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长安,皇宫。
姚兴站在一面铜镜前,几个内侍在帮他穿着皇袍,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太监笑道:“陛下,今天可是您两年多来第一次驾临草堂寺,听说阖寺的僧众,都在等您的圣驾呢。”
姚兴笑了起来:“那是国师名望高,他从凉州来时,只带了八百多僧人,可是听说现在,足足有三千沙门呢,多是天下各处寺院慕名而来,主动要求翻译那些佛学经文。每月里报到朕这里的僧众名单,都在增加啊。”
一个十余岁的小太监笑道:“是啊,草堂寺香火不绝,每天上香的香客,都足足要排上两个时辰以上的长队,就是去朝廷衙门里办事的人,都没这么多呢。”
姚兴的脸色微微一变,手也轻轻地抖了一下,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哦,有这么多人天天去寺里上香?”
那小太监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据说上香是一方面,更多的是想要一睹圣僧的法象呢,有些都是从甘凉,岭表来的人,为了走这一趟,花上一两年的积蓄,就在寺外三里处,一步一磕头,以示虔诚呢。”
姚兴咬了咬牙:“这么说来,这个圣僧,他的威望比朕还高了嘛。”
开始的那个白面太监觉察到了姚兴的语气有些不动,冲着那小太监一瞪眼,吓得小太监连忙收住了嘴,他亲自上来,接过了小太监那披衣束带的活儿,面带谄笑,却是小心翼翼地说道:“国师虽有圣僧之称,可是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啊,那些百姓更是,他们的地是大秦分的,种子农具也是国家给的,就是能保一方平安,不象前些年那样战火之中无所归依,也有赖大秦的保护,所谓饮水思源,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懂的。”
姚兴冷冷地说道:“那他们应该来拜见朕,一跪一步走上十里来见朕一面才是,为什么要去见一个给朕俘虏的和尚呢?朕起兵灭凉时,好像这位高僧也没施什么法力阻止后凉灭亡吧。”
白面太监连忙说道:“后凉吕氏无道,宗室手足相残,又兼暴虐,民不聊生,跟陛下怎么能相提并论?国师自己也说过,他只保一方百姓平安,为他们祈福消业,可不保那吕氏暴君啊。”
姚兴猛地一回头,眼中神芒一闪,身上的龙袍直接滑落在地,刺得所有太监全都跪了下来,那个白面大太监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在地下微微发抖,耳边却传来姚兴的厉声:“哼,他是想说,吕隆保不住后凉,朕也守不住岭表,凉州和南阳,所以百姓们拜朕不如拜他,是不是?”
白面大太监哭丧着脸:“陛下息怒啊,老奴绝不是这个意思,国师他,国师他也从没说过这话啊。”
姚兴咬着牙,沉声道:“若不是今天要去看看这位高僧,朕还不知道,居然在长安城里,还有个宫外圣人,寺中天子呢,贾福,给朕更衣。”
那个叫贾福的白面大太监如蒙大赦,连忙捡起龙袍,准备上前,姚兴冷冷地说道:“今天不穿这个,给朕找套百姓的衣服来,顺便叫上东平公,让他随朕一起,微服出访草堂寺!”
一个时辰后,草堂寺外,三里。
郊外的这座寺院,已经无法看到了,因为数不清的人,如同四面八方涌来的河流,向着大海奔腾而去,连达官贵人的那些精美的车驾,也都停在三里之外的石坊这里,身着绸缎锦袍的后秦文武官员们,也都在护卫家丁们的陪伴下,顺着人流,走向那草堂寺。
身着一身蓝色布衣,戴着斗笠,脸上还贴了一张狗皮膏药,两颊粘着两把络腮胡子的姚兴脸色阴沉,一边的贾福喃喃道:“那不是敛曼嵬将军吗?啊,还有尹尚书也来了,奇怪,他们不是应该今天随圣驾前来的吗?怎么会在这里?”
站在姚兴身侧的姚绍冷冷说道:“陛下今天传了旨,说有要事相商,来草堂寺之行作罢,这些人就趁势跑到这里了,哼,我看,他们本来就是想跟着陛下进寺时,顺便给自己烧几柱香呢,就算陛下不来,他们也要来啊。”
姚兴喃喃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和尚,有如此的影响力。我以为他只是在这里译经礼佛,让世人不要作恶谋逆,可是,连大秦的大将和高官,也都来这里,这究竟是为什么?”
一声冷笑声从边上传来,伴随着一阵金铁交加的咳嗽,姚兴转头看去,只见身边五步左右,一块石头上,站着一个枯廋的老者,他三缕长须,气度不凡,神目如电,面色红润,捻须自语道:“为什么?因为他们马上要上战场了,祸福不知啊。”
姚绍的脸色一沉,对着此人说道:“你是何人,这种军国之事,岂是可以在这里随便妄议的?”
那老者看了一眼姚绍,微微一笑:“大秦最近岭北吃紧,现在在全国调兵遣将,并联合诸凉,北魏,柔然,示好南边的晋国,就是为了集中兵力,消灭胡夏,此事尽人皆知,长安城中的酒肆饭馆,尽是谈及此事之人,又何来的军国机密呢?”
姚兴点了点头:“可这跟敛将军,尹尚书他们来拜佛有什么关系呢?按大秦传统,将军出征之前,应该是在家中祭祀祖先,祷告先人,杀牲祭奠,以求福报才是。”
老者笑道:“祖先不如圣僧好使啊,草堂寺里的这位,可是救苦救难的活佛啊,当年为救西域龟兹国都的全城几万百姓,不惜放弃成佛飞升的机会,破戒救人,在凉州姑臧近二十年,成为天下名僧,无数次显示神迹,就是我们大秦的皇帝陛下,也对其恭敬有加,亲自派兵护送他来长安。”
“听说,最近晋国使者前来索要南阳十二郡,陛下自己不能决断,还要来请示圣僧呢。连陛下都如此,将军和大臣们马上就要去面对胡夏的虎狼之师,临行前来请求赐福,烧香许愿,又有何奇怪呢?你们看,他们都乖乖地排在那些平常百姓的身后,缓步前行,就是为了显示诚心,要换了平时,只怕早就把前面挡路的草民打翻在地,自己先行了吧。”
姚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一边的姚绍也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君王那不可抑制的愤怒,咬了咬牙:“若是这个鸠摩罗什大师真有如此神通,怎么会先是保不住龟兹,再是救不了后凉呢?两次给灭国的大国师,我看也没啥本事吧。”
老者笑着摇了摇头:“保不住国家,但保得住百姓啊?国亡不过是君主和贵族们被屠戮,但鸠摩罗什可以破戒舍身,保护万民,不就是这样,才受到百姓们的尊崇与景仰吗?天下无不灭之国,但是百姓,才是生生不息的,就算面对王朝更替,自己能活下来,不比谁当皇帝更重要吗?”
姚兴终于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这个老者,冷冷地说道:“先生此言,在下以为差矣。国家的君主,才是保护民众的最大屏障,只有国家强大,君王英明,才能打退敌国的进攻,保护万民,似大国师这样,就算如你说的那种舍身破戒,但刀子仍然在那些攻灭其国的帝王将相手中,他就是真的杀了全城百姓,大国师又有何办法可以阻止?”
