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东晋北府一丘八 > 全文阅读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刘裕淡然道:“希乐是我的兄弟,现在我们组建了京八党,同为三巨头,凡事要商量着来,这次的京城内的产业分配,也涉及到他的份子,包括后面朝中权力的分配,以及对桓玄的追击,都要跟他商量着来。我想,希乐是聪明人,知道这时候的大局何在,是能明理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刘毅这会儿,已经在分配这京城的地下产业了,这事他肯定没跟你商量过。”

    刘裕的脸色一变:“夫人如何得知这个情报?”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我谢家毕竟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四十年,城中的一举一动,都避不过我的耳目,以前妙音在京城可以掌控一切,现在她不在了,我也只能从始宁祖居过来接管这些事情。今天我来找你之前,刘毅已经去了东水关那里,福全客栈的地下室,那是他在建康城中的总舵所在。听他话的,不听他话的各个家族,能不能拿回给桓玄抢走的这些产业,就全看今天的表态了。”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是国家没收的桓玄逆产,不能这样私相受授!”

    谢道韫微微一笑:“小裕,今天晚上很重要,这个城市,乃至大晋,以后是姓哪个刘,也许,就取决于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了。”

    刘裕转身就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影之中,而他的话声远远传来:“多谢夫人,等一切平定,自当上门致意。”

    谢道韫平静地看着刘裕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山脚之下,一声马嘶伴随着马蹄声碎,直向城中而去,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转身就没入了身后的厢房之中,这座废弃的寺庙,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那月光透过摇曳的树影,洒在庭中的地上,预示着今天,应该是个不平之夜。

    东水关,福全客栈,地下室。

    这是一个方圆二十余丈的大厅,十余根纯铜梁柱,支撑着四周,而几个大火盆,正熊熊地燃烧着,十余个身着便服,白白胖胖的世家子弟,以庾悦为首,郗僧施,王愉,羊邃等人,皆列座其中,分列两侧,而一身黑色劲装,一副精干的强人打扮的刘毅,则是坐在最上面的一张胡床之中,把玩着手上的一把匕首。在整个大厅之中,三十余人一身短打扮,裸着膀子和心口,显示出各种发达的肌肉和满身的刺青的壮汉,则环绕四周。

    “扑通”一声,一个麻袋给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刘藩和赵毅拍了拍手,解开了束着麻袋的口子,一个满身绸缎的,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从麻袋里钻了出来,一把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一张布,破口大骂道:“混蛋,连本公子都敢绑,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郗…………”

    他的话音未落,却看到了坐在右首第二位,一脸阴沉的郗僧施,所有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讶道:“堂哥,你,你怎么会…………”

    刘毅冷冷地说道:“三弟,这是怎么回事?”

    刘藩沉声道:“此人乃是京中郗家的郗道林,和郗僧施郗公,乃是堂兄弟,他原来有两处赌坊,被那桓玄占有,昨天大军破城,他不去带着家丁保护北府军将士的家属,反而是私自带人去那两家赌坊,想要把那钱柜里的钱强行占为已有。二哥,这已经违背了我们义军张榜的军令,小弟和阿毅按您的吩咐,带着部下便装在城中巡视,碰到这位郗公子,就这样拿下了。”

    郗道林不服气地叫道:“你们不穿军服,不亮身份,我哪知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两家赌坊本就是我家的,给桓玄抢了,我去拿回我自己的钱有什么问题?堂哥,我的十余个家丁都给他们打了,还有三个受了重伤,不知死活呢。你可要给小弟作主啊。”

    郗僧施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郗道林的面前,二话不说,出手就是两个耳光,重重地掴在了他的脸上,这一下,打得郗道林七晕八素,眼冒金星,足足后退了两步,这才站住,摸着自己那肿起的脸颊,惊道:“堂哥,你这是…………”

    郗僧施大骂道:“混蛋,不认识那公榜上的字吗?说了城中的所有财产全部封存,任何人都不许动,你这往大里说是趁火打劫,要掉脑袋的,知道不?!”

    郗道林吓得脸色发白,这个平时里豪横惯了的世家公子,这会儿哪还有半点威严,两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希乐哥,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违反了义军,不,是王师的军令,请您,请您念在我初犯,念在,念在我堂哥对您一片忠心的份上,饶了我这回吧。我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毅停止了玩弄手上的这把匕首,看向了郗道林:“小郗公子,你去财源坊,只是为了趁火打劫?什么时候,堂堂的高平郗家,会看上一个赌坊钱箱里的那几万钱了?郗家现在没落到了这样的地步了吗?”

    郗道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连忙摆手道:“希乐哥你明鉴啊,这一年多来,桓玄篡位,巧取豪夺,我们各大家族赖以为生的产业,都给他抢得一干二净,这两家赌坊,是我家全部的生计,要不是靠着堂哥的接济,我们家全家上下都喝西北风啦。所以我在义军胜出后,本想着去赌坊捉拿那些桓玄带来的荆州狗奴,这些人都是伪楚的奸细,坏透了,可没想到我去的时候,那钱柜就已经大开,这些狗奴带着钱跑路了,而赶来的几位义士大概是把我当成了盗钱的贼人,这,这实在是冤枉啊。”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声音不带半分感情:“这么说来,你去财源坊,还是想为国,为义军守护产业,而不是趁火打劫了?”

    郗道林连忙点头,正要开口,一边的郗僧施却是脸色一变,厉声道:“道林,说实话,不然堂哥也救不了你!”



    郗道林的身躯微微地一颤,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他忽然发现,周围坐着的十余个世家高门贵族,都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眼神中分明写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在说:“小样,还撒谎是吧,快乖乖认错吧,不然你堂哥也救不了你哦!”

    郗道林咬了咬牙,一梗脖子:“当然,我去财源坊就是要捉那几个桓玄放进来的掌柜和伙计,不是为别的!”

    刘毅轻轻地叹了口气:“郗道林,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郗道林的眉头一皱,从麻袋里给放出的那一刻,他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可是刘毅却抢先发问了,他咬了咬牙,说道:“这里,这里是希乐哥的产业是吗,你是要在这里召见各位世家掌门,来商议什么大事呢?”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神色:“这顶上,是东水关的福全客栈,可是这里,却不是什么开会的地方,而是刑堂!”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郗道林的脸色发白:“什么,什么刑堂?!”

    刘毅阴森森地说道:“我刘毅从十年前来建康开始,就是靠着一副拳脚,靠着一众兄弟,打下的这京城的地下基业,而这里,就是我的刑堂,跟我作对的人,吃里扒外的人,都是在这里接受来自京口的法则。”

    庾悦勾了勾嘴角:“刘副帅,你这样不太好吧,国家有国家的法度,朝廷有朝廷的律令,你这样私设刑堂,要是传了出去,还如何让外面的百姓遵纪守法呢?”

