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刻钟后,刘裕站在戏马台上,千余名原来刘该的旧部,列队站在台下,他们手中都没有兵器,徒手而立,几个军校站在各自的队前,不少人的眼中含着泪水,毕竟带了自己多年的主将就这样死了,让人难以接受,但更多的人则是沉默不语,眼神之中时不时闪过几丝惊惧之色,毕竟,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北府军向来最恨叛徒,今天能不能活着离开,谁也心中无底。
刘裕看着台下沉默的众人,微微一笑:“各位北青州的兄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刘该所部,是我北府军以前的丛亭军,因为他出身彭城从亭里,而所招募的旧部,也多是祖籍是彭城一带的,唐军主,你就是丛亭里牛口村的,是刘该募兵时带出来的兵,我没记错吧。”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三十余岁的军校,黑面虬髯,正是刘该手下的军主唐毅,他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刘镇军,你,你还记得我这个无名小卒啊。”
刘裕哈哈一笑:“你可不是无名小卒,我们同年入伍,一起征战沙场,虽然不在一个部队,但是你勇唐郎的大名,可是全军皆知呢,淝水之战时,你在丛亭军里当幢副,第一个在右军冲过淝水,拿下先登之功,此战身中六箭,受创八处,仍然大呼不退,战后论功,当为右军第一,那时候我们并肩站在策勋台上,接受全军将士的致敬的场面,我可记得清楚呢。”
唐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继而低下了头:“都是多年前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刘镇军,你今天已经是统领大晋,都督八州军事的大将军了,而我,只不过还是个小小的军主,你能记得起我,实在是太给我面子了。”
刘裕大声道:“我记得你,不是因为军职高低,而是因为我们都为大晋立过功,流过血,这些是你应得的,就象大晋不会忘了我一样,同样不会忘了你唐毅,也不会忘了所有丛亭军将士这些年来为国守边的牺牲和功劳。”
“刘该虽然变节投敌,但他以前为大晋,为北府军立下的功劳,我也同样不会忘记,今天他鬼迷心窍,失去了作为一个军人的本份,但凭他以前的功劳,我仍然会以军礼将之下葬,保留他作为宿将的荣誉,而他家人,也会得到卒于任上所得到的抚恤,今天的事情,我希望所有在场的将士,都不要外传。”
唐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刘镇军,你,你是打算宽恕我家将军吗?”
刘裕叹了口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刘该北伐有功,长年镇守边关,但也因此生出异心,更是失去了一个军人忠义的本份,最后因此而死,可惜可叹。桓玄篡位的背后,更有象这些杀手们身后的某个邪恶的黑暗组织的推波助澜,他们存心歹毒,故意让我们北府将士手足相残,就象让冠军将军孙无终带兵围剿刘大帅的公子,你们的希乐哥,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北府军的兄弟间也结下血仇,不死不休,如此,才能瓦解我们强大的北府军。要知道,我们连百万秦虏都可以破,如果不是自己内斗,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可以打败我们!”
唐毅等将士听得心潮澎湃,听到这里,全都振臂高呼:“北府之内皆兄弟,北府军不打北府!”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所以,今天的事,不要外传,刘该应该也是被这个黑暗组织所控制,所胁迫,才会做出这种亲痛仇快的事情,对外,我们所有人都要说法一致,只说刘将军在去彭城军议回去的路上,被鲜卑刺客袭击,不治身亡,三天之后,我会在彭城主持刘将军的葬礼,仍然是以北青州刺史,宁远将军的身份下葬,唐军主,在丛亭军中,你一向是刘该的左右手,资历也最老,现在,我以都督八州诸军事的身份,命令你暂代刘该之职,一天之内,整顿好军械,粮草,作好战斗的准备。”
唐毅和部下们全都不信地摇着头,唐毅咬了咬牙,说道:“刘镇军,不管我们是不是被将军所欺骗,但我们今天都向你开弓放箭,已经是叛军的行陉,按军法都应该处死,你不追究我们的罪责,我们已经感恩戴德,但还让我们保留编制,还让我这个罪人继续统兵,只怕是万万不合适,还请你解散我们的军队,或者是另遣名将来指挥,如此方可正军法,安军心。”
刘裕微微一笑:“我说过,今天的事情,概不外传,只要大家守口如瓶,那你们就不是叛军,我们都是军人,军人就必须要服众上级的军令,刘该刚才是骗了你们,说我是叛国者,而你们是基于对这个二十年的老上级,老长官的信任,才对我放箭,这并不是叛军行为。”
“现在真相大白,叛国的是刘该而不是我,我之所以不把此事外传,不是因为我多念旧情,而是因为现在南燕大军即将南侵,大敌当前,不可自乱阵脚,如果此时我换将来统领你们,那将士之间互不熟悉,只会影响作战。”
“各位都是彭城人,这淮北是你们的家乡,这些年来,逃难南下的北方民众,你们应该见了太多,如果让南燕得逞,占了你们的家乡,你们也要跟那些南逃汉人流民一样,有家难回,连祖先的坟莹也无法相守了。这一战,非独为了报国,亦为保诸君之家乡,愿各位明了!”
唐毅二话不说,转过身,对着部下们大声道:“刘镇军的话,说得再清楚不过,这一战,不仅是保国保家,也是我等要用实际行动,为今天的事雪耻,刘将军误信奸人,害人害已,我们要为他报仇,就得多杀胡虏,保我家乡,如果有怕了怂了不敢打的,现在就可以离开军队,以后跟我唐毅恩断情绝,再不相认!”
所有军士齐声大呼:“我等愿为刘镇军效力,愿保家卫国,与胡虏决一死战!”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三天后,彭城西,丛亭里,我与诸军一起为刘该下葬,然后,誓师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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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刘裕在戏马台上,平静地看着唐毅所率的北青州丛亭军士们,重新拿起武器,唱着军歌,列队而出的时候,身后传来几声鼓掌的声音,伴随着刘敬宣的叹服之声:“寄奴,你的口才不比你打仗的本事差,听得我在后面都是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跟你上战场呢。”
刘裕转过了身,平静地看着身后的刘敬宣,还有刘敬宣边上站着的司马休之和丁旿等人,刘敬宣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从刘裕的眼中,感觉到了些异样的气息,只听得刘裕平静地说道:“各位,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有些事要跟阿寿聊聊。”
丁旿挠着头,傻乎乎地说道:“寄奴哥,我还没上报咱们弟兄的伤亡呢,这回咱们…………”
刘裕突然厉声道:“丁队正,这是在战场,我说的话是军令,你这是想要违令吗?”
丁旿跟了刘裕许久,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暴怒,九尺高的巨汉,吓得如同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杵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了。司马休之连忙打圆场,拉起丁旿就走:“我等告退,刘镇军和阿寿哥许久未见,你们好好叙叙。”
很快,整个戏马台就走得只剩下了刘裕和刘敬宣二人,诺大的格斗场,空空荡荡,连死尸也全给拖走了,只剩下了一地未及处理的血迹,刘敬宣咬了咬牙,正要开口,却是眼前一花,刘裕一个巴掌直接抡到了他的脸上,这一下打得刘敬宣眼冒金星,刘裕含怒而击,用了七分以上的力,要是打在别人身上,只怕直接就能把人打得晕死过去,饶是刘敬宣健壮如牛,也给打得直接倒退了三步,几乎站立不住。
刘裕一拳击出,嘴里却是在怒吼着,整个戏马台都回荡着他咆哮的声音:“杀慕容德很爽吗?很威风吗?这下你满意了吗?”
