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文一声尖叫,吓得向后瘫倒在地,烟雾缥渺之中,似乎有一个脑袋一样的东西在空中飞舞着,刚才那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完全地披散了下来,这个脑袋面目狰狞,七窍流血,声音透出一股阴森与恐怖:“还我命来,还我命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殷仲文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绝望地大叫道:“我不会死的,我不会就这么死的,何无忌能救我,他,他一定能救我!”
会飞的头又是一阵怪笑:“蠢货,何无忌会救你吗?你绕过他,把礼乐私献给刘裕,就是要劝进刘裕,他们三个一起起事,是平等的兄弟,可要是刘裕当了皇帝,他们就是臣属,何无忌也好,刘毅也罢,知道这事,一定会杀了你,你还以为他会救你?明天的宴会,就是他斩杀你这个奸贼的时候,哈哈哈哈,殷仲文,你就等死吧,这就是你明天的下场!”
这个会飞的头,突然双眼圆睁,从那眼中,电芒般地射出一股子杀意,他的嘴巴张大,正如殷仲文那张得大大,而无法呼出声的嘴一样,一根又长又红的舌头,从嘴里探出,就象巨蟒的信子一样,勒上了殷仲文的脖子,顿时就让殷仲文无法呼吸,而他的声音,则在烟雾之中渐行渐远,连同这个脑袋一样,慢慢地消失:“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殷仲文惨叫一声,他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剧痛,却是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是被人勒住了脑袋,终于,他两腿一蹬,就这么晕了过去,在他闭上眼的一刹那,他的眼角余光扫过了那面铜镜,只见自己的身子在向后倒去,而脖子之上,仍然是空空如也,大好头颅,不翼而飞!
烟雾渐渐地散去,在殷仲文晕倒在地上的身边,站着两个人,斗蓬和一身黑色劲装,烈焰红唇,戴着蝴蝶面具的明月,并肩而立,明月的手腕之上,缠着一根无色无形的丝带,丝带的另一边,正缠在殷仲文的脖子上,让他喘不过气的那种感觉,就是拜这丝带所赐!
斗蓬抱臂而立,他缓步走到了香炉前,打开炉盖,往里浇了些液体,顿时,烟雾就不再冒出,而空气中那股幽香,也随之散去,明月把丝带从殷仲文的脖子上撤走,顺手轻轻地点了他的两个穴道,平静地说道:“好好睡一觉吧,至少,梦里应该不会有什么无头尸体来吓你了,在死之前,让自己舒服几天。”
斗蓬桀桀一笑:“你错了,这香的作用,就是可以让中香之人,昏迷之时也能一遍遍地重复出心中的恐惧,对殷仲文来说,刚才的无头镜中人,还有后面会飞的头,就会是他这个梦里不停出现的事!”
话音未落,殷仲文的手突然抽风似地抬了起来,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喉间发出一阵“荷荷”的怪声,嘴角边也开始吐起白沫,仿佛就跟被人掐中了脖子,在拼命地挣扎反抗一样。
明月的脸色一变,向后退了一步,甚至手本能地按到了剑柄之上,可是殷仲文却是手在空中挥舞了一阵后,又软软地放下,头一歪,又沉沉地陷入了昏睡之中。
明月的秀眉微微一蹙:“好厉害的迷香,主公,这是…………”
斗蓬客微微一笑:“这还是鸠摩罗什这个老秃驴的天竺秘香,他们佛家修炼,装神弄鬼,就是靠这套把戏,让人产生幻觉,弄了几十年,可能是脑子里幻觉太多,居然连他自己也信了,也是神奇,所以,这东西看来不能多用,而且,此间几味材料,非常难得,只有天竺才有,取得非常不易,如非必要,还是少用为好。”
明月点了点头:“遵命。不过,主公,我还是不明白,这殷仲文既然给刘裕拒绝了进献曲谱,那也没什么用了,让他自生自灭不是更好吗?何必要这样大费周章?”
斗蓬客笑着摆了摆手:“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其中的机要,我从来不指望殷仲文献的曲谱刘裕真的会要,我要的,只是要借此事挑起刘裕和刘毅,何无忌之间的矛盾,所谓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你可知道?”
明月恍然大悟:“明白了,真正要杀殷仲文的,会是刘毅和何无忌,不过,就算他们杀了殷仲文,恐怕也不会跟刘裕有什么冲突吧,这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斗蓬客冷笑道:“不,以刘毅的性格,他会以为,刘裕拒绝了殷仲文,却又没有把殷仲文送官法办,是试探其他人的态度,如果别人对此事不以为意,甚至会跟着进献曲谱,那就是刘裕有意真的自立,独掌大权了,加上刘婷云的挑唆,刘毅一定会放下跟刘裕暂时言和的幻想,借着杀殷仲文,在其他事情上一并发难,而且,这次的事…………”
斗蓬客看向了地上的殷仲文,眼中杀机一现:“这次的事还扯上了何无忌,本来何无忌会事事向着刘裕,冲着刘敬宣给了他军队的情,他也一直会帮着刘裕说话,如此一来,刘毅毫无机会,而如果刘毅和何无忌能借此事联手杀了殷仲文,那就是两人第一次真正合作对付刘裕,如此一来,连刘裕和何无忌之间的关系,也会开始变得微妙,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明月笑了起来:“可是,给这么一吓,殷仲文只有何无忌可以指望了,明天的宴会如此重要,他真的会不去吗?还是要让他睡上一整天,错过明天?”
斗蓬客笑着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晕一天就没这个效果了,我这样布局,就是要吓得他以为明天是鸿门宴,何无忌要对他下手,只有他主动推辞不去,何无忌才会愤怒!所以,等他醒来之后,你还得再做另一件事!”
明月马上持剑行礼:“有请主公吩咐!”
斗蓬客笑道:“他醒之后,你就说,谢道韫派人来传话,要他明天去简静寺见面,就说,冲着他救过女儿的份上,给他指条活路。如此一来,殷仲文一定会不顾何无忌之约,而去简静寺,而我,一定会安排何无忌见到这一幕的!”
明月笑着直起了身,一转眼的功夫,殷前又站在了斗蓬客得面前,却是明月的声音:“遵命!”
建康城,镇南将军府邸。
何无忌一身绸缎便装,头发梳理得干干净净,面带微笑,站在府门口,自从升任镇南将军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回归建康城,门口早已经是车水马龙,一个个正装峨冠的世家子弟与京城显贵们,都有说有笑地鱼贯入府,当然,少不了跟这位京城新贵见面寒暄,拱手作揖。
何无忌的身后,站着两个文士打扮的幕僚,也都随着他们的主公,纷纷行礼,谢混的声音传了过来:“何镇南,恭喜恭喜。”
何无忌哈哈一笑,对着一身青色绸缎长衫的谢混拱手道:“哎呀,原来是叔源啊,别这么客气,你我在军中就是同袍,还跟以前一样叫我无忌就行。”
谢混笑着点了点头,何无忌的目光,落到了他身边的一个二十左右,肤色白净,双眼发亮的少年身上,脸色微微一变:“这位公子是…………”
谢混微微一笑:“这是家侄灵运,自幼喜好一些文学诗赋,在我们谢家的后一辈之中,也是小有点名气,今天听说是群贤毕至,文坛盛会,他执意要来,还请无忌兄行个方便。灵运,还不快给何镇南行礼?”