老者微微一笑:“真要杀了也没办法啊,但大国师尽力了,肯用生命来拯救百姓,这就能得到人心。这位先生看起来颇有见识,民心所向的道理,我想不应该跟我辩论吧。”
姚兴咬了咬牙,正要开口,突然,前面传来了一阵哭声:“大国师,您睁睁眼,可怜可怜我们岭外军户吧。”
与此同时,起码有四五百名身装布衣,遍体伤残的人,齐齐地跪了下来,对着那草堂寺,一步一跪,每跪则磕头,不少人的额头,已经给磨破了皮,不停地渗着血,但仍然是向前跪进磕头。
姚绍睁大了眼睛:“疯了,全疯了,这些人真的是岭北军户吗?那是大秦的将士啊,为何要去跪拜一个和尚?!”
老者轻轻地叹了口气:“岭北苦啊,这些年给胡夏打得几乎家家有人战死,几个大城也屡次被攻陷,民众被迁,将士遭屠。而大秦无力打败胡夏,就是无力保护岭北百姓,尤其是这些军户,陛下不许他们内迁回来,即使是这些战伤致残的老兵们,也只能留在原地等死。”
姚绍勃然大怒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陛下怎么就保护不了岭北百姓了?每次大军一出,那胡夏马贼就远遁,等大军回师,他们就回来偷袭,这不是陛下和大秦的将士们保护不了百姓,实在是敌军太狡猾!”
老者微微一笑:“可是这些百姓和军户们看来,就是大秦无力消灭胡夏,也就是无力保护他们啊。听说,连岭北的一些中高级将吏,都纷纷逃亡投靠胡夏啦,虽然陛下调集四方兵马,想毕其功于一役,击灭胡夏,但显然,这些军户老兵并不抱太大希望,对他们来说,在这里求神拜佛,乞求神力相助,才是能让他们安心的事。”
姚兴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岭北的军户,真的以为,去求一个两次灭国的和尚,比相信自己的皇帝更管用吗?”
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底层军民,往往无力摆脱自己的悲惨命运,反而更会相信怪力乱神这些,就象先帝,曾经被苻坚以重兵围困,营中缺水,即将败亡之时,不也是靠着杀马祭神,然后天降暴雨,反败为胜吗?我们羌人一向敬鬼神先祖,现在来了这么一个高僧活佛,就是羌人,也抛弃了对祖先的信仰,改信这个活佛了,这不奇怪啊。谁叫陛下带头宠信这个大国师呢?”
姚兴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双拳紧紧地握着,看着前方的人流,一步一跪地向着草堂寺的方向行进,一边的姚绍低声道:“主公,这不是你的错,军户守边乃是先帝定制,只恨那赫连勃勃狡猾残忍,只要我们这次消灭了他,回头再安抚这些军户就是。”
姚兴叹了口气:“如果一个国家的将士,官员,不信朝廷,不信皇帝,却去信一个两次灭国的大和尚,那我们这次出征,还有希望吗,这位老先生…………”
他说着,看向了刚才那老者的方向,突然,表情凝固在了脸上,因为,刚才的石头,已经空空如也,而那名老者,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姚绍的眉头一皱:“此人来去无踪,神秘得很,只怕不是善类,那些胡言乱语,陛下不要放在心中,鸠摩罗什今天闭关不出,只让前院开放,想必也是做好了与您私下交谈的准备,我们还是从偏门入寺吧。”
姚兴冷冷地说道:“我看,不必了吧,现在这样都人人拜活佛胜过信我,要是我再主动来找他,那不更是落人口实了?先帝本就是夺了苻氏的江山,反客为主,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来一次。”
姚绍的脸色一变:“那陛下的意思是?”
姚兴转身就向后走,他的声音冷冷地顺风而来:“贾福,传旨鸠摩罗什,一个时辰之后,朕会在御花园等他。还有,帮我从长安城的青楼妓馆之中,选出十个绝色美女,朕用得着。”
两个时辰之后,秦宫,御花园。
一座凉亭之内,姚兴面无表情地一身甲胄,坐在亭中,亭内的一张石桌之上,摆放着瓜果,西域的葡萄个个紫黑,一串串地卧在盘中,而金黄色的哈密瓜则是片片朝天,果香四溢,让侍立一边的太监们也时不时地咽喉动上两下。
而站在石桌另一边,披着袈裟,手持禅杖的鸠摩罗什,却是神色平常,姚兴看着他,微微一笑,指着面前的果盘,说道:“如果朕记得不错的话,国师是龟兹国人,这些瓜果,来自您的家乡,是昨天刚刚上贡的,很新鲜,大师请随意品用。”
鸠摩罗什淡然道:“贫僧乃出家之人,俗世之事,早已了断,陛下日理万机,居然还能想起这穿上,贫僧感激之至。”
说到这里,鸠摩罗什拿起了一颗葡萄,放入了嘴中,慢慢地咀嚼,他的眼睛慢慢地眯起:“还是熟悉的西域味道啊。”
姚兴的笑声中透出一股子奇特的意味:“西域表妹的味道,国师一定也不会忘记吧。”
鸠摩罗什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恢复如常,他看着姚兴,平静地说道:“陛下,阿耶揭末谛女居士,当年确实是贫僧俗世时的表妹,当年吕光为了逼贫僧破戒,以龟兹全城百姓的性命为威胁,贫僧为拯救苍生而不得已与表妹做了一夜夫妻,事后再无任何男女之情。此事天下尽人皆知,陛下今日提及,有何旨意呢?”
姚兴微微一笑:“高僧就是高僧啊,面对朕的这种当面嘲讽,居然可以柔中带钢,主动反击,你提及吕光,就是想说,只有吕光这样的暴君,才会逼你做这种事,朕如果也有违背你意志的行为,那就是吕光这样的暴君了?”
一边的贾福厉声道:“国师,你好大的胆子!”
鸠摩罗什平静地摇了摇头:“贫僧并无此意,只是陛下问及,贫僧一时有感当年的苦痛,随意说了几句,还请陛下见谅。大秦这些年来在陛下的治理下,百姓安乐,开疆四方,是关中难得的盛世气象,此皆陛下之能也。若不是陛下英明神武,贫僧又怎么会从万里之外的龟兹和后凉,站在这里吃葡萄呢?”
姚兴哈哈一笑:“国师可真会说话,智者就是智者啊。也罢,这次朕请国师来,实在是有要事相商,本来应该是朕亲自去草堂寺请教国师,以显诚意的,不过,国师你也看到了,朕刚刚和将军们议论军情国事,连甲胄都没来得及卸,所以草堂宝刹,朕没法过去了,只有请国师来这里,商量一件要事。”
鸠摩罗什合什行礼:“贫僧受陛下,受大秦的恩德,不仅在长安为贫僧建了这处落脚寺院,还供应了全寺三千僧众,荷国大恩,尽力回报也是应该的,陛下无论有何吩咐,贫僧只要能办得到,一定会全力照办,如果陛下有何需要贫僧回答的事,贫僧也一定知无不言。”
姚兴微微一笑:“有国师的这句话,实在是太好了,其实,朕本来是想问问国师,晋使前来,索要南阳盆地之事,不过,有紧急的战报传来,是岭北那里的急报,胡夏的赫连勃勃,又攻陷了新平,坑杀四千守城将士,掳掠二万户民众而去。对于这个残忍野蛮,忘恩负义之辈,国师认为应该如何应对呢?”