    刘毅哈哈一笑:“我说过,那是十年前,明天,义军首领会齐聚朝堂,商量出以后管理京城的办法,这种靠着地下产业来争斗的老传统,恐怕也要到此为止了,不过,今天夜里,仍然有效。我刘毅仍然在这里开设我的刑堂,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王愉(王国宝的哥哥)不满地说道:“那刘副帅现在的身份,只是这京口地下城的大哥,而不是义军的副帅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留在这里,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有失体面,我们王家,是从来不参与的。”

    他说着,站起身想要走。

    刘毅走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头,生生地把这个大胖子给压了下去,王愉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刘毅,你不要欺人太甚!”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一股杀意,一闪而没,刺得王愉收住了接下来的话,刘毅微微一笑,一指自己原来的座位边上,摆着的一个匣子:“这里面装了些什么,想必各位使君都明白吧。大家今天肯屈尊降贵地前来,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此话一声,本有起身离席之意的几人,又相互对视一眼,坐了回来,毕竟,今天刘毅通知他们前来,都是说要私分这些产业契约,这才引得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世家贵族,全都亲身赴约呢。

    王愉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些都是桓玄夺我们建康世家的产业契约,刘副帅,你要是能归还我们,我们一定感念你的好处,以后会支持你的!”

    刘毅微微一笑:“各位,这些契约,都是给桓玄收在宫城之中,被我派兵查收的,按法令呢,应该是上交国家,在朝堂之上收归国库才是,大家都是世家高门,应该带头遵守这国家的法令才是,那我是应该在这里跟各位商量一下这些产业契约的分配呢,还是应该依法上交国家?”

    这下所有人都连连开口道:“先在这里分,先在这里分!”

    刘毅笑道:“那么,我的这个刑堂,有没有问题呢?”

    王愉连忙抬手行礼道:“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刘副帅,哦,不,是刘大侠一向是正气凛然,震慑这建康城中的黑恶宵小,江洋大盗。这有些个恶贼啊,就是勾结权贵,消灾免罪,与其去官府让他们脱身,不如,不如就在这里把他们就地正法,就象起兵反桓一样,只要能扫清奸邪,还京城百姓一个太平,那区区手段,又有何问题呢?”

    此话一出,引得周围一片马屁附和之声。刘毅冷笑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就来刑堂过一过郗公子的事,如何?”

    庾悦的眉头一皱:“刘副帅,郗公子不是一般的江洋匪类,这刑堂是针对那些鸡鸣狗盗的下贱之人,怎么可以用在我们世家子弟身上?”

    刘毅微微一笑:“这位高贵的世家子弟,在半夜三更之时,偷偷地带着人跑到赌坊钱柜那里,请问如果换了平时,这种行为给当场拿下,是不是也得扭送官府呢?如果到了官府之上,败坏的又是谁的名声呢?”

    郗道林咬了咬牙:“刘副帅,你想审就审吧,就在这里好了,我没意见!”

    刘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才郗公子说,你是去捉拿那财源坊里的桓氏家奴?”

    郗道林沉声道:“不错,我家的这个赌坊,被桓玄靠设赌局强夺了去,派了自家奴仆看管,我去就是要把他拿下的!”

    刘毅摆了摆手,另一边传来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从夹壁墙中,走出了两个人,周安穆手持刚刀,推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四十多岁的黄脸商贾,郗道林一看到此人,就目瞪口呆,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这个商贾看着郗道林,哭丧着脸:“少东家,我…………”

    郗僧施突然大吼道:“你这奸商,要是敢乱攀乱咬,休怪我…………”

    刘毅摆了摆手:“郗公,何必这样暴躁呢,你都不知道此人的身份,为何要这样威胁他?”

    郗僧施咬了咬牙:“刘副帅,看此人面相,是十足的奸恶之人,多半是故意要攀咬郗道林的,他的话,你可千万不要相信啊。”

    刘毅笑着对那商贾说道:“那你自己说说,你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认不认识堂上的这个公子呢?”

    这黄脸掌贾咬了咬牙,说道:“我姓刘,晋陵人士,二十年来,一直是这财源坊的掌柜,也一直是为郗道林郗公子服务!”



    刘毅微微一笑:“原来是郗掌柜啊。这些年来,你一直在财源坊当掌柜?”

    郗道林怒吼道:“胡说八道,刘副帅,我不认识这个人,从没有见过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血口喷人!”

    王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说道:“刘副帅,这些事情可要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哪。这些商贾之人,满口都是谎言,没一句真的!”

    郗道林连忙说道:“对对对,刘副帅,不要相信了这些商贾小人的话啊。”

    刘毅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多听一个人的话,对比着来就行了。”

    他一挥手,另一片的夹壁墙翻转,又有一个亲随模样的人,被一条壮汉提溜小鸡似地捉了过来,推倒在了众人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郗道林,面露喜色,叫道:“公子,公子快救我。”

    坐在右首的一个世家贵族笑道:“这人我认识啊,是郗道林的长随,好像,好像是叫郗福是吧。”

    庾悦也跟着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个人,那右脸上的青色胎记错不了。”

    郗道林咬了咬牙:“郗福,你说,你今天是不是跟我去财源坊捉那些荆州来的掌柜和伙计去了。”

    郗福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我们是跟着公子去…………”

    刘毅冷冷地说道:“郗公子,这里是我的刑堂,我让谁说话,谁就说话,我不让谁说话,谁要是敢出半声,那这就是下场,一斤力!”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脆响:“啪!”却是拎着郗福过来的那个壮汉,在郗福的脸上甩了一个大耳刮子,顿时,这个长随的脸,就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记,而他的脸,也一下子肿了起来。

    这一下,疼得郗福张嘴叫唤起来,嘴一张,一颗血淋淋的断牙就掉了出来,这个人的手劲,比所有这些世家贵族们豢养的打手,都要大出很多,只这一巴掌,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力量有多么地可怕。

    庾悦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人:“这,这人是谁,有如此神力?”

    这个壮汉哈哈一笑:“俺复姓诸葛,名黎民,乃是诸葛长民的弟弟,这些年,一直负责这刑堂的审讯,各位世家公子,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招呼我。”

    堂内陷入了一片死般的沉寂,就连郗福,也不敢开口喊疼了。刘毅沉声道:“好了,接下来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问到谁谁说话,乱说话的话,就让他尝尝我黎民兄弟的力量。”

    堂上的三人连连点头。刘毅的目光投向了郗道林:“郗公子,这个郗福,可是你的长随?!”

    “是,他是我的护卫。”郗道林道。

    刘毅接着问:“那今天他有没有跟着你去财源坊?!”

    郗道林沉默了一下,点头道:“有,他跟我去了,是为了…………”

    刘毅冷冷地说道:“郗公子,你的话太多了,如果下次再说我没有问的事情,那这力,就要用在你身上了。”

    郗道林马上收住了嘴,对着郗福使了个眼色,郗福连忙点头示意。

    刘毅的目光看向了刘掌柜:“刘掌柜,你说,你在财源记多少年了?”

    刘掌柜大声道:“小的在太和五年的时候进财源记当学徒的,那年小的十四岁,正是北方伪秦灭伪燕的那年。记得清楚。”

    刘毅点了点头:“太和五年离现在已经三十四年了,刘掌柜,你从学徒做起,一直在财源记?”