刘敬宣的眼中泪光闪闪,连抬手格挡的意愿也没有,刘裕又是一脚直接踹在他的小腹之上,这一下踢得他一声闷哼,直接弯下腰,索性就此跪在了刘裕的面前,他一把解下了自己的头盔,扔在地上,也不等刘裕继续来打他,对着脸就是一顿猛抽,蒲扇大的巴掌一下下地抡在了自己的脸上,顿时,就让脸颊高高仲起,而他的声音也变得含混不清:“我该死,是我害了兰姐,是我害了雅之,是我害了轨叔,寄奴,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有怨…………”
他一边打着自己,一边泪如雨下,就是当年看到父帅尸体时,这个人熊般的汉子,也没有这样伤心过,泪水混合着鼻涕,伴随着他口鼻之中喷出的鲜血,在空中飞舞,突然,刘敬宣牙一咬,直接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抄在了手中,倒转刀柄,就要向喉结刺去。
这一下,刘敬宣真的是死意坚决,出手快如闪电,他的喉结,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刀尖的冰冷,可是正当他准备发力刺去时,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酸经也被同时扣上,顿时就发不出力,哪还能向内递上半分?
刘敬宣长叹一声,睁开了眼,刘裕果然就站在他面前一步之处,抓着他的手腕,他咬着嘴唇:“寄奴,别拦着我,只有让我死,拿着我的人头,你才能救回阿兰,你全家才可以…………”
刘裕反手一个耳光又打上了刘敬宣的右脸,而他的怒吼声在刘敬宣的耳边响起:“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做过的傻事,而是因为你现在的愚蠢!都到这步了,还想着自己的老婆和家人?刘敬宣,我们都是军人,进北府的第一天,军人当如何处世,你还记得吗?”
刘敬宣的眼中热泪滚滚,手一松,匕首落地,人弹起,大声道:“军人当不惜性命,保家卫国!这是我等的本分!”
刘裕大声道:“不错,弃小家,保国家,这才是我们军人要做的事情,你一时糊涂,鬼迷心窍,去刺杀慕容德,现在闹的不是阿兰一个人的事,是南燕要举大兵南下,慕容德终于有了南征的借口。看看外面的那些兄弟,看看丛亭军的将士,看看你自己手下的年轻人,你准备让他们多少人去死?你准备让淮北,让大晋的多少家庭,为你的冲动和愚蠢去送命?”
刘敬宣咬着牙:“祸是我闯的,是我冲动,是我愚蠢,寄奴,我无话可说,你现在就杀了我,用我的首级去阻止这场战争,用我的性命和鲜血,来洗涮我的罪过。”
刘裕叹了口气,在刘敬宣的身前盘膝坐下,顺便一脚把地上的那匕首踢得远远的,他看着低头垂泪的刘敬宣,摇了摇头:“我要真的想这样做,还会约你在这里见面?直接召你来军府,斩了便是。阿寿啊阿寿,咱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点心?”
刘敬宣抬起头,抹干净了眼泪,大声道:“寄奴,这辈子有你这样的兄弟,是我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怪我不识好歹,野心膨胀,酿成了大祸,无论是要我的性命还是要我出力做事,我都没话可说。今天跟我来这里的,是我最精锐的八百名兄弟,其他的淮北各寨,还可以调集三千人,我们所有人,都随时听你的命令。无论是战,还是暂避敌军锋芒,都是你一句话的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次的事情远没有你现在想的这么简单,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不会自己就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冲动之事,包括之前你在淮北,为什么会跟孙无终打起来,甚至更早之前,大帅的死,也是疑点重重,自那天之后,我们就再无机会见面,今天,是个难得的机会,我要把这些所有的事情,跟你核对一遍,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我们面对的敌人,究竟是谁!”
刘敬宣有些迷糊了:“敌人?不是慕容德吗?”
刘裕叹了口气:“慕容德可没本事也没动机害死你爹,你逃亡的那一天,胖子看到了你爹死的场景,我们就从那天的事情,说起吧!”
两个时辰后,天色已经渐晚,日头西垂,把两个盘膝坐地的人的影子,也长长地投映在了地上,而两人身边的地上,已经给二人手中持着的树枝比划得到处是各种图案,配合着他们情绪化的手势和肢体语言,以及忽高忽低的声调,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场激烈而深入的讨论,以至于让这对好兄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终于,刘裕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长舒一口气:“原来如此。”
刘敬宣也从地上一下蹦了起来,他的脸已经肿得大了一倍,活象个胀水的馒头,而他一边揉着脸颊,一边恨声道:“你分析得不错,寄奴,真的是有个黑手党这样的组织,还在暗地里兴风作浪,你说,会不会就是原来黑手党的那帮人?他们是不是设了个局,骗桓玄相信他们已经完蛋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点我一直在怀疑,但是没有证据表明就是黑手党做的,而且,黑手党以前除了郗超专门负责与北方胡人打交道外,其他三人,据我所知都在北方没有什么势力,就是朱雀王凝之,也是靠了卢循在北方的一些旧关系才到了草原的。现在郗超和王凝之都死了,他们的后继者不太可能一下子在北方折腾起风浪,而且,这样做也不符合他们世家天下的利益。”
刘敬宣摇了摇头:“害死我爹不就是保他们的世家天下吗?我觉得这很符合他们的一向手法。”
刘裕叹了口气:“老黑手党在时,也几次想要拉我入黑手,在我看来,他们并不需要一定把我们这些北府旧将给除掉,让我们成为新的世家,对他们来说更合适。其实,这次我入建康后,夫人也来找过我,暗示过类似的意思,我以为,就算那个老的黑手党真的还存在,也应该是夫人的这种行事方式,跟我是求合作,而不是用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来挑起纷争,来害我。”
刘敬宣不信地说道:“你难道忘了以前黑手党是怎么害你的吗?就算那几个老鬼死球了,难道新上来的就会一下子转了性?夫人虽然是好人,但她毕竟代表谢家,代表了整个世家的利益,不一定就和咱们一条心。以前我也是全信谢家,可现在,我落到如此境地,这世上除了你寄奴以外,我真的不会再相信别人了。”
刘裕正色道:“我不是相信谢家,而是相信,象谢家这样的大世家,已经经不起再象前几年那样折腾了,郗超和王凝之的野心弄出了天师道之乱,把烂了吴地,让整个大晋的世家都断了衣食来源,现在只能靠在京城的产业来维持生计,这个时候,他们连京城产业都可以让步,连子侄从军都可以接受,又怎么有余力再来害我,再次祸乱天下呢?这个时候希望天下大乱的,绝不可能是谢家这样的大世家,而是象郗超这样的人。”
刘敬宣喃喃地说道:“郗超这样的人?天下还会有这样的野心家吗?”
