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的功夫,周围的数百名军士,手里也都多出了这些南燕汉人父老们送来的酒碗,也全都满上,酒香四溢,可是每个人都表情肃穆,不少人的眼中泛着泪光,将校们的亲友,年轻军士们的叔伯,这次出征的北府军们,尤其是这些身在中军,家居京口的将士们,几乎人人家中都有亲戚倒在了历次北伐的战场上,听着刘裕的这句话,所有人都沥酒于地,意气满满,然后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辟闾安激动地点着头:“应该的,应该的,还记得代陂,历阳之战,多少将士,为国捐躯啊。乡亲们,咱们给大帅和兄弟们继续满上!”
酒碗很快又重新倒满,刘裕高提酒坛,环视四周:“这第二碗,敬我齐鲁大地,在这百年乱世之中,涂炭的生灵!父老乡亲们,你们受苦了,我们来得太晚,太晚了,但这一次,我保证,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在,就再也不会扔下大家!”
所有的军士们齐声道:“敬那涂炭的生灵!”
一阵酒撒大地的声音,这齐地的水酒,沥在了齐地的热土之上,而剩下的半碗酒,也被军士们仰头灌下,向弥一杯下肚,大笑道:“痛快,痛快,这回不彻底解救青州父老,我铁牛,枉披这身军服!”
刘裕抹着须髯之上的酒滴,大声道:“这第三杯,敬我们全军将士,那不破胡虏不回乡,青山埋骨即坟场的决心,兄弟们,这里是我们汉家儿郎的故土,我们的祖辈就是从这里南下,过江,到的京口,我等无能,让祖先坟莹,落入胡尘长达百年,今天,我们终于有机会收复这里,你们有没有决心,有没有信心留在这里,永远不再失去?!”
刘敬宣哈哈一笑:“寄奴,就算我刘敬宣的一腔热血这回撒在这齐鲁大地,我的灵魂也会守在这里,看着我们的兄弟们如何保住这片大地,看着我们汉人子孙如何在这里世代生息。”
刘裕回头看着刘敬宣,朗声道:“阿寿,我要我们每个人都能活下来,死的是胡虏,为他们百年来在这里的罪行赎罪,我会让他们再也不能作恶,再也不能祸害我们汉人子民,有着忠勇的将士们,有着历经百年沧桑仍然忠心不变的父老乡亲们,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打赢这一仗呢?!”他说着,一骨脑地饮下了这最后一坛酒,然后重重地把酒坛子扔到了路边的石头上,顿时酒坛就摔成了碎片,而刘裕哈哈一笑,“好酒,痛快,痛快!感谢上天,这一战,胜负已分,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大晋,属于汉人的!”
所有人都群情激愤,喝完了手中碗里的酒,纷纷掷碗于地。
战车后方,一直坐着,沉默不语的刘穆之眉头微皱,低声道:“寄奴,话不要说得太满,现在我军刚出大岘,敌情不明,只怕…………”
刘裕志得意满,用手中的长剑指着这附近的原野,笑道:“诸位请看,这大岘山是敌军的门户,本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只要一万兵马守在这里,就算我们的大军,也难以迅速突破,但现在我们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过关,六万大军,已入齐地,而农田之中,庄稼已近成熟,敌军却是没有收割,现在将士们都知前进战胜则粮草无忧,战败后撤则没有退路,以必死之决心,搏这战胜后丰盛的回报,岂有不胜之理?那临朐城中的鲜卑丑类,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正说话间,前方一阵马蹄声响,一个背插靠旗的哨骑,飞奔而来,刘裕的眉头一挑,对一边的王镇恶说道:“想必是猛龙他们前锋有战报传来,镇恶,你引父老乡亲们先去休息,丁壮愿意随军者先编入辎重营,有武艺知行伍的可以根据本人意愿,归入冠军将军部下的战斗部队。作战立功者,一律按军中规定加以封赏。”
辟闾安激动地点着头:“好,好,太好了,多谢大帅,我们这回终于盼着大救星了。道秀,道秀!”