谢灵运平静从容地一揖及腰:“见过何公。晚辈谢灵运,这厢有礼了。”
何无忌上下打量起这个叫谢灵运的年轻人:“久闻谢家后起之秀中,有一位才学绝世,弱冠之年即名满天下的俊逸谢灵运,想不到今天居然有缘一见,真是让我这里蓬荜生辉啊,殷参军,还不快引两位入内?!”
他身后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的文士,正是他的参军殷阐,应诺而出,欲引谢混与谢灵运入内,谢灵运突然微微一笑:“殷参军的兰亭赋,写得可真是不错,今天得见,幸甚至哉。”
殷阐先是微微一愣,转而笑道:“偶然为之的拙作,不值一提,康乐公过誉了。”
何无忌笑了起来:“老殷,你是不是弄错了?灵运不过是弱冠少年,怎么能称为公呢,过分的谦虚也有捧杀之嫌啊。”
谢混笑着摇了摇头:“何公有所不知啊,灵运的这个康乐公,不是我们通常对于长辈和上官的尊称,而是指他的爵位。”
何无忌的双眼一亮:“哎呀,是我疏忽,差点给忘了,谢公子可是继承了谢相公大人的康乐县公的爵位呢。”
谢混点了点头:“是啊,灵运的父亲早年过世,但是相公大人的长子,所以,相公大人的康乐县公爵,就传给了他,也正是因此,我们谢家对灵运从小就寄予厚望,严格培养,所幸,他本人天份够高,也足够努力,这才有了今天的一些小小名声,不过,还需要多多的历练和打磨啊。”
谢灵运微微一笑:“叔父大人说得极是,小侄既然继承了相公大人的爵位,也要继承他的遗志,为国效力,造福苍生,今天何公的这场宴会,群贤毕至,有当年兰亭笔会,王右军(王羲之)名动天下的盛况,而当世文坛巨匠殷公,也会大驾光临,实乃文坛盛事,小侄不才,想要多多向今日赴宴的前辈们学习取经,也能提高自己的眼界。”
何无忌身后的另一个中等个子,四旬左右的长须文人,正是他的另一位参军孔宁子,亦是当世著名文士,笑道:“康乐公过谦了,你恐怕是有备而来,想要效仿王右军,在这次文坛盛传上诗冠全场呢。”
谢灵运笑而不语,何无忌满意地点着头:“叔源啊,灵运若是有意报国出仕,不妨来我这里,相信在我的府中,他一定会有用武之地的。”
刘毅的声音从一边响起:“无忌,你都准备把殷公请到府中了,还不留个后辈给我吗?你府中群贤毕至了,那我这里连个写公文的也没了,不太好吧。”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来处,除了何无忌外,所有人都正色行礼,恭声道:“见过刘抚军!”
一身黑色绸缎长袍,万钉腰带束腰,分明是文士打扮,但举手投足间仍难掩雄武之风的刘毅,微微一笑,抱拳向四方行礼:“见过各位,无忌,兄弟我不请自来,你不会有意见吧。”
谢混等人收礼而退,进入了府中,何无忌笑道:“今天是请殷公作主宾,来的都是文人,跟京八兄弟们是另找时间喝酒,这不都跟你说过了嘛。你看,寄奴,铁牛他们不也都没来。”
刘毅微微一笑:“你是想说我也只会打仗砍人,不通文才吗?”
何无忌哈哈一笑:“好了好了,玩笑都开不得,走吧,你今天就坐我边上吧,没问题吧。”
刘毅笑道:“没有问题,这样也方便咱们兄弟私下说说话。不过…………”
说到这里,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有些事情,可能无忌你还不知道吧。”
何无忌微微一愣,从跟刘毅多年的交往,他知道,刘毅作出这副表情时,是要他摒退左右,有要事暗商了,他回头对着孔宁子等人说道:“孔参军,替我在这里招呼一下客人们,我跟希乐说说话。”
他说着,拉着刘毅的手,走进了府门,三转两转,转进了一个僻静的小院,低声道:“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是有关寄奴吗?我这次回来就是…………”
刘毅摆了摆手:“如果是为了寄奴,我不会在今天你的这场宴会上就跟你说事的,当然,此事跟寄奴可能也有些关系,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你今天想请的人,无忌啊,我怕一会儿你到时候下不来台,所以,必须要赶来支会你一声。”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你是说殷仲文有问题?是因为他以前效力过桓玄,得罪了城中各大世家吗?那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咱们都同意赦免了他吗,而且,你看,今天各大世家不都派人来参加了,连谢家也来了,不就是想表示修好之意嘛。”
刘毅微微一笑:“那么,要是我告诉你,今天殷仲文不来了,你怎么想?”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讶道:“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今天的主宾啊,我回来这几天,在建康城中广发请柬,所有人都知道我邀请了殷仲文前来,他也没有拒绝啊,就是昨天,早晨还派人来传话,说一定会到呢。”
刘毅淡然道:“是么,难道,无忌你没有听到这几天城里的传言吗?在你回建康前,东阳太守殷仲文,就偷偷地去找过寄奴。”
何无忌叹了口气:“这事我当然知道,这家伙大概是求富贵昏了头了,居然想到用这种办法去讨好寄奴,此人文才绝世,但是品行确实不怎么样,当年桓玄篡位,怕是也少不了他的怂恿和挑唆。果然,在寄奴那里给赶走了,灰头土脸,算是给他一个教训。”
刘毅微微一笑:“那你既然明知他是这种人,为何还要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想要招揽他入幕府呢?”
何无忌摇了摇头:“因为他确实是文才过人啊,希乐啊,咱们都是当巨头的人了,也是一方镇守,不能象当小军官时那样恩怨分明,用人只凭好恶了,殷仲文现在只是一个郡守,离他自己以前当过的高官差了太多,你和寄奴又不肯用他,那他只有找上我了,只要我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会努力效命的,而且,也会有些文才之士跟着过来,如此一来,不是家国之福嘛。”
刘毅笑道:“可是,他似乎是先选择了寄奴那里啊,而且上来就是想要献曲谱,这礼乐之事,是可以随便献给大将的吗?”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这点鬼头心思,以后我会严厉地压制他的,毕竟,在我这里,他应该也不会献什么曲谱了吧。希乐,说了这半天,应该是他这时候主动来找我寻求保护才是,怎么会不来呢?你是不是弄错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由远而近,何无忌沉声道:“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和刘抚军议事吗?怎么还来?!”
孔宁子的声音急促地响起:“镇南,出事了,殷公那里昨天来传话的那个仆役来了,说殷公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今天来不了啦,要我向您致歉!”
