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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刘裕讶道:“还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穆之笑道:“那时候正好是桓玄进京,你退役回家的时候,后来又去领兵打卢循,你当时一门心思在如何反桓上,哪会对北方边境的这些小小冲突上心?”

    刘裕点了点头:“也是,没有军报,自然也不知道北边之事,就象这次,如果不是阿寿搞出这么大的风波,我也不可能天天盯着南燕。对了,你说刘该是向拔拔肥投降,难道北魏出兵攻击我大晋了?”

    刘穆之笑道:“他攻的可不是大晋,而是大楚啊。我刚才说是桓玄篡位,这时候就有那些心存不轨的人,主动引外敌入侵,南燕因为阿兰的原因没有出兵,可是北魏却是来者不拒啊,拔拔肥带了两万步骑越过黄河来打甄城,而当时江北的防务因为孙无终被杀而一片混乱,即使是原来留守彭城的兵马,也大部分给桓玄下令调往广陵,所以刘该孤立无援,就想到了这一招。”

    刘裕眉头紧锁:“那拔拔肥为何不直接攻取甄城甚至是彭城,而要允许刘该继续占据此地呢?”

    刘穆之正色道:“因为北魏也不是真的有实力现在就越过黄河向南扩张,不知什么原因,这些年来北魏一直不过黄河不事扩张,柴壁之战打赢了也没趁机攻入关中,这次也是一样。也许,只有你的好阿干才能解释这一点了。不过在我看来,恐怕根本原因还是大漠北边出现了柔然这个强敌,拓跋珪不敢过于深入中原,举族搬迁,而河北的汉人大族对他们的支持也不如十年前他们刚入关时。杀卢溥和崔逞之事的恶劣影响太大,让拓跋珪也明白了,汉人还有非暴力不合作这一招。不能象在草原上那种靠杀人立威。”

    “上次阿寿他们落难,北逃淮北的时候,高素的弟弟高长庆,还有北府旧将袁虔之,刘寿,郭恭等人也跟他们在一起,但这几位旧将没有跟他们一起去南燕,而是逃向了后秦。当时姚兴问他们东晋的局势,袁虔之说桓玄是篡逆之臣,夺取政权不是靠硬碰硬的实力,也不是靠对外建功,仅仅是靠刘牢之的倒戈而已,大晋人心不服,其人又无信义恩惠,必会为人所灭。”

    刘裕笑道:“倒是让袁将军说中了,这几位都是叔伯辈的老将了,却给桓玄逼得要叛逃蕃邦,实在是可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要想办法让他们回来。”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这些给赶走的旧将,你最好还是不要他们回来的好,至少现在不要回来,不然回到北府,很难安置这些大爷的,不给权力他们不舒服,给了权力现在的兄弟们不舒服,这个道理,跟阿寿回来是一样的,只不过阿寿是你平辈,还好说话,这些老前辈们就不一样了。”

    刘裕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了,这几位叔伯放着近处的北魏不去,却要远去关中,恐怕就是因为拓跋珪为人凶残好战,对河北汉人世家也是冷酷无情,说杀就杀,寒了他们的心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姚兴就是这样问袁虔之的,他的回答也跟你一样,拓跋珪听了这话后,叹息不已,于是又改为对河北的汉人世家亲近,还赦免了卢溥和崔逞的族人,我想,这些年他不扩张,就是因为内部不稳,草原上叛乱不断,只有先稳定了中原,结了士人世家之心,才有余力靠着这些中原的物产来安抚草原诸部吧,不过他的教训你要吸取,不管你再怎么不喜欢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也不能跟他一样,无理由地随意杀戮,毕竟,在新的秩序没建立之前,还要靠这一套来运转的。”

    刘裕正色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一定会在这方面注意的。那刘该算是用投降北魏躲过了一劫,后来拔拔肥退兵,我记得桓玄也派了羊穆之领兵北上,主要是西府军的降军和原来京城宿卫兵的一部,坐镇彭城,而到彦之也是这个时候从原来的宿卫军转回老家的。”

    刘穆之点头道:“是的,羊穆之是西晋时著名的泰山羊氏之后,其祖先有西晋名将羊祜,而西晋的两任皇后羊徽瑜,哦,这位是司马师的妻子,后来给尊为太后,不算严格的皇后。但那著名的六朝皇后羊献容,却是如假包换。”

    刘裕冷笑道:“也就是因为羊献容贪生怕死,屈身侍奉多个胡人皇帝,这也连累了家族,曾经赫赫有名的泰山羊氏,在我东晋一代,几乎都没有什么高官大将,直到这个羊穆之,也不过是个宿卫军的将领,长期以来在司马尚之手下听命,桓玄进京后,就把他远远打发到彭城镇守,在这个时候去北方,绝对谈不上是重用,只怕是对刘该上次所谓的诈降不放心,派一支偏师在后面监视罢了。胖子,你说刘该和羊穆之哪个更象是暗结那个黑暗势力的内鬼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这个很难一下子查清楚了,我的眼线一直在盯着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过,他们都是拥兵在当地有一段时间了,形同割据自立,这种人最容易叛变,只要朝廷下令召回他们,换人去接替,那是忠是奸,一下子就能看出,真正的内鬼会马上叛变割据,结胡人外援,而忠良之士则会卸任回京,不过,现在是关键时期,北方不稳,这个时候临阵易将,怕是会出大事,我的意见,还是撤回当地驻军,回归长江以南,这样就算那个内鬼叛变,也能把损失减小到最低。”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如果这时候主动撤军,等于就是让内鬼有借口裹胁民众叛晋自立了,我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让妇孺百姓南下,一是为了保护他们,二是为了让将士们明白,他们的家属在南边,别做累及家人的事情。另一方面,我也不会让他们留在原地送死,我会亲自率军去支援,真正的内鬼,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对我出手的!是忠是奸,一看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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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穆之叹道:“你是要孤身再去冒险?无论是刘该还是羊穆之,可都是手握重兵啊,你不带大军过去,要是他们真的起了坏心,只怕…………”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我凡事谋定而后动,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无准备地前去呢,你可别忘了,阿寿也好,彦之也罢,他们手上都有兵马,我就算孤身一人前去,也不愁没人保护啊。几千兄弟,也许对付南燕大军有点危险,但是,要对付一两个叛将,足足有余了。”

    刘穆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不过,保险起见,你还是带个三千兵马上路吧,我这就去准备,实在不行,就让这营中的将士跟你一起去,至少有两千人马是随时可以出发的。”

    刘裕摆了摆手:“不行,现在建康初定,讨伐军也刚刚离城,这里的兵马,不可轻动,我就带刘钟和镇军护卫三百人出发,你马上拟就公文,以我的名义,要求刘该和羊穆之全都在三天后到彭城军议,不得以任何理由缺席。同时要求他们的部下全都进入战备状态,不得轻动。此外,让刚刚调往东海郡任太守的猛龙,率本部兵马,取郁州大仓的粮草和军械,速速赶往彭城,与我汇合。”

    刘穆之笑了起来:“对啊,还有猛龙呢,也是前往东海郡,这点连我都情急之下忘了。失误,失误啊。”

    刘裕笑道:“你脑子里要有各地的粮草储备,这军事上的调动,有时候就难免疏漏了,这不是你的失误,要我说哪里的仓库有多少粮草,多少军械,我也一时说不上来。对了,郁州大仓里的军械有多少,够武装多少军队?”