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人,孔武有力,身形矫健,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壮士,即使是身着布衣,也难掩那股桀悍之气,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看到刘裕,就下跪行礼:“见过大帅,还请大帅让我从军,可以亲手报父仇!”
刘裕有些诧异:“这位是?”
王镇恶正色道:“这位是之前的领青州长史,本地头号大族辟闾氏的前任族长辟闾公讳浑的公子,辟闾道秀!”
辟闾道秀的眼中泪光闪闪,正色道:“先父大人是大晋钦封的青州长史,为大晋尽忠职守,可惜被那老贼慕容德所杀,我身为人子,无力报仇,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若不是安伯冒着灭族的危险收留我,我早就没命了。我一直忍辱偷生的活下来,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所有人知道,家门血仇,不共戴天,就算九世子孙,亦要向慕容氏一族复仇!”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忠烈男儿,将门虎子,我看道秀兄弟孔武有力,是条汉子,阿寿,你想不想找个好帮手跟着?”
刘敬宣哈哈一笑:“早就听说辟闾公子是员虎将,当年慕容德来袭时,年未弱冠的你,曾经率州郡兵马多次大战燕军,让燕军中的不少宿将老贼,都交口称赞呢,这些年来慕容德一直悬赏追捕你,也是忌惮你的勇武之名。我几年前来这里时,曾多方派人打探,想要找到你,共襄盛举,只可惜他们都回报说你早就死了,还让我遗憾了很久呢。”
辟闾道秀朗声道:“没办法,要躲避老贼的追捕,只有隐姓埋名,甚至布下假死的局,才能瞒过他的耳目,刘将军,你以前冒了巨大风险,想要起事刺杀老贼,我听到后就想去投奔你,只可惜老贼命大,而你也很快离开,我怕连累乡亲族人,才没有去淮北找你,今天,终于有机会见你了,只要你肯收留我,我辟闾道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刘裕看了一眼刘敬宣:“阿寿,你带辟闾兄弟先下去吧,他应该也是带了不少族人和旧部来投奔,到时候你好好安排,希望能成为你以后手下一支可以建功立业的劲旅。”
刘敬宣的心头一热,他从刘裕的话中听得明白,现在自己的手下人手不足,刘裕这样安排,等于把这次伐燕的过程中,能新招募的兵马都优先划到了他的部下,一如当年刘毅西征,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让自己有了数万部下,而南燕这样的大国,一旦消灭掉,坐拥青州,尤其是有辟闾家这样在齐地有巨大影响力的土豪相助,那有个三五年时间,在这里有个十万精兵,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刘敬宣咬了咬牙,一抱拳:“多谢大帅,末将必不辱使命,辟闾兄弟,就随我来。”
当刘敬宣带着辟闾道秀,辟闾安等人离开后,刘裕看向了那个在前方恭立许久的传令兵,沉声道:“前方情况如何?”
传令兵的眼中泪光闪闪,行着军礼,声音也变得哽咽:“前军刘将军回报,我军成功抢战巨蔑水源,阻止了燕军在水源里下蛊作咒的阴谋。孟龙符将军,孟龙符将军他…………”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向弥叫道:“猛龙怎么了?!”
传令兵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孟将军他,战死!”
半个时辰之后,大岘山北,五里,一个不大的小丘之上,一座临时搭设的帐幕座落于此,与其说是帐幕,不如说是一个方圆三丈,四周插着十余根木杆,然后用一圈长约十余丈的幕布围起来的简易围幕,乃是行军作战中,最紧急的情况下召集军议时所用。
而现在在这围幕之中,只坐着三个人,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坐在南边的胡床之上,而刘穆之和王神爱则分坐两侧,三人神色各异,帐中的气氛,也是难言的压抑和沉重。
还是刘穆之长叹一声,打破了这难言的尴尬气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但是现在,我们来不及悲痛,想想接下来如何应对,才是最重要的事。寄奴,你是全军主帅,不要让将士们看出你的悲伤。”
刘裕咬着牙:“在外面我可以显得不在意,但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我真的忍不住我的悲伤,是我害了猛龙,我不应该让他如此勉强!”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裕哥哥,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猛龙的牺牲,是为全军抢水而牺牲的,如果他不去,那燕军在水中下毒的阴谋就会得逞,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人,可能会是成千上万的将士,甚至,整个北伐,也许会因此而失败。对于猛龙,是不幸的,但对于大军,是不幸中的万幸!”
