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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慕容超微微一笑,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贺兰卢,说道:“贺兰将军,你以前也曾经跟随北魏,与大燕交战过,当然,那时候你是给拓跋珪这个暴虏所挟迫,不怪你,但从你的角度来看,当时作为魏军,碰到了大燕当年坚壁清野的打法,意下如何呢?”

    贺兰卢眉头一皱,说道:“一开始,我们草原各部进入中原,本以为可以象在并州那样,就食于敌军,只要打下州郡,就会有仓库里的粮食补给,而乡村里的汉人百姓,也会迎接大军。所以,为了追求攻击的速度,我们甚至都没有带太多的粮草,就从千里长城和八百里太行,分多路进攻河北了。”

    “可是最后就碰上了这个坚壁清野的打法,到处都是给提前收割的农田,没有任何粮食留给我们,而燕军主力退入几个大城,汉人地主则退守各坞堡,依山稳守,我们强攻邺城,中山这些核心城市不克,而进山清剿汉人坞堡也是收获甚微,不得已,一度只能撤围回到草原上。这也给了燕国喘息之机,让他们得已集中十余万步骑,去打柏肆之战。”

    慕容超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来,这个打法还是有用的了?”

    贺兰卢叹了口气:“也只是一时有用,开始魏军准备不足,想要因粮于燕国,所以攻城不克就吃了亏,但后来退回草原后,拓跋珪下令,所有部落都必须附塞,集中在长城一线百里之内,而牛羊则大部分上交,充为军用,果然,等再次入侵河北时,赶着上百万头的牛羊,以作军需,这回就轮到燕国顶不住了,柏肆之战魏军取胜后,燕军再次退守各大城市,但给围城半年后,纷纷陷落。就连那些山中的汉人坞堡主,也后来转投魏军了。这个坚壁清野的打法,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本方的损失也非常大,如果不是有坚强的民心,可以举国上下誓死抵抗,最后还是会失败的。”

    公孙五楼的脸色一变:“贺兰将军,那晋军可不是北魏,他们没有这么多牛羊可以驱赶,而我大燕的汉人百姓,也是忠义之士,绝非那些朝三暮四的河北世家可比,刘裕若来,绝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再说,连北魏当年也准备不足,退回去一次,刘裕的准备只怕更不充分,他甚至没经过战争动员就出兵了,粮草最多够半年之用,半年时间,我们足够解决掉他了。不,只要一个月,一个月让他断粮,就足以打败他!”

    贺兰卢冷冷地说道:“陛下问我,我自然按我所想的应对,这是国事,一个不慎可能就会兵败国亡,公孙将军,你就这么肯定,汉人百姓到时候会站在大燕的一边,而不是倒向晋国?”

    慕容超的眉头一皱,说道:“好了,贺兰将军,你的想法,朕已经清楚了,公孙,你说你的下策,这又是什么?”

    公孙五楼正色道:“这个下策嘛,就是不坚壁清野,也不守大岘山,放晋军进来,一两天内,他们就会到临朐,这时候我军如果集结十万以上的铁骑,可以正面与刘裕决战,若胜,则可全歼晋军,生擒刘裕,若败,至少也有临朐为依托,可以退入城中坚守,同时在北方再次调集兵力,伺机反击!”

    慕容超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你说这是下策?但在朕看来,这才是上策嘛。刘裕兵马不过五六万,又是远道而来,攻掠山南,穿越大岘,锐气已失,到达临朐城下时,已是强弩之末。而我大燕,拥有齐鲁富庶之地,铁骑数万,麦浪千里,为什么敌军未到,就要吓得自己割麦移民,示弱于人?:

    “淮北水网纵横,不利骑兵机动,如果我们出大岘与刘裕一争短长,就算打赢,也无法全歼他,刘裕吃点小亏,必然年年再来,而我们就得长期在山南集结骑兵,与之拉锯,我们鲜卑各部,有利则来,无利则怨,要是不能通过战争给各部大人足够的胜利和好处,那我们会比晋国先乱起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刘裕进来,然后纵骑蹂之,把刘裕,连同他的晋国精锐一战打掉,然后趁胜追击,逼晋国投降,割让江北六郡之地,这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说道:“阿超,万万不可,这样的打法等于是赌国运于一役,万一输了…………”

    慕容超冷笑道:“输?我们大燕铁骑,向来有进无退,怎么可能输?魏虏也不过是用了些诡计,加上大燕自己内乱,出了慕容麟这样的叛徒,这才会一时失利,但这些年来,在先帝的经营下,我们大燕铁骑,四处征伐,无往不利,就连魏军也给我们多次击败,清河这样的大郡,也能给我们一扫而空,刘裕的那些吴越之兵,只能在南方打打,来了北方,就是给我们马踏如泥的命,这点,在过去的几十年内,无数次地得到了证明!”

    说到这里,他得意地看向了慕容镇:“桂林王,你也以前在武成皇帝和先帝的部下,跟晋军有过交手,你来说,朕刚才说的,对不对?”

    慕容镇是当年慕容德多年的副手,现在年过六旬,战功赫赫,可谓南燕头号大将,自慕容超即位以来,他不仅身为尚书令,也领了太尉这个全国最高武职,和慕容兰相互配合,亲自领兵平定了慕容法,段宏,封嵩等人的叛乱,这会儿慕容超当面问他,不仅是从军事上的考虑,也有让他表态,挂帅出征的意思了。

    但慕容镇还是长叹一声,作为多年宿将,他知道,在这个时候,如果连自己都无法说实话,那国家真的要陷入危险了,毕竟,刘裕打仗的本事,他当年可是不止一次地见识过的。

    念及于此,慕容镇沉声道:“陛下,如果你真的想集中铁骑,与刘裕决战,那以老臣愚见,不如先守大岘山,再出关迎战,这样的话,万一不利,也可退入穆陵关内坚守,不至于让整个国家,陷入危难啊,毕竟齐鲁可是平原,在这里输了,想翻盘都没多少机会了!”



    慕容超的面色阴沉,手指紧紧地掐着龙椅的扶手,沉声道:“太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大燕的铁骑,难道还会输给刘裕不成?”

    慕容镇连忙说道:“不,请陛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只是兵凶战危,即使是武成皇帝,也不是没有失败过,作为将帅,未虑胜先虑败,要考虑各种极端的情况。战场上一个小小的意外,都可能导致胜负的逆转,惟陛下明察啊!”

    慕容超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太尉,你是镇国老将,跟随武成皇帝和先帝征战多年,经验丰富,大燕在青州复国以来,你也曾领兵大破魏虏,立下战功,这次,还是要你来领兵击贼,不过,不能按你说的,在山南迎敌,那样只会灭我军威风,长他人志气,另外骑兵过山,不易展开,刘裕若是在关前扎营,只怕我们十余万骑兵,是无法列阵的,思前想后,还是放刘裕进来,在临朐城外,一战定乾坤来的好!”

