的众多京城世家,而你则代表了新兴的北府军,代表了你的京八党。今天,我们的谈话,会决定今年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权力分配,小裕,你说说你的想法吧。”
刘裕正色道:“这次我们能攻进建康,世家高门的配合,功不可没,不是靠了你们的保护,让北府军将士的家属得以平安,他们也不会就这样倒戈了,我们不知道要多流多少血,多死多少人。大丈夫恩怨分明,这点,我们必须回报。我跟庾悦表达过这样的想法,也请夫人向全体世家再次转达。”
谢道韫微微一笑:“我孤身前来,不是为了这个的。这些是明面上的论功行赏,你和你的兄弟会在朝堂上保留大部分的官职爵位,留给世家高门。这些都不必和我说,今天我来,是跟你谈那些不能公开拿上台面的事情。”
刘裕的眉头微皱:“夫人想要谈的,是京城的产业?”
谢道韫正色道:“不错,就是这个,朝廷的官爵对你不重要,你有兵权在手,自然大权不会旁落,世家高门子弟也只是得些虚衔,为你效命而已,大晋的世家百年来,终于到了要改天换日的时候,如果是权力移交给你,我没有意见,相公大人也不会有意见。但是我希望,世家子弟能有口饭吃,你也知道,维持世家生计的,根本不可能靠那点朝廷的俸禄,更多的,要靠这些在京城占据的产业。”
刘裕叹了口气:“难道吴地的庄园,就不能给世家高门提供这口饭了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要换在几年前,天师道妖贼没有作乱时,自然不成问题,可现在三吴之地的情况你也知道,百废待兴,别说养活京城的亲戚了,就是自己的生计,也成问题,如果不是靠了我在京城的产业收入,通过一些别的世家控制的米行,去购买那些荆州运来的米粮,只怕我们谢家在吴地那些劫后余生的子侄,都要抱着金元宝在家饿死了。这样的情况,你在吴地见过不少吧。”
刘裕讶道:“夫人的意思,那些吴地的钱粮,还要靠你们在京城的产业赚钱来购买?不是应该由官仓来发布吗?”
谢道韫苦笑道:“连年战乱,吴地颗粒无收,官仓里的粮食,都要供应给军队,哪可能去开仓给我们?这两年都是靠我们自己筹措钱粮,供应吴地的子侄生存的。接下来你们还要继续讨伐桓玄,我不可能要你让出军粮的,所以,我们得有足够的产业,来维持这些粮食的购买。”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是这回我们大军战胜,城中的世家一次性劳军就能拿出很多粮草,牛羊,这又作何解释?”
谢道韫摇了摇头:“这些是为了桓玄准备的,他掌权以来,盘剥各大家族,巧取豪夺,他没有足够的人手去经营和打理这京城中的产业,就由我们代管,然后要我们时不时地孝敬他。本来那些劳军的牛酒,是为了给他当庆功宴的,他战败而逃,我们就拿出来献给北府将士,但这不代表天天都能如此啊。”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夫人的意思,是城中所有的产业都跟以前一样,转交给你们,是吗?”
谢道韫微微一笑:“全还给我们也不现实,但我们只希望,能把以前桓玄强抢的那些个产业,先还给我们各大世家。这些是我们能在京城立功的根本,如果没有这些产业,只怕一大半的世家子弟就无以为生了。今后天下的治理,大军作战时的钱粮统计,需要更多的人才,世家子弟就是再不堪,起码这读书习字,能推会算,还是有些本事的,无论是对你讨桓还是以后北伐,都能帮得上忙。你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感念你的恩德,以后也会从军回报。小裕,你觉得呢?”
刘裕微微一笑:“这也就是说,我们打进京城,不过是把桓家的旗子换成了北府的,别的没有任何区别,大晋还是那个高门世家的大晋,对吗,夫人?”
谢道韫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小裕,你那个苍生平等的理想,但要实现这个理想,起码也需要时间,离了世家子弟的管理,这些个产业,又能经营几天?”