刘裕痛苦地摇着头:“我不应该让猛龙一个人行动的,我明知他立功心切还让他当主将,这是我的错,如果让小钟…………”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别这样说,小钟沉稳有余,进取不足,如果是他,也许连突击水源地都会先侦察后行动,说不定会错过敌军下毒的事,猛龙是想追杀公孙五楼这个敌军主将,进一步打击敌军的士气,我敢说,如果换了你,也会作同样的选择!”
刘裕喃喃道:“不错,猛龙跟我多年,他是学了我的打法,也有我的勇气,黑袍设那埋伏,只怕是为了对付我,猛龙,猛龙他是代我而死!”
刘穆之沉声道:“所以说,我们的对手有多可怕,从这次就可以看出了,寄奴,你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无论多高看对手,都不过分。甚至连水源那里的下毒,可能也只是一个诱饵,他真正要做的,是引我军的主将,很可能认定是你去主动犯险!”
刘裕点了点头,他抹了抹眼睛,再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平常的镇定与沉稳:“胖子,你说得很对,从一开始,尽撤山南守军,放开大岘,到现在的不坚壁清野,诱我们去抢夺水源,都不过是黑袍的毒计而已,他真正的目标是我。这次诱杀不成,那剩下的,就只有在临朐城下,主力对决,一战定胜负了。”
王妙音叹了口气:“慕容兰绝不可能用这样的手段来害你,那个在水中下蛊的美丽巫婆,应该是贺兰敏无疑,这么说来,贺兰部这回也是铁了心要跟慕容氏南燕共存亡了,听说贺兰部的兵马乃是燕军精锐,战力仅次于甲骑俱装,贺兰卢在北魏时就有名将之称。从这次的伏击来看,最后布阵击杀猛龙的几千燕骑,进退有序,更是有铁甲连环马,可谓劲敌啊。”
刘裕咬着牙:“若不是劲敌,又怎么能折了我的猛龙!”
刘穆之正色道:“现在大军刚刚到敌境,本来汉人百姓来投,是件振奋士气,鼓舞军心的好事,但猛龙作为前锋大将,他的牺牲,只怕会让我军的士气和战意有所损伤,这个消息,是不是暂时封锁为好?”
刘裕摇了摇头:“瞒不住的,就算我们有意隐瞒,燕军也一定会散布这个消息,与其让自己的将士受到蒙骗,最后失去对我们将帅的信任,不如早早公布,我知道弟兄们心里想什么,要什么,放心,胖子,我一定会让猛龙的牺牲,成为激励我军斗志的最好宣传!”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刚才的事,就当我没说。”
刘裕看向了王妙音:“妙音,这回你也看到了,我军出山,汉人百姓纷纷来投,如同云集,甚至一些胡人的部落也在派人来接洽归顺之事了,这就是现在南燕国内的军心民心,慕容超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只要在军事上能打败他们,那大局可定。你是皇后,这回代大晋天子出征,也是要夺回你们琅玡王氏的祖居之地,希望在安抚民众,稳定人心上,你能帮我。”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来就是做这个的,不过,我觉得裕哥哥你做得更好,就好比让辟闾氏一族划归刘敬宣的手下,就是招妙棋啊。”
刘裕的眉头一皱:“何妙之有?人家辟闾道秀以前就有意投奔阿寿,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不过,现在阿寿的身边缺乏人手,这次北伐南燕是他难得的机会,一旦成功,我有意让他长留此地任青州刺史,那是需要辟闾氏这样的本地豪强的支持。”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寄奴,我必须提醒你一句,且不说此战凶险,我们是不是能顺利地一战灭燕,就算灭燕成功,阿寿也绝不是合适的首任刺史人选。”