    慕容镇的脸色一变,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不能用国运来赌一战的胜败,若是真的万一有所不利,那只怕我们鲜卑男儿,会给夷族灭种,而汉人子弟,也要给这些岛夷蛮子,断发文身啦。”

    他一时激动,说得语言粗俗不堪,正如这个时代南北隔离,相互鄙视,晋人视胡虏都是头上编发,如中绳索的索虏,而胡人看江南的这些吴越之人,则是断发纹身的蛮夷,只是燕国入中原已久,早已正统自居,看起吴越之人,倒象是化外之民了。

    慕容超气得一拍龙椅,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恨声道:“桂林王,你就这么看不起大燕,这么没有信心吗?你是宿将老臣,如果连你都在这个时候动摇军心,说什么一战亡国,断发文身之类的屁话,那将士们还怎么想,谁还会浴血奋战?来人!”

    几个殿外的武士应声而入,慕容镇跪了下来,抱拳行礼,言辞恳切:“陛下,老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啊,您不要赌一时之气,置国家于危难之中啊。”

    几个军士上前拉起了他,往后开始拖,慕容镇的眼中泪光闪闪,看向了黑袍,大叫道:“国师,你劝劝陛下吧,臣死不足惜,但大燕的江山,慕容氏祖宗的基业,不可坏在我们手中啊!”

    他的声音渐行渐远,慕容超恨声道:“本以为此人是宿将老臣,应该忠于大燕,忠于朕,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动摇军心,真是罪该万死,传令,将…………”

    黑袍突然说道:“陛下且慢,桂林王虽然狂悖无礼,以下犯上,但现在大敌当前,如果因为意见相左就斩杀功臣大将,只怕会动摇军心。不如先将他关押起来,按照陛下的打法进行,一旦得胜,则证明您的英明和正确,也可以让他无地自容,这比直接杀了他更好啊。”

    慕容超满意地点了点头,坐回了原来的龙椅之上:“还是国师说的好,就暂且留这老东西一命,传令,将慕容镇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其全军男丁充军效力。”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阿超,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刘裕在临朐决战了是吗?”

    慕容超点了点头:“朕意已决,姑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刘裕是你夫君,朕会下令尽量将之生擒,但兵凶战危,若是真的伤了他的性命,也不要怪朕。”

    慕容兰沉声道:“我是慕容家的人,忠于大燕,不管我多不情愿,还是要为家国尽最后一份力,临朐城外的巨蔑水,是临朐城南的唯一一个水源之地,方圆百里之内,不会有别的水源,既然陛下不愿意收割麦田,坚壁清野,那就请尽早地占了这个水源,晋军缺水,自然会知难而退。”

    慕容超笑了起来:“这才是我熟悉的姑姑嘛,忠勇无双,大义灭亲,好,这个计我采纳了,公孙将军,此事交给你来办。对了,现在我们就得作出动员了,传令山南和兖州所有的军队,退入临朐城,一路不许设防,大岘山穆陵关的守军也给我尽撤,让开大路,就等着刘裕前来送死!”

    他顺便看向了慕容兰:“姑姑,你还有孕在身,就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我们还要军议,就不麻烦你了。情报这里的事情,有公孙,还有贺兰夫人也在出力,你放心休养便是。”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那我就预祝陛下旗开得胜,保大燕社稷了。”

    她说完,略一欠身行礼,直接就转身走向了殿外,慕容超的脸色微微一变,正待发作,黑袍却低声道:“陛下,兰公主一向傲慢,又为国屡立大功,连武成皇帝和先帝也要让她三分,她在民众间威望非桂林王可比,你已经立威,这时候不用再生事端了,我们还是好好讨论战事吧。”

    慕容超咬了咬牙,沉声道:“好的,各位将军,我们现在就来军议,这临朐之战,怎么打!”

    三个时辰后,平南公主府。

    这座专门为慕容兰所建的府邸外,戒备森严,与其说是公主府,不如说是个高级的监狱,慕容兰神色平静地坐在正堂的一个小榻之上,屋内只有黑袍和贺兰敏,与她相对而坐,三人神色各异,沉默无语。

    慕容兰率先开了口,看着黑袍,冷冷地说道:“恭喜你了,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如你所愿,晋燕决战了,这一次,你准备如何助我们的英明神武的新皇帝,大破晋军,再造传奇呢?”

    黑袍长叹一声:“阿兰,这个时候再嘲讽,有意思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糊涂到看不出这个决战有多危险吗?”

    贺兰敏的眉头微皱:“听你们说得,好像此战必败似的,这回我哥也给秘密调往南方,参与此战,临朐一带的五万步骑,已经在公孙五楼的率领下先行出发,而北方的军队和宫城守卫的四万甲骑俱装,也会不日在慕容超的亲自率领下出发,加上临朐城本身的军队,我想,就是刘裕再厉害,也难挡这十余万铁骑吧。”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敏敏,你还真的是对军国之事一无所知啊,不过这也不怪你,拓跋珪从来不让你接触这些,怕你借机谋反。不过,你应该也知道,战斗力的高低,可不是数数人头就知道的。”

    贺兰敏眨了眨眼睛:“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但是平原之上,步骑相对,谁更强谁更有优势,更是不言自明的事。我也问过哥哥,如果和晋军对抗,战果如何,他也说过,要是在北方平原打,同样数量的晋军没有胜算,如果是在南方水网地区打,那晋军有优势,我想,他征战一生,总不能说不知兵吧。”

    慕容兰摇了摇头:“贺兰卢并非顶级将帅,而且一生都是在北方作战,甚至没有跟晋军,跟刘裕的北府军交过手,不知敌人虚实才会出此言。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有点担心了,现在慕容镇下狱,贺兰卢算是大燕仅有的良将之一了,和段晖一起,才可能给晋军造成麻烦,如果连他也是这样的想法,那大燕可就真的危险了!”

    说到这里,慕容兰看向了黑袍:“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这回大燕再灭,这天下之大,恐怕你还能去的地方也不多了吧。”

    黑袍的眼中光芒闪烁:“我说过,这些并非我的本意。在我看来,刘裕不过是虚张声势,故意放个狠话,实际目的不过是收取山南诸郡,以挽回面子,保住他江北移民的计划罢了。最后我可是想跟他作交易的,而交易的核心,就是把你送回他身边,以作和亲。换取南边的安定。”

    慕容兰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黑袍:“你会有这么好心?”

    黑袍叹了口气:“此一时,彼一时,原本我想在北魏通过阿敏来夺权,把北魏控制在我手中,可是我失败了,现在北魏已经取代了刘裕,成为我的头号死敌,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必欲除我而后快。所以,我必须要保住南燕,把北魏逐出中原,这才能自保。刘裕在南边只要不与我为敌,不出兵灭南燕,那我就可以对他作出让步。阿兰,我知道你不肯帮我实现万年太平的大计,不过这也没什么,你只要能守住天道盟的秘密,那跟刘裕在一起,我也同意。”

    慕容兰咬了咬牙:“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招惹刘裕,攻击东晋?我难道没有提醒过你,刘裕最是爱民,又要坚持他的移民计划,你惹了他,必是不死不休之局吗?”

    黑袍摇了摇头:“那些是慕容超和公孙五楼弄出来的,你今天也看到慕容超这小子有多难控制,慕容镇这样的四朝老将,都想说杀就杀,甚至对你这个姑姑也起了杀心,他现在皇位坐久了,已经极度自我,再也不是那个曾经扮成乞丐的长安少年。我也没办法让他听我话了。”

    慕容兰哈哈一笑:“我的好师父啊,神盟的神尊,居然连你都会说这样的话,我还以为这天地之间,就没有你能办不到的事呢!”