鸠摩罗什淡然道:“赫连勃勃本是匈奴铁弗部的王子,其父刘卫辰,全族被那北魏之主拓跋珪所杀,只有他侥幸逃得一命,落难而来,被陛下收留,也被原来为陛下驻守河套西部的酋长没奕干所看重,还把女儿许配给他。却不料此人凶残狡猾,先杀岳父,兼并其部众,然后趁着陛下与北魏大战之时,举兵反叛,大秦这些年来几次围剿此人,却因其不设城廓,来去无踪,难以捕捉,总是无功而返。而岭北诸城,也屡次给他偷袭,象新平这次的陷落,也不是第一次了。”
姚兴咬着牙:“是啊,捉又捉不住,防也防不了,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朕才调集大军,准备四路合围,将之消灭,不过,灭国之战,必要有充分的准备,师出有名,赫连勃勃残暴无仁,但他的部众,却未必不能感化。”
“国师一向以佛法渡人,让民众知善恶,敬神佛,所以大秦内部稳定,而赫连勃勃这个当世魔鬼,其部下多是河套的游牧蛮夷,没有信仰,不知善恶,这正是需要国师渡化的。”
“所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朕以为,以前围剿赫连勃勃不成,就是因为不知分化瓦解其部众,导致我们在草原上很被动,没有情报支持。如果能以佛法感化一些胡夏的百姓,暗中助我们,那大军出击,必可一举成功!”
说到这里,姚兴勾了勾嘴角:“国师这几日,想必也看到了不少岭北的军户,拖着一把伤残之躯,翻山越岭,徒步千里,来长安拜你,希望你能为他们脱离苦海。这些人都是被赫连勃勃所害,朕很自责,没有保护好他们,但现在大战将即,也不能把这些军户撤回,不然岭北的民户更是会争相效仿,引发整个岭北的崩溃,到时候,受苦的就会是更多的百姓了。国师明白我的意思吗?”
鸠摩罗什深吸了一口气:“陛下的意思,是要我去一趟河套草原,去传道布教,感化胡夏百姓吗?”
姚兴叹了口气:“如非万不得已,朕又怎么舍得国师冒这个险呢?再说你现在还有译经传佛的重任,此事虽然凶险,但赫连勃勃就算再凶残,也多少会对神佛有些敬畏,胡夏百姓中信佛的也不在少数,若是国师肯走这一趟,必能劝恶向善,瓦解敌军,就算此事不成,起码也能打探一些胡夏的虚实,为我大军的进剿,提供宝贵的情报。”
鸠摩罗什点了点头:“明白陛下的意思了,贫僧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噢,对了,法华经和金刚经的抄译工作,贫僧回去后安排几位首席弟子接手,陛下勿以贫僧为念,只要继续象以往那样供养僧众即可,他们是一定会回报给您渡化百姓的经文。”
姚兴微微一笑:“国师,不必这么急着走,你是天下的大智者,朕跟你相比,也多有不如,治国理政,需要您这样的大智慧,您的弟子虽然不乏能人,但跟你相比,还是差了很多,这一行凶险,万一赫连勃勃凶残成性,要加害国师,以毁我大秦智囊与圣僧,就太可惜了。到时候世人骂的不会是赫连勃勃这条疯狗,而是要怪我了。”
鸠摩罗什沉声道:“不会的,这一次是贫僧自愿的,与陛下无关,贫僧回去后会跟全寺僧众说明白。”
姚兴摇了摇头:“不不不,国师,你误会朕的意思了,朕是说,你这样的圣僧,活佛,在临行之前,应该留下佛种,传承您的天资与大业,就跟我们羌族战士上战场前,都要在家里留下后代,才会征发。您的表妹并没有给您留下一男半女,现在她也不再年轻,这个任务怕是不能胜任了,朕在长安城内给您物色了十位绝色美人,为您传宗接代,使您可以安心上路,国师,意下如何?”
n.
鸠摩罗什这下双眼圆睁,这个一向定力十足的活佛,这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沉声道:“陛下,您是认真的吗?”
姚兴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君无戏言,国师,如果换了别人敢这样跟朕说话,只怕这会儿已经脑袋搬家了,朕念你德高望重,又是出家之人,不跟你计较,可是朕的提议,你不能拒绝。”
鸠摩罗什咬了咬牙,说道:“陛下应该知道,佛家有佛家的戒律,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戒律就是淫戒,出家之人,就要抛弃男欢女爱,也没有什么子孙继承的说法,要不然,就是有私欲邪念,这样的人,如何取信于弟子和信众呢?”
姚兴冷笑道:“鸠摩罗什,你明明早就破戒了,说这个不觉得虚伪吗?就算你当年是被吕光所逼迫,但你的表妹,却是以带发居士的身份,一直伴你左右,虽然没有为你生儿育女,却也是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与妻子又有什么区别?在她这里破戒没事,却不能为朕再破一回吗?而且,这不过是为了让你传宗接代,不浪费你这个圣僧的智慧,使你的佛种流传于世,是为了你好!”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自从那次为救全城百姓,屈从于吕光之后,贫僧与阿耶揭末谛女居士,就再无男女之事,她是以居士和弟子的身份侍奉我而已,从她的角度来说,父母被杀,兄弟被害,已经举目无亲,除了遁入空门,别无他去,而且与我有过肌肤相亲之事,天下皆知,如果不留在寺中,也不会有人再娶她,甚至,会被吕光那些凶残而淫邪的部下所欺负,贫僧当年收留她,绝不是为了贪图美色,再美的女子,在贫僧眼中不过是红粉骷髅而已,还请陛下明察。”
姚兴哈哈一笑:“这么说来,国师你是救你表妹了哦?那现在有十位绝色佳人,也等着你来拯救,渡化。她们身在乱世,非常可怜,也是家人离散,父母遇害,被人掳掠,买卖,这才会堕入风尘。国师,你若是救苦救难的活佛,就应该一视同仁,拯救她们那堕落的灵魂,用你的灵液,清洗她们那不法的身躯,使她们重新干净做人。如此,方是功德无量之举啊。”
鸠摩罗什气得浑身都在哆嗦,他把禅杖重重地一顿地:“陛下,你居然要用风尘女子来折辱贫僧,贫僧就算是死,也绝不接受!”
姚兴的眉头皱起:“鸠摩罗什,朕希望你考虑清楚,在这个世上,还没有人可以这样违背朕的意志,在外面的百姓眼中,你或许是救苦救难的活佛,但在朕这里,一声令下,就可以让你去见西天佛祖。明白吗?”
鸠摩罗什咬着牙,沉声道:“陛下,这世上万事皆有因果,作恶太多的话,有些是死后业报,有些现世就会报,先帝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您这些年来施行仁义,宽厚待民,一反先帝的做为,不仅是为自己积德攒福,也是洗清先帝的罪业,让他能减少在下面的苦痛。”
姚兴厉声道:“住口,你居然敢辱及先帝,朕现在就杀了你!”几个亭中的武士,上前半步,只等姚兴一声令下,就要拿下鸠摩罗什了。
鸠摩罗什哈哈一笑:“行,你杀吧,贫僧已经年过六旬,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果能以贫僧的死,让世人认清陛下的面目,也是功德无量之举。您的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您自己最清楚,靠杀就能封住天下悠悠众口吗?”