刘裕正色道:“按现在京八党的传统,对外征战立功,就必须有相应的奖赏,上次我让阿寿挂帅征伐西蜀,就是存了让他胜利之后,接替毛家,担任益州刺史的想法,你当时也没说不可以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有些话,我不能直接拂了你的面子违背你的想法,其实上次征伐益州,我就并不赞成阿寿当这主帅,寄奴,你现在是执掌天下大权的男人,办事要绝对地理性,不能由着感情来行事。阿寿是义气无双的好兄弟,是冲锋陷阵的猛将,但绝不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更不是可以治国理政的文才,把一军主帅或者是一州刺史这样的大任给他,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
刘裕没有直接反驳,他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深思。
刘穆之正色道:“当年阿寿在军中时,开始处处与你相争,一开始是他本人的意愿,对你不服气,但你一次次地用人格魅力折服了他后,他就甘愿当你的小弟,一生惟你命是从。可是他父亲刘牢之,仍然不甘愿这样的结局,千方百计,明里暗里地要害你,就是想为阿寿扫清上升的障碍,这些事我们都心知肚明,但因为这不是阿寿本人做的,所以你从不会恨上阿寿。可是你反过来想一想,有身为全军主帅的刘牢之这样的支持,他仍然不是你的对手,甚至不如刘毅,何无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刘敬宣此人,除了在战场上可以作为先锋外,别的几乎一无是处!”
“哪怕后来逃难到南燕,也是给那黑袍略施小计就能骗取信任,犯下大错,几乎让你多年的计划毁于一旦。如果是别人犯了这样的错,你会原谅吗?”
刘裕长叹一声:“不会的,但是胖子,做人要讲知恩图报,阿寿能逆着他爹的意志,多次救我,明知哪怕不作为都能害死我,对他有利,仍然可以冒着生命危险来帮我,这份义气,谁会有?哪怕我的亲兄弟,都未必做得到!”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裕哥哥,穆之说得不错,你已经感情用事,影响了你的判断了,阿寿对你再好,也不代表他有独当一面,担任刺史的能力,这是两回事,你觉得让他在这里当个青州刺史是好事,但做这种超过他能力的事,那只会害了他!”
刘裕咬了咬牙:“就算他本人文才不足,只要派得力的文士,加上本地的豪强辅佐他,也不至于说坏了国事吧。”
王妙音摇了摇头:“这可不一定,阿寿现在是白身从军,虽然加了冠军将军的头衔,但一时半会儿间没有开府,没有好的人才辅佐,可以说就是个光杆将军,辟闾道秀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在这个时候主动来投。先是效忠于你,然后又说早就仰慕阿寿,其实他们也知道,你手下人才济济,以后也不会长驻青州,是不会直接收下他们的,以后你想让谁接手青州,就会让他们跟谁。”
刘裕喃喃道:“难道,阿寿连这辟闾氏也对付不了吗?”
王妙音正色道:“如果有个两三年后,阿寿开府几年,手下有人才,有独立的一军,那压制辟闾道秀这样的人没有问题,但现在的阿寿,除了数百部曲外,可以说一无所有。王镇恶这个参军是临时的,其实你也知道,以王镇恶的才能,必不会长居于阿寿之下。他早晚会独立出去,拥有自己的军府。”
刘裕咬了咬牙:“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阿寿不适合做收复后的首任刺史,但并不反对他以后羽翼丰满之后再来青州。是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阿寿其实最合适的位置就是跟向弥一样,当你的先锋和骑兵大将,他的才能只在军中,在让他亲自突阵的时候,别的地方,都不合适。不过你定下了立功得爵的规矩,那你说了算,只是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阿寿没有独立处理政务的本事,放他任大州刺史,需要三思!”