    黑袍一咬牙:“够了,阿兰,我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但你应该明白,慕容超现在是我最头疼的事,上次出兵就是他的意思,这次不守大岘更是他一意孤行,现在事已至此,你指责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只有想着以后怎么解决。”

    慕容兰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你我都了解刘裕,应该知道他是言出如山的,守住大岘,然后跟他作交易大概是唯一可以自救的办法,但也给慕容超放弃了,现在你找我也没用,我帮不了你任何事,就算我当面去求刘裕退兵,他也不可能同意的。你有这时间,不如去想想,如何去打这临朐之战!”

    贺兰敏突然说道:“那如果现在刺杀慕容超,然后由你兰公主掌握权力,再杀公孙五楼,把入侵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向刘裕求和,如何?”

    黑袍冷冷地说道:“阿敏,不要说这种天真的话了,鲜卑人的性格你最清楚,那是宁死不屈的个性,就算明知主君是个混蛋,也不会屈服于外敌的压力来弑主投降。再说现在还没开打,何言必败?”

    贺兰敏勾了勾嘴角:“那刘裕也不肯退兵,就只有决战这一条路了吗?”

    黑袍点了点头:“不错,阿兰,我来找你,其实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慕容兰的秀眉微微一挑,沉声道:“你以为就靠张纲的那些木甲,就可以对付刘裕的大军了?黑袍,你什么时候开始连对战强敌的勇气也没有了,只想着弄这些奇技淫巧了?还是说,你也怕了战场上的刘裕?”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一跃而起,厉声道:“我会怕他?笑话!慕容兰,你是不是跟这个男人睡久了,连我的厉害也忘了?”

    慕容兰伸了个懒腰,笑道:“噢,我想起来了,你是厉害,天下无敌的厉害,只不过,你有多少年没打仗了?这么多年来,你一直热衷于搞各种阴谋诡计,搞各种人心算计,你那纵横天下,破敌百万的本事,还剩下几成?换了当年的你,会想着这样靠什么木甲机关人,来扭转战局吗?”

    黑袍默然良久,他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尽管一丝气息也没有,但仍然可以让身边的贺兰敏也感觉到一种透不过气的可怕压力,她咽了一泡口水,小声道:“神尊,别这样,阿兰,阿兰她是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这才冲撞了你,她,她不是这个…………”

    黑袍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笑意:“阿兰啊阿兰,我差点上了你的当啊,你这是想故意激怒我,让我犯错误,好给你的夫君留下机会吗?嘿嘿嘿嘿,指望着让刘裕在战场上杀了我,这样你能脱离我的控制,这个算盘真的挺可以的。不愧是我的好徒儿啊!”

    慕容兰咬了咬牙,坐直了身子:“既然给你看破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杀了我吧,再拿我的头,去威慑北府军,也许,这会让你打赢。”



    黑袍长身而起:“你是让北府军因为愤怒而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吗?阿兰,你省省吧,这一战不用你助我,我自会去对付刘裕,张纲也不需要你给我,我自能驱使他,你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到时候你会发现,这世上最会打仗的,不是你的夫君,而是你的师父!”

    当黑袍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时,贺兰敏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顶撞他对你没有什么好处,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应该为你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他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慕容兰冷笑道:“你还是没了解他,这回他是真的有点慌神了,如果他有把握战胜刘裕,是根本不会主动来找我的,把我放出来,可不是为了安抚你,而是要留着对付刘裕罢了。如果让刘裕知道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那以刘裕的个性,可能真的会在战场上有优势的情况下,放弃进攻的。”

    贺兰敏笑了起来:“那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慕容兰秀眉一蹙,站起身,走到门边,仔细地审视了一番,确定了周围没有任何人后,才走了回来,低声道:“不,这不是我要的结果,这回我希望刘裕能彻底地消灭黑袍的势力,把他,还有慕容超,一并铲除掉!”

    贺兰敏睁大了眼睛:“你疯了吗?这可是你的国家,你的族人啊,你这一生不就是为了保燕国,保慕容氏,这才会给黑袍控制的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万年太平计划的可怕,超过你的想象,家国和族人在这个可怕的计划面前,不值一提。我这些年就是太过于执着于慕容氏一家一姓,才会给黑袍一步步地控制,以至于现在无法自拔。我只恨,当年跟刘裕在一起的时候,不能果断地跟黑袍决裂,早点向刘裕揭露这个阴谋家!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刘裕终究还是出兵北伐,而且这回,他不灭燕国,不会罢手。慕容超是个疯子,不可理喻,甚至连黑袍也控制不住他,他在位一天,就会祸乱天下一日,我既然杀不了他,就只有祈祷刘裕帮我做到这一切。”

    “刘裕不是胡人君主里那些冷血嗜杀的暴君,他是心怀仁义之人,在长安的时候也能为了氐人百姓而留下守城,这点我非常确定,他嘴上说汉胡不两立,但不会真的因为别人是胡人而大开杀戒,也许胡人的皇帝如慕容超等人他会杀,但对于归顺的百姓,他是会视为汉人子民的。慕容氏纵横天下百年,帝也称过,国也建国,这天下没有不灭之国,从慕容宝到慕容超,到慕容熙这些昏君暴君,可以说气数已尽,我作为慕容氏的女儿,这一生为了家族,为了大燕而奋斗,问心无愧,就是死后,也可以去昂首见我的祖先了。”

    贺兰敏点了点头:“不错,你确实有资格这样做。但是,你真的确定要坐视慕容氏的灭亡吗?”

    慕容兰惨然一笑:“我已经尽了最后的努力,劝慕容超罢兵言和,可他却拒绝了,其实黑袍也是想打这一战,无非是战术选择的区别而已,他们都是为了一已私欲,不惜天下百姓受苦的野心家,这样的国家,亡不足惜。我能做的,只有希望刘裕在灭燕的过程中,让民众少受苦难,对于慕容氏的宗室,族人,能网开一面,不要赶尽杀绝,希望他能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份上,看在我肚子里的孩子,为他以后积德行善的份上,听我最后的恳求。”

    贺兰敏咬了咬牙:“可是要是南燕一灭,我们贺兰氏怎么办?我哥是领兵大将,我们贺兰部的族人也被征调从军南下。要是真的跟你说的那样兵败,刘裕会放过我们吗?”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兵凶战危,上了战场,那就是生死有命,胜败在天,这是这个世上所有男儿的命运。如果刘裕战败,那晋军会全军覆没,如果燕军失利,你哥哥和贺兰部的军士还有机会逃回来,还有活命的机会,到时候如果需要议和时,我会劝刘裕放过你哥哥和族人,这也是我能做的最后事情了。”

    贺兰敏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那我得谢谢你了。不过,你这样跟黑袍作对,他真的会放过你吗?或者说,这次如果刘裕成功,灭了燕国,能把黑袍也消灭吗?”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只怕很难,他不会与南燕共存亡的,如果在临朐战败,最大的可能就是趁乱脱身,而那慕容超却是跑不掉,只会据广固死战。再说,黑袍还有一个同伙在,就算他给消灭了,天道盟仍然还存在,仍然会为祸天下。敏敏,我希望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害得你家破人亡,毁你一生的,不是北魏,也不是拓跋珪,而是从一开始就设计了这一切的天道盟,是黑袍和斗蓬!”