    刘掌柜正色道:“这点所有财源记的伙计,还有街坊邻居都可以作证!如果明公下令找店中的伙计和周边的百姓,一问便知!”

    郗道林的额头开始冒汗,刘毅笑着看向了他:“怎么样,郗公子,这个人,你认识不认识?”

    郗道林咬了咬牙:“一个店中的掌柜,我怎么可能认识,我郗家以前好歹也是不小的世家,这样的铺子,可是有二十余家啊,哪可能店中的每个掌柜都认得?每月里收柜上的钱,也不过是让家中的管事去收罢了,我自己很少过去的。”

    刘毅笑道:“原来郗公子是贵人多忘事啊,不跟这些下等人接触,这也正常。不过,既然郗公子不管这些铺子之事,为何要在破城之夜,去那财源坊呢?你连原来在柜上呆了三十多年的掌柜都不认识,怎么突然就对这柜上新来的什么桓氏奴仆,起了兴趣呢?”

    郗道林咬了咬牙:“我是怕,我是怕他们把柜上值钱的东西给抢走了。这才要过去阻止,当时兵荒马乱,而我所值守的地方离财源坊很近,所以就。”

    刘毅的脸色一沉:“赵毅,当时是这样的情况吗?”

    站在郗道林身后的赵毅沉声道:“并非如此,我等去时,地上的银钱,筹码这些财物散乱一地,而郗道林仍然在翻箱倒柜,显然,他找的不是这些,至于这个刘掌柜,当时正被郗福率人绑在柱子上逼问,如果不是我们过去,只怕就会动刑了。”

    刘毅微微一笑:“刘掌柜,郗福,是这样的吗?”

    刘掌柜一下子哭了出来:“明公明鉴啊,当时就是这样,他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那财源坊的契约,郗福绑我要打我,也是为了这个。”

    郗福厉声道:“一派胡言,我是看到你要带着这些钱跑路,这才把你拿下,同时要问出你的同伙,给各位大哥误会,姓刘的,你休要血口喷人!”

    刘毅笑了起来:“这可就有点意思了,一个说是为钱,一个说是为了契约,那我该相信谁呢?”

    郗僧施的眉头一皱:“希乐,这些小人往往各执一词,仓促之间难以问清楚,不如明天转送官府,按大晋律法,开堂公审的好。”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这里是刑堂,我就是官府,我就是律法,你道我没办法问出实话吗?来人,把所有郗家的家丁全给我押上来。我就不信,所有人都会一起说谎,哪个有半句谎言,直接切手指头!”

    郗福面如土色,一下子跪倒在地,不停地打起自己的脸:“爷爷饶命,我再也不敢说假话了,这次,这次公子让我们去,就是夺地契的!”

    顶点



    郗道林气急败坏,上前一脚就把郗福踹翻在地,大骂道:“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弄死你!”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沉声道:“黎民,两斤力!”

    诸葛黎民哈哈一笑,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探出,就象老鹰提小鸡一样,生生地把郗道林给拎了起来,这个白脸公子这时候才感觉到了被支配的恐惧,正要开口求饶,却只看到一张蒲扇般的巴掌,带着强劲的掌风,向着自己的左脸掴来,一声脆响如同在他的耳边打了个巨雷,甚至,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颊骨在变形,很快,左边的耳边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当他知觉正在半梦半醒间的时候,右脸上又是一记重掴,这一下,眼前飞舞起无数地萤火虫,鼻子和嘴角边似乎有什么液体在流下,而他的两眼一黑,直接就这样晕死过去了。

    诸葛黎民不屑地一松手,郗道林如同一团烂泥也似地瘫到了地上,庾悦瞪大了眼睛,讶道:“这,这不会一下打死了吧。”

    郗僧施哭了出来,他跪到了郗道林的身边,一边一手探向了他的鼻子,在确定还有游丝般的气息后,才说道:“希乐,希乐,弟弟一时不懂规矩,请你一定要饶了他这回,我代他向你谢罪了!”

    刘毅摆了摆手,冷冷地说道:“他的罪是他的,与你无关,我前面说过,不得在这里任意喧哗,你弟弟太不懂事,直接挑战我的规矩。这就是在打我的脸,既然他打我脸,那我只有打回去,郗公,有问题吗?”

    郗僧施咬了咬牙:“没有问题。现在事情弄清楚了,确实是郗道林贪心不足,想要趁乱夺取那财源坊的契约,希乐,任由你处罚!”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处罚什么?有什么好处罚的?郗公子有句话说得不错啊,这契约本就是你们各大家族的产业,要拿回去也是天经地义,正大光明的事啊,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去趁乱抢呢,跟我说不就完了吗?”

    那些个世家贵族,刚才见识到了刘毅的狠厉手段,个个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逃离这个鬼地方,但一听到这话,全都来了精神,王愉瞪大了眼睛:“刘副帅,真的,真的能把这些契约还给我们,让我们,让我们重新经营这些产业吗?”

    刘毅微微一笑:“自然是没有问题,不过,也请你们考虑到我们京口义士起兵不易,也多有牺牲和伤残,我们要给建义的兄弟们一些交代,所以,这些契约不可能全还给你们,我们得…………”

    刘裕的声音突然从入口大门那里响起:“我们得让京口建义的兄弟也有口饭吃,让这京城的百姓,有口饭吃。”

    刘毅的脸色微微一变,而在场的所有世家贵族全都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见入口处的大门缓缓打开,刘裕一身黑色夜行劲装,黑巾包头,从容而入,刘穆之则是一身便装,拖着圆滚滚的身躯,紧随其后,二人就这样走了进来,一直到刘毅的面前,郗福,刘掌柜等人被架到了一边,而郗道林也被抬走,变成了刘毅和刘裕就这样隔着十步左右,面对面。

    刘毅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寄奴,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我可不记得你来过。”

    刘裕平静地说道:“以前我从不过问京城的事,但现在,既然我们起兵进了京,这个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希乐,这些年来,在这个刑堂,你都是这样行事的吗?”

    刘毅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吗?建康城里,为了这些产业的明争暗斗,已历百年,又不是自我开始如此。只不过我的兄弟最能打,我也最慷慨罢了。”

    刘裕微微一笑:“有这么多北府兄弟给你冲锋在前,你当然是有巨大优势了。只是我还不知道,连诸葛兄弟也会受你的驱使。”

    诸葛黎民咧嘴一笑:“寄奴哥,我大哥和希乐哥合伙已经有十年了,这城里,我们诸葛家也有几处份子。其实不少兄弟都有,本来也想拉你入伙的,但你根本视钱财如粪土,个性又刚直,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带上你,对了,无忌哥也跟我们一起干过的。”

    刘裕叹了口气:“难怪这次起兵建义如此顺利,原来希乐你早已经把北府兄弟捆到了一起,桓玄不仅夺了我们的官,也夺了大家的产业,所以大家才愿意跟他往死里干。是吗?”