    刘穆之不假思索地回道:“有精甲五千套,皮甲八千套,都是当年彭城的一线兵马的军械,还有就是上次击败天师道妖贼之后的缴获,桓玄没来得及运回建康的,都放在郁州仓库了。”

    刘裕点了点头:“赦免所有江北六郡的天师道余党,留下他们的家人在城中集中照顾和看管,让孟龙符带上所有的军械辎重北上,每到一处,就把这些天师道的老兵给武装,与我军混编。告诉他们,这一战,只要加入我军,就以北府军的待遇供应,以后家人也可以搬到江南甚至是建康城定居,一切都要看他们的表现,现在打跑了桓玄,推翻伪楚,大赦天下,他们以前的罪过,可以一笔勾销,是要当大晋的良家子,还是再做一回叛贼,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刘穆之笑道:“上次起兵建义,光是广陵城中的这些战俘都得到了赦免,而且赏赐丰厚,那些江北六郡的老贼中间早就传开了,个个想要立功赎罪呢,你这一招很高明,如果能把江北的上万天师道老兵也给武装起来,那等于凭空地多出一支兵马啊。只是,你也得考虑他们哗变的风险。”

    刘裕摆了摆手:“加起来他们也就万余,如果猛龙和彭城的守军加到一起,数量超过他们,打散混编,就不担心有人趁乱起事。对了,这回我带走三百中军护卫,再给我加一百名沈家旧部,到时候我用这些他们的前教友现身说法,那些头脑顽固,一条道走到黑的,也不会当时弃甲投降,投降了就说明是想活命的,让他们看到跟着我能活得更好,就不用有造反的担心。胖子,我走之后,帮我看管好建康城,无论是新进城的北府家属,还是城中的高门世家,包括希乐手下的那些个黑道兄弟,不要让他们在京城中生乱。这点,你要多费心了,只有后方安稳,才能前线稳固。”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在前面先解决内鬼的事,我这里想办法把城中的不安定分子全都招入军中送到前线去,这样两难自解,不过,你千万要当心,我会动用所有在江北的情报和内线,护你周全的。”

    刘裕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风生和其他兄弟们的家属,就拜托你了,我去会会慕容备德,还有那两位久居淮北的大将军。”

    看着刘裕离去的背影,刘穆之喃喃地自语道:“真是片刻也不得安宁啊,看来今天就得在营中过夜,吃不上家里的冰糖肘子了啊。”

    两天后,彭城,彭城内史府。

    一个三十多岁,白面长须,一身铠甲的大将,坐在殿上,正是宁朔将军,领徐州刺史羊穆之,而另一员同样大铠在身,须发花白的老将,则是那北青州刺史刘该,这会儿正焦虑不堪地按着剑柄,在殿门口走来走去,殿中十余员将佐,分立两边,看那衣甲,各是分属于徐州和北青州两个不同的州郡,一如他们各自主将所穿的形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一个背插靠旗的斥候奔入,刘该一下子来了精神,高声道:“可是那刘镇军来了?”

    这个斥候在庭中单膝跪地,说道:“刘将军有令,请二位将军继续约束部下,等候他的命令,他随时就到。”

    刘该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厉声道:“让我等来此军议,他是主帅却是一再地延误时日,这是何意?”

    羊穆之叹了口气,说道:“你下去吧,有事再探。”

    那传令军士行礼而退,羊穆之看着怒气满满,一屁股坐回自己左首第一位置的刘该,说道:“刘刺史,稍安勿躁,只怕是刘镇军要集结兵马,准备粮草北上,需要点时间罢了,毕竟,刚刚安排了讨伐军追击桓玄,要再准备大军北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等既接到军令,要守境抗敌,就得作好靠自己力量的准备,不能全指望援军哪。”

    刘该冷笑道:“哼,一边要我们安排城中百姓南下,由老弱残兵护送,一边要我们保守城池,不得退让,却又不发援军,寄奴怕是要我们独守孤城,消磨敌军的锐气,然后他才上。我们江北六郡,从前秦南侵开始,就一直是扮演这样的角色,羊刺史,你甘心就这么当个弃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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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羊穆之的脸色一变:“刘刺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等皆是刺史,手握重兵,有守土保民之责,现在胡虏要大举来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正是我们报效国家,青史留名的机会,怎么能说是个弃子呢?”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殿外响起:“羊将军说得好。大晋的每个军人,都是国之战士,这种独守孤城,与民共存亡的事,刘镇军本人就多次做过,而我当年,也亲自跟他寿春,做了一回这样的“弃子”!”

    刘该的脸色一变,只见一个三十五六的壮汉,身着皮甲,从门口快步而入,羊穆之的双眼一亮,站起身,看向了来人:“是彦之啊。你终于回来了,现在,刘镇军那里如何了?”

    刘该看着到彦之,冷冷地说道:“怎么,你小子又去找刘镇军搬救兵了?如果你这么喜欢北府军,为何不直接转调过去,身在彭城却一趟趟地往京口跑,难不成是朝廷安插在我们江北的眼线?”

    羊穆之的眉头一皱:“刘刺史,这样说话不太好吧,彦之也曾是你多年的部下,也在咱们淮北立过不少功劳,何必说得跟外人甚至是细作一样。”

    刘该冷笑道:“到幢主的本事,我自然是清楚的,就是因为知道他有些本事,在民间也算是个大哥,所以才有意提拔,只是人家看不上咱们这小小的彭城啊,一门心思要攀高枝,先是跟着刘裕进京城当了宿卫,又是京口建义,他招呼不打一声就带着旧部去帮忙,羊将军,这擅离职守,参与起兵的事,你就真这么不计较了吗?”

    羊穆之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干咳了一声:“过去的事情,休要再提了,到幢主,你去京口传信,刘镇军何时能来?今天早晨的军报,燕军的先头侦骑已经出了大岘山,而慕容德也率禁卫军赶到了临朐,看这架式,全面入侵也就是这三天之内的事,要是刘镇军再不来,只怕我们很难抵挡了。”

    到彦之微微一笑:“羊将军,不用担心,刘镇军已经出动大军前来支援了,他让我特地来带话,说是朝廷绝不会放弃江北,不会抛弃守城的儿郎,这一次,他是亲自带兵前来。”

    刘该的眉头一挑:“你说什么,他亲自来?”

    两边的将佐们纷纷兴奋地交头结耳起来,一开始的那种沉闷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我就说嘛,刘大帅不会不管我们的。”

    “就是,他可是当世战神啊,北府军的强悍战力,前一阵也是表现得那么明显,区区南燕小丑,又岂在话下?”

    “哈哈,这回我们有救了,我看,连我们的家人也不必送回京城了吧。”

    到彦之听着这些话,微微一笑:“正是,刘镇军说,他会亲自前来,一路之上,还会会合东海郡守孟龙符,南彭城内史刘道怜等人的兵马,加上这次带出来的两万精锐,等到彭城时,起码会有三万健儿,加上我们本地的一两万兵马,以这五万雄兵,足可以把慕容德的部队,挡在大岘山一带。”

    刘该咬了咬牙:“这么说,他这回是要带上所有的建康城的兵马北上了?可是刚刚平定了京城,一下子就倾城而出,这样合适吗?”