    贺兰敏的神色变得狰狞可怕,紧紧地咬着嘴唇:“是的,我落到如此的结局,就是他们害的,现在我活的每一天,就是要找他们报仇雪恨,只是现在我没有力量,甚至无法反抗他们,只有跟你在一起,慕容兰,你也要好好地活着,只有你活下来,回到刘裕的身边,才能把我们所知道的一切向刘裕说出,才能真正地揭露和消灭天道盟!”

    慕容兰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就看这次的胜负吧,我在军议上提出了要抢战巨蔑水,就是因为我知道黑袍身经百战,一定会想到这里,我不这样提,他就会怀疑我已经想着要对付他。我提了,他还会以为我还是念着慕容氏的家国,想要再阻刘裕一次。这样我才能留下这条命。只有活着,才能反击,要是死了,那一切都没了,贺兰敏,记住这点!”

    贺兰敏幽幽地叹道:“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点,只是…………”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起:“当年你在我这里看到未来之事,一桩桩地应验了,这最后的结局…………”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一滴珠泪从眼角滑落:“这就是我找你来的原因,尽人事,听天命!”



    彭城,戏马台。

    檀韶和檀袛一身戎装,分立在将袍大铠的羊穆之左右,站在这座建于小丘之上的高台上,看着台下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军队,一路向北,直向那远方的群山,精甲曜日,战歌冲天,方圆几十里内,尽是一片冲天的战意,伴随着震天的战鼓之声,如同一条势不可挡的长龙,直向北方!

    檀袛喃喃道:“北方,青州,我们的家乡,终于要回去了。大哥,还记得吗,瓶子叔带我们南下的时候,我们差点连命都没了,哪能想到,还有带着千军万马杀回去的一天呢?”

    檀韶的眼中有些湿润:“要是今天,瓶子叔还活着,还能站在这里,跟我们一起指挥大军北上,那该有多好啊。”

    羊穆之肃然道:“二位将军,令叔是国家的忠臣良将,为了大晋南征北战,建义讨贼,以身殉国,我羊穆之佩服之至,只恨此生无缘和他并肩作战,不过,有二位将军继承他的遗志,统领他的旧部,以为大军先导,我相信,一定可以旗开得胜,无往而不利的!”

    檀袛微微一笑:“托羊将军吉言了,不过,只怕这回要让你失望了,大军的先锋,可轮不到我们兄弟,就在昨天,猛龙已经过了彭城,去和驻在北青州的诸葛将军会合啦。”

    羊穆之的脸色一变:“什么,猛龙回来了?他怎么没来见我?他的部队还在这里呢。”

    刘裕的声音淡淡地从后方响起:“因为兵贵神速,猛龙这回要带全军的骑兵先行北上,通过大岘山,为全军打前哨。”

    羊穆之和檀家兄弟连忙向着刘裕行礼,只见刘裕威风凛凛,一身大铠,在十余名虎狼也似的将校相伴下,大步而来,看着台下那军容严整,一望无际的军队,满意地点了点头:“羊将军辛苦了,短短几天时间,就把大军组织好,有序北上,都是你的功劳。”

    羊穆之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末将份内之士,我等在江北守卫多年,不就是等着这一天吗?从将军到民夫,大军中的每个人,都和大帅您的想法一样,不灭燕虏,誓不还乡!”

    刘裕微微一笑:“抱歉,前面的事情忘了通知你,一是保守军事机密,二来嘛,也是动作太快,实在来不及,我军的骑兵皆集中于北青州的诸葛刺史部下,而猛龙则是要带骑兵先行,绕过沿途的山南诸州郡,直穿大岘山,在燕军堵截之前展开,为大军探路,抢占有利地形。”

    檀韶的眉头一皱:“可是,虽然兵贵神速,但穆陵关毕竟是天险,平时燕军也有重兵把守,骑兵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敌军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不带攻城战具就攻下穆陵关。哪怕沿途的燕军发现我军有大队骑兵经过,也会点燃烽火预警的。”

    刘裕淡然道:“所以,在猛龙出发前两天,冠军将军刘敬宣,已经秘密带领得力精干的部下,去奇袭穆陵关了,想必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得手,猛龙他们是去接应刘冠军的。”

    檀袛讶道:“还有这个打法?”

    刘裕身边的沈林子笑道:“阿袛,大帅的用兵如神,又岂是你我可以知晓的?这回镇恶已经跟着先去了,你要是动作慢了,只怕没功劳可立啦。”

    檀袛恨恨地说道:“哼,这回大战燕贼,我们的神箭突击营必然会立下奇功的,倒是你们沈家的轻果营,到时候面对铁骑,不知道有没有用武之地呢。”

    熊罴一样强壮的沈田子哈哈一笑:“好啊,那到时候就比试一下吧。大帅,我们快出发吧,要是去晚了,真让猛龙把燕贼杀光了,我们也就只有空手而回啦。”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大步向着台下走去:“加速行军,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穆陵关!”

    大岘山,穆陵关头。

    一面写着“段”字的燕军大旗,被几个全身劲装,腰间缠着索钩的大汉一刀砍断了旗杆,扔下了城墙,城头的百余名健儿暴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而十余个只着单衣,垂头丧气的燕军俘虏,则吓得低着头,连声求饶。

    刘敬宣志得意满,看着一边沉默不语的王镇恶,笑道:“镇恶,果然不出大帅所料,燕军连这穆陵关也不守,留下三十个老弱残兵守关,居然尽撤山南的部队,早知道,我们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还可以提前一天攻下呢。”

    王镇恶的眉头微皱:“冠军,恐怕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据俘虏交代,前天段晖就率五千兵马离开了山南的州郡,沿大岘山道撤回了鲁南临朐。这说明他们是主动撤离的,我们的大军动向,他们已经清楚了,而且,显然是选择了诱我们深入的打法啊。”

    刘敬宣点了点头:“毕竟这次灭国之战,动用了大军,要想完全不走漏风声,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从上次南燕突袭的情况看,我们这里恐怕也有不少他们的眼线,大概是三支军队向彭城集结时,他们就知道我们要出兵了,这一路我们可是星夜兼程赶来的,他们的动作不可能比我们更快。”

    王镇恶叹了口气:“之前朝议决定灭燕,到大帅去广陵军议,也隔了十几天时间,这个时间,足够南燕得到情报了,我们的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朝堂之上,恐怕暗通敌国的人也不是没有。恐怕,我们要改变之前的想法,不可轻进了。”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镇恶,你这是怎么了?当初在大帅那里,你可是率先建议,主动请缨,要出奇兵攻占穆陵关的,现在这穆陵关已在我们手中,为何反而犹豫不前了呢?”