刘裕叹道:“害得你我落到今天这境地的,不就是这样的野心家所为吗?刚才的那些杀手,他们用的都是荆楚一带的剑法,与我们吴地的武功迥异,甚至跟以剑术见长的天师道弟子,也是截然不同,依我看,这些是荆楚剑士,跟黑手党这样的吴地集团不是一路人。”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会是桓玄的人吗?害死我爹,搞乱北府,现在在败逃建康的时候再引南燕大军南下,以减轻被追击的压力,这很符合桓玄现在的处境啊。”
刘裕摇了摇头:“桓玄不象有这样的本事,他要真的有这样的算计和能力,也不会给我起兵推翻了。甚至,今天的这些杀手,如果在我京口起兵时突袭京口镇,比如去我家,只怕阿兰一人也难以抵挡,一旦我们这些建义首领的家人给控制,那形势就会逆转,在当时拼命的时候他都不用这些人,现在才放出来,你相信这些人会是桓玄的手下?”
刘敬宣抓了抓脑袋:“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何方的阴谋家,奶奶的,只有以后打下荆州后再仔细搜查了。不过,现在谈论他们只怕没啥用了吧,那个来找我的什么黑袍,说是我爹的旧战友,手上有我爹的令牌,这总不会假,荆州那里会有什么人以前跟我爹有交情?”
刘裕叹了口气:“令牌可以伪造,再说当年桓温也多次北伐,并不排除跟你爹有过一起合作的机会,这些事你爹未必会跟你说,不过,我同意你的观点,这个黑袍应该是那个邪恶组织的首脑人物,而今天出现的这个什么明月,应该只是个单纯的杀手而已,现在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就是挑起南燕和大晋的战争,想引胡虏南下,至少是横扫江北六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解决当前的大麻烦。”
刘敬宣咬了咬牙:“寄奴,你给我说实话吧,现在你手上有多少兵马,这次带了多少部队北上?”
刘裕微微一笑:“除了我的镇军将军卫队,没别人了,只有指望彭城的羊穆之和原来刘该的部队,一个月内,只有这些人手,哦,对了,还有你的手下,此外,郁州那里我让猛龙过去了,十天之内,应该也能带来两千兵马,五十万石军粮。”
刘敬宣无奈地摇了摇头:“北青州和彭城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一万五千,就算临时征发丁壮,也不会超过两万,因为这些年这里战事不断,成年男丁几乎全部从军了,我的部下不超过三千人,加上猛龙的,你最多手上三万人马,还大半是战斗力远不如北府军的普通部队,慕容德这回可是准备了一万四千辆战车,骑兵八万,步兵二十七万的大军,几乎整个南燕都作了全面的动员,光是大岘山一带的部队就有超过二十万,寄奴啊,我建议你还是暂时放弃淮北,退到广陵一带,让希乐和元忌他们回来,当年淝水之战,我们好歹也是组建了八万大军才可以对抗苻坚的几十万胡虏,这次的慕容德,比苻坚的军事才能高出很多,不可大意啊。”
刘裕笑了起来,拍着刘敬宣的肩膀:“要是放弃,我何必来一趟呢?今天一退,以后只怕淮北再非汉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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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敬宣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刘裕:“寄奴,别开玩笑,如果是三万北府军,那主动出击,守住大岘山口,可以一战,可现在你的这三万人马不是北府军兄弟,也就我的三千老兵和刘该的北青州部队算是精锐,象羊穆之手下只能维持下治安,捕些毛贼,碰上南燕的甲骑俱装,那只有送人头的份,我知道你一向极有自信,但是兵者,国之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一旦作战不利,给敌军骑兵追击,只怕连逃都不容易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个黑袍的意愿,就是想挑起大晋和南燕的大战,这一步他已经做到了,南燕大军集结,即将南下,而按常理来分析,我如果放弃江北六郡,那声望会降到谷底,从此再不会得军心民心,可如果我不放弃,那就得从京城调兵北上,甚至调回希乐他们,如此一来,桓玄就会趁机反扑,我们的大业,就有功亏一篑的危险。所以,我们不能按着黑袍的意思行事,一定要出其不意!”
刘敬宣咬了咬牙:“可是打仗,毕竟是要讲实力的,慕容德年过七十,一辈子都在打仗,我在南燕时,与之论过几次兵,他的指挥之道,已经是炉火纯青,比起其兄慕容垂,也是在伯仲之间,这回他不顾老朽之躯,御驾亲征,就是想学慕容垂那样,一次性地打垮,征服大晋,至少,也要把江北六郡收入囊中,不给子孙留下麻烦。你总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跟慕容垂一样,半路身亡吧。”
刘裕微微一笑:“好了,现在知道了敌人是谁,在何处,明白了敌我的力量对比,剩下的,就是按我的意愿行事了,阿寿,跟我一起回彭城,我要马上升帐,军议!”
鲁南,大岘山北。
慕容德一身金甲,坐在一侧山头的一部胡床之上,慕容超与公孙五楼戎装在侧,而段晖则是将袍大铠,站在另一边,其余的二十余名南燕的高级将校,都是全副武装地站在一边,上千名身披虎皮,手持长槊,全身精钢铠甲的俱装骑兵,傲立马旁,山上军威凛凛,而那山下,更是早已经成为了军队的海洋,方圆百里内,人头攒动,战马嘶鸣,二十余万将士,列队通过这处山头,然后折向南方的山道,所有人在经过慕容德的胡床前,都挥舞兵器,用鲜卑语高声呼喝,分明是:“踏平东晋,活捉刘裕!”
公孙五楼涎着脸,笑道:“陛下,托您的福,旬日之内,四十万儿郎,就已经整装出发,先头的二十五万大军都在这里,按现在的速度,三天之内就可以全部通过大岘山,只要我们的这支大军在淮北展开,就算那刘裕有通天之能,也是无力回天啦。”
慕容备德神色平静,只是轻轻地“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慕容超的眼珠子一转:“父皇,儿臣愿意亲自领兵为先锋,如果晋军拒战,儿臣当率甲骑,一举击破之!”
在慕容超身后的一众将校全都齐声喝彩:“太子勇气过人,我等愿追随太子打前锋。”
慕容备德环视四周,这些叫嚣之声,渐渐地平息,他深陷的眼窝里,精光闪闪,直视慕容超:“超儿,你可知当面之敌,有多少军队?统军者是谁?军于何处?战力如何?”
慕容超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慕容备德叹了口气:“超儿,为将之道,当知已知彼,只看我军有几十万大军,却不知敌,那是会吃大亏的。将来有一天,你会继承朕的皇位,这个道理,现在朕可以提醒你,以后可未必有人敢跟你说了,这次出征,朕带上你,就是要你好好地历练一下,我们鲜卑人以武力取天下,打仗之事,是首要的能力,你别的都可以稍弱,就是这一点,必须要强。”
慕容超连忙恭声道:“是儿臣考虑不周,还有赖父皇多多指教。”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转向了一边的段晖:“段将军,你有什么要跟朕说的吗?”