    刘毅点了点头:“是啊,什么北伐胡虏,什么给大帅报仇,这些都不过是虚名,真正能让大家拼了命的,还得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利益。寄奴,今天你来找我,如果是想要回这些契约,我劝你还是免了,不仅是世家高门会与你为敌,就是咱们京八兄弟,也会跟你翻脸的。”

    刘裕微微一笑:“按大晋的律法,是保护和承认这些产业的契约的,我又不是桓玄,要夺来给自己赚钱,这契约上写着是谁的名字,就归谁啊,有何问题?”

    刘毅有些意外,一时间没有说话,而一边的庾悦却是笑了起来:“刘公,原来你是这样的想法啊,那我们还担心什么,这些契约上…………”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些契约上写着的是桓玄,或者是桓家人,或者是殷仲文,卞范之,曹靖之,吴甫之,皇甫敷他们的名字,对吧。”

    庾悦正要拍出的马屁,突然就停在了舌尖上,噎得脸上一阵黄一阵白,却是说不出话来。

    刘毅勾了勾嘴角:“那是桓玄这一年来巧取豪夺的,就象诸葛家的两家米行,一家绸缎庄,京口的两处宅院,一千三百亩地,都是这样抢的,寄奴,你不会觉得桓玄这样抢了,就真的是他桓家的吧。”

    刘裕笑道:“既然是桓玄的逆产,那应该收归国家,收归朝廷,再奖励给有功的将士,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刘毅突然哈哈一笑:“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那好,请寄奴你跟各位世家勋贵们解释一下,要是他们没有意见,我也没有啊。”



    刘裕转头看向了坐在两侧的这些世家贵族,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满与愤怒,显然,刚才自己所说的一段话,让本来已经几乎可以从刘毅这里得到满意结果的他们,又重新不安了起来,还没等刘裕开口,庾悦就抢道:“刘大帅,你说的收归国有,是什么意思,这些产业你很清楚,原来是我们各大世家的,我们手上,都还有旧契约呢。”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你们手上的旧契约,已经无效了啊,因为你们把这些产业都过给了桓玄和他的手下,当时也都是作了公证的,如果说你们手里的旧契约有效,那你们接手这些产业之前的那些旧主也来争,又如何是好?”

    王愉沉声道:“不一样,这些产业是桓玄直接抢我们的,不是正常的转让,他用手中的权势,逼我们让出产业,不让的,他就设计陷害,有十余家中小世家都这样给他害得家破人亡,就是你的同伴,无论是希乐公还是诸葛家,也都吃过不少亏,这个交易,远远谈不上公平,应该无效作废!”

    一众世家子弟都跟着嚷了起来:“对,这个转让无效,应该作废。”

    刘裕平静地看着这些振臂高呼的世家子弟们,等他们喊完,才叹了口气:“那么,请问各位掌门,在这些产业还在你们手上时,你们为这些产业交过多少税呢?”

    此话一出,人人都闭口不语,刚才要吵翻天的气势,顿时就泄得无影无踪,刘裕扭头看向了刘毅:“希乐,你在建康这么久,你应该最清楚,你说吧。”

    刘毅勾了勾嘴角:“这个嘛,我手里的店铺,大半还是要交税的,只是各世家手中的行当,除了谢家,范家等少数几家外,好像从来就没交过税。”

    刘裕笑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啊,庾公,你们世家高门,占了这么多产业,却不向国家缴纳赋税,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庾悦咬了咬牙:“非是我等偷税漏赋,而是国法规定了,有官身,有爵位之人,可以免其税赋,不仅可以免他本人的,也可以按其爵位高下,免其门客仆役的赋役。至于这些产业的税赋,国家也有相应的法令,根据其为官或者从军时的功劳,可以折合成其名下产业的减免税赋。这也是为了奖励为国效力的功臣。比如我们庾家,当年从军北伐,立有战功,后面又为官多任,政绩上等,在国家几次平定内乱之时,都有贡献,这些功劳,都是朝议时所肯定的,所以,我庾家名下的所有产业,所有铺子里的伙计,都可以不用交税。不信的话,刘公可以去民部查一下。”

    其他的世家贵族们也都跟着附和道:“不错,我们都为大晋,为国家立过功,流过血,这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偷税漏赋。”

    刘裕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凝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这厅中扩散,让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只听到刘裕大声道:“诸公,请问要论为国效力,出生入死,流血牺牲,你们有哪位,可以跟我相比?!”

    他说着,突然双臂一振,一股子火山爆发般的气势,瞬间而生,而他身上的这套黑色劲装,顿时化为片片布缕,飞散空中,火光映照之下,他那一身钢铁般的肌肉,映入众人眼帘,肌肉的线条是如此地优美,充满了男性的阳刚与力量之美,让平日里松松垮垮的这些个世家子弟,不由得看得呆住了,如同最美的女人胴体一般,这刚到了极致的男子肌肉,竟然也是如此地吸引人。

    可是,除了这些如同装了弹簧的钢板一样发达的肌肉块子外,遍布刘裕全身,密密麻麻的伤痕,也是触目惊心,长达五寸以上的刀剑伤痕,就有六七处之多,而直陉约寸余的矛槊刺伤,也有五六处之多,至于肩头,手臂上那星星点点的小坑小孔,显然是箭头所致,就更是数不胜数了。让人看到后,都不免心惊肉跳,后怕不已。

    刘裕大声道:“看看吧,这些伤,都是我在战场上受的,从北府军组建的第一战,君川之战,到前日里建康城外的覆舟山之战,我刘裕此生大小战超过六百,身上伤痕超过七十处,不仅是我,我的兄弟们,希乐,刘藩,赵毅,周安穆,诸葛黎民,每个站在这里的北府老兵,哪个不是伤痕累累?要说为国家冲锋陷阵,流血牺牲,冲在一线的是我们,而不是诸位坐在后方,远离战场,还能饮酒作乐,吟诗作赋的高门贵胄!”

    刘裕的话,掷地有声,在这个厅内的北府男儿们,除了刘毅外,全都一个个脱去了上身的衣物,露出了满身的伤痕,就连那胖乎乎,看起来走路都困难的刘穆之,也脱掉了上衣,与印象中的满身肥膘不同,这家伙居然身上也有些肌肉的形状,腹部也明显有六块腹肌的样子,而不是象这些世家子弟身上的只有一块,而他的身上,长长的刀剑伤痕和箭伤加起来也有个七八处,有两处还裹着绷带,显然是前几天的新伤。

    庾悦睁大了眼睛:“刘主薄,你怎么也…………”

    刘穆之哈哈一笑:“你们别看我胖啊,真要到了抡刀子拼命的时候,我也得上啊,诸公皆道我是个会算帐的胖子,可别忘了我,这二十年来,我也是上过不少次战场呢,刀剑无眼,总得挂点彩才是,这不,前两天我还中了两箭呢,要不是胖爷我穿得动甲,也有点肌肉防箭伤,只怕这会儿也下不来床啦。”

    刘裕直视庾悦,沉声道:“我们这些人,为国流了这么多血,受了这么多伤,立了这么大的功,可从没有给免过一文钱的税,请问诸位又如何能心安理得,大言不惭地说你们免税是国法规定的呢?我这里可以告诉诸公,以后只要是我刘裕说话算数,这样的事,就再不允许发生,从现在开始!希乐,你怎么说?!”