何无忌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嘴张得大大的,一时间说不出话,久久,才咬了咬牙,说道:“孔参军,你和殷参军去招呼一下来宾,就说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殷公有恙在身,不能来了,等他身体恢复了,我们改天再会。”
孔宁子有些迟疑:“镇南,只怕这话由你去亲自说一下,比较合适吧。”
何无忌沉声道:“就说我还去探望殷公了,对不住各位,老孔,这里就麻烦你和老殷了。”
孔宁子行礼而退,何无忌转头看向了神色平静的刘毅,恨声道:“还真让你说中了,殷仲文称病不来,你知道些什么,跟我全说了吧。”
刘毅微微一笑:“你连去向宾客们致歉道别都不去了,恐怕就是想方便跟我去看看殷仲文吧。”
何无忌叹道:“难道,是你想收殷仲文,以便跟寄奴继续斗下去,才阻止他来我这里?希乐,你如果想要什么,起码应该跟我先打个招呼吧,这样直接挖我想收的人,是不是太过了点?”
刘毅摇了摇头:“你无忌想要的东西,我刘毅什么时候抢过?殷仲文没病,但他不来你这里,是因为去了个别的地方,见了其他人!”
何无忌沉声道:“难道,他又去找寄奴了?你是想说他们有什么私下交易?”
刘毅笑着拉住了何无忌的手腕:“跟我走就行了,我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看到的一切的。”
建康城外,简静寺前。
这座曾经香火旺盛的寺院,已经随着原来主持支妙音的离去,而变成了一座荒院,门下的石阶,生满了青苔,布满了落叶,两个小尼姑,有气无力地在门口打扫着,一辆华丽的马车,从山道上奔驰而至,就在阶下停住,车夫跳下了前辕,拿着一张木凳,放到车厢之后,车厢门开,一个穿着斗蓬的瘦长个子,走下了车,掀起斗蓬,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可不正是殷仲文。
车夫正是殷前,跑上台阶,跟那两个扫地的小尼姑说了几句话,那二人扔下了扫把,转身进到寺内,关上了大门,而殷前则领着殷仲文,绕到了寺的另一边,一处偏门打开,主仆二人就这么进去,偏门再次合上,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阶下的马车,还停留于原地。
院外的一棵高大的榆树之上,两个全身劲装的汉子,正隐身于枝叶之间,“啪”地一声,那是一掌击在树干之上的声音,一阵枝叶摇晃,伴随着何无忌低声的怒骂:“混蛋,这家伙果然是装病,跑来见别人了,难道,他就差这一天吗?就要这样拂我的面子吗?”
刘毅拉下了脸上的黑色面巾,平静地说道:“无忌,不要动怒,你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何无忌咬着牙:“这是原来王妙音出家修行的地方,你说,现在里面见殷仲文的是谁?是寄奴,还是王妙音?”
刘毅叹了口气:“都不是,他现在见的,是谢夫人。无忌,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让你明白一件事,这曲谱,没有你想象中这么简单。”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我们京八掌权,武夫当道,最失落的,就是城中的高门世家了,他们做梦都想着夺回以前的权力,重新骑在我们的头上发号施令。而要做到这点,他们就得让我们京八兄弟之间反目成仇,争权夺利,只有我们自己乱起来了,他们才有机会!”
何无忌讶道:“可是谢家没必要这样啊,无论是我们,还是寄奴,都对他们很尊重,很客气,尤其是对夫人。如果寄奴明确地拒绝了这个曲谱,那夫人为何又要来见这殷仲文?”
刘毅冷笑道:“因为,此事从一开始,就是这位谢夫人设的一个局,无忌,请听我细细道来吧。”
两个时辰之后,何无忌的脸色阴沉,对着刘毅一抱拳:“希乐,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我现在知道应该怎么做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跳下了树,看着石阶之下的那辆华贵马车,恨恨地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身形如飞,没入密林之中,几个起落,就消失不见。
刘毅的眼睛微微地眯着,看着何无忌的身形消失在远方,他从树上一跃而下,一阵枝摇叶落,撒得他满身都是,他轻轻地掸着身上的这些叶子,而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看来白虎大人的话,他是全信了啊。”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转头看向了身后,虽然仍是殷前的模样,但声音分明是个女子,而一双原来散漫无神,形同痴愚的眼睛,也顿时变得流水如波,刘毅点了点头:“想不到,居然是一个女子易容做此事,陶公的身边,可真的是能人辈出啊。”
装扮成殷前的明月微微一笑:“我们不过是乱世之中,无依无靠的苦命人抱团取暖罢了,比起白虎大人的抚军将军府里,人才辈出,那是差得远了,毕竟,我们见不得光,白虎大人早年也出身江湖,黑白两道都混得很开,应该知道这些的。”
刘毅点了点头:“陶公现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
明月摇了摇头:“现在他不太方便出现,这次为了让殷仲文按我们的计划行事,他甚至暴露了自己,想必何无忌发难之余,也会追查他的下落,这个时候,还是避避风头的好,也还要请白虎大人多多配合一下。”
刘毅的眉头一皱:“现在陶公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我夫人的底细,可是我对你们,对陶公却是一无所知,这好像有点不太公平,而且,这种被人所知底细,却不知人的感觉,让我感觉很不好。”
明月淡然道:“白虎大人,我们跟你的合作,是陶公当年跟你谈好的,我只是个执行命令的手下,这种高层决定的事情,我一概不知,您不必在我这里想要打探什么消息,一来我不知,二来也不可能说。”
刘毅冷冷地说道:“那我应该跟谁去问这些问题呢?是不是下次我见到陶公本人,他才能告诉我你们的底细?”
明月微微一笑:“应该是吧,其实,他也不是跟你一人打交道,而是跟整个黑手乾坤在合作。你应该相信我们的诚意,如果我们真有敌意的话,何必要帮你,何必要为你们组织隐瞒身份?出卖了你们,去讨好刘裕,不是更好吗?”
刘毅咬了咬牙:“这就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陶公自己放弃了做白虎这个位置,却害了殷仲堪,然后找我接位,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合作这些年来,我一直不知道他图的是什么。以前他说他要荣华富贵,又不想承担风险,我勉强相信他,可现在,他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却跟刘裕作对,这让我如何相信?姑娘,我希望你能回去带个话,给陶公也好,给陶公身后的人也罢,总之,下次再见,我需要你们拿出诚意,不然的话,我们黑手乾坤,会重新评估跟你们的合作。”
明月的脸色微微一变:“白虎大人,请你慎重考虑一下你的话,这个时候如果我们之间不再合作,那会前功尽弃的,你难道想看着刘裕…………”
刘毅冷冷地说道:“起码,我跟寄奴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他想要的我很清楚,我跟他是有权力之争,甚至我们的女人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但这并不代表我一定要跟他你死我活。这次我跟你们合作搞殷仲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不会全面跟刘裕对抗,但是,我要用殷仲文的命来警告所有人,这个时候跑到刘裕那里跟我作对,想让刘裕凌驾于我之上,下场是什么!”