姚兴默然半晌,挥了挥手,示意武士们退下,他看着鸠摩罗什:“朕知道,以前在后凉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直言不讳,连残暴的吕氏父亲也知道不能杀你,朕当然更清楚,先帝再有千般不是,也是打下江山,交给朕的开国皇帝,你对他,应该有起码的尊重。”
鸠摩罗什高宣一声佛号:“先帝有他的不是,也有他的功业,至少在贫僧看来,胜过吕光父子多矣,最好的一件事,就是让陛下即位,而不是挑选其他长于战阵却残暴好杀的儿子,只这一条,就能洗去不少罪过,贫僧受大秦的恩惠,也是日夜诵经,为先帝消业,以报陛下之恩情。”
姚兴咬了咬牙:“这事不提了,国师,朕也跟你说明白点吧,你也知道,现在这长安城里,听你话的,可比听朕话的人要多,如果你不能在此事上向朕低头,那朕不会杀你,但是也不会放你,不仅是你,还有全寺僧众们的译经之事,朕也会停止,即日起,所有的僧众,不得进入藏经阁,其他供应照旧。既然你不能让朕满意,那朕只好坏你一生事业。”
鸠摩罗什的身子开始发抖,这从他握着的禅杖之上,那些金环开始晃动出声可以看出,他咬着牙:“陛下,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译经是渡化世人的壮举,你这里的统治稳定,也有赖于此,你不能因为与贫僧斗气,就毁天下百姓福祉!”
姚兴冷冷地说道:“有你的这些经文,也没有打退胡夏,消灭赫连勃勃,既然你对付不了朕的敌人,那这些经文又有何用?就是让朕的子民对你一步一跪,磕首于地吗?”
鸠摩罗什叹道:“陛下如果实在放心不下贫僧,那贫僧可以从此闭寺不出,只做译经之事,也不接受任何百姓的香火,这样总行了吧。”
姚兴冷笑道:“你今天一天闭关,那些千里而来的信众们都恨不得要拆了大门,真要彻底不出,那就是挑唆这些人因你而造反。朕思前想后,只有再让你破次戒,弃了这名声,才能让百姓们不再把你当成神佛,才会想起他们的皇帝是谁。国师啊,朕有的是时间,你也可以慢慢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朕。”
他说着,转身就向着亭外走去,贾福恭敬地行礼,他的耳中传来姚兴的话语声:“贾福,安排国师在御花园后面的逍遥阁住下,那十位美人,也一并送去,噢,对了,这些天就不要给国师看经文了,坏人好事,会遭报应的!”
秦宫,御花园侧,净心精舍。
鸠摩罗什闭目净坐,全然不理会身边的姹紫嫣红,还有摆在面前那美味的瓜果与素斋,空气中弥漫着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而十名绝色佳人,或是素手拂琴,或是红袖添香,或是轻歌浅笑,或是翩翩起舞,若是任何一个男人睁开眼,看到面前这一切,都会血脉贲张,情不自禁,能在这种极致的温柔乡里还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这位当世高僧了吧。
贾福的声音从门口响起:“你们还是没办法让国师接纳吗?”
琴声与歌声顿时停了下来,转而是一阵嘤嘤的泣声,一个美妙宛转的声音带着哭腔响起:“非是我等不尽力,实在是,实在是国师超凡入圣,看也不看我等一眼,贾公公,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啊。”
贾福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们先退下吧,咱家跟国师好好聊聊。”
女人身上的香味渐渐地消散,伴随着她们的脚步声渐渐地远去,贾福微微一笑:“和尚,可以开眼了,别装啦,你又不是太监,强行压制欲望不难受吗?”
鸠摩罗什睁开了眼睛,面前的斗蓬客已经戴上了面具,虽然还是贾福的打扮,可是身形却是消瘦了不少,鸠摩罗什看着斗蓬客,恨恨地说道:“我就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搞鬼,要不然,姚兴怎么会如此对我?!”
斗蓬客笑着摆了摆手:“若不是你自己沽名钓誉玩过了头,让百姓崇拜你胜过敬畏他,姚兴又怎么会这样对你?实话告诉你吧,那天姚兴可是自己要去微服私访,我不过只是稍稍在一边暗示你很受民众拥戴,他就受不了啦。不过,要是你门庭冷清,又怎么会惹得他的妒火中烧呢?”
鸠摩罗什咬着牙:“那些岭北军户又是怎么回事?”
斗蓬客笑道:“这可真不怪我,他们本来是来请愿想迁进关中的,结果听说陛下那天会驾临草堂寺,于是全来了,正好也求你给他们祈福,这些伤残军人嘛,现在也就靠着这点希望活着,那一步一磕头的,可不是我教的哦。”
鸠摩罗什长叹一声:“你这个魔鬼,洞察人心,操纵人性,世上就是多了你这样的家伙,才会有如此多的苦难。”
斗蓬客哈哈一笑:“是因为我吗?人人皆有私心欲望,那些来给你烧香拜佛的人,你以为就很无私正直吗?他们不过是因为受了欺负或者无力摆脱苦难,才会寄希望于你,是希望你能让他们过得更好,烧你一柱香,希望有三柱香的回报,仅此而已。那些岭北的军户,很多本来是跟着姚苌起兵的老羌贼,当年打苻坚的时候杀人不眨眼,包括新平,以前不也是给这帮人屠了城吗,现在只不过是因为打不过赫连勃勃了,就想着回关中保命而已,你当他们又是什么善类了?”
“今天这些老羌想求你救命,明天是不是赫连勃勃的手下来求你保命,你也会照做呢?啊,是的,只要给你上香,给你的寺庙捐了善款,你倒是众生平等,来者不拒。”
鸠摩罗什缓缓地说道:“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有野心的帝王将相,才会有这么多纷争,普通的百姓,不过是升斗小民,想安稳地过日子而已,但凡可以衣食无忧,谁又愿意妄动刀兵。要我说,真的需要渡化的,不是羌人或者是胡夏子民,而是你们这些人。”
斗蓬客笑着摆了摆手:“可是我们这些人,现在却能决定你的生死。姚兴本来是想用些妓女来破了你的色戒,再次羞辱你,也让民众知道你也不过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这样就不会再盲目崇拜你,只可惜,我告诉他,这招对你绝对行不通,你现在重名胜于重命,就算杀了你,也不会逼你就范。”
鸠摩罗什冷笑道:“我参佛译经一生,早已经大彻大悟,区区女色,岂可改变我的志向?!”
斗蓬客满意地点头道:“不错,你说得很对,我也相信,所以,后面姚绍又提了个别的办法,就说要是你不屈服,就一个个地杀你寺里的和尚,杀到你屈服为止!”
鸠摩罗什重重地一拳捶在了面前的小案之上,震得这桌瓜果都微微一晃:“畜生,你们这些灭绝人性的畜生。不过就算这样,我合寺僧众也不会屈服的,大家入了空门,早就四大皆空,以身护法,往生极乐,求之不得!”
斗蓬客笑着点头道:“不错不错,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屈服的,反正死的是别人不是你,正好成就了你以身护法的美名。当年在龟兹城的时候,你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你表妹在内的全城百姓去死而无动于衷,这次更不在话下了。”
鸠摩罗什咬着牙:“所以,你就出了这样的毒计,关闭藏经阁,让我们再也译不了经,而那些珍贵的译文,也控制在你们手中?!”