    到彦之正色道:“刘镇军说,京城有高门世家的家丁部曲镇守,加上可以新募集和收编前一阵楚军的降军和散勇,只要刘毅将军的讨伐军前线进展顺利,当无大忧,而且他已经历阳的诸葛长民将军的兵马入石头城镇守,对了,刘镇军还说,这次慕容德胆敢大军南下,一定是有人内应,要我通知二位将军,在军中要严防死守,查出有向敌军通风报信之人,千万不能让慕容德知道他亲自前来,他要故意示弱,引慕容德大军进入我们的伏击圈,然后痛歼其军,让南燕再也不敢犯我疆土!”

    羊穆之点了点头:“有刘镇军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到幢主,刘镇军有说过什么时候会率军到来吗?”

    到彦之看了看二人身后的将佐,欲言又止。

    刘该摆了摆手:“各位将校,你们先退下,一会儿我们再商议军机。”

    很快,殿中就只剩下了三人,最近的护卫,也退出了小院,到彦之小声说道:“刘镇军说,为了稳定军心,他会在明天一早就到彭城,然后亲自发表讲话,以安人心。”

    羊穆之睁大了眼睛:“什么,明天一早就来?不是说带大军来吗?”

    刘该哈哈一笑:“这样做才是寄奴的风格嘛,我在北府时看着他这做法很久了,身先士卒,稳定军心,孤胆英雄嘛。羊刺史,你可能还是不太了解刘镇军啊。”

    到彦之微微一笑:“还是该叔对寄奴哥熟悉。寄奴哥特地提到你呢,说是只要有该叔坐镇甄城,那就等于守住了彭城的侧翼,如果慕容德敢大举来犯彭城,你可以找准机会突击打他的侧翼,不必局限于守城。他这次先来彭城,作出一副兵力不足,强撑士气的样子,然后要二位将军安排一些士兵逃亡,把这消息泄露给慕容德,引他亲率军前来,到时候大军也到达彭城,拒敌于坚城之下,该叔再袭其侧后,如此,可让淝水之战的壮举,再来一次。只是一定要做好保密,万万不能让奸细知道内情。寄奴哥说,他这次来,也会查获奸细,不留后患。”

    刘该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按刘镇军的计划行事,我现在马上赶回甄城,安排防备,明天一早,还要麻烦你整顿全城兵马,在南门那里迎接刘镇军。你就跟他说,我刘该回甄城去了,到时候听他将令出击!”

    他说着,就向门外走去,羊穆之在他身后说道:“刘刺史,不用这么急吧,明天见过了刘镇军再走,也不迟啊。”

    刘该匆匆向外而去:“兵贵神速,我得好好安排一下,对了,他身边的主薄刘穆之很好吃,咱彭城的狗肉和烤羊,明天要准备好!”



    彭城,城郊,戏马台。

    这座曾经可以容纳万人的格斗场,这会儿早已经空空如也,自从前些年天师道的战俘也不再送往这里后,此处就人气越来越少,随着近些年来东晋的战乱不断,即使是那些世家公子们也很难再象十年前那样经常来彭城观战赌钱了,失去了金主和格斗士的两大来源,加上江北之地总是面临战乱,戏马台,也渐渐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了。

    可是现在的台上,却站着两个人,在这座几乎处于废弃的格斗台上,这两个人的身形格外地显眼,刘该全身铠甲,却是垂手恭立一边,如同属下,而站在他身前的,则是一袭黑袍,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仍然显得阴森诡异的那位神秘大佬了。

    刘该一边抹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说道:“恩公,消息应该是真的,到彦之亲自去的京口,亲自赶回来传信,不会有误。而且这事也符合刘裕的一贯作法,现在可怎么办?他说要查内奸,一定会把我以前的往事给查出来。万一我们之间的关系曝光,那可就麻烦了。”

    黑袍平静地说道:“那你要我现在做什么?我这次发动了南燕的兵马,也为你谋得了以后在燕国的富贵,那刘轨死前担任的职务,会由你接任,而且整个江北六郡,包括彭城,都归你管辖,你还要我做到什么程度?”

    刘该咬了咬牙:“这些承诺,只有南燕能取得江北六郡后才能实现,现在刘裕来了,南燕能不能取得六郡之地,都很难说了。如果南燕不来,刘裕在这里扎了根,然后派刘穆之这个特务头子查出我的事,那我可就死定了。”

    黑袍微微一笑:“你不就是娶了个姓崔的老婆吗,而且你也跟桓玄说过了,那是诈降。咱们之间的事情,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刘裕又怎么会知道?他这样故意放出有内奸的风声,不过是想激真正的内奸动起来,你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刘该沉声道:“刘裕做事,就跟他用兵一样,别人不可捉摸,以前反桓之时,也是这样虚虚实实。他这次是带兵前来,到时候一声令下,就能把我们直接给撤了,换上他的人,到时候我十年经营,就此打了水漂,难不成还真的回京口种地吗?”

    黑袍摇了摇头:“你不要轻举妄动,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你若害怕刘裕夺你兵权,可以呆在甄城不动,现在的刘裕日子并不好过,西边还在讨伐桓玄,胜负未知,京中的高门世家也未必会全力支持他,需要时时留意,这回如果不是南燕大举南下,他是不会管这江北六郡的,就算他提兵北上,也不过是为了抵抗南燕,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动你,到时候仗打完了,你如果立有功劳,他自然会撤兵,甚至会让你进一步升职呢。”

    刘该咬了咬牙:“我是不会相信刘裕的,在北府军时我就跟他没什么交情,而且这一年多来,我听你的话,消灭了不少刘牢之和刘敬宣留在淮北的旧部,当然,对外称是剿灭马贼盗匪,但这种事情瞒不过刘穆之的眼睛,这回这个死胖子要是跟来,我就死定了!”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你要做的,是加紧干掉刘敬宣,只有杀了这个刘裕的最好兄弟,才能让刘裕和南燕的血仇,无法化解,到时候我想办法让慕容德再杀了慕容兰,这兄弟和老婆之死,会让刘裕失去理智,甚至放弃追杀桓玄,全力出兵打南燕,如此一来,他必会重用你稳定江北,无论谁胜谁负,你这江北土皇帝的位置,就稳如泰山了。到时候进可断刘裕后路粮道,把他坑死于南燕,退也可助他讨伐立功,不比现在要强得多吗?”

    刘该沉声道:“这个时候杀刘敬宣,那不是找死吗?再说刘敬宣勇冠三军,现在虽然落魄,但也有几千手下,实力不在我之下,哪能杀得了?”

    黑袍微微一笑:“换在平时,也许确实不好动手,但现在不是有现成的机会吗?刘裕这回轻骑而来,在我看,可不是为了鼓舞什么士气,而是要见刘敬宣。我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传出,到时候让刘敬宣亲自来戏马台这里见刘裕,只要刘裕到了这里,你就派兵马伏击,我会派精锐死士助你,这个戏马台,曾经是刘裕一战封神的地方,而现在,我也会送他归西!”

    刘该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可能呢?你有办法让刘敬宣上勾?他怎么会知道来这里见刘裕?”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事交给我来负责,你只需要调集兵将,来这里伏击即可,记住,要带上你绝对信任,也绝对听你命令的人过来,刘裕如果是见兄弟,不会带上太多人,最多几十骑,你调兵两千,我再派两百死士,我相信,一定不会让刘裕活着走出这里。”

    刘该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我这就去安排此事!”