明月点了点头:“白虎大人的意思,我一定会向组织转达,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毅冷冷地说道:“还有,以后请陶公离我夫人远点,如果他想要她做点什么,直接来找我就行,因为他教我夫人做的事,让她付出了很惨重的代价,现在她在受罪,陶公却跑了,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明月摇了摇头:“尊夫人不是简单的女子,她是著名的谍者女王,我想,她有足够的经验和智慧,去判断哪些话要听,哪些事要做。白虎大人,恕我直言,您不能把她看成普通的妻子来对待。”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如果她只是刘婷云,那做什么都无所谓,可她现在是抚军将军刘毅的夫人,就不要再用一个曾经的女谍者来看她了,她的事情,不仅关乎她的生死,也关乎我的声誉甚至大业,这回我为了保她,甚至公开和刘裕起了冲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组织的计划,我也不想去追究,但是,如果再有下次,那勿谓予言之不预也!”
他这话说得杀气腾腾,即使是杀人如麻,见惯无数场面的明月,也是心中一凛,不自觉地退后了小半步,那种无形的杀意才为之一散,她咽了泡口水,勉强笑了笑:“白虎大人的这个意见,我一定会转达。还有别的事吗?”
刘毅的神色稍缓,语气也温和了一些:“陶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是不是都由姑娘来与我接头?”
明月点了点头:“应该是的,还是按以前的老规矩,在约定得地点,如果想要见面,留下暗号,对方如果同意见面,就以暗语回复,而见面的地点,除非临时变更,则在上次的碰头时约定。我们下次如果再见,去玄武湖南一里处的那个雁皇小厨,二楼丁字包间。”
刘毅笑道:“只是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呢?当然,我不会要看你的真面目,只是下次再见,叫不出名字,不太好吧。”
明月笑道:“难道下次,白虎大人还会这样亲身前来接头吗?这次是为了让何无忌亲眼目睹,下次,你应该换个人前来才是,比如,尊夫人。”
刘毅摇了摇头:“陶公不也是每次亲至吗?这样吧,如果能来,我会来,如果不能来,我会派人前来,对上暗号即可,还是刚才的问题,姑娘如何称呼?”
明月微微一笑:“我叫太阳。”
刘毅喃喃地念叨:“太阳?女子叫这个名字,似乎…………”
明月笑着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代号而已,不代表什么。也许,下次见面,我就会给换个代号了,这套情报方面的事情,尊夫人应该很熟悉。反正,我们是不太会以真面目示人的,下次就算是当面相逢,白虎大人也未必认得出我。”
刘毅点了点头:“也是,但我有点好奇,你们有什么办法,能让谢夫人出来呢?”
明月道:“不,这里没有谢夫人,甚至,连那个殷仲文,也是我们的人易容改扮的,不是本人,经历了昨天的惊吓,这个胆小鬼一天都躺在床上吓得不能动呢。”
刘毅的眉头一皱:“假的?那要是刚才无忌冲进去,或者是去殷仲文的家里探视,不就露馅了?这样不就是我在说谎了吗?”
明月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组织的安排,安排这个局的人相信,您是有充分的把握和能力,拦住何无忌的,再说,就算何无忌进来,我们也会有应变之道,不会让他见到谢夫人或者是殷仲文,至于他要是不跟你来这里,而是去殷仲文的家,以殷仲文现在的模样,他也只会觉得是装神弄鬼,不会信他的。这次何无忌想搞文学大会,以此作为自己进入上流世家的途陉,却给殷仲文这样搅了,不管是真病还是装病,他是绝不会忍气吞声的,爱之深,恨之切,你的这位兄弟的性格和手段,我想白虎大人最是清楚不过。”
刘毅哈哈一笑:“看来,你们比我更了解我的兄弟,不过,我相信我们的性格,你们也清楚,如果让我,或者我的兄弟们感觉受到了操纵和愚弄,成为棋子,任人摆布,那我们会如何应对,也请你们考虑好,我刚才说的话,你务必回去转告你的主人,太阳姑娘。”
明月微一欠身,行礼而退。刘毅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默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一边的草丛之后,站起了上百个黑影,刘毅一挥手,这些劲装大汉全都行礼而退,只有一人,走到了刘毅的身边,摘下面罩,孟昶的脸显现了出现,轻轻地叹了口气:“果然不是容易对付的对手。连一个属下女人都这么厉害。”
刘毅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的武功极高,虽然我没有看过她出手,但即使是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杀手,在我以前的组织里也能入顶尖之流,虽然说正面交手可能不是我们身经百战的北府将士的对手,但若是突袭,刺杀,下毒,那恐怕我都不一定能防住,刚才我就一直在想,当初我们建义时…………”
孟昶接话道:“历阳的长民兄弟这一路,突袭刁逵的刺史府时,被一队神秘的杀手所击败,而后来刁逵派参军羊邃和家将刁云,押解长民他们回建康,却是在江边,羊邃听到了我们建义成功的消息之后,斩杀刁云,放出长民他们,一路杀回历阳,刁逵也在逃跑路上被部下所杀,后面我们问过羊邃和他的手下,他们承认,是有一个叫明月的女杀手,指使他们这样做的。而这个女杀手,曾经跟刁逵合作,控制了他们在建康城的家人。我们当时讨论过,刁逵,恐怕也是给这个杀手所杀。”
刘毅咬了咬牙:“这个太阳,恐怕是这女人随口说的名字,她的真正代号,应该是明月,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陶渊明,还有这个女杀手明月,他们所处的一个神秘组织,先是想阻止我们建义,然后看到形势不可阻止时,就反杀刁逵,毁灭一切存在的痕迹。只保留一个面上的陶渊明跟我们接触。”
孟昶点了点头:“这说明在他们的眼里,一开始是要消灭我们的,消灭不成,就转而假意合作,但最后的目的,恐怕还是要把我们打垮,现在他们处心积虑地布这些局,恐怕是要引起我们北府巨头的内斗。希乐,我们不能再给牵着鼻子走了,还是找寄奴,把这一切公开,然后大举搜捕他们吧。”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暂时陷入了深思之中,他来回地在林间踱步,就这样走了十余个来回,才停了下来,看着孟昶的脸,摇了摇头:“不行,现在还不是跟他们翻脸的时候。我还用得着他们。”
孟昶咬了咬牙:“我相信,原来我们黑手乾坤里前任们的完蛋,也跟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大晋之乱,恐怕多是他们所为,为了跟寄奴争权,而养虎为患,或者说助纣为虐,希乐,这样真的好吗?”
刘毅叹了口气:“现在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保持接触,摸清底细,才可以有的放矢,可要是公开地翻脸,只怕他们会立即转入地下,到时候反而会暴露我们黑手乾坤的身份,寄奴并不知道我们黑手乾坤的存在,这个时候跟他摊牌,恐怕会进一步地增加误会。而且,他们从以前想要打压,消灭我们,转而合作,也许,我们未必就一定是敌人。”
孟昶摇了摇头:“这些人心狠手辣,隐秘无常,甚至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给他们利用,你真的想要继续这种所谓的合作?”