    王镇恶正色道:“因为之前的建议,是建立在燕国不知我军动向,突然袭击的情况下,我是想着奇袭穆陵关,切断山南燕军退回之路,先吃掉他这几千人马,而且如果山南的燕军无备,那说明大岘山北,临朐的燕军也没防备,这才有突然性。现在燕军明显有备,甚至尽撤山南兵马,那显然计划也要相应作出调整了,最好是等大帅的大军到来,再作打算。”

    孟龙符的声音从城楼后面响起:“镇恶何出此言?!”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正从城楼下快步而上的孟龙符,而在他的身后,千余骑兵,如一条长龙似地,从城门口鱼贯而入,进入城关之内,刘钟和诸葛黎民一身盔甲,正指挥着骑兵们分列。

    刘敬宣点了点头,看着孟龙符,笑道:“你们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我们刚拿下这穆陵关,你们后脚就到,寄奴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孟龙符微微一笑:“阿寿哥,大帅这回不比从前,皇后随军出征,他要亲自在中军之中,保护皇后安全,不能再象从前那样亲自在前军了,所以这回,他是我带着中军骑兵,汇合了北青州的骑兵部队,先走一步。”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只带骑兵出动,给了你们什么任务吗?是为了侦察大岘山后的敌情,还是要去敌境出现,散布有利于我军的流言,动摇敌军的军心?”

    孟龙符勾了勾嘴角:“这是军机,请恕小龙不能见告,还请阿寿哥原谅。”

    刘敬宣哈哈一笑,拍了拍孟龙符:“没事,现在不比以往,我们不仅是以前那种在京口的兄弟,更是军中的将军,涉及军机之事,不宜透露,那么,你们这回来,不止是助我们攻下穆陵关吧,还是要出关而过?”

    孟龙符正色道:“正是,大帅给我们的任务就是迅速过大岘,然后去鲁南那里执行任务,还请阿寿哥行个方便。”

    刘敬宣正色道:“那请你们暂时在这里休息半天,穆陵关虽然已经拿下,但这大岘山道还有三十余里,不排除敌军设伏的可能,你这支是骑兵,机动性强,但在这峡谷之中若是给伏击,那连转环的余地都没有,还请稍等半日,我这里已经派了斥候去前方查探,一旦山道安全,那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孟龙符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一指城楼边上蹲着的那些俘虏,自信地说道:“阿寿哥,连这穆陵关天险,燕贼都没有派重兵防守,就放了这些老弱在这里,与尽撤守军也没什么区别,那后面的山道,更不会有什么防备了。而且这些守军给你们突袭,连点狼烟和报信都没有,燕贼后方现在也不知道此地已失,正是我们迅速穿越大岘峡谷,深入鲁南平原,完成任务的好机会,容不得半点拖延,要是等燕贼反应过来,再派兵来防,恐怕我们的机会就会失去了。”

    刘敬宣的眉头一皱:“猛龙,你立功的想法我理解,咱们北府汉子,哪个不是这样?但这次不同寻常,是灭国之战,百年来未有过的平胡之役,你可是全军的先锋,万一有失,会挫折大军的士气,甚至改变整个战局的。峡谷前方敌情不明,就率全军骑兵前出,万一有埋伏,可就会把我们北府军为数不多的骑兵全给葬送了啊,以后大战之时,只有步兵,没有骑兵,那会非常吃亏!”

    孟龙符的眉头一皱,沉声道:“阿寿哥,小龙虽然不才,但好歹也从军多年,跟着大帅,也跟着你打了很多仗,说身经百战也不为过,这些伏击的小伎俩,还难不住我,我也不是冒进,也会派游骑侦察两侧,确定安全才会通行,但就算是侦察前进,骑兵也比步兵快,等你这一来一去的斥候,多延误这半天,就有给敌军堵截的可能,若是我们的骑兵不能前出,误了大帅的作战计划,那这责任,恐怕也不是阿寿哥能担待得起吧。”

    刘敬宣咬了咬牙:“猛龙,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并非我的部下,我也无权命令你,也许在你看来,以前我失手过,还不止一次,已经没资格教训你了,但就是因为我有过失败的教训,所以更是要告诉你,年轻冒进,虽然是我们北府男儿的传统,但也有不小的风险,现在你是前锋主将,更需要为大局负责。”

    孟龙符微微一笑:“阿寿哥,小龙自幼就是你看着长大的,也向你学过武艺和兵法,在我眼里,你就跟我的大哥和师父一样,对您我不敢有半点不敬,只是既然寄奴哥把前锋的重任交给了我,那我拼了命也要完成,这次的任务不方便向您透露,但我还是要说,军情如火,要是我的骑兵不能迅速去鲁南,那会坏了寄奴哥的大事,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前方我会充分侦察,在过峡谷时绝不会让敌军伏击,还请你放心。”

    说到这里,他转头向着城楼下的骑兵们沉声道:“不许卸甲,不许下马,所有军士,在马上饮水,半刻之后,全都给我出发。有尿也给我忍着,到了鲁地再尿!”

    刘钟在城楼之下脸色微变:“猛龙,前方军情不明,这就出发?”

    孟龙符沉声道:“阿钟,你带五十个兄弟现在就出发,散开侦察,两边山崖上有阿寿哥派去的斥候,跟他们不要误会了,确保两侧山顶安全就继续往前,用我们的信号通知后方,明白吗?”

    刘钟一行军礼:“得令!”

    孟龙符转头对着刘敬宣行礼道:“还请阿寿哥告知阿钟前方兄弟的接头军号,不要产生误会,我这样安排,应该不至于给伏击了吧。”

    刘敬宣点了点头:“王参军安排的前方侦察,你跟他交接就行。”

    王镇恶忽然开口道:“猛龙,刚才在山南那里,腾起了几股黑色狼烟,可能是你们过来的时候,山南州郡的燕军发现你们的动向,向后方报信了,要不你还是先等等,我们用步兵前出,控制峡谷两侧,确保通道安全你们再出发,也就是几个时辰的事。”

    他说着,一指周围的城楼之上的那些劲装大汉:“这些兄弟,是跟随阿寿哥多年的手下,专为山地战而训练的,攀山越岭,如履平地,身手敏捷,在这山道里只会比你的骑兵更快,不会误你事的。一旦控制了山道,你要出山,不用三个时辰就可以,夜里出发,天明到达,兄弟们的这泡尿,还是留在这大岘山的好。”



    孟龙符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两条腿的毕竟是跑不过四条腿的,再说,就算在山里你们步兵跑的快,出了山后到了平原如何执行任务?王参军,军情如火,我的兄弟连喝水的时间也没有,还是跟我商量一下,如何联系前方斥候的事吧。”

    王镇恶的眉头轻轻一皱,转而笑了起来:“好,猛龙,请随我来,我这就把通信之法告诉你。”

    一刻钟之后,刘敬宣和王镇恶并肩站在城头,看着长龙也似,出关向北,驰入山道与密林之中的骑兵,刘敬宣的眉头轻轻一皱:“猛龙还是那么急性子,不知道为何寄奴会派他这个急先锋掌握前军,也许,就是看中他的这股子拼劲和闯劲吧。”

    王镇恶淡然道:“因为大帅给他的任务,一定不会是简单的侦察敌情或者是散布流言,恐怕,是要他去与敌军前来堵截或者是扎营的先锋交战呢。”

    刘敬宣的脸色微微一变:“就靠他这千余人马,要跟起码有数万人的南燕大军交战?寄奴不至于这样吧。”

    王镇恶淡然道:“这就是大帅的高明之处了,我们知道是只有千余骑兵,但燕贼不知道啊,大帅一向兵行险招,跟敌人打这种心理战,京口建义时,就是千余人打出了几万大军的气势,震慑得桓玄的十万大军都心生怯意,看看猛龙这种天不怕地不怕,一往无前的气势,可以说,只怕现在的北府诸将中,没有任何人能超过他的这股子气势了。”