    当刘该的身影消失在戏马台外时,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了黑袍的身边,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的劲装之中,而一双星星般的眸子,则闪闪发光,她对着黑袍,行了个礼:“明月见过恩公。”

    黑袍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明月:“这时候有你,真是件好事,虽然你和渊明现在都不在我这里了,但还能帮我,我得好好谢谢你们的主公才是。”

    明月摘下了面纱,秀美绝伦的脸上,嘴角轻勾,泛起一个梨窝:“即使没有主公的安排,这种时候,我也会出手助恩公成事的。如果能刺杀刘裕成功,我就可以千古留名了。”

    黑袍摇了摇头:“这次不要太勉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刘该目光短浅,贪婪愚昧,只靠他是杀不了刘裕的,毕竟,这个男人在这里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明月冷笑道:“有主公的安排,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逃生的机会,再说,我们这次还有…………”

    黑袍摆了摆手:“记住,不要勉强,情况不妙时,速速撤退,如果成功,把刘该一并干掉。”

    明月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很快,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台下。



    淮北,黑虎寨。

    这是一座坚固的坞堡,山路崎岖,只有一条石梯通向着顶部,一道堡垒,砌成猛虎头的模样,而那大门,则是这只猛虎的血盆大口,几十个骷髅头,则插在这个虎口大门两侧的尖木桩上,而最新的一个首级,断颈处的血液凝固成黑色,还没有开始腐烂,看样子,死的不超过三天,而那一头的辫发则表明了他的身份--这是一个鲜卑人!

    一个青色的身影,迅速地从山道之下顺阶而上,快逾流星,只几分钟的功夫,就上了半山腰。

    一枝响箭,带着凄厉的呼声,从这个人的头顶闪过,他停下了脚步,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站在山顶虎牙门处,那个铁塔般的身影,一张六石铁胎大弓,还在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而四股兽筋绞成的弓弦,在微微地晃动,在这个青衣人的身后,突然出现了十余名从两侧草丛与石缝中钻出的彪形大汉,各自手持刀叉,把他围在了当中,这个青衣人向着山顶的刘敬宣叫了起来:“刘将军,我是双儿,兰公主叫我来的!”

    五分钟之后,山顶,猛虎堂,刘敬宣看着摘下了幂离,露出一张三十许人,却仍然明**人的脸庞,扎着两个羊角小辫,以示其未嫁身份,正在贪婪地举着一个大水囊,仰天长饮的双儿,轻轻地叹了口气:“是我害了兰公主,双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双儿放下了水囊,抹了抹嘴角边的水滴,说道:“刘将军,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陛下这回动了真怒,全境总动员,据说发动了三十万大军要南征,我家公主苦谏不得,还给下了狱,她在见陛下之前,跟我交代过,如果她回不来,一定要来找你,请你联系刘裕,让他早作防备。公主已经飞鹰传信给刘裕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来跟你会合的。”

    刘敬宣一下子跳起了身,沉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吗?门口最新砍下的那个脑袋,就是南燕的临朐守将段晖派来的探子,南燕真的要全面入侵了?”

    双儿咬了咬牙:“这样的大事,我怎么可能说谎。就是因为此事太大,所以公主才吩咐我,说是在这里一定可以找到你,刘将军,这回陛下是要灭整个东晋,而不止是找你报仇,只有让刘裕早点作好准备,才能保全你们的国家。”

    刘敬宣厉声向着身后的几个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叫齐淮北十七寨所有的兄弟,来这里集结。两天之内不到的,别怪我刘敬宣不认他当兄弟,先在南燕鲜卑人之前扫平他!”

    几个大汉应诺而去,刘敬宣转过身,对双儿点了点头:“双儿姑娘,祸是我闯的,也应该由我来扛,不过,按你的说法,慕容德要的不是我一条命,而是要整个大晋,我就是现在去以死谢罪,他也不会收手的,与其这样,不如新账旧恨一起算,跟慕容鲜卑作个了断,只有把他打败了,打疼了,你家公主才能安全,才有自由。”

    双儿连忙点头道:“我家公主也是这个意思,刘将军,刘裕那里这会儿已经应该接到飞鹰传信了,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北上的,公主说,你熟知淮北地形,与刘裕联手,一定能成功的,只是,兵不厌诈,你最好是私下和刘裕接触,这样能出其不意,打个漂亮的伏击,而你们接头的地方,公主也已经挑好了。”

    司马休之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双儿姑娘,你家公主如果这样算无遗策,为什么这回还会成为阶下囚呢?这点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啊。”

    双儿转过身,看着从另一侧走出,全身甲胄的司马休之,微微一笑:“原来是谯王殿下,你有什么别的好办法吗?”

    司马休之说道:“我等虽然落草淮北,但是手下兄弟多是以前正规的朝廷兵将,只是为逆贼桓玄所害,才沦落至此,现在逆贼桓玄既然已经给打跑了,刘裕刘大哥又成了实际的掌权人,我们也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归朝廷了。阿寿,我们可以带着兄弟们回到彭城,先接受羊穆之羊将军的庇护,等刘镇军作了决定,再作下一步打算。”

    双儿摇了摇头:“陛下出兵在即,刘裕恐怕是没有时间迅速集结兵马,但是为了救公主,他一定会亲自亲来,刘将军,你跟他情同手足,这时候应该是跟他本人接触,因为,淮北这里,是有陛下的眼线的,虽然公主不知道是谁,但她跟双儿说过,陛下以前一直想出兵两淮,说是有人会引路,你若是现在贸然集结兵马去,可能会给这个内奸给害了。”

    司马休之沉声道:“双儿姑娘,你传完信就可以了,这种军机大事,我们会商量的,就不劳你费心了。”

    双儿微微一笑:“可是公主给我的任务,却是带着刘将军去那接头之地,跟刘裕见面。”

    刘敬宣突然说道:“双儿,你先休息一下,我跟谯王殿下讨论一下,随后跟你一起出发。”

    双儿点了点头:“好的,那我就恭候刘将军了。”她说着,转身而去,猛虎堂中,就剩下了刘敬宣和司马休之二人。

    司马休之叹了口气:“阿寿,现在你可是淮北这几千兄弟的主心骨啊,万一出了事情,大家可就只能作鸟兽散了。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兰公主毕竟现在已经下了狱,也许慕容德会要挟双儿做些什么事情呢。”

    刘敬宣摇了摇头:“要是慕容德知道我们所处的山寨,只怕早就派兵来攻打了,也不至于派个女人前来,双儿是阿兰的心腹婢女,也是她手下最得力的探子之一,我相信她传递的情报,不会有错。”

    司马休之咬了咬牙:“可是,寄奴真的会来吗?他现在不同于以往,可是大权在手,控制了整个国家,这种时候,如果来不及派兵北上,真的会孤身前来跟你会面?这次的事是你惹出来的,为了换回他老婆,他真的会继续保护你?”



    刘敬宣哈哈一笑:“休之,你还是不明白我们北府兄弟那种性命相托的交情,我相信寄奴,胜过相信我自己,就算他真的要我这条命,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我走之后,这里就全交给你了,按计划行事!”

    司马休之看着刘敬宣那魁梧的身形,消失在殿外,轻轻地叹了口气:“阿寿,一路珍重!”