刘毅点了点头:“给利用是因为他们知我,我不知他们,所以我下次要求他们公开自己得信息,今天我把话说死,想必下次他们多少会向我们透露些消息,就算要搞他们,起码也要让他们渐渐地浮出来。而且,寄奴那里,跟谢家,跟王皇后,甚至跟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合作和交易,我也不得而知,也许寄奴的心性纯良,可是那个胖子,哼,你可别忘了,他跟陶渊明一样,也是拒绝加入我们组织,却又一直隐瞒啊。”
孟昶叹道:“希乐啊,我知道你不喜欢胖子,我也不喜欢,但这个时候,不能胡思乱想,胖子跟我们也是几十年的交往了,还看不出为人吗?”
刘毅冷冷地说道:“那你觉得寄奴现在看出徐羡之的为人了?”
孟昶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也许,让我们这样自乱阵脚,相互猜忌,就是那神秘组织的目的。现在自乱阵脚,相互内斗,可不是什么好事。”
刘毅冷笑道:“可是寄奴身边的人,可都是想要挑起内斗的,王妙音和我老婆的事我就不说了,就是那刘穆之,也没少在他面前说我的坏话,我跟寄奴走到今天这步,我承认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我这里,但是他们说的话,难道就不用负责任吗?如果都跟你一样能劝和,我想也不至于如此。”
孟昶微微一笑:“好了,你能认识到这点是好事,我们的敌人不应该是寄奴,这回弄死殷仲文也就差不多了,后面还是以和为贵。”
刘毅勾了勾嘴角:“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其实并不是怎么看重殷仲文,而是不希望无忌完 全倒向刘裕,这次我卖了他一个人情,应该多少能把上次寄奴让阿寿交出军队给无忌的这个面子抵消一些。只要无忌不是彻底倒向寄奴,那我的位置就不至于真的给何无忌取代,后面的路,长着呢,咱们可以慢慢来。”
孟昶笑着摇头道:“你怎么会一直认为寄奴是要人取代你?实际上,这样做无异于让北府兄弟分裂,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是不会把我的命运,放到他的一念之差上,只有跟他有至少平起平坐的地位和能力,才不用指望被他左右命运。再说?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他差。”
孟昶点了点头:“刘婷云那里,现在解决得如何了?”
刘毅勾了勾嘴角:“她最近还算安份,没有外出? 这回联系这个什么太阳? 哦? 应该是叫明月,嗨,管他呢? 也许都只是代号罢了? 联系这个陶渊明的同伙,还特意让我出面,也许? 她以后也不想再跟这些人有什么接触了吧。”
孟昶正色道:“但她跟王妙音的关系? 是无法解决的死穴? 一旦你跟寄奴之间打破平衡? 也许就会失控了? 你最好早点为此做好准备。”
刘毅摇了摇头:“这事没法解决? 男人之间的恩怨,就象我以前偷袭寄奴那次,可以放到明面上讲,是生是死,是战是和都好办? 可是女人之间? 就会非常麻烦。不过? 现在我让婷云在家呆着? 王妙音也交出了玉玺,暂时应该不会再添乱了,等我以后跟寄奴彻底理顺了关系? 也许才能完 全解决此事。”
说到这里,他看着孟昶:“对了,你上次不是说要找刘穆之一起去弄那人鱼胶的配方吗,现在进展如何了?”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最近刘胖子忙得成天不见人,好像他跟寄奴去了江北一趟后,多了很多事,还招了很多专门拓碑文的工匠去他那里,也不知道要忙些什么。”
刘毅微微一愣:“拓碑文的工匠?这是做什么?难道,刘裕也想学那些世家子弟们,开始弄书法了吗?也是,就他那狗爬一样的字,现在都成了笑话了,以前没关系,可现在身为重臣大将,公文批复都要他的签字,流传出去,只会让人耻笑。”
孟昶笑了起来:“我同意你的观点,其实,现在北府兄弟到了现在这个地位,掌握权力,就要注重身份和家世了,连铁牛这家伙都开始找人教他读书习字了,寄奴也不能太露怯,而且,听说他现在准备找很多赋闲在家的儒生,出来做事,教授我们北府子弟们学文。”
刘毅睁大了眼睛:“这怎么教啊,当年我们学文习字,可是要到处求师访友,甚至跑到建康城里的书院里才学习的,自大晋以玄学立国以来,各地的庠序就几乎废弃不用,前几年司马曜想掌权,又放出不少儒生出来,象殷仲堪就是此类,可随着他的暴毙,这些人又给清退,寄奴现在重新用这些儒生,就不怕得罪天下的世家吗?”
孟昶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我们上次就说过这个了,用儒家,就是要强调忠孝,强化皇权,只有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才有北伐的大义,才能让世家大族乖乖地交出粮草和民夫,用儒生来在民间传播忠孝的观点,也是为了这个而服务的。现在看来只是教一些北府子弟们识字,可是几年后,却是会影响天下人心。寄奴从自己开始学文化,下面的兄弟,自是会跟进。我想,这就是他要拓那些碑文的原因吧。”
刘毅咬了咬牙:“这个事情,没法阻止,谁都想要有文化,哪怕是咱们京八兄弟也是如此,那看来我不能让寄奴专美于前,你也帮我去找儒生,在各地办学,至少,我手下的兄弟,他们的家人子侄,都得去识文断字。”
孟昶微微一笑:“这就交给我来办吧,毕竟,现在我是尚书右仆射,建康城也掌握在我的手中,只要我把国子监和太学给弄好了,那此事的优势就在我们这一边。”
刘毅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只是庾悦一定会极力反对此事,到时候我们黑手党内部开会时,你我要统一口陉,只要我们都坚持,那至少此事上是不败之地的。等无忌收拾了殷仲文,回到江州刺史的任上后,我们就先赶走刘怀肃,再把庾悦弄到武陵去当内史,哼,眼不见心不烦,这黑手乾坤,就成了我们说了算啦。”
孟昶笑了起来:“听说最近刘怀肃在四处不停地征战,平定各处的叛乱,这时候要调他回来,是不是不太好?”
刘毅冷笑道:“等他立了功,就调不动了。弹劾他的奏章,我已经写好,就等对王谧发难之后,一起上啦。”
京口,平虏村旧址。
百余栋茅舍,有气无力地散布在四周,却是院门大开,窗洞零落,一个人也没有,显然,这个曾经专门用来安置北方流人的村落,已经被废弃,而村外那片曾经用于演武格斗的平地,也是长满了杂草,只有几个散落丛中的石锁,似乎还在证明,多年前这里的居民,是怎么天天练武强身的。
刘裕和何无忌并肩坐在村中的一片小高坡上,看着下面的这处景象,何无忌轻轻地叹了口气:“二十多年了,你我初遇在这里,我记得还是那三个妖贼来此布道,你还跟徐道覆比扔石头呢,想想看,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二十多年过去了,这里荒了,无论是瓶子,兔子他们,还是天师三贼,都不会再回来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自从淝水之战后,北方流人都不再让过江了,统统安置在江北六郡,这平虏村,自然也就渐渐地萧条,毕竟,能住进这个村子的,都是精锐的战士,他们是不会甘心一直当个农夫的,托你的福,现在活着的兄弟们,都得到了荣华富贵。”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之色:“可是更多的兄弟,却是和瓶子一样,永远地倒在了沙场之上。我们今天的好日子,就是他们这些人的牺牲换来的。”
何无忌正色道:“逝者已矣,生者要继承他们的遗志,好好地活下去,现在大晋内乱未平,北方胡虏仍在,我们兄弟们当年从军时的宏愿,还远远没有实现,就是为了瓶子,我们也得打回他老家去,让他迁回祖坟之中,这样他才可能真正地含笑九泉,寄奴,你同意我的话吗?”