    刘敬宣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这倒是的,打仗就是要打一个狠字,敌军如果没有侦察,不知我军底细,看到骑兵在前,不知大队步军在何处,那就算坐拥数万兵马,也大概是不敢上前的。何况,他们的数万兵马要分散各地防守,一时也难以集结,就算收拢了山南州郡的兵马,想要据巨蔑水扎营,也需要是时间,从俘虏的口供来看,敌军也就刚过去一天多,猛龙这样追击过去,说不定可以击溃这刚刚北撤的一万多山南守军呢。”

    王镇恶摇了摇头:“只怕并不容易,山南守军是由段晖指挥撤离的,此人深通兵法,可谓良将,这回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全数撤离,只留少量守军在这里,而山南的州郡兵马虽撤,又留了细作,看到猛龙他们过境之后还能放信号通知本方作好准备,猛龙想要击溃这支燕军,只怕不容易。但是如果运用得当,布下疑兵,多造声势,那吓退敌军,让其不敢扎营立寨于巨蔑水,倒是可以的。”

    刘敬宣的双眼一亮:“对啊,从北边山口到临朐,一路近百里,没有大河大泊,巨蔑水是仅有的水源,可供数万大军饮用,所以…………”

    王镇恶沉声道:“这就是了,燕贼狡猾,他们故意撤掉山南守军,甚至不守这大岘山穆陵关,就是为了诱我军深入,我军如果一路急行到临朐,他们占据水源,以逸待劳,那胜算会成倍地增加。大概大帅就是看出了这点,才会派猛龙的骑兵不顾一切地抢时间先行,就是想要在敌军抢占巨蔑水之前,吓退敌军,为大军争取水源之地。”

    刘敬宣哈哈一笑:“想当年蜀汉丞相诸葛亮北伐,而参军马谡痛失街亭,导致北伐功败垂成,就是因为那马谡不懂兵法,不知水源重要,上山扎营,给人切断了水道,将士因为干渴而失去战斗力,终于大败,而今天这一战,水源之战,就是取胜的关键,这么说来,猛龙的抢时间,是应该的了?”

    王镇恶叹了口气:“是的,只是这样一来,我们恐怕这回夺取穆陵关的功劳,就没那么重要了。冠军,本来这次我们才是前锋主将,又提前一天夺下穆陵关,而猛龙他们,按理说是来辅佐协助我们的,但这样一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主攻,而我们却是居于次要了。”

    刘敬宣的眉头一挑:“镇恶,你想说什么?”

    王镇恶勾了勾嘴角,说道:“如果猛龙安全地通过峡谷,说明这里无贼人伏兵,那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啥必要,留个五十人左右守关即可,将军可以带着数百兄弟,也迅速地前出,虽然我们不太可能赶上猛龙的骑兵,但是可以分道去临朐一带的其他州郡,包括一些汉人的村落,去宣扬燕军大败,山南守军非死即降,大晋的王师北伐,已过大岘山,若是想活命,甚至想立功,这时候早早来附,共讨燕虏,自会以有功将士的标准,加以封赏。”

    刘敬宣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真的好吗?这可是改变了寄奴给我的任务啊,万一燕军反应过来,派军来袭这里,那可如何是好?”

    王镇恶笑道:“将军请放心,猛龙如果到了鲁南,那必然南燕震动,敌军不可能再派兵来这大岘山了,更不敢通过峡谷来穆陵关,如果不放心的话,只要派十余人分别潜伏到两侧的山道上,如果敌军入谷,就虚张声势,鸣鼓摇旗,再扔下点落石擂木之类,敌军必然不敢再来了。以大帅的布置,就算中军再慢,一两天内也必然会有大军来穆陵关接应我等,撑过这两天,问题不大。”

    刘敬宣咬了咬牙:“鲁南那里的情况,很少有人比我更熟悉的了,甚至我的一些旧部,也是散落在一些汉人村落和胡人部落里,要是我真的去了鲁南,那一个月内,拉出几千人马不成问题。不过,违令而出,就算有所成就,要是有人以后有样学样,那寄奴的军令如何号令三军?”

    王镇恶沉声道:“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等受大帅重托,作为全军先锋,就应该发挥自己的判断,大帅原来让我等夺关,守关,是建立在敌军山南部队没有行动,需要我等坚守在此,卡断敌军退路的考虑,可现在敌军在山南没有大军,我等据守此处已无意义!”



    刘敬宣的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已经动心,王镇恶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既然如此,那随机应变,更好地为大军创造前出条件,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若非大帅有这样的想法,又怎么会把熟知南燕内情的您派来呢,又怎么会把熟知兵法,长于机变的我给派来辅佐你呢?上次建义时,我也没老实呆在广陵吧。罗落桥一战,若不是我神兵天降,那大帅和京八众弟兄,现在恐怕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吧。”

    刘敬宣咧嘴一笑,一拳打在王镇恶的胸口:“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行,就按你说的办,点齐人马,我们马上出发!”

    临朐城,南燕镇南将军府。

    自从南燕建国以来,虽然齐鲁之地给分为了五州,幽青幽并兖一应俱全,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会因为分为五州,南燕就真的有五大州的地域了,而这临朐城作为鲁南的头号重镇,大岘山以北的核心城市,更是作为南燕的南大门,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如此来自南方的敌国攻占此地,那一望无际的齐鲁平原,将无险可守,广固这座要塞型的坚城,将会成为南燕最后的绝境之城。

    正因为如此,今天的临朐,才是兵营环立,劲旅云集,周围的平原之上,新建起了一南一北两座方圆数十里的大军营,来自北方的公孙五楼所率的五万步骑,还有从南方撤回的山南军团,加上原有的临朐一带的驻军,已有八万之众,随着南燕的总动员令的下达,每个时辰,都会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援军,按各自的区域,被临朐的军将们所引领,进入不同的军营,战马的喧嚣,牛羊的鸣叫,士卒操练时震天的喊杀与欢呼之声,产生着一阵阵巨大的热浪,涌向方圆五十里外的整片大地,就连那些田地中金黄的麦穗,也是随之起伏不已。

    将军府中,公孙五楼端坐帅位,尽管论官职军衔,身为兖州刺史的段晖,身为北部边关大将的贺兰卢,都在他之上,但靠着和慕容超的特殊关系,他还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一南一北的两位大将,则只能分坐左右两侧,而在他的身边,黑袍戴着青铜面具,手驻着一根狼头桃木杖,整个人高大的身躯,裹在一袭黑袍之中,白发在他的额前无风自拂,而那阴冷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在这站满坐满了全副盔甲的将校们的将军府中,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

    下首的一员名将悦寿的汉将沉声道:“大帅,请问陛下这回真的会来吗?”