    刘毅微微一笑:“附议!”

    顶点



    庾悦咬了咬牙:“各位北府的将士,你们确实冲杀在一线,为国流血牺牲,这点,朝廷上也是知道的,但是,当时朝廷也按律法给了你们赏赐啊。刘公,你也知道,这律法嘛,不可能惠及到方方面面的,就象你们身为将帅,肯定比起普通的战士,出力要少,功劳要大吧,在军中是这样,那在朝中更是如此啦,你们的军械,粮草,都要靠世家的支持,一到大战,我们这些世家就要出粮出钱出人,不也是对国家的贡献嘛。总不能说,只有在一线拼杀的战士才有功,在后面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供应十几万大军军需的我等,就不配论功行赏吧。”

    刘裕哈哈一笑:“有意思,难道庾公是想说,我们北府将士,乃至大晋的军士,吃的不是国家的军粮,用的不是朝廷的军械盔甲,而是各位世家贵族的赏赐?我们不是大晋的将士,而是各位的私兵部曲家丁,您是这个意思吗?”

    王愉冷笑道:“刘裕,你现在确实大权在手,但可也别忘了你是怎么发家的,当年要不是谢家,要不是谢安谢相公…………”

    刘裕大声说话,如同平地打了个惊雷,震得王愉的耳膜直响,脸色惨白,剩下的话也生生地给吞了回去,只听到刘裕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王愉,你道我刘裕是什么?谢家的家将还是你王家的奴仆?我京口刘大,拳横腿霸,我报国投军,不靠任何人的恩赐,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

    “休说是你与我毫无交情之人,就算是谢安谢相公,现在在这里,也不会跟我说半个家将,部曲之字。他在世的时候,对我一直是以礼相交,平等相待,谈不上我依附于他。反倒是我们从军报国,当兵作战,为国家打了胜仗,我等升了职,也成就了相公大人的千古美名,怎么能说是谁对谁单方面的恩赐?在你的眼里,也许一切比你地位低的人,都要依附于你,但在我们北府汉子的眼中,我们凭本事杀出来的功劳,哪需要别人来赐与?”

    王愉身为顶级贵族,这辈子何曾给这样当面羞辱过,气得浑身发抖,直指着刘裕:“你你你你,好你个刘寄奴,竟然…………”

    刘裕厉声吼道:“闭嘴,寄奴是你能叫的吗?我的兄弟可以叫我寄奴,我尊敬的长辈可以在我允许的情况下叫我寄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这样叫我?当年在京口不怀好意地这样叫我的人,十个有七个给我打成了残废,你要不要去打听打听?从今以后,你再敢把这两个字说一遍,我会让你今后这辈子都说不出话来,要不要试试?”

    刘裕的话如火山爆发,透出惊人的威慑力,震得王愉脸色惨白,直接瘫坐回了坐榻之上,气喘吁吁,哪还敢再说话。

    刘毅勾了勾嘴角:“寄奴,别这样,各位世家贵族,毕竟是百年积累,先辈也对我大晋有过大功,有的事情,虽然不合理,但也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桓玄未灭,我们还需要团结,总不能刚进京城就…………”

    刘裕摆了摆手:“希乐,不用劝我,这个道理,我明白,这也是我今天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团结,而不是为了仗势欺人。但是希乐有一句话说得好,时代变了,不是昔日世家可以主宰一切的时候了,就象刚才你们所说的那样,国有大难,草根义士不顾性质,抛家舍业从军报国,而要战斗的武器,吃的军粮,居然还要世家提供,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若不是各大世家多年以各种理由,靠着自己制订的各种律法,占了最多的产业,土地,资源,人口,却是不交税赋,国家又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们说这些产业以前是你们的,要拿回去,这没问题,至少会让你们拿回去一大部分,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以后所有的产业,都得依法纳税,合法经营,无论是这种地下黑市,还是各种合法抗税,都不能再有了。”

    “各位都是饱谈诗书之人,道理比我这个大老粗要明白,如果你们都不交税,那国家就弱,国弱则内乱生,外敌入,要是大晋亡了,你们又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吗?上次桓玄来了,夺走了你们的一半产业,因为他得罪了我们北府军,我们不要命地赶走了他,可要是下次胡虏再来,你们还能指望谁再救自己一次?”

    这回连刘毅都忍不住喝彩道:“寄奴,说得好,深合我意。我也是这样想的,产业可以在分配给我们北府军的建义功臣之后,继续让各大世家经营一部分,但是必须要交税,不仅是营业收入要交税,而且爵位荫户这种事,以后也要重新立规矩了,不可能是京城的这二十多万各行各业的伙计,劳工,可以继续按你们世家高门的爵位来免税免赋了。我们以前京口汉子们怎么样交税,你们也得跟着照办才是。”

    庾悦沉声道:“若要我们交商税,交就交吧,可是这以爵荫户之法,是太祖元皇帝时就定的规矩,到现在已历百年,你要是让京城产业中的伙计也交税服役,那只怕他们一大半就会离开京城,回乡下种地了。”

    刘裕笑道:“可以啊,回乡下也得交税服役,避不了的,真要是走了,有的是想来京城讨生活的乡下农夫想来。比如京口,现在家家户户都想着要搬家入建康城呢,正好将士们的家属也需要在京城找些活计,放心,他们都没有偷税逃役的习惯,咱们京口人就这点好处,实在!”

    刘穆之笑着点头道:“正是,本来按照这次的建义功臣,肯定要给一大批义士以爵位,官职,就要搬进京口,他们的家人,搬进京城的也少则几千,多则上万户。这一下子来个几万人,生计又是个大问题,就算没这事,我也准备跟朝廷上表,要求对新入京的义士家人,予以照顾,让他们能在京城里找到营生呢。”

    n.



    本来泄了气的王愉,一下子又嚷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天子脚下,岂可乱来!一下子涌进几万外地人,会出乱子的,会出大乱子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桓玄进京,一下子带了十万荆州大军,他们的家人子女来建康的也有十几万,当时请问王公你说过这话吗?”

    王愉咬了咬牙:“那不一样,他们是驻扎在军营里,他们的家人也是过来在京里当人质的,可没啥营生,并不入我们各大世家的产业之中,和你这情况可不一样。”

    刘毅冷笑道:“王公的记性恐怕不大好啊,桓玄进京,可是把抢走你们的产业,都交给他的荆州老乡们去经营,这些家属没入你们这些世家的产业,却进了那些给桓玄夺去的产业,就象刚才那郗道林说的,来了什么荆州掌柜,不过不是进你们家的铺子,而是在别处啊。”

    刘穆之笑了起来:“王公怎么会记错呢,他就是因为记得太清楚了,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桓玄进京,就会在他新占的产业里用荆州老乡,而现在我们北府军夺取政权了,也会让北府军的家人进这些分到手的产业,这样就会彻底脱离这些建康世家的控制了吧。是不是呢,王公?!”