刘裕看向了何无忌:“这不是你我一直以来奋斗和目标和正在做的事吗?无忌,这次你回来,约我在这里见面,恐怕不止是为了追忆过往吧。”
何无忌轻轻地叹了口气:“在谈正事前,先叙叙兄弟之情,为的是不忘初心,寄奴,你说,我们当年少年意气,结伴投军,为的是什么?”
刘裕不假思索地说道:“为的是北伐胡虏,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何无忌点了点头:“可是我们打了这么多年,死了这么多好兄弟,现在天下的情势,跟当年我们从军前,有什么区别吗?大晋的江山,可有什么大的恢复?那些南下的北方流人,他们的家乡收复了吗?”
刘裕摇了摇头:“没有,可以说比起当年来说,情况没有任何地好转,甚至岭南那里还被妖贼所占据,若不是我上次派陶渊明要回了南阳十二郡,只怕北方的领土,还不如当年前秦南下之前呢。”
何无忌叹道:“是啊,我们奋战二十多年,这么多兄弟为国流血牺牲,地盘却是越打越少?是什么原因呢?是我们不够努力,没有才能,还是时运不济?”
刘裕摆了摆手:“我们个个英勇善战,我们的幕僚也都足智多谋,要不然,我们又怎么会起兵成功,掌握大权呢?之所以弄成这样,不在前方的将士,而在于后方的阴谋家们。如果不是黑手党,桓玄,妖贼,司马元显父子这些人轮番作乱,甚至改朝换代,引发内战,我们北府兄弟又怎么会一次次功败垂成,放弃到手的战果呢?”
何无忌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自古未有大将征战建功于外,而阴谋权臣掌权于内的情况,大晋百年之所以屡次北伐不成,不在于前方的将士无能,而在于后方的乱臣贼子们搞事。寄奴啊,这些血的教训,我们不能再忽略了。”
刘裕微微一笑:“那你觉得,现在后方的乱臣贼子们是谁?如何防范呢?”
何无忌不假思索地说道:“黑手党虽然已经消灭了,但那些个成天还想着不劳而获,吸民血民脂的世家高门还在,其实黑手党也不过是这些人暗中推出的一个代表罢了,最后维护的还是他们这些寄生虫的利益。”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世家中有好有坏,就象当年,有黑手党有郗超,王凝之这样的败类,但也不乏相公大人,夫人这样的明理为国之人,就是北府军,也是谢家当年倾尽全力组建的,无忌,不可一概而论啊。”
何无忌冷笑道:“这话换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我还信,但当我知道连相公大人也是玄武的时候,我就不会再信任这些世家了。他们建北府军也不过是为了自己争权夺利,想要独霸黑手党,乃至独掌朝政,不就是因为他们这样私心膨胀,相互牵制,才造成这样的悲剧一次次重演吗?寄奴啊,我们现在已经摆脱了这些世家高门的控制,不必再向着他们说话,就算没有谢家当年出钱出粮,前秦南下,朝廷也会招兵买马抵抗的,我们兄弟这一身本身,还用别人施舍吗?”
刘裕笑了起来:“这个事情,见仁见智了,朝廷当时的局面,如果不是谢家出粮,让玄帅掌兵,又怎么可能迅速组建一支强军呢?我们当年是经历了如何的训练才变成百战精锐,自己最清楚了,真要是让司马道子建军,你我恐怕也只有战死沙场,成为无名尸体的结局,无忌啊,虽然你恨极黑手党,恨这些人坏了我们的北伐大业,但也不要为此恨上所有大晋的高门世家。毕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们暂时都不能完全放弃,摆脱他们。就算你的幕府里,也总得有帮你写公文军令的文学之士,帮你出谋划策,运筹帷幄的才学之人吧。”
何无忌沉默了一会,说道:“也许,是我太过激了点,不过,寄奴,你也知道,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你无论对他多好,他都不会领你的情,反而会觉得是你抢了他本来的位置,而这种忘恩负义之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就好比你,以前念着刁家和桓家曾经对国有贡献,留了他们两家一条血脉,可结果如何呢,刁雍和桓胤还是受王愉的指使,阴结妖贼,继续图谋不轨,残害我们北府兄弟。那王愉更是家族多年祸国,留得一命却不知收敛,你对他们的那种诛戮,虽然大快人心,但是,后果已经铸成,停云兄弟全家的命,你救得回来吗?”
刘裕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停云兄弟的死,让我心痛无以复加,我想让他能过上好日子,这样多少能弥补我对停风的悔恨,可是没想到,进京之后,居然反而是害了他。是我的错,你怎么责备我,骂我,打我,我都无话可说。”
何无忌摇了摇头:“害他性命的,不是你,而是那些看我们不起的世家高门,在他们的心里,我们跟停云没有区别,是身份低下,不配跟他们站在一起的京口村夫,别看他们现在对我们恭敬客气,但那只是因为现在刀在我们手上,他们不敢反抗,一旦让他们掌握了权力,重新取得了优势,那他们对我们做的,和对停云做的,不会有什么区别。”
刘裕的眉头一皱:“所以,你打算怎么办?是把他们全杀了,还是剥夺所有的爵位,赶出建康城去当农夫?”
何无忌微微一笑:“你也说过,用人之际,而且他们没有明确的犯法作乱,也不好妄动刑法,你上次诛杀了几个家族,手段够狠够烈,镇得不少世家高门不敢造次。也算是用这些贼人的血给京城的世家们立了个规矩。只是,既然是法律,是规矩,就得人人遵守,时时遵守,不能选择性执法,选择性放过,对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想说什么呢?不妨明示。”
何无忌干咳了一声:“其实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要说的,是殷仲文。”
刘裕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终究是要对他下手,只是因为他爽约没有赴你的文学之会吗?”