    公孙五楼摸着自己不算浓密的胡须,嗡声道:“这本是军机,但既然今天是重要军议,本帅也不妨透露一二,这次的大战,是陛下策划已久,由国师的神机妙算,群臣众将们的群策群力,最后弄出来的一个巨大陷阱,为的就是跟以前武成皇帝痛歼北府军主力的五桥泽之战一样,再次消灭南方的北府军主力的一场大战,陛下对此战极为重视,不仅派了本帅带领贺兰将军等五万精锐南下,他本人也亲率包括三万甲骑俱装在内的全部主力,不日就会抵达这里。”

    人群中暴发出一阵欢呼与惊叹之声,段晖笑道:“连三万甲骑俱装也要出动了吗?这可是大燕的撒手锏啊,百年来纵横天下,从无敌手,这下我们都可以放心了啊。”

    黑袍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各位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甲骑俱装虽强,但也不是天下无敌,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是号称南方第一战神的刘裕,还有他那纵横天下,无人可挡的北府军。以前西燕的慕容永,也曾有数万甲骑,洛阳一战却是被那刘裕全歼,从此元气大伤,再也无力与我大燕抗衡,难道各位就这么自信,这次一定能打败刘裕吗?”

    黑袍的话,让原来还温度不断升高的府内,顿时冷却了下来,贺兰卢的眉头一皱:“国师,大战将至,不必这样灭自己的士气,涨敌人的威风吧。”

    黑袍叹了口气:“我们大燕的将士从来不缺士气,但这种大战,需要冷静,要对敌人,对我们的实力,有充分的认知。现在前方的情况如何了?”

    一个名叫公孙归的将军,正是公孙五楼的兄弟,沉声道:“国师,山南守军虽然尽撤,但是我们留在那里的眼线发来消息,有晋军骑兵迅速地绕过山南并州(南燕在山南设并州,治所在今天江苏的沭阳)一带,冲着大岘山而去。我们试着联系穆陵关的守军,但现在也没有回应。”

    黑袍的眉头一皱:“来得好快。看来穆陵关已经不在我们手中了。段刺史,你撤军之时,可在大岘山道留下伏兵?”

    段晖摇了摇头:“没有,按陛下和国师的吩咐,要我尽撤守军,引晋军进入鲁南平原,所以我没有留军伏击,现在需要…………”

    一阵拖长了的“报…………”声,从外面由远而近,伴随着一个斥候急促的脚步声,公孙五楼的眉头一皱,看着这个飞奔而来,背插靠旗的传令兵:“何事?”

    这个小兵满头大汗,却是顾不得擦,急用鲜卑语说道:“大帅,前方急报,晋军先头部队已经穿过大岘山,步骑皆有,四处抄掠山北的诸多村落,三个县城已经失守,而四十多个汉人的乡村,也已经落入敌手!”

    这下连黑袍也脸色一变,狼头杖一顿:“敌军数量有多少,领兵者是谁?”

    这个传令兵茫然地摇着头:“收到的消息只有这些,据逃出来的张县令说,敌军满山遍野,旗鼓震天,源源不断地从大岘山口而出,起码有十万之众!”

    黑袍恨恨地一咬牙:“这个混球,不战而逃,还谎报军情,想要为自己脱罪,来人,将这个姓张的以动摇军心之罪,就地正法,传令各地州县,婴城固守,把周围村落的民众迁入城中,有拖延不行者,格杀勿论!”



    段晖的眉头一皱,勾了勾嘴角:“国师,我想提醒你一句,虽然你地位尊崇,但现在这里是军议,除了陛下之外,公孙大人才是这里的主帅,那张县令乃是我兖州的官吏,现在按战时体制,属于公孙大人属下,只有他才有权决定他的生死。”

    黑袍冷冷地说道:“段刺史,段将军,你是在质疑我下达这些军令的资格吗?”

    贺兰卢的眉头也是一皱:“国师,这是军议,这里皆是大燕的将军,还请你尊重一下我们这些人。就算陛下在此,我等也是这句话。”

    黑袍微微一笑:“贺兰将军倒是提醒了我,身在军中,名不正则言不顺,有样东西,需要大家先看看。”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众人一看,全都脸色大变,齐齐地下跪行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黑袍冷笑着把这块御赐金牌收入了怀中:“陛下有令,由我国师黑袍,使持大燕金牌,都督并,兖,青州诸军事,在他御驾亲临之前,本帅才是军中最高主帅。段将军,贺兰将军,你们现在还有问题吗?”

    段晖咬了咬牙,和贺兰卢齐声道:“我等再无疑虑,还请国师下令。”

    黑袍冷冷地说道:“本国师的存在,本就是大燕的最高机密,多年来,本国师负责策划攻略北魏,为大燕复国而奔走谋划,本来已经得手,成功地击杀了敌酋拓跋珪,只可惜功亏一篑,被那奸贼早作布置,本来唾手可得的北魏天下,也得而复失,贺兰将军,你亲历此事,应该知道我所言非虚。”

    贺兰卢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都是舍妹执行国师计划不力,导致功败垂成,我贺兰氏一族愧对大燕。”

    黑袍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好在魏虏也算经历了大的国变,一时半会儿也无力南侵我大燕,只恨这刘裕小儿,趁火打劫,想要灭我大燕,所以这一战,事关国运,若是我们输了,那天下之大,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这等关系大燕生死存亡的决战,每个人都要尽职尽责。似那张县令这般,临阵脱逃,非但沮我士气,更是谎报军情,乱我军心!若是人人都象他这样,那不等刘裕来,我们自己都会一哄而散,段将军,我知道这姓张的不但是你的属下,还是你的儿女亲家,所以我要杀他,你第一个不满意,是不是?”

    段晖咬了咬牙:“国师,前方军情未明,张康虽与我有姻亲关系,但是如果他真的犯了军法,那我断不会因为这点儿女私情而回护他。还请国师先收回成命,等调查清楚,再作定夺。”

    黑袍冷笑道:“还查什么查?刘裕若是真的大军来袭,又怎么会大张旗鼓,闹得无人不知呢?”

    所有人的脸上都闪过了迷茫之色,就连公孙五楼也睁大了眼睛:“国师,你这是何意啊。难道,刘裕的大军没有真的来?”

    黑袍冷冷地说道:“兵者,诡道也,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阴阳,动如雷霆!这是中原的孙子兵法里的六如真言,但归根到底,就是要总结成两句话,是故能而示之不能,不能而示之能!”

    段晖点了点头:“国师说得很好,这确实是兵法的精要所在,就是要以诈术欺骗敌人,这么说来,您认为刘裕是故弄玄虚,大张旗鼓地反而说明他出山的兵力不足?”

    黑袍笑道:“这回刘裕可不是京口建义时的刘大哥,或者是追杀孙恩时的小军官,他可是带着千军万马,带着晋国的主力精锐来拼命的,随军出征的不止是他那些身经百战的部下,更是有那些士族子弟,甚至还有晋国皇后,这些人可不比那些北府军汉们,他们可是一个个娇身惯养,出门要讲排场,要有层层护卫的,这就注定了刘裕的大军不可能来得太快,有这样规模的大军,也不可能是小股骑兵。”

    贺兰卢的眉头一皱:“可是那刘裕用兵,非比寻常,经常是身先士卒,亲自率少量兵力冲在前面,这次会不会也是大军留在后面徐行,而自己亲自带兵在前呢?”