段晖朗声道:“以末将的情报,刘裕已经在三天前来到了彭城,而原来的北青州刺史刘该,突发恶疾而亡,今天,刘裕正在彭城主持刘该的葬礼,顺便进行军议呢。”
慕容备德的神色微微一变:“此话当真?真的是刘裕亲自前来?”
段晖点了点头:“三天来,我的探子一直在探查此事,千真万确,刘裕确实到了,连日来,他在视察城外各路集结的兵马,而那个叛徒刘敬宣和司马休之,也带着他们手下的淮北盗贼,前去会合,刘裕身边的副官一直持着他那都督八州诸军事的节杖,这点是绝不会错的。”
慕容备德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他带来了多少兵马?”
段晖摇了摇头:“这点是一直无法探查到的,现在彭城四周,都已经建起了军营,北青州那里的刘该旧部丛亭军,已经全部撤守,百姓也已经迁空,而从广陵到彭城的官道之上,南逃的百姓和北上的军队,一眼看不到尽头,只现在彭城周围,就有不下三万人马,每天都会有新到的军队进入大营,只是各营的防守严密,我的探子无法抵近查探人数。”
慕容超哈哈一笑:“父皇,看来刘裕是真的害怕了,不过,按段将军的查探,他应该也是对守住彭城和淮北没有信心,这才会让百姓南下,以儿臣看,他也只是来撤军而并非作战的,儿臣还是愿为先锋,或者是与段将军同去,不破刘裕,誓不回来见您!”
慕容备德没有理会慕容超,他看向了段晖:“刘裕调了多少北府军来?他的镇军将军府,是不是已经设到了彭城之中?”
段晖摇了摇头:“这些还在查探之中,我的探子很多混在南下的百姓之中,传递消息回来,还需要点时间。”
正说话间,突然一队骑兵哨探绝尘而来,为首一人,身着汉服,持着一根节杖,上插一幡,幡上画着一只白虎,来人的声音从一里之外,顺风而来:“晋使刘钟,持驺虞幡面见南燕大王,传我家镇军将军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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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超睁大了眼睛,一边的公孙五楼抢道:“陛下,此人名为使者,却一定是来打听我军虚实的,断不可让他看到我军的军事机密,请将其斩杀。”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无妨,我军的实力本就摆在这里,让他看到也好,此人前来,说是带了刘裕的口信,朕倒是有兴趣听听,来人,传唤使者上前,让他持着那驺虞幡来,大家记好了,这个驺虞乃是吉祥之兽,在汉人眼里,是用来停战,和平的象征,我们以后可是要取汉人天下,治理汉人,对他们的这些礼节习俗,要有起码的尊重才是。”
众将全都行礼称诺,段晖转身走下了山坡,很快,就带着刘钟上前,刘钟昂首阔步,在一众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的鲜卑军将的注视下,神色从容,直到慕容备德面前十步之处,才停下行礼:“外使刘钟,见过大王。”
公孙五楼怒道:“大胆,这是我家皇帝陛下,你居然只称大王,是不是不想活了?”
刘钟微微一笑:“天无二子,世人皆知正溯在我大晋,玉玺也在我大晋,大王就算是在慕容家,也是有两位自立的君王,我若称您为帝君,那辽东的那位我又如何称呼呢?”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好了,不作这些口舌称谓之争,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别说是朕,就算是那荆州的桓玄,也可以让你晋朝皇帝禅让,等朕拿下了建康,想必你就会对朕换个称呼了吧。”
刘钟正色道:“大王,我家镇军将军说,天下虽是乱世,以力称雄,但这尊卑名份,早有天道,非人力可以强行改变,就象那桓玄,可以逞一时奸谋,但终将会给心怀忠义的大晋子民所打倒,大王在乱世之中,保齐鲁一方百姓平安,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天下,慕容氏本世为晋臣,乱世之中虽有僭越,但苦果自尝,大王是明理之人,不会不懂这一点。若是早早尊奉天子,这王候之位,列土封疆,又岂在话下呢?”
慕容备德哈哈一笑:“你这小将,年纪不大,口才倒是不错,倒是有几分象你家的刘镇军。不过,光靠耍嘴皮子,是得不了天下的,现在我们的大军,你也看到了,你们自己有多少实力,你也清楚,刘裕就算再会打仗,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面对朕的百万大军,他拿什么来抵挡呢?”
刘钟平静地说道:“我家将军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大晋的每一条山川河流,都是我们的雄兵,这一点,苻坚曾经不信,想试试,结果如何,大王最是清楚不过了吧。”
慕容超在一边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好个狂妄的使者,竟然拿那亡国废物来比我父皇,我现在就斩了你,再去领兵灭了刘裕,我看你这山川河流能有何作为!”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阻止了本欲上前的慕容超:“好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你是叫刘钟是吧,我听阿兰说过你,不愧是北府军中的后起之秀,不过,你祖籍就在齐地,当年前秦南下时,好像你家园被毁,还北上齐地投奔过你的伯父。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朕这里,以你的才能,建功立业,荣华富贵,并不在话下。”
刘钟摇了摇头:“我是晋使,家人皆在晋国,不会背叛自己的祖国,钟虽不才,出世之时曾立下誓言,此生会追随天下最优秀的兵家。如果大王想要得到我,那起码先要折服我家大帅,才有可能让我改变想法。”
慕容备德笑道:“朕这就提兵南下,让你改变想法。”
刘钟笑道:“大王,我家大帅这次要我给您带个口信,他现在就在大岘山北,穆陵关前恭候大驾,如果大王有兴趣,可以前往一会。”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不少鲜卑军将嚷道:“什么,刘裕居然敢来穆棱关?陛下,我去将他擒来!”
“陛下,不可大意,刘裕一定是设下了伏兵,想要害你!”
“父皇,让我去会会这个刘裕,您不可孤身犯险。”
慕容备德死死地盯着刘钟:“你家大帅,想学秦帝对楚怀王那个,来个关前劫盟?哼,朕的这几十万大军可不是摆设,别忘了,他老婆还在朕的手中呢。”
刘钟微微一笑:“来之前,我家大帅说过,,说大王是一世豪杰,当年慕容垂也敢孤身与大帅论及天下,这次涉及两国大事,涉及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生死,此等大事,怎么能由部下来决定,所以,大帅相信,大王一定会亲自前往的,如果大王有任何不测,南燕一定会倾国大军来袭,其仇恨锋锐不可当,大帅一生行事,光明磊落,又何曾使用过劫盟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
公孙五楼咬着牙:“陛下,不要中了此人的激将法,刘裕必然是早有准备,您这样仓促前往,太危险了。”
慕容备德笑着看向了一边的段晖:“段将军,你怎么看?”
段晖犹豫了一下,说道:“穆陵关是大岘山北的天险,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称,但是想冲出来也不容易,如果真的是论及军国大事,需要陛下作主,乾纲独断,可以车驾到关下,末将亲自率精锐勇士在旁护驾,料那刘裕也无法伤及陛下,只要不进他的关城,末将就有信心护陛下周全。”
慕容超一跺脚:“段晖,若是那刘裕放箭伤害父皇,这个责任你担当得起吗?”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如果朕连去穆陵关前一会刘裕的勇气都没有,又何必御驾亲征呢?段将军,你现在就去准备会面之事,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出发。朕走之后,虎符由太子慕容超掌管,如果今天天黑以前朕不回来,那是战是撤,皆由太子决定,诸将都要听令行事。”
众将齐声应诺,刘钟深一行揖:“大王气度,果非常人,本使钦佩之至。”
慕容备德长身而走,大步而前:“走,前面引路,朕要去见见多年不曾谋面的好妹夫!”