    王愉恨恨地说道:“京城有京城的规矩,各行各业也有各行各业的行事准则,打仗我承认确实北府军在行,可是在京城经商,营业,这就不是你们的特长了,你们知道如何经营一行一业吗?如何控制物价,引进货源吗?”

    刘毅哈哈一笑:“王公啊王公,你道这些只有你们京城世家会吗?我刘毅在建康打拼几十年,现在城中五分之二的产业都控制在我手中,要论经营,只怕你王家还不如我呢,再说这些产业,店铺,又跟你们这些世家子弟有什么关系,还不是雇佣李掌柜这样的人在一直管理吗?就好比你王公,你名下的二十七家铺子,你知道有几家米行,几家酒楼,几家赌坊,每个铺子每个月经营如何,上缴多少钱?你现在不找账本,你说得出来吗?”

    王愉给气得满脸通红,浑身上下直哆嗦,却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只怕希乐你对王公家的产业的经营情况,都比他这个掌门人更了解吧。”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王公,打仗,你不行,经商,你还是不行。有些话刚才我不想说,怕失了你们的面子,但既然你不识大势,我也只好说得更明白一点了,这城中的产业,以前你们不过是靠了权势来垄断罢了,真要说经营,你们也谈不上,无非是坐在家中,每个月让各店铺的掌柜献上例钱罢了,给自家的管家贪了多少都不知道。而这些产业铺子,就是你们可以万年坐拥富贵的金饭碗,哪怕吴地的所有土地,庄园全丢了,你们这些嫡流世家子弟,也可以在京城混个衣食无忧。”

    庾悦咬了咬牙,沉声道:“希乐,这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何必在这里说出来,你们北府军诸将,拼死拼活打进京城,不也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刘裕哈哈一笑:“庾公啊庾公,你道我们北府男儿,都只是想混个富贵,再不思进取了吗?也许这就是我们跟你们的区别。不错,富贵权势人人爱,金钱美女男儿求,但在这金钱美人之上,还有一样东西,是我们这些武夫所求的,那就是功业!”

    在场的世家贵族们,全都脸色微变,王愉不相信地摇着头:“我不信,我不信这个世上,还有人不要富贵,只要功名的。刘裕,我不相信你就是这样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个世上,不止有建康一座大城,还有洛阳,还有邺城,还有长安!普天之下,也不只有大晋这半壁江山,还有北方故土,还有草原大漠,有的是可以让大丈夫建功立业,名扬万古的地方。你们身为世家之后,饱读诗书,却给眼前一点点小小的富贵迷住了眼,只想在这几十万人的建康城中,谋个衣食无忧,如此心胸格局,如何能成大事?以前谢相公对你们客气,礼让,但我刘裕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我要让大晋的战旗,让我汉家男儿的军靴,踏遍华夏每一寸的土地,这就是我的目标,如果有谁象当年黑手党一样妨碍这个目标,那我就会象在戏马台上终结郗超一样,亲手把他连根灭掉。郗公,你想向我寻仇吗?”

    郗僧施咬了咬牙,摇了摇头:“我养父的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我怎敢为此事恨上刘公?”

    刘裕沉声道:“很好,希乐为你担保过,所以我信你,也信希乐。今天,诸公应该知道了我们北府军两大巨头的意见,现在是一致的,这些产业,就由希乐来分配,我不插手过问,但是以后这些产业,不管是给谁,都要合法经营,纳税,所有的产业,都不得拒绝我们北府军的家属务工,我们会保护各位的家产,也希望各位明白一个道理,国强,才有各位的饭吃,不想再经历一遍这几年的苦日子,就最好和北府军一条心,共创大业。”

    说完,刘裕向着刘毅点了点头:“希乐,这边就交给你了。我还是那句话,今天,还是地下的这套,不过从明天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开始,我希望这建康的天,这大晋的天,都能光明正大,在阳光之下。”

    刘毅微微一笑,突然,他的眼中冷芒一闪,一挥手,站在刘掌柜和郗福身后的两个壮汉,壮硕的手臂一下子勒住了两人的脖颈,猛地一拧,这两人连叫都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是喉骨错断,气绝而亡。

    刘裕的眼中喷出了怒火,正要开口,刘毅却冷冷地说道:“至少现在,这里还是按我的方式来办,寄奴,今天的事,不可以外传,恶人我来做,你别插手。胖子,等你当了丹阳尹,我会给你个交代。”



    刘穆之叹了口气:“罢了,我来处理,李掌柜的家人,我会三倍抚恤,就说给桓玄乱兵所害。寄奴,你看…………”

    刘裕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从明天开始,这种事情,绝不可以再发生,不管是我的兄弟,还是这京中的权贵,都不行!”

    刘穆之摇了摇头,紧随而去,刘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看着呆若木鸡的堂中诸世家贵族:“现在,我们谈谈这些契约的事吧。”

    当刘裕走出地下室,走到外面的东水关时,他闭上了眼睛,站在那空无一人的关头,他突然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那个刘掌柜临死前眼中透出的恐惧与求助的表情,始终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而他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在这城头的垛砖之上,不停地扭转着。

    刘穆之的声音,在他的背后轻轻地响起:“寄奴,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甚至,也不是希乐的错。”

    刘裕咬着牙:“就为了保守今天的这场协议,就要牺牲两条无辜的性命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就算希乐不出手,郗家也不可能让这两个人活。而希乐当着这些世家贵族的面出手,无非是要取信于他们,告诉这些世家贵族,我们北府军是会遵守以前的旧规则的,不会一下推倒重来。”

    刘裕猛地一转身:“难道只有杀人这一个解决办法吗?难道就不能象我保护李掌柜一样,把这两个人给弄到刘毅的府上?”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不可以,因为李掌柜没有投靠别的家族,而刘掌柜和郗福,他们是郗家的人,却在这里出卖了郗家,在这些世家贵族的眼里,这种背叛,是绝对不可以接受的。”

    刘裕的嘴紧紧地咬着嘴唇:“我不同意,人生下来不应该就是受人奴役和驱使的,这是人作为万物之灵的权力!没有人可以这样随便决定别人的生死!”

    刘穆之突然笑了起来:“寄奴啊,那你在战场上,决定了这么多人的生死,又靠的是什么?”