斗蓬客微微一笑:“是啊,这才是你的命根子,你要图的不仅是今生的活佛之名,更要图死后的圣僧之名,这就需要你的这些经文能传世。但姚兴并不在乎这个,他只要统治稳固,民众不起来造反,再有点假惺惺的惜士爱才之名而已,但如果这个有才之士,对民众的吸引力超过了他这个皇帝,那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才给毁掉,剥夺他的一切名望。而我,只不过是给他小小地提示了这么个办法而已!”
鸠摩罗什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口鲜血,喷在了那面前的果盘之中,让那几串紫金葡萄,都染上了血色,他看着斗蓬客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你不可救药了!”
斗蓬客冷冷地说道:“和尚,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姚兴会为你保护经书,但现在的姚兴,已经成为你经书的最大威胁了,你不跟我合作,那再过二十年,就没人记得你了。就是你的那些弟子,现在也信了你身处温柔乡,乐不思蜀呢,姚兴给寺里也送了几百个妓女过去,现在破戒的小和尚,可不在少数哦。”
鸠摩罗什这下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一跃而起,顺便把自己面前的小榻直接掀翻,瓜果与茶汤洒得满地都是。他的声音,连同直指斗蓬客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居然用女色引诱我的弟子,毁他们的修行,你,你还是人吗?”
斗蓬客微微一笑:“为了你的欺世盗名的骗术,就让你的万千弟子们断绝七情六欲,不享人间情爱,我觉得要论骗子,我比你还是差了一大截啊。这么多年下来,你身边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居士伺候着,安知你的徒弟们看了是啥想法呢?之前压着忍着是因为他们有事做,成天有译不完的经,念不完的咒,可现在无事可做了,我不送他们一点美女,只怕很多人呆上几个月,就会还俗了吧。”
鸠摩罗什无力地瘫软到了地上,喃喃道:“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你就是上天派来给我增加的业报!”
斗蓬客伸了一个懒腰,就在鸠摩罗什的对面盘膝坐下:“其实呢,我只是提些小小的建议,最后下令的,还是姚兴,和尚啊和尚,你还是没根本上弄明白,你真正得罪的人不是我,而是这个后秦皇帝,人世间所有的统治者都会不允许有别人的名望在他之上,无论是和尚,还是道士,或者是山中的隐逸。你熟读天下经史之书,知历代兴亡更替,怎么会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呢?”
鸠摩罗什长叹一声:“我能有什么办法?寺中有这么多僧众要养,秦国拨的钱,太平盛世时尚且不足,这种乱世之中,军费优先,更是会时常缩减,反过来,为了乱避战乱和苛捐杂税,而落发遁入空门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我不靠这些香火钱,难道还要全寺僧众饿死吗?我为百姓消灾除业,有些人真的从此转了运,即使是没有什么改变,起码也知道我是尽力为他们祈福,感恩回报,这就是做好事,得善果。姚兴这些帝王只想着自己的霸业,却不顾百姓死活,这还是我的错吗?”
斗蓬客微微一笑:“上次咱们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不必再说,你反正不用负担百姓的安全保证,也不用组织他们生产,强制他们劳作,只要动动嘴皮子摇摇法器,就能得到他们的感激,这点跟帝王将相们比,本就不公平。任何贤君名王,都不可能在这方面比你更能得百姓之心。”
说到这里,斗蓬客叹了口气:“有些道理,我也是最近跟你聊聊,加上有人提醒,才有所领悟的。和尚,现在说别的都没用了,你想要继续译经,想要你的那些经文流传下去,就知道应该做什么了吧。”
鸠摩罗什咬了咬牙:“哼,现在情况变化了,你现在用美色诱我弟子,就算这回我出去了,只怕他们也不会安心去翻译佛经,我一个人出去又有何用?反正是大业无法继续,那我不如就呆这里好了。”
斗蓬客的眉头一皱:“又不是我的错,是姚兴自己想出来的办法,他恨极了你,也看破了你的这套故作清高,所以不仅要戳破你的伪装,也要揭下全寺僧众的面具。”
鸠摩罗什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你说我虚伪也好,做作也罢,这些佛经都是我,还有成千上万的僧众一生的心血,不少经文只译到了一半左右,就此罢休,是天下的巨大损失,你也是才华满腹的文人出身,就算你不认可佛家的这些理念,起码,把这些典籍流传后世,让后人去辨其要义,也是一桩功德。就算你想着兵马权谋,君临天下,起码有这些可以让你的子民在苦难之余得到一些内心的宁静,也不是坏事吧。”
斗蓬客点了点头:“你这话我倒是认同,就算我看起来是骗人的东西,但那些草民也信哪,起码信了有来世,有地狱,也会有所敬畏,做恶行凶的情况会少很多。所以,只要你肯跟我合作,我并不想动你的这些经书。”
鸠摩罗什冷笑道:“不管你本意如何,现在的情况就是我的这些经书给姚兴封禁了,我和我的弟子们也给软禁,不得译经,甚至用了这些下流的手段来引诱我们破戒。我这里破就破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可是那些血气方刚的弟子呢?他们很多都没碰过女人,一旦破戒,以后只怕心也不可能定下来了,这些弟子,很多是从婴儿时就在寺中寄养长大的,一个个都象是我的孩子,你竟然就这样毁了他们,还要指望我跟你合作?”
斗蓬客默然半晌,说道:“并不是我有意要做这个的,真的是姚兴所为,你如果想要姚兴撤回这个成命,那就得放低姿态,向他服软,这样我才能想办法,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太监总管罢了,抽空说几句话还行,根本不可能左右姚兴的想法。”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原来的贾福呢?”
斗蓬客勾了勾嘴角:“我要扮成他,自然不能在这个世上再留他,现在我把他囚禁在一处秘密地方,事成之后,就让他往生极乐!”
鸠摩罗什叹道:“你这种人,就是视人命如草芥,根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利用完他后,他对你就没有威胁了,为何还要取人性命?”
斗蓬客冷笑道:“难道放他回姚兴身边,告诉他这些天他给人绑架劫持了?让姚兴知道是有人故意设局在引他?那恐怕连你都会受怀疑和牵连了。”
鸠摩罗什咬了咬牙:“你答应我两件事,我就按你说的办。”
斗蓬客的双眼一亮:“你说,休说是两件,就是二十件我也答应。”
鸠摩罗什闭上了眼:“第一,你不能杀贾福,事成之后,你可以安排他失踪或者是假死,然后你把贾福带回晋国,这样他不会威胁到你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让我知道有人为我无辜而死,我这辈子不会心安的。”
斗蓬客突然笑了起来:“怎么,现在想法变了?要换当年在龟兹,几万人为你而死,你眼皮也不会眨一下的,要不是我用了…………”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往事不必再提,当年的我,一身想成佛飞升,现在既然已经破了戒,断了这条路,我的很多想法也改变了,当年我的选择,现在回想起来,每天都让我受良心的折磨,我不是你,不会真的一时糊涂做下恶事还能心安理得。”
斗蓬客点了点头:“也是,你还有良心这种无用的东西,这些,我早就抛弃了。不过,这点我可以答应你,贾福不过是个无用之人,哪怕我事成之后把他放回来,对我也没多大害处,只是可能你会有麻烦,所以,就当见证我们多年的交情,我会带他去晋国,让他跟你一样落发为僧,这是最合适的处理办法,你没有意见吧。”
鸠摩罗什点了点头:“他是个太监,到了晋国后,除了当和尚也无处可去。这是我的第一个要求,这第二个嘛,就是放出我和全寺的僧众,而且收回这些妓女,不再影响我们的译书大业。”
斗蓬客的眉头一皱:“这就有点麻烦了,按姚兴的意思,这些女人是要长期给你们的,也能坏了你们的名声,让百姓从此不再崇拜你们这些同样有七情六欲的假和尚。”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我可以在这里接受那十个女施主,坏我的名声就行了,但是草堂寺里,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却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让他们流连于温柔乡中,只怕再也不会一心向佛,做这些译经之事了,这些女人,必须撤走,而且,你得想个办法,让他们重新坚定修道之心。”
斗蓬客的脸色一变:“你这也太勉强我了吧,就算我能想办法让姚兴撤走这些女人,可是尝了鲜的这些弟子,如何不再想着这段销魂往事,那岂是我可以左右的?难不成把他们全给阉了当太监?”