穆陵关前,旌旗招展,山风瑟瑟。
这是一座夹在山道之间的雄关,两侧崖壁高千余米,宽约四十多米的峡谷之中,一道河水顺峡而出,贯通南北,这正是岘水,大岘山之名,由此而来,山北的鲁南和山南的淮北之地,千里农田,都靠这岘水灌溉,而这座连通着沂山等一系列山脉的大岘山,也成了扬州与青州天然的分界地,而这穆陵关,则是出入大岘山的门户所在,称之为那关中的潼关道,亦无不可。
刘裕大马金刀地独坐关前百步的地方,身后的关上,战旗飘飘,持着矛槊,精甲在身,面当覆面的精兵锐士,足有上千人,布满了整个城头,却无一人操着弓弩,在刘裕的身边,熊罴一样的丁旿,持着那足有八个旌球,象征着都督八州诸军事的天下大权之节杖,站在刘裕的身边。
丁旿不停地舔着嘴唇,他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刘裕微微一笑:“怎么了,猛牛,有点紧张吗?”
丁旿咽了一泡口水:“大帅,我…………”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这里只有我们二人,不必按正式军中的叫法,还是叫我寄奴哥来的亲切。”
丁旿点了点头:“寄奴哥,我,我是有点慌,真的就咱们两个在这里吗?那南燕可是有四十万大军啊,要是一起杀来,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咱淹死了。”
刘裕摇了摇头:“当年苻坚也说过,一人扔根马鞭,就能把长江给断流了,结果如何呢?打仗,从来不是靠人多,你也跟着出来混了好几年了,这个道理还不明白吗?”
丁旿长舒了一口气,咧嘴一笑:“寄奴哥这么一说,我就安心啦。不过,那慕容备德真的会亲自前来吗?要是他派兵来攻击我们,那可如何是好?”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如果慕容备德连跟我对面谈判的勇气也没有,那他也不配拥有一方天下了,再说,我有十足的把握,他一定会来跟我谈判的。”
丁旿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他的兵力是我们的几十倍,为何要亲身犯险,直接在这里害了寄奴哥,我们大晋群龙无首,不是更方便吗?”
刘裕的眼睛微微一眯,没有直接回答丁旿,他看了一眼身边几十米处流淌的岘水,水面上有些微微的晃动,刘裕伸了个懒腰:“他来了。”
远处的峡谷入口处,一支骑队,纵横而入,为首一人,金盔金甲,白胡白眉,骑在马上,端坐如平地,而身着将袍大铠的段晖,则是银甲在身,紧随其后,四百多名身披虎纹盔甲,举着长槊,人马俱甲的甲骑,散开了队形,在两侧张开,两侧的山头上,也隐约可以看到,数千名身手矫健的步兵,缘崖而上,在峡谷顶端的山林之间,开始搜索,警戒。
刘裕平静地看着这支步骑,山上山下几乎同步推进,只有等到峡谷两侧顶上的步兵打出信号,这支骑队才会向前,走走停停,足足有半个多时辰,他们才到了刘裕的面前百步左右的位置,段晖一挥手,几十名虎斑甲骑护卫跃下马,迅速地奔到刘裕面前二十步左右的位置,放下一个胡床,然后在两边迅速地侍立警戒,刘钟持着驺虞幡,先于慕容备德下马,走到了刘裕的面前,弯腰行礼:“大帅,卑职不辱使命,燕主亲自前来与您会晤。”
刘裕点了点头,轻一抬手:“辛苦了,站在一边吧。”
刘钟侍立在刘裕的另一侧,与丁旿夹道而立,慕容备德的白须微微一动,跳下马来,大步而前,而段晖则是抄着大刀,紧随其后,当慕容备德坐在胡床上时,他把大刀重重地往身侧一顿,侍立一边。
慕容备德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你想跟我谈什么?刘裕?”
刘裕紧紧地盯着慕容备德,良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哥,今天的见面,还要易容,是不是少了点诚意呢?”他说着,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段晖。
“段晖”笑着摇了摇头,揭下了脸上的一块易容面皮,慕容备德的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下子露了出来:“几年不见,妹夫你的眼力见涨啊,易了容也能看出来。”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原来易容成慕容备德的段晖,也揭下了自己的面皮,接过慕容备德的刀,站在一边,他对着坐回胡床的慕容备德说道:“再怎么易容改扮,也不可能把七十多岁的身体变成四十岁的,小哥,你老了。”
慕容备德的白眉一挑:“妹夫,你也年过四旬了,人老起来,会很快的,不过,趁着我现在还能动,有些事情,还是得做完才是。”
刘裕点了点头:“今天我亲自前来,现在两侧山岭都是你的人,甚至我身后的关上,也没有安排弓箭手,足以表示我的诚意,小哥,能不能单独聊聊呢?”
段晖在一边沉声道:“陛下,不可以听他的,刘裕是世之虎将,这个距离足以伤到您,我们离远了只怕来不及救…………”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无妨,我的妹夫既然自己一人前来,又没安排伏兵,那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如果朕有任何意外,你们听命于太子就行。不以我一人为念。咱们鲜卑人和汉人一样,很讲家人亲情的。”
刘裕微微一笑:“是啊,就是冲着你的好妹妹,我的好妻子,我也没理由乱来的,小哥,你在南燕以来,经历了不少刺杀,宫变之事,这些事情的背后,恐怕有些门道,咱们先叙亲情,一起理一理,可好?”
慕容备德挥了挥手:“你们全都退下,朕和刘镇军,要来场男人的对话!”
当段晖带着所有的虎斑护卫退下后,丁旿和刘钟也离到了百步之外,刘裕看着慕容备德的脸,轻轻地叹了口气:“小哥,你不觉得,我们两国闹到现在这样的刀兵相见,是场天大的误会,或者说是有人在中间挑拨生事吗?”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不管有没有人挑拨生事,最后想要谋反,想杀我的都是你的好兄弟刘敬宣,他落难来投,我看在你和阿兰的面子上收留了他,他却是这样恩将仇报,反噬恩主,刘裕,你们汉人就是这样回报别人的恩情吗?”
刘裕叹了口气,一挥手,穆陵关的城头之上,给架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身上尽是鞭印棍痕,即使是壮如熊罴的身躯,也几乎是无法站住,要三个体壮如牛的军士才能扶着他,可不正是刘敬宣?
慕容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这是做什么,把这祸首打成这样,却又不杀了谢罪?”