刘裕点了点头:“你的提醒,我记下了,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刚才说到王镇恶,这次他再次违我帅令,放弃看守穆陵关的任务,提前出山去招揽百姓,虽然说效果很好,但我真的不喜欢这种自作主张的行为。他还只是个参军就敢这样做,如果真的独领一军,还会听话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王镇恶的军事才能,你最清楚,而且他作为王猛之孙,关中望族的身份,也对你今后北伐大大地有用,至少,下次如果你想灭后秦,收复关中时,不需要再来个辟闾道秀投奔了,现成的一个王镇恶就足以号令关中群雄来投!”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可是穆之你不觉得这样更危险吗?一个如此有能力,也有人望的人,让他回老家担任主帅,你就不怕慕容垂当年复燕的旧事重演?!”
刘穆之沉声道:“能不能镇住王镇恶,那就要靠寄奴的本事了,要是怕人才有了权力就会自立,继而不用人才,那不就重走这百年世家大族们嫉妒贤能,最后封闭天下英杰上升空间,自己也慢慢堕落,终将失权的老路了吗?寄奴如果将来能压服刘毅和何无忌,那驾驭一个王镇恶,恐怕不会再是问题了。不过,对于他这种不听将令,自行其事的行为,必须要给予警告,这也是寄奴你立威的必要手段!”
刘穆之的声音一改平时的平和甚至是有些绵软,这话说得掷地有声,极其硬气,连带着他的表情,也是双眼圆睁,袖子都撸了起来,挥舞着白花花肉乎乎的手臂,以增强自己说话的气势,可以看出,他这回,非常地认真。
刘裕也是非常认真地点头道:“谨受教,多谢你的提醒,胖子,这两件事,我一定会多加注意的。现在,还是回到最要紧的地方,那就是我们面对的对手,现在已经非常清楚明确,就是黑袍,他不仅会搞阴谋,而且这一出手,深通兵法,甚至能充分地利用人性,别说是猛龙,就算这次是我亲率前锋,只怕八成也会着了他的道儿。而且他用的兵法,看起来非常适合燕国骑兵,甚至失传许久的铁甲连环马都重新出现,以猛龙之能,雪云驹之神速都无法脱困,恐怕我这次面对的,是我从军以来,最强大的战场对手。”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别的事情我和妙音可以帮你,尤其是情报这块,但惟有兵法,我们帮不了你任何忙,这回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只有一步不退地正面对决,如果打胜,那南燕所有麦田里的粮食,都是我军的。而且几乎所有南燕的汉人百姓,甚至是胡人部落,都会转投你,慕容超的灭亡,连老天也救不了他。但是,若是出战不利…………”
王妙音的秀眉微皱:“黑袍布下如此杀阵,付出上百条性命,也不过杀了猛龙一人,我看也不过如此吧,若是面对我军大军,击败不是太难。”
刘裕摇了摇头:“妙音,你毕竟对战阵之事知之不多,要破军易,想擒将难,千军万马中,如果武艺高强的单骑冲阵,你就会象重拳打蚊子,发不出力,想要调兵布阵围堵住此人,非常困难,而大军对决,如果阵容严整,反而可以挡住对方的千军万马,这回最让我担心的是燕军有铁骑连环,这就意味着他们的中央骑兵几乎是无懈可击,无论是重装长槊步兵还是弓箭弩阵,都很难正面挡住这种铁骑的突击,而他们的两翼轻骑,又长于机动,可以堵住猛龙从侧翼突围的企图,这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包抄我军的两翼。”
“而且,听刘钟说,哪怕他最后冲进阵中,拿到猛龙的尸体时,也不知敌情,只知四面八方都是烟尘漫天,马蹄之声震动天地,时远时近,不知敌有多少,不知敌在何处,只能结骑阵护尸而退。一直退出三里之后,才烟尘散去,看到大队敌骑有序而退。”
王妙音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听起来,这么象当年那北府军初建时,与慕容兰所率的鲜卑骑兵演习时的模样?当时水生他…………”
刘裕长叹一声:“不错,猛龙,阿钟他们所见,酷似我当年初见此战法时,几乎是两眼一摸黑,只能被动挨打,猛龙应该是追着公孙五楼的帅旗,一路深入,才给困在了阵中,但即使不是这样主动出击,哪怕是稳守原地,要是面对此等战法,一样非常难受,甚至我军各部的旗鼓号角,都难以使用,各部都有失去指挥之危机。”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这是慕容氏燕国特有的战法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而且可能只有慕容恪,慕容垂等少数兵法大师才会用此法,慕容恪用此阵胜过冉闵,而慕容垂也用此法胜过桓温,五桥泽时虽是伏击,但用黑火突袭,也有异曲同功之妙。阿兰当年是用慕容垂留给她的部分兵法使出,但她本人并不擅长指挥作战,这招我后来问过她,她也不会后面的机变之法,可见,此战法是慕容氏皇族独有,连身为名将的西燕慕容永,与我对阵时也没有使出过。”
王妙音正色道:“而且你还要注意,黑袍会用黑色妖水,能发动黑火突击,这点你必须考虑在内。”
刘裕笑道:“妙音连这点都想到了,真的不错。我会多加注意的。慕容超现在动向如何?你们有没有情报?”