    彭城南,三十里,一支百余骑所组成的小队,一路疾行,向着彭城的方向而去,在他们的中间,一支八根旌毛球所组成的节杖,格外地显眼,那是代表着刘裕所都督军事的八州,而这节杖顶端的一个青铜武士的形状,那指向北方的手臂,则分明地表现出,节杖之下,乃是大晋的镇军将军。

    刘裕挽着马缰,身形笔挺,而在他的身边,持着这根节杖的,则是全副武装的刘钟,他一手挽缰,一手持节,尽管北风呼啸,让那八个旌毛球迎风飘扬,可是节杖本身,却是笔直坚挺,纹丝不动,一如持节的刘钟,那如同雕塑一样的表情,任那风沙拂面,弄得他须眉之上,尽是黄色尘土,却是一动不动,双眼圆睁,寸步不离刘裕左右。

    刘裕停下了马,周围的百余名骑兵,也跟着停了下来,刘裕一探手,把鞍边的水囊抄于手中,顺势扭开了瓶塞,扔向了刘钟:“世之(刘钟的字),辛苦了,多喝点。”

    刘钟也不客气,右手持节不动,左手接过水囊,开始大口地往肚子里灌,一直到半囊水下去,才笑着把水囊抛还给了刘裕:“大帅,你这停下来,是要等后面的赤特兄弟他们吗,他们可是步行,要赶上来起码要半天呢。”

    刘裕摇了摇头:“世之,你现在持节,带八十名兄弟,去彭城,告诉羊将军他们,我稍后就到。”

    刘钟的脸色一变:“大帅,你这是…………”

    刘裕正色道:“我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丁旿,带剩下的人,跟我来。”

    壮如熊罴,铁塔一般的丁旿沉声应诺,挥了挥手中那柄起码有三十斤重的狼牙棒,说道:“寄奴哥,我早就准备好了。”

    刘裕笑着按下了他的这柄重兵器:“我是去见见一个老友,不需要这个。”

    刘钟的眉头一挑:“大帅,这里毕竟人生地不熟,要不,我看还是等到了彭城,再带兵过去吧。”

    刘裕摆了摆手:“我不想跟老友之间有什么误会,再说,这次是我自己赴约,世子,如果我两个时辰还没回彭城,你就带着节杖马上回建康,胖主薄会知道接下来怎么做的。”

    他说着,一夹马腹,向着西北方戏马台的方向,疾驰而去,丁旿抄着狼牙棒,紧随其后,二十余骑顿时就这样消失在烟尘之中,驰下了官道,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刘钟坐直了身子,重新持起节杖,对着身后的众骑喝道:“现在出发,去彭城,吃狗肉!”

    戏马台前,刘裕看着这座庞大的建筑,感慨万千,一边的丁旿摸着脑袋,讶道:“这,这可比咱京口的社戏台子,大上了起码十倍啊,我的天,这么大的戏台子,是怎么搭起来的?”

    一边的一个军校,操着一口闽浙口音,正是永嘉军校,镇军将军府别将骆球,笑道:“猛牛,老土了吧,这可不是戏台子,这叫戏马台,又叫格斗场,是专门让战俘奴隶们一决生死的地方。想当年,咱们大帅可是在这里连胜三场,当众揭穿了郗超的阴谋,名震天下呢。”

    丁旿吐了吐舌头:“我滴个乖乖,这么厉害啊,寄奴哥,这里面是不是可以坐几万人,都能看到你的威风啊。”

    刘裕微微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咍?”

    骆球看向了刘裕:“大帅,现在能告诉我们,你这回要见何人吗?”

    刘裕笑道:“去见我最好的兄弟,换命的兄弟。”他说着,双腿一夹马腹,胯下座骑,一声长嘶,直接就向着戏马台的大门奔去。

    片刻之后,刘裕步行走过了吊桥放下的大门,偌大的戏马台,空空如也,两侧之上,那些个坐席,站台,环绕整个巨型格斗场的观战位置上,都是空无一人,而那北侧的几十个雅座包间,更是早已经残破不堪,偶尔有些布幔之上,尽是孔洞,有气无力地摇晃着,似乎在说这里曾经的辉煌,并见证着现在的落寞。

    戏马台上,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一黑一青,那个不下于刘裕的,魁梧如熊虎般的身形,可不正是刘敬宣,刘裕一步步地走向他,双手渐渐地张开,而刘敬宣看着刘裕的眼中,早已经盈满了泪水,他的鼻子,在慢慢地抽动着,在刘裕跳上戏马台的那一刻,他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激动,大声道:“寄奴,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刘裕微微一笑,停下了脚步,看着刘敬宣,平静地说道:“阿寿,好久不见,我来带你回家。”

    刘敬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长啸,整个人都扑了过来,一下子扎进了刘裕的怀里:“寄奴啊,我好想你,我想死你,想死兄弟们啦。听到你们建义的事,我就恨,我就恨为什么我不在你们的身边!”

    刘裕微微一笑,他的脖子上凉凉的,他知道,这是这个孩子似的猛士流下的激动的泪水,他轻轻地拍着刘敬宣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你的仇,大帅的仇,我们兄弟一定会报,现在回来也不晚,咱们当初约定好的,一定要做一番大事的。今天,我接你回家。”

    刘敬宣突然从刘裕的怀里退后,扑通一声,推金山倒玉柱,一下子跪在了刘裕的身前,脱下了头盔,大声道:“寄奴,阿寿莽撞,没用,惹下滔天大祸,更是累及嫂子,已经没脸再做你的兄弟,更没脸跟你回去了,你杀了我吧,拿我的脑袋,去让慕容德退兵,只要能保两国平安,能保你的大业,能换回嫂子,我这条贱命,又有何可惜的呢?!”

    一声怪笑从戏马台的西侧看台传来:“好感人的兄弟情啊,老夫看了都要掉眼泪啦,要不,送你们一起上路,来世去当兄弟,如何?”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而刘裕却是神色如常,他转过身,看着西侧的看台,只见刘该全副武装,从一处废弃的棚子里缓步而出,而一个全身青色,戴着面具的女杀手,扎着冲天的马尾,绿布蒙面,手里持着一对分水刺,刺头泛着淡淡的蓝光,一看就是淬了剧毒,眼中光波闪闪。

    在两人的身边,各处看台和棚屋之中,走出了数不清的甲士,有人持弓弩,更多人则是操着戈矛,足有上千人,看这衣甲,尽是北青州的将士,顿时,就把这戏马台,围在了当中,而这些军士身边,更是有上百名黑色劲装,身着软甲的刺客,身手矫健,一看就是一流的杀手。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指着刘该,破口大骂:“狗日的刘该,你果然就是那个里通外国的奸细!”

    刘该微微一笑:“一个跑到南燕的反贼,竟然说别人里通外国,太可笑了。告诉你们吧,今天,我要为国讨贼除奸,把你们这些叛徒,一网打尽!”

    双儿在一边高声道:“刘该,是谁指使的你,这次的会面,万无一失,你是怎么可能知道的?!”

    刘该得意地仰天长笑:“慕容兰以为她会个飞鹰传书,就可以天衣无缝了,殊不知,天网恢恢啊,我早就注意你们的那些个破鸟了,想要截获,也不是太难的事。刘裕,只要杀了你,很快,你老婆也会上路找你的,还有你全家,念在我们北府同僚一场,穿过一身军装,我是绝不会让你孤身上路的!”