    刘裕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刘穆之的胖脸上,笑容逐渐地褪去,正色道:“寄奴,你能在战场上决定别人的生死,是因为你在战场上有超人的能力,而这些世家大族,他们能决定自己家奴仆的生死,也在于他们对于这些人,有着超人的能力。刘掌柜也好,郗福也罢,不管他们出生时如何,现在的他们,就是郗家的奴仆,如果背主,哪怕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也可以当众打死,大晋律里就有这条件,奴婢家丁,如同猪羊,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裕咬着牙:“我要的天下,不是这样的。没有人应该生来受欺负,应该生来让别人决定生死,如同猪羊。”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是世道,是几千年,上万年的世道,如果你想改变这个世道,那请你先掌握这天下的权力吧,如果你能象他们决定自己家奴仆生死一样,决定他们的生死,那你就有改变这个世道的能力,但现在你还没有,虽然你是义军首领,打进了京城,但你还做不到号令天下,你还要跟刘毅,跟何无忌们合作。刘毅亲手杀人,就是取信于这些世家高门,让他们以为刘毅才是他们的同类,换言之,他是在跟你争夺北府军的主导权。可能你现在已经因为愤怒而忘记了夫人让你来这里的目的!”

    刘裕朗声道:“如果夺取权力,是要通过牺牲无辜人的性命,那这样的权力,我宁可不夺。夫人选择我而不是选择刘毅作为真正的朋友,就是看重我的这点,如果我也变得为了夺取权力而不择手段,那我将来,总有一天会变成象地下的那些人一样。胖子,请你永远监督我,让我不要走这条路。”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要坚持自己的本心,有可能付出的代价,会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要走的弯路,也会多得多!”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明知是一条百折不回的弯路,甚至看不到终点,胖子,你会陪我走下去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当然会的,不然我跟你上来做什么,早早地去投靠刘毅,不是会混得更好吗?”

    刘裕点了点头:“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刘掌柜的后事,麻烦你处理下,除了你说的三倍抚恤外,从我的俸禄里,再扣出五千钱给他家吧,毕竟,我没有保护住他们,这是我的责任,而我不能为他讨回公道,也是我的愧疚。”

    刘穆之正色道:“这些交给我吧,你还有很多军务要处理,明天一早,要正式宣布建义后的官职和权力分配了,刘毅在下面发产业契约,而你,明天要发的,是这大晋天下的权力!”

    刘裕深吸一口气:“桓玄还没有解决呢,现在就论功行赏或者是加官晋爵,是不是有点太早了点?”

    刘穆之摇了摇头:“为建功的将士封赏,为城中的世家授官,这不仅仅是为了分配权力,更重要的是安定人心。京城不可一日无主,而打下京城出过力的人,也不可以迟一日而赏。就是因为桓玄未灭,他还有反扑的可能,所以,只有封赏了这次建义的将士,再赦免跟随桓玄的人,只诛桓氏一族及几个核心成员,这才能瓦解桓玄的斗志,这才能让荆州军民,不那么死心踏地地跟着桓玄,降低我们平定他的难度。”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考虑欠周了。明天,我会宣布由希乐和无忌领兵,去追击桓玄,兵马粮草方面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桓玄跑了,可是留在建康的军械和粮草可没法跑,放心,一个月内,可以组织五万大军去讨伐桓玄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一个月太长了,三天之后,我就要希乐和无忌,还有道规出发。一万人马顺江西进,胖子,做得到吗?”

    刘穆之挠了挠头:“三天啊,唉,又要两天不睡觉了。多给我派两个好厨子过来,要会做红烧肉的,我得补补脑子。”



    当刘裕的身形,消失在夜空中的街道时,仍然还站在东水关头的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什么时候,谢道韫一袭黑色的罩袍,站在他的身边,月光如水,映在她的脸上,尽管已生华发,但那容颜仍然是如此地美丽,没有一丝皱纹,看起来,不如三十许人的美妇,而那股雍容大气的气质,更是由内而外,任谁见了,都会心生一股倾慕之敬意。

    可是刘穆之却是勾了勾嘴角:“看来,寄奴还是没有做好入建康的心理准备啊,今天的他,仍然会为了一两个小人物的生死而挂怀。夫人,可能这回你又要失望了。”

    谢道韫淡然道:“如果他真的不在乎平民的生死了,那不就成了现在那地下客栈的刘毅吗?手上沾着两个小民的鲜血,却在用手中的契约跟高门世家讨价还价,你愿意跟随这样的人吗?”

    刘穆之正色道:“但现在寄奴的位置越来越高,对他来说,也越来越危险,哪怕是刘毅这样的兄弟,也可能会成为他最可怕的对手,在战场上,一切好说,敌人就在对面,可以用武器来解决,可是进了城后,这些在富贵权势面前有所转变的同袍,他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谢道韫笑道:“所以,得让这天越晚来越好,最好是现在不要跟刘毅和何无忌他们起了正面冲突。粮草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三天之内,会给你两万人的粮草和甲仗的。”

    刘穆之有些意外:“夫人是从哪里能拿出这么一大笔粮草的?难道,谢家现在还有积累?”

    谢道韫摇了摇头:“三吴之乱后,我们的存货几乎给那些妖贼清扫一空,这一百万石军粮,是这两年来我们谢家子侄在各地为官时,存下的战备军粮,桓玄入京的时间不长,没来得及把手伸到三吴之地,这些紧急粮草,本是用来赈济三吴百姓,也是为了组建我们谢家在吴地自己的军队之用,既然现在情况紧急,那些建康世家绝不肯在这时候就拿出私藏的粮草,我们谢家,只有先出手了。”

    刘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崇敬之色,正式向谢道韫拱手行礼:“夫人高义,我代寄奴在这里向您谢过了。要是大晋的世家,个个如谢家这样,少点私心,多点为国的公心,何至于此?现在下面的那些个世家还在跟刘毅讨价还价,封官许愿,又有谁会想到拿出粮草军械,派大军追击桓玄呢。这天下谁属,还没最后决定呢。”

    谢道韫叹了口气:“趁我现在还能管事,能帮你们的,就帮你们一程吧,世家的时代已经快要结束,至少,是需要新的一批家族来顶替和淘汰掉那些已经不适合继续掌握权势的败家子们,可是,就象刚才在那地下室里所说的,谁又肯主动让出这些呢?寄奴现在连控制北府军都做不到,还要跟刘毅和何无忌商量着来,我能帮的,也只有早点让他按自己的设想,调开刘毅,在建康城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刘穆之笑道:“以寄奴的个性,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世家继续吸取民脂民膏而无所作为的。就象大将治军,必会先斩一些刺头,建康城中的世家,可能也要有些成为他立威的牺牲品了。”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立足未稳就大开杀戒,并不是好事,世家不是营中的军士,可以靠杀来立威的,我怕寄奴的手段过刚,会失士人之心啊。”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从刚才寄奴的眼神之中,我看出一股不甘和仇恨,今天那两个人的死,只怕会让他坚定这股信心,现在他应该会借着投靠桓玄的这些世家,比如刁家,殷家来立威,但如果是建康城中的其他大世家也继续象从前一样,不纳税赋,不服军令,甚至在后面坏事的话,寄奴这压抑了二十年的怒火,是一定会暴发的,不管有没有刘毅保着他们,他是一定会灭掉几个高门世家。来昭告天下,时代不一样了,那种世家高门可以凌驾于所有人之上,随意决定人生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谢道韫默然良久,才叹了口气:“理虽如此,但是要让那些世家子弟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能做的,大概也只有约束我们谢家子侄,从此谨言慎行,遵纪守法,至于别的家族,现在也不会听我这个老妇,或者说不会再听谢家的号令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大晋的世家天下的建立,是靠了无数吴地土豪的脑袋而确立的,而它的崩溃和消亡,也一定会有一些高贵的头颅来证明,夫人,我们只能做到我们能做的就可以了,别的,也管不了太多。今天你让寄奴过来,看到这一切,其实你也知道,刘裕不可能随波逐流,让他了解这世家天下的腐朽黑暗的一面,是要激发他的斗志,让他加快摧毁这个体制吗?”