鸠摩罗什冷笑道:“我那里是佛寺,不是后宫。虽说佛祖从不歧视众生,但体有残缺之人,在我们佛家的定义中,是有限制的,这也是为了杜绝自杀和自残的行为,就象那些岭北的伤残军户,也不是第一次来找我了,他们早就想出家,但就被我以经文中的伤残者不得入沙门为理由拒绝了,要是你想着用净身阉割的办法来阻止我的弟子们坚守本心,那我们的交易,直接不用谈。”
斗蓬客咬了咬牙:“要让碰过女人的人这辈子不再碰,你这要求太高了,我没有办法做到。”
鸠摩罗什平静地说道:“你虽然是极恶之人,但也是绝顶聪明,比如我苦心想出的对付你的办法,也能给你利用挑拨姚兴的嫉妒之心给破了,现在轮到你为自己的这些歪门心思还债了。你在晋国搞出这么多破事,弄得国破家亡,自己也是落得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我这也是给你个机会,让你明白,自己惹出的乱子,终归要自己收拾,不要总指望着用一个阴谋去解决另一个阴谋,最后牺牲别人来解决自己的恶行。”
斗蓬客咬了咬牙:“也就是说,我如果解决了你的这个问题,你就助我,如果不解决,你就宁死不跟我合作?”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不错。这回你在这种情况下,亲自前来关中一趟,可见这南阳盆地对你很重要,也许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处随时可以放弃的地盘,但我知道,这事关你接下来一系列的阴谋诡计。刘裕是堂堂正正的英雄,你的那些阴谋手段在他面前未必好使,所以,你要布局一个巨大的阴谋,少了这一环,你就得重新设局,以现在你的这个条件,恐怕是没法实现了。你的那个万年太平计划,只怕再过一万年,也是做梦!”
说到这里,鸠摩罗什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这可是这几天来,甚至这几十年来从没有过的扬眉吐气,这让他不觉开颜大笑,声震四方。
斗蓬客冷冷地看着大笑的鸠摩罗什,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和尚,不考虑一下两年前我的提议么,我们可以一起联手合作,完成这个万年太平计划,到时候,也许你真的可以飞升成佛呢。”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靠着牺牲他人的性命来换取的任何好处,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当年被执念所驱使,做下一生难以心安的大错,已经折磨了我一辈子,要是真的再次助你们为恶,那我就算真的成了佛,也只会是永远地活在痛苦与自责之中,不如早点下那地狱,烈火焚身,赎回我的罪恶,来世,还可以重新做个好人。”
斗蓬客咬了咬牙:“死后的那些事谁也不知道,你怎么就偏偏信了这些鬼话?活着可比什么都好,起码是现实,你有了更长的寿命,就可以去做更多的事,比如按你的想法,渡化更多的人,这样不好吗?”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渡化更多的人,让他们放弃反抗,甘于被你这样的人当成牛羊一样驱使,让你能千秋万代,永生永世地吸他们和他们子孙的血汗,供养你这个活着的神,是吗?”
斗蓬客微微一笑:“天生万物,后有君长,这才是我所信奉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万年太平之世,那我们几个,成为活着的神佛,永享世间香火,岂不是快哉,连那后世万年的史书,也会把我们纪录成三皇五帝,如来佛祖这样的神,不比只是凡人的帝王将相,要好得多?”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可不想当第二个孙泰,他当年就是信了你的这些鬼话,为你用天师道的名义在江南招揽教众,最后还不是给你卸磨杀驴,唆使司马道子父子除掉。我们的合作,仅有这一次,你把一切做到我说的,我为你向姚兴进言让出南阳盆地,记住,你的时间还有两天。”
斗蓬客一转身,他的面具消失不见,贾福的那张白面肥胖的脸,再次出现,伴随着那阉人的娘娘腔:“等我的好消息。”
n.
秦国,后宫,两极殿。
姚兴放下了手中的一卷奏折,伸了个懒腰,向后躺到了这张虎皮大椅的靠背之上,闭上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享受的表情:“贾福,还是你有办法啊,给朕找了这么一副特制的胡床,背后用木背为靠垫,加以虎皮,比起以前那种席地而坐,两腿酸麻,要好上太多了啊。”
贾福的手中持着一把拂尘,面带微笑:“托陛下的福,奴才愚钝,哪能想到这些呢,只不过是做梦的时候,遇到一个仙人,教我如此设计这改装胡床,他说,羌氐之人自幼便于弓马,双腿皆不着地,让他们象汉人一样席地盘膝甚至是跪坐,那是大大的不便,如果学会了,那以后再想骑马,就会不适合了,这种高脚坐具,可以让两腿悬空,体验到骑马的那种感觉,最是适合咱们羌人不过,就算入了中原,老祖宗的看家本事,也不能丢啊。”
姚兴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你这小子有本事。”说到这里,他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鸠摩罗什那里,昨天如何了?”
贾福微微一笑:“昨夜,国师已经召了三名女子侍寝,那三女今天起来的时候,还跟老奴说…………”
说到这里,他面带坏笑,却是收住了嘴,看了边上的几名内侍和宫女一眼。
姚兴哈哈一笑,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退下,殿中只剩下了姚兴和贾福二人,贾福的脸上肥肉抖了抖:“那三个姑娘说,老和尚居然猛过二十岁的少年郎,这一夜下来,精力无穷无尽,几乎让她们下不来床呢。”
姚兴睁大了眼睛:“不会吧,一个六十岁的老和尚,一辈子几乎没碰过女人,竟然也有如此本事?”
贾福“嘿嘿”一笑:“听说那天竺西域之地,有些方便行男女之事的辅助之物,一如晋国的那五石散,好像是一些神秘之油,抹于器物之上,可以经久持续,可长可短,让女子如在九霄云端,欲死欲仙,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噢,叫印度神油!”
姚兴喃喃地说道:“印度,印度,这又是什么?”