    双儿的眼中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姑爷,是我,是我害了你们。”

    刘裕微微一笑:“双儿,没事的,让我来会会这个老贼。”

    他说着,转而看向了刘该,平静地说道:“刘该,你说阿寿一时避难,暂时栖身南燕,是大晋的叛徒,那我也是这种情况吗?你说为国讨贼除奸,为的是哪个国,讨的是哪个奸?”

    刘该的眼珠子一转,笑道:“大晋?天下早就没有大晋了,大晋的末代皇帝司马德宗,当着天下人的面,把皇位禅让给了大楚皇帝,这天下,是桓楚的天下,我奉楚帝密诏,要讨伐你这个奸贼,有什么问题?”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你是要为桓楚效力啊。且不说桓玄已经失败,被我们赶出了建康,主力全丧,就算逃到了荆州,也是时日无多,你说你要为桓玄效力,那请问之前他要天下各州郡勤王时,你好像也没啥作为吧,如果你真的是忠于桓楚,安会如此?”

    这话掷地有声,在整个戏马台内部,随着呼啸的风声,灌进了每个军士的耳中,不少人举着的弓弩,慢慢地放下,开始左右窃窃私语起来,尽管这些军士都是刘该的亲军卫队,但所有的战士都是人,不是机器,开始听了刘该为国讨贼的忽悠,可现在听刘裕这样一提,却是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刘该一看情势不妙,脸色微变,厉声道:“那还不是跟你刘裕学的?你大奸似忠,蒙骗陛下,甚至亲手夺下了晋国皇后手中的玉玺,献给陛下,这才骗取了他的信任,然后蒙骗北府军士,为你所用,最后你们这些奸党京八贼一个个荣华富贵,可是普通的将士却是死伤惨重,除了拿点钱外,没有任何的好处。刘裕,今天我引你前来,就是为国讨贼,为这么多因为你一个人野心而死难的将士,讨个公道。”

    明月突然大声道:“诸位将士,你们都听好了,这个刘裕,里通外国,他不仅阴谋反叛桓楚,还因为江北六郡保持中立,不听他的命令,于是就想里通外国,勾结国贼刘敬宣,引南燕出兵,此等汉奸行为,天地不容,杀了他,是为国讨贼,万古流芳!”

    刘裕冷冷地看着明月:“你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吹这种大气?阿寿被桓玄所害,不得已逃亡南燕,可身在番邦,却不忘故国,想要行刺燕帝,失手后才逃回了淮北,我来这里接我兄弟回家,是为了共商军机,抵抗南燕大军,诸位将士,难道你们不知道南燕即将南下了吗?”

    普通的军士们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一个个都脸色大变,这下也顾不得军令阻止了,全都嚷了起来:“什么,南燕真的要入侵了吗?”

    “将军,刘裕说的是真的吗?你前几天让我们的妻儿南下,就是因为这个?”

    刘该咬着牙,大声道:“众军勿虑,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不错,刘裕本来想要勾结慕容德,结果价码没谈拢,他只想南燕出兵,可是鲜卑人却要尽占江北之地,所以刘裕把百姓和你们的家属南迁,想要留空城给慕容德,而慕容德仍然不肯,坚持要江北之地,于是刘裕就指使这刘敬宣刺杀慕容德,事情不成后刘敬宣逃亡淮北,两人就约在这里秘密商定下一步的计划,想着如何利用我们作肉盾,顶在前面抵挡燕国兵马。你们想想,刘裕现在身为掌权大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悄然亲身前来戏马台,偷偷与一叛将接头?他们若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为什么要这样?这个刘裕,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咱们不要给他这种说话的机会,砍他!”

    听到刘该的话,不少军士们重新拾起了刀枪与弓弩,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敢第一个上前,毕竟,刘裕的威名,天下皆知。

    刘裕微微一笑:“刘该,编出这些谎言,也真是难为你了,只不过以你的本事,这些话是想不到的,恐怕是边上的这位姑娘,还有她身后的高人,教你说这些的吧。”

    刘该冷笑不语,而明月平静地说道:“刘裕,你杀人如麻,树敌无数,天下想要你命的人,不知凡几,今天,你在这里叛国谋逆,是上天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取你性命,这里曾是你扬名立万的地方,也是你为你的奸行付出代价的所在,受死吧!”

    她说着,变戏法似地从手中抄起一支劲弩,对着刘裕,就扣下了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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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挑,正要出手,只听到一边的双儿娇叱一声:“休伤我家驸马!”

    她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对雪花镔铁刀,一如慕容兰所使的那对兵器,只是尺寸稍小一些,双刀一错,莲步一点,她的身形就挡在了刘裕的面前,只听到“叮”地一声,一枚弩矢就被击落于地,直插在戏马台上的木板之上,犹自微晃不已。

    刘敬宣赞道:“双儿姑娘好身手,不愧是阿兰身边的人。”

    明月冷笑道:“就算是谍者女王精心调教出来的顶级高手,又能如何?刘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我就不信,你能挡得住千万弓弩的射击!”

    她一挥手,身边的百余名杀手,纷纷射出了手中的弓弩,这些杀手全身劲装,很少有持大弓的,多是手持各种步兵弩,但他们身处戏马台的四面八方,一时之间,弩矢如蝗,顿时就飞向了台上所站的三人。

    刘该厉声道:“都还愣着做什么,不杀了刘裕和刘敬宣,我们全家都得死,给我射!”

    他说着,一把抢过身边的一个亲兵手中拿着的大弓,引箭上弦,连珠炮似地就对着刘裕和刘敬宣放箭,而原本犹豫不绝的众多亲卫,也都跟着刘该一起,对刘裕放起箭来。

    刘裕和刘敬宣抽出了腰刀,又顺手取下了背后所背的盾牌,一边挥舞,一边以兵刃格挡,二人互相靠着背而立,两顶圆盾如风车一般,舞得密不透风,饶是几百枝弩箭与弓矢射击,却是没有一枝箭,能突破二人的盾刀组合,甚至,因为二人惊人的力量,舞盾时带起的罡风,近似在二人一丈左右的范围内,带起一道风沙弥漫的气墙,半数以上的弓矢,直接就给这股气墙所阻,八尺到一丈的距离,断矢几乎堆得满地皆是。

    双儿则是叱声连连,两柄双刀舞得如水银泄地一般,只是,她没有刘裕和刘敬宣惊人的力量,可以以盾风刀气距箭于一丈之外,尽管她的身形敏捷,动作潇洒,但是不少弓箭,却能近她一尺左右的距离,甚至有两枝箭,堪堪地从她的袖口掠过,把她的袖口甲片,也震落几片。

    刘裕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双儿,进内圈,不要勉强。”

    双儿一边舞刀,一边大声道:“驸马,刘将军,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们,引来的贼人,我对不起公主,你们快走,不要在这里停留,我断…………”

    她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噗”地一声,一枚弩矢击中了她的箭头,顿时,她的肩头软甲直接开裂,断成了两截落下,而一枚无羽弩矢,大半没入了她的香肩之内,鲜血顿时涌出,染红了她的整个玉肩。

    刘敬宣脱口而出:“不好,快进来!”