    谢道韫幽幽地说道:“这些,不过是相公大人的遗愿罢了,今天的一切,他在十几年前就看得非常清楚,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基本上不可救药。与其国破家亡,让胡人南下灭国,到时候我们的子孙会被斩尽杀绝,还不如有刘裕这样的人起来掌权,消灭一部分不听话的,留下一部分识时务的,只要世家子弟们能明白大势所趋,重新奋发有为,也许,还能有所转机。”

    刘穆之叹了口气:“还是相公大人站得高,看得远,我们都不及也。夫人,时候不早了,我最后有一件事,一定要提醒你,那就是谢混,你一直都非常清醒,但你的这个好侄儿,却是跟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种清高和浮华,和寄奴根本就是两路人。如果他不出来做官做事,只是保持一个名士风度还好,但我最担心的,就是他跟刘毅走到一起,最后成为寄奴的敌人。还有,刘婷云的存在,让我非常不安,你有办法让这个女人消失吗?”



    谢道韫的秀眉轻轻一蹙,看着刘穆之:“我正想就此事找你呢,刘婷云怎么会跟了刘毅,你有什么消息吗?”

    刘穆之苦笑道:“我最好的探子刘况子,也是我的大侄子,不明不白地就死在那方林酒馆了,到现在连凶手都无法查出,所有这几天城里的情况,我都是两眼一抹黑,这才要求助于夫人。”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去和刘况之接头的,是王谧手下的门客清风子,此事我已经问过王谧了,这个清风子只是一个游方道人,手上却有当年的王敦留下的信物,自称是王敦的后人,王谧作为王导的直系后代,收留这个同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这个清风子很会利用自己游方道人的身份在外面结交三教九流,这两年也给王谧打探到了不少消息。王谧对其很是倚重,因为他不是本家的身份,随时可以抛弃脱罪,因此,跟刘况之的接头,就是由他负责。”

    刘穆之的眉头紧锁:“王谧一向并非精于情报之道,看来这个主动来投的清风子,是利用了他。那个王敦的信物又是怎么回事?百年前的王敦之乱,不是他的所有直系后代都给族灭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个后人?”

    谢道韫正色道:“王导当年是和王敦联手演戏,以荆州起兵来逼迫晋元帝司马睿放弃自立的想法,可没料到后面王敦起兵成功一次后尝到了甜头,竟然想要真的自立为帝,于是遭遇了所有世家,包括黑手党的联手对付,最后兵败,但他是不是有后人逃出去了,这很难说。就象高平陵之变,司马懿也号称杀光了桓范一族,但桓温桓玄的祖先不也是逃得一命嘛。大世家为了这种隐姓埋名避祸,往往会留下非常厉害的信物,有一套验明身份的办法,想来不易作伪。”

    刘穆之笑道:“这么说,这个王敦后人的身份是真的了。只是清风子作为王敦后人,为何要杀况之呢?王谧有什么想到的事?”

    谢道韫叹了口气:“王谧现在为这两件事怕得要死,闭门不出,本来那个抢夺玉玺的行为,让他给视为铁杆的桓玄一党,世家间有不少声音要求处死他,毕竟桓玄当政,几乎所有的家族都有产业给抢夺,只有王谧,因为玉玺之功不但没有给夺取产业,反而给赏了一些,这就更让他成为世家大族的眼中钉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第二件事就是况之之死了,看来所有的疑点都指向了清风子,而他也无法解释这个人的来历,不过我相信,王谧没有这个动机,也没有这个胆子做这种事。他本人都是顺应时局,谁控制京城就倒向谁,完全没有必要在北府大军胜局已定时做这种事,就算退一万步,他要向桓玄表忠心,也应该是把况之拿下,交给卞范之才是,怎么会就这样暗杀况之,然后让清风子消失呢?我相信,凶手另有其人。”

    谢道韫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刘穆之的脸上:“你是不是想说,黑手党还没有被摧毁,还继续存在,继续在搞那些阴谋诡计?”

    刘穆之也同样一动不动地迎着谢道韫的目光,平静地说道:“夫人久居京城,耳目众多,又是多年的谢家王家两门谍者的首领,想必有些事情,比我更加清楚吧。”

    谢道韫轻轻地摇了摇头:“真的是什么事也瞒不过你,不过,我一直好奇的是,既然徐羡之有意邀请你加入新的黑手党,你为什么要拒绝?”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因为我除了徐羡之是黑手党的朱雀以外,别的一无所知,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的性格,凡事谋定而后动,虽然徐羡之是极为优秀的人才,也绝不同于平常的世家子弟,但是黑手党毕竟臭名昭著,又曾经是各大世家的黑暗之手,在对它没有彻底,全面地了解前,我不想贸然下决定。所以,借着今天的机会,我要当面请教夫人,您既然知道这个黑手党还存在,那你,还有谢家,在这个新组织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谢道韫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她抹了抹额前飘起的一缕白发:“黑手党还存在的事情,寄奴知道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他有所察觉,但我还瞒着他,上次刘牢之死时他就此发现不对劲了,这回况之的死,也加深了他的怀疑。我现在还极力瞒着他,但我想,这事瞒不了太久,黑手党完蛋得太快太突然,光是司马元显,庾楷这些人拿出来说是黑手党的镇守,恐怕谁也不会信的。这事恐怕是出自刘毅的手法吧。”

    谢道韫笑了起来:“穆之啊穆之,你这是打算从徐羡之那里问不到的事,来向我这里猜测取证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十年来刘毅在建康城的地下可谓一手遮天,能做出这个让黑手党假死的局,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而且从抛出几个替死鬼时的心狠手辣,却又稍显自作聪明的手法相比,这个人不会是以前郗超,王凝之之类的老镇守,更象是个急于上位的新人,从各方面来看,刘毅非常合适。如果朱雀的继任是羡之这样的次等士人,那白虎的继任由刘毅这种新的军界后起之秀来担任,就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谢道韫叹了口气:“你要打探黑手党的成员,只怕不是为了加入,而是要评估他们对刘裕的影响,从而决定了你和他们打交道的方式吧。穆之,你这辈子跟寄奴是要绑在一起了,这就决定了你不可能加入黑手党,如果刘毅真的是黑手党的成员之一,那你是会把它彻底铲除的,对不对?”

    刘穆之突然笑了起来:“夫人,如果我是这样想的,那现在就会把黑手党的存在透露给寄奴了,之所以还跟您在这里商量,就是因为,我的身份,同样是士人,您可别忘了,我妻子姓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