刘裕正色道:“这件事,我一个人无法作主,得跟希乐和无忌商量,可以吗,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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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道韫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只是这个提议,小裕,现在的谢家不是当年的谢家,你也不是当年的你,我这样向你拜托,并不是为了我们谢家如何,其实天师道之乱,我们家的子侄损失极多,三吴地区的庄园产业也几乎为之一空,无论是谁坐天下,都不会少了我们家在京城的这份,就是桓玄,他在京的时候,夺了不少中小世家的产业,却没有碰我们家的。”
刘裕点了点头:“谢家毕竟德高望重,我也明白,夫人这样提,是为了让那些中小世家站在我们的这一边,毕竟现在内有桓玄,外有强胡,如果自己人不团结,那肯定要出大乱子的。”
谢道韫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世家继续垄断国家的资源,也明白你想要有所作为,需要强大的国家的人力,财力,粮草,这些其实都好商量。即使是在淝水之战的时候,各大世家也拿出了支撑这场大战的资源,当然,现在经历了这么多变故,你可以收回很多产业,土地归国家直接管辖,但是,凡事不要一下做绝,你能容忍与你一直意见冲突,甚至想要杀你的刘毅,为何不能给几千个大晋世家留口饭吃呢。”
刘裕笑了起来:“他们只要肯真的从军建功,那这些都没有问题,我想要的,是一个赏罚分明,有功受禄的天下,不是说非要从世家那里夺走一切。夫人,请您把这个意见,向各个家族转达。桓玄抢走的那些产业,现在不在我手上,但是我个人倾向于,如果家中有子弟从军报国,就优先分给他们,当然,这回京口义士们建义有功,首先要照顾到他们。”
谢道韫微微一笑:“这是自然,你可以提升一部分的京口将校为新的世家,也可以淘汰掉一部分跟随桓玄的家族,至于吴地,江北这些地方的土地,田产,我建议现在战乱期间,不要急着分配,继续维持现状,等消灭了桓玄后,再次论功行赏,也可以把大量立功的普通将士,分封到各地的乡村,按爵位赏赐土地,庄客。不过不能是现在,因为你现在还要靠他们继续打仗,消灭桓玄。”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不喜欢庄客这种提法,大晋的每个百姓,都有权力分到土地,去耕作,对国家只要承担税赋和劳役就可以了。为何一定要依附于这些庄园主?”
谢道韫微微一笑:“因为农业生产需要组织,尤其是水源,种子,农具这些,靠个人很难承担。小裕啊,你以前在京口,不用交税服役,但自己从事农活,连家人都难以养活,你尚如此,那些普通的百姓又如何可以单独过上好日子?你只看到了世家建立庄园,奴役庄客的这一面,却看不到世家同样有组织生产,分配农具,种子,大大提高粮食产出的这一面。这点,我希望你可以和刘穆之多聊聊。”
刘裕点了点头:“这些土断之事,是后话,当前我要做的,是迅速稳定京城,再就是追击消灭桓玄。只有平定了荆州,迎司马德宗复位,那才能做后续的事。”
谢道韫摇头道:“司马德宗你暂时不能指望。他还在桓玄的手中,妙音也是。我作为母亲,这时候不能意气用事,要你马上去救她。你也一样,现在得想出一个不需要司马德宗,却又能当大旗的人。”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算是要接受大世家公推出来的人选吗?谢混上次来的时候曾经提过。”
谢道韫正色道:“当时大业未成,我们不敢大规模地串联和讨论,可桓玄兵败时,看守北府军家属的各大世家就已经达成了一致。现在城中的武陵王司马遵,与桓氏有大仇,本身的身份也是最接近司马德宗的近宗,如果硬要立一个傀儡的话,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们的意思,是直接立他为帝?”
谢道韫笑着摆了摆手:“不是,是让他暂时以王爷的身份,暂时代理朝政。当然,他只是在摄政位置上做做样子,一应大政方针,都是由你所决定,当然,现在你们的精力,主要放在军事上,那在朝中,需要有个总领朝政的官员。”
刘裕笑了起来:“这才是夫人今天来找我最终目的吧,您是准备让谢混出来总管朝政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不,谢混的气度还需要再修养,他的资历也太浅,如果你硬要拔他,那庾家,王家这些家族会第一个不答应。而且,谢混跟刘毅走得太近,我劝过他多次,但他仍然放不下作为世家子弟的那股子清高。所以,虽然他是我的亲侄子,我为了国家的大局,也不能支持他出任首相。”
刘裕肃然道:“夫人高义,在下心服口服,那您属意的又是谁呢?”
谢道韫不假思索地说道:“王谧,只能是他了。也是最合适你的人选。”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他在桓玄时期就是亲自夺了玉玺的头号重臣,让他继续在新朝中担任首相,真的合适吗?”
谢道韫正色道:“从身份上来说,他是琅玡王氏现在最尊贵的掌门一系,这也是桓玄看重他的原因,从跟你的关系来说,当年曾经在你被刁家欺凌之时出手相助,也是你的大恩人,这些年来都一直支持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所说的,抢夺玉玺之事,但是当时你也出过手,建义的北府义士们也多接受过桓玄的官职,你可以说,这是为了取得桓玄的信任,暂时的保身之计。也是为了保护妙音,不至于当时下不来台。这点,我作为妙音的母亲,会帮你从中向各大家族解释的,我想,建康城中的世家,会卖我这个面子。”
刘裕笑了起来:“那真的是太感谢夫人了。能助我如此!”
谢道韫的神色还是严肃异常:“此事最大的阻力不在建康城中的世家,而在刘毅身上,如何让他接受这个决定,得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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