    黑袍勾了勾嘴角:“刘裕可以不要大军,但那些世家公子,晋国皇后却是不能不要,离了大军的保护,他们根本不敢上战场。就算刘裕亲自在前军,那也不过一两千人而已,如果他真的是大军过山,那要做的反而是偃旗息鼓,全速突击,趁我们这里还没有集结整编完毕时,攻我们于不备。就象汉朝打匈奴时,趁着右贤王的兵马没有集结,一举将之击破,又象是霍去病横扫左贤王领地几十个部落,斩获十万,这才是大军攻其不备时的战法,又怎么会主动暴露,张扬自己的实力呢?如果击破了我们这里的大军,那整个大燕的南部都是他的,不比现在让几十个村落投降有价值得多吗?”

    公孙五楼恍然大悟:“国师分析得太好了,这么说来,晋军过山的,没有多少人马?”

    黑袍点了点头:“是的,最多不会超过三千步骑,而且我想,他们应该是以骑兵为主,追求速度,后面的步兵可能不会太多。吴兵向来缺少战马,多是车步混合的军队,这次根据我们的情报,刘裕的大军征调了五千辆以上的重装辎重车,随时可以改装成战车,以克制我军铁骑,这就决定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不会太快,先头部队,可能就集中了全军的骑兵。”

    段晖沉声道:“如果不过数千骑兵,那就是来送菜的,我部下就有一万精骑,还请国师下令,由我领兵追杀这些晋军骑兵,不破其军,甘当军法!”

    黑袍微微一笑:“段将军忠勇可嘉,但这一战,我们的目的,是歼灭刘裕的全军,而不是只破他的骑军,如果真的消灭了他的先锋骑兵,那反而可能让刘裕缩回去,对内吹嘘占了我军的山南并州之地,找回了面子。要是他不过大岘,想消灭他也不容易,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贺兰卢讶道:“引蛇出洞?国师的意思,是把晋军全部放过大岘山,在这里决战吗?是不是太冒险了一点?万一在这里作战不利…………”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一战,就是要重复当年武成皇帝的功业,诱晋军主力,尤其是他们的北府兵精锐尽数前来,然后一战破之,非如此,不足以打掉晋国北伐的企图。刘裕一向野心勃勃,毕生以北伐为志愿,而手下有征战多年的精锐北府军,是他实现这个野心的根本,如果不能把这几万北府军彻底打掉,那我们的南边,会永无宁日!”

    “当年邺城五桥泽一战,打掉了刘牢之的那批北府军,这才让晋国十余年不敢再犯大燕,他们北伐取得的齐鲁,中原之地也随之相继失去。现在刘裕随着他的发家,这些年又攒出了几万精锐,多是跟他一起投军起家的兄弟,其凶悍与勇锐程度,比起当年刘牢之的部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我们的目的只是拒敌于国门之外,在山南与之交战,或者是扼守大邺,阻止他们进入鲁南平原,那最多只能挡敌一时,不能阻敌一世,刘裕既然夸下了要灭我大燕的海口,那一次不成之后,就会长驻彭城,年年月月来犯,试问各位,你们愿意也跟他一样,兵不解甲,人不还乡,就这样跟他不停地打下去吗?”

    贺兰卢长叹一声:“原来国师是这样打算的,如果放刘裕来鲁南,在临朐一带决战,那晋军若败,怕是片甲不得南返,不过,这样我们的风险也是巨大啊,等于是把国运集中于这一战呢。若是不利的话,只怕…………”

    黑袍沉声道:“毕其功于一役,如是而已,现在大燕已经断了回辽东老家的路,这齐鲁之地,要么成为王霸之基,要么就是我们的埋骨之地,汉人兵法里有背水一战的说法,我们退无可退,也经不起长年累月的消耗,刘裕的兵马不过六万之众,而大燕可是有二十多万以上的步骑可以随时出动,就是我们现在在这里的人马也超过敌军,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等甲骑俱装一到,还有别的秘密武器,定可教那刘裕片甲不还!”

    段晖的双眼一亮:“国师,除了甲骑俱装,还有别的武器吗?能不能透露一下,让大家也安安心?”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既然是秘密武器,自然不能现在就说,本国师相信,此等利器,会成为晋军,成为刘裕下辈子投胎前都挥之不去的恶梦!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坚守这里,做好战斗准备,以逸待劳,临朐以南的州郡,要么让他们婴城防守,要么现在就撤来这里与大军会合。不要留给刘裕任何战略物资储备。”

    段晖点了点头:“那要不要发挥我们骑兵的优势,去分头吃掉刘裕攻掠各地的小股军队呢?这样打击敌军的锐气,也可以让我大燕的军民增强信心。”

    黑袍摇了摇头:“没这个必要,我们的优势是聚而众,如果派游骑四出,反倒是有给刘裕设伏吃掉部分骑兵的可能,再一个,咱们鲜卑骑兵一向看不起那些汉人百姓,这次有机会可能会趁机掠夺那些汉人村落,反而会惹汉人百姓愤怒,还是不要这样做的好,临朐以南也不过区匹几千户人口,就算全给刘裕也没什么,关键还是眼前这一战。”

    公孙五楼连忙说道:“国师,要不要按我们出兵前讨论的那中策战法,把田地里的麦子加紧收割,不留给刘裕呢?要是我们以逸待劳,在这里跟刘裕决战,那就不要让他得到粮食补给。”

    黑袍沉声道:“公孙将军,这个提案,上次陛下就否决了,这次也休要再提。如果敌军未到,我们就自己先收割庄稼,那会造成民心军心的恐慌,中下层的将士,还有所有的百姓都会以为,我们自己都缺乏打败晋军的信心,这会让他们不战自溃,甚至转而投向晋军!”

    公孙五楼还是有些不服气地摇着头:“真的有这么严重吗?恐怕未必吧。”

    黑袍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公孙将军,你来的晚,不知当年大燕国难之事,段将军和贺兰将军可是亲自经历过的。你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段晖叹了口气:“那年国难,现在思之,还记忆犹新啊,确实如国师所说,魏军刚来,我们就坚壁清野,收割了当年的谷子,收缩在几个核心城市防守,为战局的扭转争取时间,可是效果却不好。那些汉人百姓,激烈地反抗我们这种提前收庄稼的行为,要么是当时就起事反叛,要么是后面倒向北魏,也就几个月的时间,除了我们鲜卑本族民众外,几乎全国皆叛,我们清来坚去,最后自己成了孤家寡人,这教训不可谓不惨痛啊。”

    贺兰卢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我还在拓跋珪那边,河北的民众,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来投奔,甚至拿出仅存的口粮和种子来支持魏军,对于汉人来说,庄稼粮食就是他们的命,夺了这些,就是要他们的命,如果我们这么做,他们就会觉得大燕无法保护他们,必然会倒向新来的侵略才,加上他们本就是同族,情况会比原来在河北更严重。”

    公孙五楼茫然道:“难道,难道就这样看着刘裕出兵,然后收我们田地里的粮食,再在这里跟我们打持久战?那我们还要这样放他进来?”

    黑袍沉声道:“当然不行,他这样拖得起,我们拖不起,因粮于敌一向是汉人兵法里最狠的一招,就算不战,粮尽而退,也是我们损失更大,所以,我们必须要逼刘裕刚来就跟我们决战,而不是在这里安营扎寨,四处征粮征丁。公孙将军,你提了坚壁清野的这个战法,思路很好,但操作上不太现实,所以,现在有个更好的任务,要你去执行。那就是,抢占巨蔑水,断不了刘裕的粮,就让他没水喝,逼他跟我们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