刘穆之与王妙音对视一眼,从袖中同时摸出了一个小纸卷,二人不约而同地先是一愣,转而笑道:“这回又是同时啊。”
刘穆之展开了手中的纸卷,递向了刘裕:“慕容超的四万援军,已于今晨开到了临朐,其中广固城外的三万甲骑俱装,全部出动,而且,似乎还有大批的神秘武器,被用幕布隐藏,严加看守,一路之上绝不示人。”
刘裕有些意外:“秘密武器?能具体点吗?”
王妙音接过话头:“我的三批死士探子用了各种办法想去打探,却是有去无回,没有一个人能活着传回任何情报,只能从五里外远观,判断这些是战争机器,不是骑兵,因为都是蒙住外形,靠了大车运输,守卫的是非常厉害的探子,明哨暗卫相结合,连我和穆之的手下也无法化解。”
刘裕叹了口气:“毕竟黑袍是阿兰的主人,这情报能力有多可怕,我们都能想象得到。看来,燕军除了铁骑,还有这批秘密武器,需要我们格外重视,现在临朐城外的燕军兵力超过十五万,可以说是倾国精锐出动,我们也要毕其功于一役,虽然数量远不如敌军,但我们胜在兵精将勇,士气高昂,这一战,我仍然坚信,胜利的一定是我们!”
刘穆之笑了起来:“我就喜欢看寄奴你这自信满满的样子。我很快会动身再去检查一下水源,确保万无一失。如何向全军将士们通告和解释猛龙战死的事,你恐怕还得多费点心。”
王妙音点了点头:“孟将军死得壮烈,如果你需要朝廷加什么抚恤,我这个皇后可以在战场上直接宣布,以激励士气。”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明天早晨,青鹿原,猛龙战死的地方,我需要举办一场誓师大会,我要让每个北府军的将士,看到猛龙最后的模样!”
清晨,青鹿原,晋军大阵。
五万三千北伐军,已全部集中于此,列好了阵形,矛槊如林,精甲曜日,红色的盔缨如同燃烧着的火海,在风中飘舞着,但那温度,却及不上战士们冲天的怒火,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但是手却紧紧地攥着兵器,牙关紧咬,眼中含泪,全都落在一夜之间,新起的一座五丈高台之上,那具全身上下插满箭杆的尸体,以及站在尸体边上,将袍大铠,披麻戴孝的刘裕。
刘裕的左手,亲自扶着一杆“孟”字将旗,这是孟龙符生前的将旗,而在台边,二十余个大铁喇叭一字排开,登高呼远,以刘裕的中气,足以通过这些大喇叭,让方圆十里内所有人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虎目含泪,看着孟龙符那还含着笑容,嘴角微微勾起的遗容,声音都在颤抖:“将士们,你们可知,孟将军为何而战死?!”
万众齐呼,震天动地:“为大晋尽忠,为北府荣誉而战死!”