贾福笑道:“天竺又名身毒,汉地发音就成了印度,反正也是音译而已,那大国师的母亲曾经出家时带着国师游历天竺各地,想必各种奇法妙术也见识了不少,这个什么印度神油,只怕也是跟那些经书一样取了来,就象道家秘籍里有不少黄帝内经,房中秘书一样,只怕这些佛经里,也少不了这些双修仙法吧。”
姚兴哈哈一笑:“他奶奶个熊的,我还以为这老和尚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僧活佛,看来,也是个白天装模作样,夜里抹油双修的淫僧啊。那个,你回头留意点,什么印度神油,天竺双修秘法之类的好东西,从老和尚那里给我要点过来,就说,我拿葡萄换。”
贾福微微一笑:“那个,回头老奴去私下索要,毕竟在陛下面前,这老和尚还得装模作样,有些面子抹不开,可是在老奴这个低贱之人面前,就比较放得开了,也请陛下多少给他留点面子,有些事,可以通过老奴转个弯的。”
姚兴冷笑道:“哼,现在封了他的经阁,让他那些徒子徒孙们也能享受男欢女爱,这下看着不能著作流传后世,就受不了,早先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哪去了。我就知道,这些个神棍,个个都是道貌岸然,徒有其表罢了。”
贾福弯下了身子,低声在姚兴耳边说道:“既然这和尚的名声也败了,还要留他么,不如把他和那些小和尚全给打发走,赶回凉州或者西域,也省了一大笔开支哪。现在正要打仗,这方面…………”
姚兴的眉头一皱,摆了摆手:“不可,朕知道他的底细就行了,可是百姓不知道,也许在他们眼里,还是朕逼着他破戒的,如果这时候再拆了寺,赶走了和尚,怕是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一挑拨,关中就会先乱了起来,朕用他为国师,明知其是在招摇撞骗,却仍然要配合着他演戏,就是因为他的那套骗术,可以让百姓暂时忘却现实中的苦难,得到内心的一点宁静,也不是朕想逼迫他们,只是实在是身在这乱世之中,还不如太平时的一条狗过得舒服,那句汉人的话怎么说来着的?”
贾福连忙说道:“陛下说的是,宁为乱世人,然后,然后,哎呀,老奴想不起来了。”
姚兴笑着拍了拍贾福的背:“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贾福啊,朕早叫你多读点汉人的书,你就是不听,有空都去钻营那些下流无耻之事去了。你说你一太监研究那些干嘛呢。”
贾福笑道:“老奴只是个伺候陛下的阉奴而已,治国理政才需要读书识字,那是大臣将军们需要的,陛下日理万机,老奴看的心里难受,所以想着给陛下找点乐子,能解解乏,快活一下,但老奴知道,凡事要有节制,不可让陛下玩得过头,误了军国之事。”
姚兴笑着点了点头:“也就是你这老奴在这方面让朕满意,好了,既然国师向朕服了软,那你现在就公告全城,就说大国师已经留下了佛种,可以出关了,而草堂寺的各位高僧流下僧种之事也已经结束,让那些妓女们回去吧,每人发一千钱,两匹绢,算作此行的酬劳,去国师那里的那十个姑娘,按十倍的酬劳发放。”
贾福笑道:“老奴这就去办。”
他嘴上说着,却是仍然弯腰躬立,没有一点走的意思。
姚兴本来正要把案上的那奏折捡起,重新处理国事,看到贾福这样,却是有些意外:“还有什么事吗,难道,这回的事办得不错,你想要什么赏赐?就按平时的那些抽成便是,现在国难当头,要用钱的地方多,你也别…………”
贾福突然跪了下来,磕头道:“陛下,老奴绝不是要多分好处,只是,只是那鸠摩罗什提了个要求,老奴,老奴不知如何开口。”
姚兴的眉头一皱:“什么要求?我放他出来就不错了,还提啥要求?这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吗?”
贾福叹了口气:“老奴倒是觉得,他这个要求并不过究,只是,知道陛下从来不喜欢受人胁迫,所以,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姚兴沉声道:“你照实转述就行,保证是他的原话就可以,不要有所添加和删改。我赦你无罪。”
贾福点了点头,说道:“国师说,他的这些弟子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一旦破戒得尝男欢女爱,那可能以后也不可能坚守禅心了。一个成天想着花前月下的僧人,是不可能安心做好那繁琐的译经工作的。就是他当年一朝破戒,事后几年时间都总想着女人,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忘掉,他都难办到的事,别人只怕更难了。”
姚兴瞪大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久久,才叹了口气:“我一时气愤,只想着打击国师和草堂寺僧众的名声,倒是忘了这档子事了,不过,这事确实麻烦,人如何体会到了这男女情爱,再想让他放弃,那确实太难了,除非…………”
他说着,看了看贾福。贾福苦笑道:“我也想到过这招,可是国师说了,佛门弟子,出家修行,是佛祖在人间的使者,断不可身有残疾,不然的话,就是对佛祖的不敬,所以,佛经不允许人自杀,也不允许翻译佛经的人,身有残疾,似那种阉人译经,那是对佛祖的大不敬,一定会有祸事的。”
姚兴咬了咬牙:“一派胡言,不过是找的借口罢了,以前天竺那里的修士,尤其是苦修的,我就不相信个个都是健康人,没有半点残疾。”
贾福叹了口气:“可就算是明知他找借口,强行将人阉割,只怕也是有违人伦啊,老奴这种是自幼就被掳作战俘,小小年轻时就受了那一刀,后来陛下把老奴买入宫中,是赏了老奴一口饭吃,只有感激,可是那草堂寺的僧人,如果强行净身,只怕会恨死了陛下,甚至会以故意毁坏经文,以作报复啊。”
姚兴点了点头,眉头深锁:“是啊,就算是和尚,也是男人,这一刀下去,连男人都不是了,非深仇大恨不可。以前的宫人多是敌人部落的贵族子弟和高级战俘,为防其子孙报复而行此净身之事,用在僧侣身上,人人都会说朕是暴君。贾福,你说得对,这事不能做。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贾福点了点头:“鸠摩罗什自己说,他有办法,可以表演一些神力法术,让弟子们收心,让百姓们叹服,只是,这需要一场公开的法事,如果陛下能答应,在草堂寺内的大雄宝殿前,让他登坛行法,他就有办法让弟子们收心。”
姚兴笑道:“那朕在长安城内给他直接搭一个高台,让他有更大的地方弘法,不是更好吗?这次是朕考虑不周,也应该对他多加补偿才是。”
贾福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低声道:“陛下,就是不能在开阔的地方行这法术啊。你也知道,这种都是些障眼骗人的把戏,真要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只怕就会给人撞破了。毕竟,国师已经年过六旬,体力下降,有些动作万一慢了点,就会出事,到时候连他的弟子也不信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姚兴哈哈一笑:“还是你懂的多,那就由你来安排吧,到时候,朕会率满朝文武前去捧场,也最好是在这个时候,让他再借佛祖,菩萨之口,说出朕想让他说的话,你教会他怎么说,明白吗?”
贾福笑道:“老奴一定会让他到时候亲口说出,把南阳十二郡归还给晋国,是顺应天命,造福苍生的善举,南阳十二郡的百姓,还有两国的将士,都会因此而得到佛祖的保佑与赐福。而大秦的国运,也会因此而蒸蒸日上。”
姚兴满意地点头道:“很好,这些就是朕要他说的话,也只有他当众这样说,才能让朕手下的那些大将们心服口服,充满信心,无所顾虑地去跟胡夏作战。尤其是姚绍,哼,朕可是知道,尽管他嘴上不说反对,但出了这么多毒计来抹黑鸠摩罗什,就是巴不得这南阳十二郡不送晋国,这样他才能长期手握重兵,坐镇中原,继续当那土皇帝呢。”
贾福恭声道:“陛下深谋远虑,老奴佩服之至。此事老奴这就去办,还请两日之后,陛下能亲临草堂寺,国师到时候一定会率全寺僧众,恭迎圣驾。噢,对了,到时候还请陛下也要带上那晋使陶渊明,如此,则当场敲定大事,不需要再开朝会了。”
姚兴冷冷地说道:“你的话太多了点,贾福,朕以前没觉得你有这样的好口才啊。这是怎么了?”