何无忌点了点头:“这只是一个原因,但深层次的原因,在于他想离间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甚至,在他的背后,可能还有别的高门世家的影子。”
刘裕的眉头一皱:“是希乐告诉了你什么事吗?那天的会,他和你后来双双消失不见了,恐怕是带你去什么地方了吧。”
何无忌冷冷地说道:“不错,我亲眼见到他进了简静寺,寄奴,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了吧。”
刘裕叹了口气:“从我这里得到的情况,夫人也好,妙音也罢,跟他可没有什么联系,恐怕,是陶渊明…………”
何无忌摆了摆手:“陶渊明消失有快一个月了,就算送你曲谱是陶渊明出的主意,这次爽我的约,却去见别的世家掌门人,可扯不上陶渊明了吧。殷仲文故意让我出丑,就是要告知京中所有的世家,他作为当代文坛首领,是不会跟我这个大将合作的,其实联系起来看,陶渊明公然地顶撞你,质疑移民江北的国策,不也就是要达到这种目的吗?你怀疑他跟陶渊明有什么关系,但现在在我看来,恐怕,他们两个都不过是别人的棋子吧。”
刘裕正色道:“无忌,这件事上,你真的不要胡思乱想,我们跟谢家,跟夫人,跟妙音在一起二十多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们和其他的只图私利的家族不一样,不是黑手党那样的人。”
何无忌沉声道:“就是因为谢家所图,远远高过别的世家,所以才更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好比相公大人,他能力绝世,胸怀天下,但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保自己的权力,可以坏桓温的北伐大计,可以间接地害死几万精兵良将,他所做的,跟后面郗超做的,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没有直接给胡虏情报罢了,但是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绝不希望前方的将士立功,因为桓温如果北伐成功,那一定会篡位自立,现在的你,跟当年的桓温,有区别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没有当皇帝自立的想法,我只想要北伐,这点,我想天下人人皆知,就如人人皆知桓温当年是想自己谋反当皇帝一样!”
何无忌冷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桓温不也是从一个大将一步升上来,野心也是一步步显示的吗?再说了,不管是他当皇帝还是你现在当了大将,对谢家来说,都是夺了他们的权,现在谢家的子弟不能当宰相,不能掌兵,也就是靠了两个女人的交情,勉强维持一个世家领袖的名份,一边被我们这些军汉架空,一边也会给其他世家看成异类,你以为他们现在很满意现状吗?”
刘裕默然片刻,才长舒了一口气:“我并不是故意要打压谢家子弟,象谢混,谢晦,我都是提拔了他们,给了他们机会,但这种事,不是可以拔苗助长的,毕竟玄帅和琰帅都是英年早逝,年轻人一时半会儿撑不起大局,这不是我的错。现在,我对谢家已经很关照了,但总不能说,为了报当年谢家的恩情,就让没有威望,也缺乏能力的谢家人,现在就总揽朝权或者是掌握大军吧。那不仅会害了国家,害了将士,也会害了他们谢家人。”
何无忌微微一笑:“这是你的想法,可是野心从来不是完全要符合能力的,你说象桓玄,司马元显这些人,哪个有掌握天下的能力?但这影响他们有一颗掌握天下大权的野心吗?也许,我们当时在京口建义,想要舍出一切推翻桓玄的时候,当时的人也是这样把我们当成一群自不量力的小丑吧。”
刘裕咬了咬牙:“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要借殷仲文的案子,把谢家也连根拔起?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进简静寺直接抓个现行?”
何无忌摇了摇头:“寄奴,你别误会,我没有冲动到现在跟谢家翻脸的地步,他们想夺权是他们的事,我们阻止就行了,而且,我们手上没有他们直接指使殷仲文或者是陶渊明的证据。但是,我们必须要给谢家一个警告,就算不是谢家做的,而是别人指使,也要用殷仲文的脑袋,给这些人一个警告,让他们知道,时代已经变了,不要试图搞这些下三滥的小动作,我们京八兄弟,也不会分裂的。”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算是杀人立威吗?我当时诛灭王愉等家族时,可不是为了立威,而只是想为停云兄弟一家人报仇而已,现在想来,可能也有些冲动,毕竟,没有经过国法的审判。”
何无忌微微一笑:“你没有经过国法审判只是为了给希乐一个面子,不扯出刘婷云罢了,寄奴,咱们兄弟就不说这些了。如果这些人罪该万死,那用什么罪名杀,还重要吗?何况这回殷仲文的事,可不是什么要给他罗织罪名吧,他进献礼乐给臣子,就是图谋不轨的谋逆之举,你当时就可以斩了他!”
刘裕的眉头一皱:“话虽如此,但要是真的下手,还是太过了点,毕竟,没有明确的证据,就要以谋反罪杀人。这样做,有违道义。也会在世家高门之间引起很多不安。”
何无忌叹了口气:“寄奴啊,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太讲原则,缺乏变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次的事,恐怕跟陶渊明从你这里离开一样,都是那些想夺回权力的世家高门或者是黑手党之类的组织,对我们的攻击和试探。如果你当时收下了曲谱,那必然会和我跟希乐产生矛盾,如果你象现在这样只赶走殷仲文,而不对他进行追责,那世家们会以为,你其实是心有异志的,只是不想一下子表现出来,还要进行试探,那接下来,对你劝进的人会源源不断,你明白吗?”
刘裕咬了咬牙:“来一个我赶走一个,如果真的话说得露骨了,再按国法处置,不可以吗?殷仲文现在只是献了一个家传的上古曲谱,靠这个就杀他,也于法不合啊。”
何无忌沉声道:“那以前黑手党历次出手坑害我们的时候,何时讲过法理?桓玄执政,屠杀我们北府兄弟的时候,他甚至可以名正言顺地发明出新法出来。就是你杀王愉全家的时候,给他们扣上了谋反的罪名,难道那些谋反的证据,不是你安上去的吗?”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无忌,你是不是已经和希乐商量好了,一定要对殷仲文下手?”
何无忌点了点头:“不错,希乐带我去简静寺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个人原来是对着刘婷云极尽奉承之事,可是等桓楚灭亡后,他马上就转向了王皇后,在你这里碰了壁后,又去简静寺会见贵妇,不管是谢夫人还是王皇后,他要做的恐怕不止是寻求保护或者是请人求情,而是想挑拨两个女人之间的关系,引发你和刘毅新一轮的冲突,其心可诛,这样的人,你还能留吗?”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没有回话。
何无忌继续开口道:“你接下来是要北伐的,到时候我出镇在外,阿寿远在西蜀,希乐恐怕也会镇守荆州或者是豫州,我们北府兄弟都在外面,建康城又会成为世家大族的天下,要是他们在后面发难,克扣军粮,或者是发动政变,控制皇帝,以及我们将士们的家属,那你怎么办?关羽失荆州的一幕,怕是会重演吧。”
刘裕咬了咬牙:“不用再说了。其实这事从头到尾,就是希乐想要殷仲文的命,对不对,或者说,是他的好老婆,见不得殷仲文去巴结妙音和谢夫人!”
何无忌冷笑道:“是又如何,我也同意他的看法。这次他这样羞辱我,他眼里根本没有你我,而他的背后,有人指使,如果对此事不坚决回击,我们京八三巨的分裂,就在眼前,而他们会分别支持我们中的某一方,把内斗弄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可收拾。你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刘裕叹了口气:“按京八三巨头的规矩,你们两个已经一致了,那还要来找我做什么,直接亮出观点,我就算不同意,也只能服从。”
何无忌笑着拉住了刘裕的手:“希乐倒是这么想的,但我不这样看,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有事一起商量,不要弄得两个人故意针对另一人,老实说,上次你把阿寿的兵马交给我,也没跟希乐商量,这事对他的刺激很大,也许,你跟他现在闹成这样,就是这种重重误会使然。”
刘裕微微一笑:“有你这样的兄弟,真好。我知道,你这回前来,也是想调和我们的关系,弥补我们兄弟们这些年因为分离而产生的一些误会。不过,刘婷云的事情,恐怕不是能轻易解决的。”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这个事不说了,希乐好像很喜欢这个女人,不允许别人动她,此事也只能从长计议,以后你也别主动提要希乐清理掉她的事情,以免激化矛盾。不管怎么说,殷仲文在刘婷云和王妙音之间挑唆,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女人做不到我们男人这样的心胸和理性,早点除掉他,也是表明个态度。”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用什么罪名来除掉他呢?”