    可是,他的话音几乎是与明月的叫声同时响起:“先射这女的,解决了他再射两个男的。”

    顿时,上百枚箭枝同时射向了因为中箭而动作为之一滞,略有缓慢的双儿,她的左肩因为中箭,左手的短刀登时落地,只剩下右手的长刀还在挥舞,只是护身刀圈一下子少了一半,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左膝又中了一箭,这一下,她的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再也支持不住身形,倒地之后,突然不知从何来了一股大力,带着她猛地一滚,身形刚刚向后一点,刚才落地之处,就有起码十箭插在原处,若是慢得半分,只怕早就给射毙当场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是刘裕左手的扎心老铁飞出,锁链缠住了双儿的腰,把她生生拖到了身前,进入盾圈之中,只是这一下,刘裕的左手顿时失去了圈挡,就算是刘敬宣向后一步,以右手刀连劈十余下,补上了刘裕左手的空隙,可是原来一丈有余的盾圈,却因这一下,缩到了不到三尺的距离,顿时,五尺到一丈的区间,落下了密集的断矢。

    双儿吃力地一边挥着刀,一边挣扎着起身,她的身上中了两箭,把整个左边身子染得一片血红,刘裕来不及看她,一边挥刀,一边沉声道:“你怎么样,还能走吗?”

    双儿的嘴唇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开始发白,她的秀发已经散乱,小辫子早已经变成了乱发,咬牙道:“驸马,你,你快走,不要,不要浪费,浪费时间,去,去救,救…………”

    她说着,突然两眼一黑,朱唇一张,一口鲜血喷出,而整个身躯,就向着刘裕的身侧倒去。

    刘敬宣惊道:“双儿姑娘!”他本能地想要伸手去扶。

    刘裕突然一声断喝:“戏演完了吗?!”他的左手扎心老铁,突然如闪电般地刺出,刚才还是在外挡箭的虎虎刀风,顿时就转向了双儿,一道白光闪过,血光乍现,双儿的整个左手,齐肘而断,而她的身形却突然变得敏捷异常,闪电般地倒退八步,右手的长刀掷出,直取刘敬宣,刘敬宣本能地盾牌一击,“叮”地一声,这把长刀给在空中震碎,断成三截,就落在了刘敬宣和刘裕之间,随着这一下电光火石般的交手,刚才还如疾风暴雨般的箭矢风暴,顿时就停了下来。

    刘裕平静地收刀而立,与刘敬宣并肩站着,看着八步之外,左手齐肘而断,断肘之处血流如注的双儿,她的断手落在刘裕左侧三步左右的地方,而食指与中指之间的指缝之中,一截大约三寸长,闪着蓝芒的刺刃,露在外面,若是刚才刘裕真的去抱那双儿,只怕已经被毒刺刺中,一命呜呼了。

    刘敬宣叹了口气,咬着嘴唇:“好狠的女人,寄奴,还是你厉害,我差点着了这贼婆娘的道儿了!”

    双儿这会儿的那张美丽的脸,因为断手之痛,而变得扭曲而狰狞,她的嘴边血涎流淌,却是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刘裕:“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出我的?!”

    刘裕微微一笑:“可能上次我在这里连战三场时,你没有看到,郗超最厉害的杀手,就是一个伪装成我同伴,诈伤想要行刺我的家伙,从此以后,越是装着受伤,柔弱的自己人,我就越会留一个心眼。”



    刘敬宣冷笑道:“只怕,这个贼女人又是用的易容术吧,真正的双儿在哪里?”

    刘裕叹了口气:“阿寿,她就是真正的双儿,若非如此,阿兰又怎么可能给他们知道行踪,下狱受苦呢?双儿,你真的以为害了我,就能救出你家公主了吗?”

    双儿捧着自己的断肘之处,紧紧地咬着嘴唇,也不顾那淋漓的鲜血,直视刘裕,而刘敬宣有些意外,讶道:“这不太可能吧,双儿可是跟了阿兰十年以上的,洛阳的时候就在她身边了,情同姐妹,怎么会…………”

    刘裕冷笑道:“对于这些谍者,是没有人间亲情可言的,就象阿兰给慕容垂从小训练一样,名为兄妹,实际上就是最严格的上下主从关系,这种谍者,跟我们军中兄弟不同,她们需要互相监视,因为,她们效忠的是整个慕容氏燕国,而不是个人,双儿,你虽然跟阿兰从小一起长大,但从一开始,你就只听命于燕国皇帝,从慕容垂到慕容宝再到慕容备德,这么多年来,阿兰的一举一动,你都要向慕容氏的皇帝报告,包括这次私放刘敬宣,也是你上报的,我说得没错吧。”

    双儿恨声道:“这些组织的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公主已经背叛了大燕,连这些都…………”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天下所有的谍者组织,情报机要,都是差不多的运作方式,你们燕国这套,也是跟我们中原汉人学的,只是阿兰明知你是来监视她的,对你仍然是以诚相待,任何事也没有瞒过你,因为她自问无愧于家族,无愧于燕国,我今天留你一命,也是看在阿兰的面子上,不然的话,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刘敬宣恨声道:“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个女人出卖的兰公主,出卖的我们,可恶,不杀此女,我不甘心!”

    他说着,大刀一挥,就要上前,刘裕伸手拦住了刘敬宣:“罢了,她大概也是被人教唆,只要杀了我们,阿兰就会给放出来,可是双儿,你为什么会这么傻,我跟你家公主的感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们也只是基于利益基础上的这种合作?没有真情吗?你以为你杀了我,阿兰就会高兴?”

    双儿咬牙道:“我不管,我只知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汉人,公主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有你们死了,她才有救。刘裕,今天我失手,没有杀得了你,但是你和刘敬宣今天都别想逃出去!我会在下面,等着你们的!”她说着,仰天一声惨笑,“陛下,公主,双儿尽力了!”

    一声咬破蜡丸的声音响过,双儿的身子,无力地倒下,最后那充满恨意与不甘的表情,定格在脸上,而在倒下的那一刻,她那整张美丽的脸,已经变成了青黑之色,而从鼻孔与嘴角流出的血液,也变成黑紫状,她的双眼圆睁,突出眼眶,刘敬宣看了为之脸色一变:“好厉害的毒药。”

    刘裕叹了口气:“谍者之路,终是一条不归路,她的家人在慕容氏手中,所以行动失败后,必无生理,断手之后也是无用之人,肯定会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这样来个痛快,我本意想放她一条生路,让她能留在晋国活下去,可没想到,她还是选择了自我了断。”

    明月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一个失手的探子,一钱不值,唯一的作用就是死给组织里其他人看,让他们知道失败的下场。刘裕,算你机灵,躲过了这次刺杀,不过,连她都知道,你这回插翅难逃,我们有的是人,有的是时间,你这次绝对逃不出了。”

    刘该狞笑道:“兄弟们听好了,不必急着上前,远远地放箭就行,他们两个不是大罗金仙,总有力竭的时候,第一个射中刘裕的,赏百万钱,封候!”

    刘裕哈哈大笑:“晋军的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吗?你们都看到了吗?这个老贼,刚才还说我勾结南燕,可现在我亲手废了南燕派来刺我的杀手,这个谎,还撒得下去吗?他刚才说杀了我可以赏钱封候,这个候,是哪家的?大晋的,还是南燕的?”

    刘该厉声道:“这个候,是大楚的!刘裕,你起兵叛国,害得陛下远走江陵,早就是不赦之罪,这个燕国刺客,只是跟我们暂时合作而已,我们真正效忠的,是大楚的皇帝陛下,众军听令,不要听这刘裕耍嘴皮子,灭了他,重重有赏!”