刘裕平静地说道:“误信奸人所言,铸成大错,这是他的罪过,但杀他一人,已经不可能能挽回已经发生的事,而且,只会让那元凶巨恶高兴。”
慕容备德冷笑道:“他的罪,杀十次都不为过,每个大燕的将士,现在都恨不得吃他的肉,扒他的皮,现在你只是打了他一顿,这是在糊弄我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打他,不是因为他在南燕谋反,而是因为他失去了做人的道义,对不起收留他的恩主,不管有再多的理由,都要好好地修理一顿。至于说要是谋反就该杀,咱们现在都是大权在手,执掌一国的人,这种骗小孩的话就不必说了吧,如果说谋反就得死,那请问你的皇位又是如何来的?”
慕容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你就是准备包庇刘敬宣到底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阿寿是我的兄弟,我可以代他去死,他过错,我会处理,但绝不可能把他交给仇人,更不会说杀了他向别人谢罪。因为他没有在大晋谋反,按律,不该死。”
慕容备德怒极反笑:“好你个刘裕,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指使的刘敬宣想要行刺我?这笔账,我是应该算在你们晋国头上,而不是刘敬宣一个人?”
刘裕微微一笑:“你要是这么喜欢算谋不谋反,该不该按律行事,那你们慕容氏都是大晋的属国,篡位自立,早就是谋反大逆了,要是你非要我杀阿寿,那我也会先取了你的性命再说。”
慕容备德给噎得半晌无语,久久,才冷笑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谈什么,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天下的法理,规制,无非就是要靠兵马来决定的,既然现在咱们手上都有兵,那就用战争来说话好了。”
刘裕摇了摇头:“你如果真的有必胜把握,又怎么会肯跟我来谈呢。小哥,咱们也不用在这里放狠话,对你来说,南燕的将来比跟大晋现在作战更让你头疼,你就算这回夺取了江北六郡,将来百年之后,这基业能不能守住都是个大问题,想要造福子孙族人,最后结怨不该结的仇家,反而会给后人招来祸事,何必呢?”
慕容备德的眼皮微跳,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搞得好像对我们的情况很清楚似的,行,今天我就听你说,说得有道理,我可以考虑不用战争手段来解决这次的问题。”
刘裕微微一笑:“其实这次的出兵,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事,前几次的那些刺杀,不过是你故意露出破绽,试探手下谁忠谁奸的办法而已,因为,以前你年老无后,所有人都等着你身后之位,不会轻举妄动,但你找来慕容超立为太子,那些真正想夺位的人就等不起了,会主动跳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这些是阿兰告诉你的?”
刘裕摇了摇头:“你不应该怀疑你妹妹对于大燕的忠诚,这种军国大事,她对我是守口如瓶的,更何况,她人都不在我身边,这几年来她一直在帮你解决这些内部的问题,你应该最清楚这点。”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看来你现在大权在手,也会从帝王将相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了,不错,我确实就是这样想,这样做的。但我实话也告诉你,这一招,我没有用在刘敬宣的身上,我甚至真的不知道他会谋反,他这回是真的伤到了我的心,让我连对你,甚至是对阿兰的信任,也要减掉大半了。”
刘裕叹了口气:“阿寿是被人挑唆的,你高高在上,独拥皇位,又怎么能体会到下面的人的心思?他们孤身落难来投,离开了自己的兄弟和部下,寄人篱下,想要报恩,请战带兵,你却又拒他们于千里之外,这个时候,如果有人趁机挑唆,说你有意跟桓玄作交易,把他们交出去,那心思单纯的阿寿,就有上当受骗的可能了。”
慕容备德冷笑道:“有人要他杀我他就杀我?他是小孩子吗?还是说,这个劝他出手的人,就是你?不然我也想不到有谁能让刘敬宣这么听话。”
刘裕摇了摇头,说道:“按我现在得到的消息,是有个穿黑袍的家伙,拿着一块乞活军当年的令牌,说是阿寿的父亲旧战友,骗取了他的信任。”
慕容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转瞬如常,这一个小小的变化,给刘裕看在了眼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黑袍,只怕你也认识吧。”
慕容备德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我确实认识此人,但我也不妨告诉你,最后向我示警,说是刘敬宣要反的,就是黑袍,甚至击杀高雅之和刘轨,化解叛乱的,也是他。你是不是想说,他就是这中间的那个挑拨者?”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他不仅安排这次对你的刺杀,也同样安排了对我的刺杀,就在三天前,彭城戏马台,这个黑袍的手下,也鼓动了北青州刺史刘该,想要来暗杀我。要不是我早作准备,这会儿已经没命了。如果我死,那我的北府兄弟们一定会以为是南燕,是你下的手,那晋燕大战,就必然不死不休了。”
这下连慕容备德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他去刺杀你了?当时他在场吗?”
刘裕摇了摇头:“不,但我很肯定,那个领头的女刺客,一定是他的手下,而且,阿兰身边的贴身婢女和得力手下双儿,也参与了刺杀。小哥,这回不是针对你我个人的事情,而是一场想要搅动全天下,祸及亿兆生灵的大阴谋。而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慕容备德哈哈一笑:“刘裕啊刘裕,你是不是给黑手党弄得心有余悸了,看谁都是想要黑你,看什么事都是巨大的阴谋?我实话告诉你,是刘敬宣他们本身就想谋反,暗中结交刘轨和其他的鲜卑酋长,而黑袍一向是我深深信任的人,也是我的好友,他为我破获了几次谋反,不乏这种故意诱敌上勾的手段,可在你看来,却以为是他挑拨刘敬宣。真是可笑之极!”
刘裕平静地说道:“按这说法,这个黑袍一直是你们南燕的人了?”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不算是,他只是跟我慕容氏一族深有渊缘,出手相助而已,那个乞活令牌也是真的,他当年确实对刘牢之有恩,甚至可以说救过他一命。不过,那些个什么世居青州,想要杀我报仇的话,是他编的,如果刘敬宣有反心,那就会上当,如果他是忠正之人,应该是向我主动举报此人才是。因为就算这个人对他父亲有恩,但我才是对他有恩之人,怎么可能反过来杀我?”
刘裕叹了口气:“阿寿在这件事上确实是昏了头,有违道义,所以我要这样狠狠地惩罚他,哪怕大战在即,用人之际,我也要给你一个交代,此事与国家大事无关,只是我作为你的妹夫,必须要为此给你的交代。如果你还觉得不够,那其他的惩罚,由我来为阿寿承担。”
慕容备德冷笑道:“承担?你承担得起吗?现在已经是两国之事,我们鲜卑族人,南燕子民的怒火已经燃起,你如果不交出刘敬宣,再割让江北六郡,这个怒火,是无法平复的!”
刘裕微微一笑:“要是小哥你这么说,那你的这个朋友黑袍,派人来勾结刘该,企图刺杀我,又准备如何向我谢罪?我大晋将士的怒火,你准备割哪些地方来弥补?”
慕容备德沉声道:“刘敬宣刺我,天下皆知,可是你说的这个刺杀,没人知道,你更没有当场拿下黑袍,如何向我泼脏水?”