何无忌正色道:“最近刘怀肃不是平定了桓仙客等人在江夏一带的作乱嘛,就说从叛军那里缴获了一些殷仲文通敌的信件,此事交给我府中的文人来做,他们能把证据做实,你就不用多管了,后面只要证据呈上,你只需要点头同意拿下殷仲文审讯,希乐那里,有一万种办法让他认罪,你懂的。”
刘裕叹了口气:“既然你们已经决定了,我也不能阻止,只是我必须要说一句,这次是殷仲文起异心在先,杀了也就杀了,以后如果要用这招陷害忠良,制造冤案,我就算跟你们翻脸反目,也在所不惜!”
何无忌哈哈一笑:“放心,我们不是这样的人,这些手段,只针对敌人,不针对朋友和好人。那好,这事就议到这里了,接下来,我要跟你谈另外一件事,这也是我这回没叫上希乐的原因。我想正式地请你把怀肃调离江夏,回到建康。不知道这个要求,你能满足吗?”
刘裕的眉头一下子紧紧地皱了起来,看着何无忌:“这是你的要求,还是希乐的?”
何无忌淡然道:“是我的,也是他的,但我想跟你商量好了再决定,毕竟,我对希乐没有正式表态同意此事,这点跟杀殷仲文我们都明确同意,是不一样的。”
刘裕的神色严肃,看着何无忌:“希乐现在跟我斗得厉害,他要拿怀肃作文章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何也容不下他?之前你们不是合作得挺好的吗?如果你以后想打岭南,平定妖贼,他会是得力助手。”
何无忌摇了摇头:“如果是道规,没有问题,但是怀肃,他的功业心很强,原来在我手下时,就很有自己的想法,后来按你的计划,让他带兵出去单独作战后,他更是不受制约,除了执行了你的命令外,别的命令几乎都不听,就好比最近在平定各处桓氏余部,他甚至多次赦免了一些顽固老贼,这些人降而复叛,导致他四处救火,屡平不定。”
刘裕的眉头一皱:“为什么会这样?他给我的报告说是要安定人心,不可杀戮过重,我觉得也没什么问题啊。”
何无忌叹了口气:“荆州和江州是桓氏经营多年的老巢,一些多年旧部死党,是非常顽固的,他们认定了北府军不可能长驻荆州,所以大军到时,就假意降伏,可大军一走,又重新自立,这就是这半年多来各地叛服无常,甚至经常会出现一支大军攻打大城的原因。”
刘裕咬了咬牙:“不是他们投降的时候会要交出人质,上缴兵器军械吗?”
何无忌摇了摇头:“那些人质,很多不过是他们找部下的家人临时顶替,至于军械,也只是交一些老旧残破的,真正的精良军械都早早地藏了起来,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根本的问题还是在怀肃的身上,他恐怕有扩张自己实力,建立自己军队的想法,所以才会一再地纵容这样的情况出现,这样才有理由去出兵剿灭,然后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俘虏中的精锐收编帐下。”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何无忌正色道:“军文公报之中,我没法公开说,这就是我必须要私下找你的原因,你让怀肃在江州坐镇,也给了他平叛之权,但他可能以为你是要他拉起队伍,坐镇荆州,而兔子现在病重,荆州几乎无人主理,这更给了他不切实际的想法,寄奴,要不你就明令让怀肃成为荆州刺史,或者是南蛮校尉,要么你就把他撤回,现在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他也到处借着平叛而扩军,再这么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刘裕沉默了半晌,才摇了摇头:“我既然在江北的事情上跟希乐闹翻,那就不能现在把荆州抓在手里,兔子如果重病,那你可以移镇江陵,由你来接替荆州刺史一职。”
何无忌摇了摇头:“我的目标不是荆州,而是岭南,妖贼未灭之前,我还是呆在江州的好,荆州刺史,你另选他人吧,如果你跟希乐讲和,那你可以让他出镇荆州。”
刘裕微微一笑:“只怕他不肯啊,去了荆州,离朝廷太远,这跟他结交世家高门,争取北伐机会的想法不符合。罢了,此事我再好好想想,兔子那是怎么了,这回病的这么厉害?”
何无忌长叹一声:“这次出征时就是抱病了,他长年突击奔袭,消耗很大,建义之战中受了多处箭伤,这次算是总爆发了,而且,荆州那里的气候,好像对他有特别的影响,不知道是不是在那里嘴上动过刀的什么心理影响,反正走到江州就病倒,几乎不能行走,现在荆州的事务,几乎是顺之在帮他打理,很吃力。”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些在公文之上也有反映,他一再请辞,我还以为是想调和我和希乐之间的关系呢,没想到是真的撑不住了,我回去后就调他先回来,你就辛苦点,暂时先兼一下荆州的军政事务,等我和希乐找出了合适的荆州刺史人选,再来代替你,如何?”
何无忌微微一笑:“只怕,这个人选,你已经有了吧。”
刘裕跟着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中意谁?”
何无忌正色道:“这个位置,你不会给希乐的,就算他要,你也不会给,因为荆州太重要,你不会允许再出一个桓氏,上次司马休之在这个位置上,你其实也不愿意,但你知道司马休之根本不可能守好荆州,早晚要出事,所以也没强烈反对,你调兔子过去,也只是临时人选,真正你想要长期镇守荆州的,是道规,而第二选择,是怀肃,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让你猜对了,我确实是希望道规能撑起荆州,这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兄弟,而是因为,除了巨头之外,他是北府军中所有人里,能力最强的一个,只有他,我才能放心地委以荆州要地。”
何无忌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道规为人宽和,治政也是我们这些人里难得的好手,北府诸将,多是冲锋陷阵的猛士,但很少能独掌一军,单当一面的帅才,就是阿寿,也是脑子一热自己就冲到前面去了,你若不是对阿寿的这个性格了解,也不会让道规跟着他,可以说,道规无论是作副手还是作主将,都完全可以胜任,又是你的亲弟弟,这个位置,舍他其谁。”
刘裕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原本是想让道规当荆州刺史,怀肃任南蛮校尉,你打妖贼时,让道规坐镇后方提供军械粮草,让怀肃带兵随你作战,可是没想到,怀肃自己会起小心思。”
何无忌微微一笑:“不是你所有的兄弟都象道规一样听话的,怀肃的性格,就不是居于人下的那种,除非你让他当荆州刺史,可以独掌一切,不然他早晚会和道规也翻了脸,那么,你现在准备如何选择呢?”
刘裕咬了咬牙:“那还是让怀肃回来好了,我北伐用他,如果他建功立业,那我把北伐所得之地,归他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