    刘裕厉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吗,这个刘该,早就背叛了北府军,背叛了大晋,谁都知道桓玄带着那些荆州兵将,在我们北府军守护的地方作威作福,多位北府旧将,被他诛杀,活着的有国难报,有家难回,你们以前都过过孙将军,刘将军,竺将军,高将军他们,这些为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旧将,死不瞑目,你们是大晋的将士,还是桓楚的兵?”

    一个亲兵扔下了手中的大弓,大声道:“我等不愿从贼!”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白光闪过,只见明月的身形,如鬼魅一般地闪过他的身边,他的脖子之上,顿时闪过了一道细细的红线,双眼圆睁,手刚要抬上去摸脖子,刚刚举到胸前,脑袋却是如同一个熟透的西瓜,从脖子上滚了下来,无头的尸身,断颈之处血如泉喷,直接栽倒到了地上。

    在他身边三步左右的明月,收剑入鞘,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再有动摇军心,畏缩不前者,就地斩杀,如此人下场!”

    刘裕怒目圆睁,厉声道:“贼女人,伤我北府手足,我杀了你!”

    他一声虎吼,身形暴起,直奔看台之上的明月而去。刘该顿时反应了过来,抄起大弓就对着刘裕射去:“我就不信,你一个人可以对付我们这么多人!”

    而跟着刘该的动作,那百余名黑衣杀手也纷纷抄起弓弩,对着刘裕射击,可是刘该的亲卫们,却是个个怒容满面,看着明月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他们紧紧地握着拳头,一股无声而可怕的力量,正在酝酿。

    刘敬宣仰天长啸:“北府兄弟,你们永远不会一个人战斗,出来吧,杀贼!”

    n.



    随着刘敬宣的这一声断喝,戏马台之下,突然钻出了数百名身着绛衣,披着甲胄,举着盾牌的军士,他们一个个步伐矫健,身手敏捷,几乎是同时从台下钻出,一上地面,就肩并肩地举起盾牌,迅速地前移,就在刘敬宣的身边,结成了一面盾墙,而墙后的数十名弓箭手则直接对着看台之上,那些持弩杀手们,开弓放箭起来。

    刘该睁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我,我明明搜索过这里,怎么会,怎么会有伏兵!”

    刘裕飞起一刀,把一个冲上前拦阻自己的黑衣杀手,生生地右臂斩断,再一脚直接踹中了前胸,胸骨折断的声音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响起,喷出一口血箭,身子向后倒飞出去,直有十余步之多,而在这飞行的过程中,背后却是中了起码有二十枚以上的弩矢,这下连大罗金仙也不可能活了,落地之时,便已气绝。

    靠了这具人肉盾牌,刘裕已经冲到了看台之下十步以内的地方,二十余名刘敬宣手下的军士从他的两侧冲出,与看台之上纷纷弃弩跃下的那些黑衣杀手们战成一团,刘裕抹了抹脸上的血迹,看着刘该,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在这里呆过三个月,这里的机关,密室,牢宠,就跟我的家一样熟悉,你只搜了那些废弃的房间,却不知道那些密室的所在,也难怪你打仗总是会中埋伏,害了部下的性命。”

    刘该的脸上肌肉还在跳动,眼光却是开始散乱,要寻找周围逃命的地方,刘裕厉声道:“事到如今,还不弃械投降?北青州的兄弟们听好了,这时不附逆顽抗,一概不问罪,若是再有持刃反抗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一片叮当作响,几乎是一瞬之间,刘该带来的军士,手里都是空空如也,没有兵器了,他们迅速地蹲下身,负手背后,以示退出战斗,而那百余名黑衣杀手,没了人群的掩护,顿时就显得那么地显眼了。

    刘该大叫道:“明月姑娘,救…………”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突然只觉得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整个身形,凌空而起,而周边腾起了十余道白色的烟雾,顿时就把刘该原来站的地方,隐藏在了一片白蒙蒙的雾气之中,刘该的身形直冲着刘裕飞来,刘裕眉头一皱,一闪身,就避开了他的身子,当刘该的身体落在地上时,刘裕才发现,他的背后,早已经中了三枚弩矢,两枚在后脖颈处,一枚在心脏的背面,全都是矢透股肤,几乎没杆而入,显然是不能活了,而刘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边流着黑血,把身下的地,染得到处都是,腥毒的味道刺鼻难闻,显然,又是极厉害的毒矢。

    刘裕叹了口气,举目四顾,那白雾之中,歪七斜八地倒了二十多名刘该的部下,可是刚才还站在刘该身边的明月,却是不知去向。

    这下,连刘该的亲兵们也愤怒了,一个军校厉吼道:“杀了这些狗杀手,为将军报仇!”

    所有的亲兵们都从地上跳了起来,抄起手中的兵器,对着那些荆州杀手冲了过去,四五个人围攻一个杀手,刀剑矛槊齐下,配合着刘敬宣的部下,很快,戏马台周围的看台上血雨纷飞,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刘敬宣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叹道:“可怜刘该,也是我们北府老将了,怎么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刘裕平静地说道:“跟以前的张愿一样,他们不思报国,只想着趁乱自立,落得今天的结局,也是咎由自取,只可惜这回又让那个杀手跑了,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起码,我知道她叫明月,背后有个极为强大的组织。”

    刘敬宣咬了咬牙:“赶快下令留几个活口,严刑逼问,挖出这个组织。”

    刘裕摇了摇头:“对此,我不抱希望,阿寿你且看。”

    刘敬宣循声看去,只见这会儿说话的功夫,各处的战斗已经渐渐地平息,百余名黑衣杀手,绝大多数横尸当场,几十名刘该的部下,仍然不解恨,拿刀挥槊对着地上的尸体继续猛砍猛刺,而还有六到七名黑衣杀手,伤痕累累,退到了一处,相互的搀扶着勉强维持站立,周围有上百名北府军士,盾牌在前,弓箭在后,直指这些杀手。

    司马休之一身甲胄,今天那些埋伏在台下的军士,就是他指挥的,他得意洋洋地对着这几个杀手喝道:“速速放仗,还可饶尔等一条性命。”

    为首的一名黑衣杀手,突然大笑起来:“要我等投降,下辈子吧!”他突然用力一咬牙,顿时嘴角边就流出了黑色的毒血,倒地毙命,其他的几个杀手也是纷纷效仿,很快,这六七个人就成了冰冷的尸体,倒在了一起。

    刘敬宣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是再严格的军法,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的将士这样视死如归,寄奴,你说他们是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这些杀手宁死也不降呢,仅仅是控制家人,就能做到?”

    刘裕的表情严肃,摇了摇头:“哪怕是妖贼这样的疯子,也不可能做到让所有手下都这样自杀不降,这彭城戏马台里的格斗士,不也多是妖贼的战俘吗。我想,军纪和妖法都做不到的事,这个组织却能做得到,只能说,有比死让这些杀手更可怕的东西吧。”

    刘敬宣点了点头,司马休之和丁旿并肩走了过来,司马休之边走边笑:“寄奴啊,你从哪儿找来的这样的壮士,真是了得,我看阿寿的部下里,也没有这样的勇悍之人呢。”

    刘敬宣笑道:“猛牛兄弟今天看来又立了不少功啊,有机会的话,咱们可得比划比划呢。”

    丁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得跟阿寿哥多学几招。”

    刘裕看着司马休之:“休之,这里麻烦你收拾一下,我跟刘该的将士们有点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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