刘裕叹了口气:“我刘裕一生行事,何需要向别人证明?小哥,你知道我的为人,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开战的借口,那我奉陪到底,当年我当先突击,打破百万秦军,可以独驱数千人,击溃妖贼,可以两千将士起兵,消灭桓玄十万雄兵,如果小哥觉得有把握在战场上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尽管来战好了。”
慕容备德的眼中光芒闪闪,手渐渐地握成了拳头,却是陷入了沉吟。
刘裕双目炯炯,直视慕容备德:“你现在已经占了上风了,我之所以没有把刘该刺我的事情公开,就是不想再把这事给激化。你手下的鲜卑将士,是因为你被刺而愤怒出战,还是有机会可以打仗掳掠,你最是清楚不过。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当年西燕是怎么完蛋的,你这么快就忘了?”
慕容备德的脸上肌肉跳了跳,白须无风自飘,沉声道:“大燕是大燕,怎么能和那些强盗相提并论?我这回可是出师有名!”
刘裕微微一笑:“你就算师出无名也可以凑出几十万军队出来打仗,或者说抢劫。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一旦你战事不利,或者抢不到东西,那这些吃了亏的族人,他们的怒火就会从对大晋转向对你。你之前几年国泰民安的时候都有那么多人想谋反夺位,一旦吃了亏,得不到你想要的,那苻坚的昨天,就是你的明天,到时候我们打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便宜了那些野心家,何苦呢?”
慕容备德沉声道:“刘裕,你别在这里吹大气,你有多少家底我清楚,你刚刚起兵夺权,吴地都没平定,北府大军根本不可能这个时候大量北上,你自己过来不过是虚张声势,就淮北的这些兵马,我一个月内就能扫平,江北六郡在手,我完全可以对族人,对部下有个交代了。”
刘裕笑道:“是吗?淮北一带,也是水网纵横,山林密布,就算我让开大城,不跟你硬拼,只靠本地人,比如阿寿他们的老部下,就可以藏身草泽,占山为王,跟你们打游击,你们鲜卑骑兵在这里无法纵横,分兵居守各地会给分散蚕食,想要集中兵力进剿,又是重拳打绵花,就如当年你们在河北无法消灭丁零人一样,难道你觉得刘敬宣他们,还不如翟氏丁零吗?如果在这里的城市占据了却收不上税,土地占据了却收不了粮,那你占的江北六郡,又有何意义?等我消灭了桓玄,就会率大军反过来找你报仇,到时候你吃到嘴里的,还没来得及下咽,就得全吐出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对族人的交代?”
慕容备德厉声道:“我不信,打游击从来不可能维持太久,你们没有兵粮,没有补给,伤者没有医治,怎么可能一直打下去?”
刘裕微微一笑:“换了别的地方可能不行,但你别忘了,这是淮北,这是南下的北方流民经营百年的快乐老农,这里的每一座山,每一处林,每一处河滩,都可能是刘敬宣们的藏兵存粮之地,他们每年都会象老鼠打洞一样地把粮草存储在这些地方,为的就是一遇大战,可以随取随用。你大军趁锐而来,我不跟你纠缠,掩护百姓南撤过江就是,留下一两万游侠之士在这里跟你天天斗,斗到你受不了为止。反正我们几千,万把人的粮草消耗没多少,你四十万大军,我看看可以在这里呆多久。”
慕容备德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你难道就不怕我干脆和桓玄联手,直接过江灭了你吗?如此,我可以一劳永逸。”
刘裕叹了口气:“你妹妹嫁的是桓玄吗?小哥。你就这么喜欢亲痛仇快?”
慕容备德厉声道:“亲痛仇快?我就是太相信亲情了,才会引狼入室,差点连自己的命都送了,你这算是哪门子的亲人?”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不是拿你当亲人,我又怎么会孤身一人在这里见你呢?人算不如天算,我以前都不知道有黑袍这样的人存在,更算不到他会去挑唆阿寿刺杀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我在这里向你赔礼道歉,阿兰也给你关了起来,还不够相信我的诚意吗?”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我想,我的四十万部下,没有一个人会觉得这是足够的诚意。”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有诚意就行了,小哥。其实两国开战,必然是两败俱伤,你很清楚这点,但仍然在黑袍的怂恿之下强行为之,为的就是你的身后之事考虑呗。”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以前我诸子皆被苻坚所屠,这身后之事确实会有问题,可现在,超儿回来了,他很孝顺,也很有能力,我有啥好担心的?”
刘裕微微一笑:“是吗?要是你的超儿真的有这个能力,这回就会极力劝阻你南下了,只怕连段晖都能看出这一场战争谈不上胜利,可是未来的南燕国主却看不出来,你就这么放心把得来不易的江山,给这样一个冲动愚蠢的侄子?”
慕容备德沉声道:“那也好过给你老婆,到她手上,只会重新向你称臣纳贡,让我们所有鲜卑子民再次成为你们汉人的奴隶!”
刘裕摇了摇头:“你的妹妹连我和女儿都可以狠心抛弃,就是为了回去为你的国家,为你们慕容氏鲜卑的族人们生存而战斗,你这样说她,良心不会痛吗?”
慕容备德眉头一皱:“那是两回事,我要的是我们的族人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受你们汉人的统治和约束。而她想要的,是只要活着就行,哪怕重新当奴隶。这就是我们分歧的根本。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又何必煞费苦心地找回超儿?”
刘裕叹了口气:“你很清楚,以南燕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再有夺取天下的可能,南方的大晋在我手里只会越来越强,而北魏也已经在河北站稳脚跟,现在已经不是当年永嘉之乱,可以有所作为的时候了,你们鲜卑人在中原不事生产,不会农耕,拒绝主动地跟汉人融合,这才是你们危机的根本。你妹妹的做法才是对的,我们汉人的百姓,也得从事生产,向国家交纳税赋,这可不是什么奴隶。难道种地为生,就是当奴隶了?那你现在不也是统治和奴役你的族人吗?”
慕容备德咬牙道:“我们慕容氏,世为部落大人,又称帝多年,哪能和普通的鲜卑人一样。”
刘裕大声道:“因为你们习惯了去统治和奴役别人,所以就不愿意再接受别人的统治,只有你可以当奴隶主,去统治别的奴隶,这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慕容备德沉声道:“那也是因为我们有实力,而且几百年来,在鲜卑族人和汉人中有威名,就象你们中原汉人,不也是认那些王朝帝姓吗?就是你刘裕,没有个汉室宗亲的后代身份,只怕也没有今天吧。”
刘裕沉声道:“要是慕容氏真的这么有号召力,值得万民跟随,那为什么会给北魏所破,为什么大多数的鲜卑人和汉人是留下来做了北魏子民,而不是跟着你来南燕?”
慕容备德无言以对,只有冷笑不止。
刘裕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其实你我都清楚,南燕就是标准的以力称雄,本质上,跟西燕没有区别,只不过他们是完全的不事生产,一路抢劫打杀,无恶不做,而你,起码是占据了齐鲁,保了一方百姓平安,所以也总是有些乱世之中的百姓来投奔你。但是从根本上说,你的南燕,仍然是靠了军力来维持,包括之前你兄长建立的后燕帝国,如果军事上无法战胜强敌,那必然分崩离析,不会有多少人跟随的,只不过以前后燕灭亡,你还能带着几万户部众逃到齐鲁建立南燕,若是南燕再灭,你又能往哪儿逃?”