贾福连忙跪了下来:“老奴一时失言,该打!”他说着,狠狠地给了自己脸上一个耳光,左边的白脸,顿时出现了一个殷红的五指掌印。
姚兴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抓紧去办事吧,对了,那个什么神油,记得也顺便给朕弄些回来,朕说过,拿葡萄换,此事也交给你办。”
两天之后,草堂寺内,正院,大雄宝殿前。
方圆几百步的大殿前,本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平时会堆放着无数的香炉,烛台,以及功德箱,以方便善男信女们燃香消业,或者是捐赠钱币,可是这会儿,这些东西都给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块巨大的帐幕,如同那大漠可汗的牙帐,覆盖了整个广场,不见天日。
而大帐的四方都换上了油灯柱,里面盛着酥油,伴随着檀香的味道,清烟枭枭,让整个大帐之内,如同仙境,云雾飘飘,姚兴一身龙袍,带着满朝文武,还有持着使节的陶渊明,坐在高台的正对面贵宾台上,而三千沙门,则全都置穿着僧袍,围坐四周,看着正中央的一座三丈高台之上,身披大红袈裟,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的鸠摩罗什。
而贾福则是侍立一边,他的脸上持着恭敬的微笑,持着拂尘躬立,烟雾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唇齿微启:“和尚,请开始你的表演。”
鸠摩罗什睁开了眼睛,一片檀香味的烟雾之中,他站起了身,左手持着佛珠,右手合什,对着姚兴行了个礼:“陛下,老衲率草堂寺全寺僧众,欢迎您,以及大秦的文臣武将,以及来自晋国的大使,愿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所有的僧众也全都合什行礼:“佛祖保佑,阿弥陀佛。”
姚兴起身回礼,而其他的秦国文武,也都跟着双手交叉叠于胸前,但一微微欠身,行了个羌族传统的礼,而汉臣们则和陶渊明一样,拱手作揖。
姚兴行完礼,说道:“国师,最近这几天,辛苦您了,而全寺的僧众也多年来译经辛苦,自从国师主动请命,要出使岭表河套,渡化那凶残的胡夏恶贼,朕惟恐大师受到伤害,更怕大师这样的活佛从此在世间绝迹,一时糊涂,找了一些美人侍奉大师,想要为大师留下佛种,而各位草堂寺的高僧,朕也同等对之,这是因为朕并不熟悉佛家戒律,还拿着赏赐将士们的那种做法来对待,现在得到了贤臣的提醒,意识到这种做法,大为不妥。所以今天朕率文武百官亲至,就是要向大国师亲自致歉,也向各位草堂寺的高僧表示歉意,从此,朕再也不会让各位高僧接近女色,毁了各位高僧的修行!”
此话一出,大多数的和尚都高宣佛号,连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可是也有不少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遗憾和失望,显然,不少年轻的和尚们,自从享受了女色之后,已经抑制不住那颗冲动的心了。
鸠摩罗什缓缓地说道:“陛下盛情难却,老衲心领,我等虽方外出家之人,但行于世上,多赖陛下庇佑,也当依国法而行事。既然陛下有旨,要我等渡化女施主,结下善缘,我寺僧众亦只得遵旨而行,此事应该是个误会,到此为止,也恳请陛下以后能尊重我们僧侣的出家戒律,勿扰我等清修之事。”
姚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转而笑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大国师,今天你邀请朕率百官并晋国大使前来,有何要事呢?”
鸠摩罗什看向了四周,沉声道:“草堂寺僧众,今天,当着陛下和晋国大使的面,老衲以住持方丈的身份,问尔等一句,持心向佛,译经传世,这是尔等入寺时向佛祖许下的宏愿,立下的誓言,也正是因为尔等有此宏愿,老衲才会亲自为尔等落发。现在,我全寺上下,自老衲始,人人破戒,但这译经传世,一心向佛的初心,尔等是否还持有?!”
不少僧众开始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初心,始终…………”
鸠摩罗什突然打断了大家的齐声应对:“且慢,出家人不打诳语,不然又是破戒,只会加重自己的业障。我佛慈悲,来去自如,如果持心不坚,不愿终身修行,今天,当着陛下的面,老衲允许你还俗回家,重新做一个百姓,即使不是来自大秦,也可以回到来处,重新娶妻生子,过俗世生活。陛下,这样的请求,是否您能同意?”
姚兴摆了摆手:“这草堂寺,完全委任大国师管理,一应法规,按大国师制订的寺内戒律办即可,不必支会朕。除非有谋逆之举,不然,国法在此,并不适用,大国师这种寺内僧众去留问题,自己决定即可,只需要事后跟僧道司主事重新报备下僧侣名籍即可。”
鸠摩罗什合什行礼:“多谢陛下。诸位弟子,今天你们可以尽情还俗,如果觉得尘缘未了,不愿苦修,那老衲绝不阻拦,还会送上盘缠与安家费送君离别。如果前几天,各位与哪位女施主情投意合,誓结连理,老衲也将从寺中香火钱中,拿出供这位女施主重获自由之钱,助两位好合。”
姚兴笑道:“大国师真的是气度非凡啊,那朕也加一把助力,若有哪位高僧愿与前几天的姑娘结为夫妇,那朕会送他们夫妇百亩良田,三年免税免役,权作贺礼,此外,婚嫁的所有开支,由官府承担,若是三年内生下儿女,直到这孩子成丁或者是出嫁,一应的养育费用,由朕的内库承担。”
这下子不少僧人兴奋地直接从人群中奔了出来,足有两三百人之多,光溜溜地一片脑袋,齐齐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会儿行的已经是百姓对君王的叩拜之礼,而不再是僧人的合什礼,齐声道:“吾皇万岁,我等愿还俗娶妻,还望陛下成全。”
鸠摩罗什冷冷地看着这些还俗的僧人们,脱下了僧袍,摘下了佛珠,向着自己和各自的授业师父们一拜再拜,然后在姚兴身边的几个官员们的引领下,走出了大帐,鸠摩罗什目光如炬,缓缓地说道:“还有哪位想要还俗为民,现在请尽快站出来,陛下会按刚才那些施主的待遇,给你们想要的一切。”
有些人本来犹豫着要不要出来,但一听鸠摩罗什的“施主”二字,不免脸色微微一变,因为这样的称呼,已经是对外人的叫法了,一想到这一走,就得跟相处多年,如同家人的师父,师兄弟们永别了,虽然那一两天的欢愉让自己这两天做梦都是此事,但真要到二选一的时候,不少人还是咬着牙,把本想迈出的这一步,给生生收回了,但即使如此,脸上也不免留出了那种遗憾之极,心如死灰的神色。
鸠摩罗什轻轻地叹了口气:“诸位比丘尼,老衲从你们的眼中,看出了不少人的失望,男欢女爱,交合繁衍,本是众生基本的人伦,如果作为俗世施主,自是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但我等即入空门,一心礼佛,就要斩断俗世间的七情六欲,如此方可成为佛祖的弟子,这是诸位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不然,如果佛心不坚,那是对佛祖的亵渎,不仅不能功德圆满,更是要下十八层地狱,受那无尽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