慕容备德冷笑道:“所以我要打下江北六郡,为我的江山以后留条后路。刘裕,你要是真的念及亲情,就主动退到江南,我可以不动广陵和淮南,也不再追杀刘敬宣,只要你老婆愿意,我可以让她来都督江北诸军事,这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刘裕哈哈一笑:“我大晋只有断头的将军,没有割地的罪臣!小哥,你难道是第一天认识大晋,认识我刘裕?”
慕容备德怒道:“既然你这点面子也不肯给,那说不得只好开战了。”
刘裕摇了摇头:“割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割地,但是在别的事情上,我可以作出让步。”
慕容备德心中一动,沉声道:“什么意思,你是准备给钱粮布帛?哼,现在你自己都穷得拿不出军饷,能给我什么?”
刘裕沉声道:“此事因阿寿而起,光打他一顿,是不够的,你这次出动大军,想必也消耗不少,总不能让你的手下无功而返,这样吧,阿寿在淮北经营多年的山寨,我会让他全部放弃,库存的所有军粮,布帛,金银,大约有一百二十万石的粮草,我会全部给你,权当这次对你的补偿。”
慕容备德的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一百二十万石军粮,数量着实不少,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正面打垮你,直接占了江北六郡,好像更加威风。”
刘裕哈哈一笑:“那打啊,没啥问题,我现在就回去,然后马上开打,天天打,月月打,打到淮北寸草不生,尸横遍野,打到北魏最后趁虚而入,把齐地和淮北全收了,我大不了回江南继续保半壁江山,可你小哥,就是要面临灭族之祸了。北魏灭不了你,等我喘口气也会回来找你报仇的,到时候连桓玄也不可能救得了你啦。”
慕容备德的怒容满面,每根皱纹,都在微微地跳动着,一双三角眼,闪出野狼的狠毒与愤怒,直视刘裕,他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随时就象是要上来打人,可是,他就这样坐着愤怒了三分钟,终究,还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刘裕,算你狠,这次看在阿兰的面子上,我可以放过刘敬宣这一回,不过你记住了,要是他再在淮北从事任何有危害我们大燕的行为,那下次我绝不客气,在出征之前,一定会杀了阿兰祭旗,也断了你我任何和谈的可能!”
刘裕微微一笑,他知道,慕容备德这样放不可能做的狠话,只是为了挣回一点颜面了,他说道:“阿寿这次回来,我也不会再让他流落江淮之间了,我会带他回建康,让他在北府军中任职,然后去讨伐桓玄,建立军功,不然的话,我也不可能因为私人交情就给他官当,让他当将军。为政为将,都要处事公平,赏罚分明,这点,小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慕容备德勾了勾嘴角:“这回我算是给足你面子了,刘裕,除了这些钱粮赔偿之外,你是不是还应该再给我些什么呢?”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我刘裕恩怨分明,这回南燕对大晋有恩,没有趁着我们打内战,除奸贼的时候起兵来犯,之前也收留了阿寿他们,这点,我理应有所回报。本来我刘裕的志向,小哥你也清楚,我要的就是恢复关内的汉地,还于旧都,拯救胡人铁蹄下受苦的万千汉人百姓,留名青史。可是,对于南燕,,我可以网开一面。”
慕容备德笑道:“怎么个网开一面?”
刘裕正色道:“帝号的事情,我可以暂不计较,我知道,慕容氏称帝已久,你自立建国,暂时还需要这个名份,但你儿孙辈的事情,就与你无关了,等时机成熟时,他们可以自去帝号,裂土封王,不用再担心大晋的攻击。”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你的承诺只对你自己有效,换了别人未必会遵守吧。”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我跟你的约定,不管你还能活多久,只要我刘裕在大晋掌权一天,这个承诺就有效,当然,若是你的继任者们违背这个约定,主动攻击我大晋,那这个约定就作废,无论是我,还是我的后人,都会报仇的。”
慕容备德也点头道:“痛快,我相信你刘裕的承诺,这个约定,我同意了,若是大燕将来主动侵犯东晋,那无论东晋作出何种反击,都是理所当然,反之,要是东晋主动来犯大燕,那我们慕容氏就是战到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不死不休的。”
他说着,伸出了手掌,刘裕长身而起,上前与之连击三掌,三声脆响,回落在整个峡谷之中,无论是慕容备德身后的南燕军士,还是刘裕身后关城之上的晋军将士,全都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齐声欢呼,声震天地。
在一片叫好声中,刘裕微微一笑:“回去之后,把阿兰放了吧,黑袍的居心不良,如果他真的是你的旧识,这个人也找了一大堆荆楚剑士,训练成了视死如归的杀手,非常可怕,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但我相信,他所图者极大,而且我现在仍然认定,他的目的,就是要我们两国开战,流血千里。”
慕容备德沉声道:“黑袍的事情,我回头会亲自去查,就不劳你费心了。阿兰暂时还不能给你,这不止是我的意思,更是她的要求,现在南燕内部并不平稳,我这次领兵南下也是想借外战来缓和内部的矛盾,可现在没打起来,虽然你能提供这些赔偿,但各部之间没有军功,后面在物资分配上也会起争执,不排除有别人想要反我,所以,我需要阿兰再帮我一回。”
刘裕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们夫妻聚少离多,也苦了她了,希望你一切保重,我之所以答应跟你言和,也是因为你虽是胡人,但也尊重我们汉地传统,在齐地重用儒生文士,以汉人治国,可以说你在这个乱世中,保了齐鲁百姓的一方平安,冲着这个,我以后也不会主动来打你的,我刘裕向来誓言无悔。”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赔偿的钱粮何时交割?”
刘裕回头看了一眼穆陵关,说道:“三天之内,我的军需官会把所有的物资分批放在关前,你可以派人来取。”
慕容备德笑道:“你这回也出动了不少人马,这样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们鲜卑人打仗你也知道,没啥米麦,多是牛羊,我会给你一千头牛,五千头羊,也算是给你的弟兄们开个荤。”
刘裕笑了起来:“那就谢谢你了,以后我们两国以这大岘山为界,结为兄弟之邦,互不侵犯。”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向后走去,他的声音顺风传来:“我得早点回去了,回去晚了,怕是超儿会惹出什么事,一个个的都不让我省心啊。”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走,段晖等人迎上前来,正要行礼,突然,慕容备德的身形一个不稳,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在地,段晖连忙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慕容备德,而慕容备德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天都直不起腰。
刘裕站在他的后面,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慕容备德连咳了三十多声,才渐渐地平复下来,他站起身,甩开了段晖,自嘲道:“真的是老了啊,这才走几步山路,吹点冷风,就成这样了。唉。”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了战马,跨了上去,身形动作仍然迅捷而矫健,刚才的疲态病态,一扫而空,一打马,就向回奔去,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传来:“妹夫,记得你的承诺和誓言!”
看着这些远去的鲜卑将士,丁旿站在刘裕的身边,挠着脑袋:“寄奴哥,你真的是神了,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慕容备德会来,还会接受和议呢?”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他国内潜伏的危机,远远大过面前的敌人,而留给他解决这些问题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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