刘裕大声道:“不,这次孟将军的牺牲,不止是这么简单,他是为了大家抢水,不至于让贼人在水中下毒作蛊,这才冒了巨大风险,率骑兵出击。大家现在喝的水,是因为孟将军,才不受污染,才没有毒素,可以说,我们每个人的命,都是孟将军守护的!我们喝的每一滴水,都是他为我们抢来的!”
几万个带着哭腔的嗓子,齐声大吼:“猛龙威武,猛龙威武!”
刘裕环视四周,那海洋一样的大军,剑眉倒竖,沉声道:“孟将军击溃水源那里的贼军之后,想要一举击杀敌军主帅公孙五楼,结束这场战争,避免更多的将士无辜送命,所以一骑追杀,却是中了贼人的暗算,猛龙不愧是猛龙,面对敌军千军万马,他毫不畏惧,就在敌阵之中,左右冲突,每个回合都能击杀数名敌军勇将,燕贼一向自命勇悍,但他们最勇敢的一百多名勇士,都给猛龙一人所杀,大家说,我们北府军最厉害,最勇敢的壮士,是谁?”
所有人都在声嘶力竭地高呼:“猛龙,猛龙,猛龙!”
刘裕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就在这里,就在我们站立的青鹿原上,猛龙一人突击数千敌军,杀敌上百,杀得敌军闻风丧胆,几千贼众,竟不敢上前与孟将军交手,最后是围在外面,发弓射他,你们可知,孟将军身上,中了多少箭,受了多少伤?”
所有的军士们都眼中饱含热泪,甚至有些人已经泣不成声,牙齿都在发抖,那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几万人心头的愤怒与复仇的渴望,如同一座火山,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喷上云霄!
刘裕一手拔出了一根箭,高高举在了空中,大声道:“你们看到没有,这箭头之上,已经没有一滴血了,猛龙的一腔热血,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流尽,他为了给我们抢水,为了收复大晋的河山,为了驱逐胡虏,恢复汉家山河,真正地是流干了最后一滴血,现在,杀他的敌人还活着,就在对面,就在离我们二十里外的临朐城下,他们人数众多,是我们的三倍以上。我们的背后,是狭窄的大岘山峡谷,那里有多险多难走,你们都清楚,这一战,进则生,退则亡,连逃回大晋的机会也不会有。如果有人怕死,现在可以离开,我刘裕绝不勉强!”
所有人二话不说,持兵刃向前走了一步,近六万大军,齐刷刷地向前,没有一个人有半点退缩和犹豫!
刘裕激动地点着头:“我就知道,诸位跟我来到这里,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就跟猛龙一样,他是身中一百四十六箭,刀枪之伤十七处,力战血竭而亡,他是好样的,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是好样的。”
北府将士们的吼声直冲云霄:“灭胡,灭胡,灭胡!”
刘裕一指远处的临朐城,厉声道:“我们的对面,是慕容氏的燕国,这些辽西的蛮夷,世代受我汉家大恩,从两汉到大晋,都是我们汉人的臣属,我们给他们吃喝,给他们封号官爵,在他们受到别的部落攻击的时候一次次地相救,可换来的却是白眼狼的恩将仇报,趁着中原大乱,匈奴作乱的时候,他们不思报国救君,却是趁火打劫,举族入侵中原,杀我百姓,淫我妻女,占我祖地,一次次地因为他们家族的野心,挑起内战,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可谓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淝水之战,就是燕国伪帝慕容垂,不念那前秦天王苻坚的收留之恩,趁其危难反咬一口,在关东建立了伪燕。这是他们慕容家世代一直做的事,那就是恩将仇报,反噬旧主,如此恶行,只会遭遇天神的愤怒,老天有眼,天道好还,让他慕容氏的诸子相争,最后内乱亡国,苟延残喘于这青州区区一隅之地,就是他们百年来所做恶事的报应!”
将士们一个个点头不已,刘裕短短数句话,道尽了慕容氏百年的兴亡沉浮,即使是慕容垂复生,对这些话也无从辩驳。
刘裕环视四周,虎目之中光芒闪闪:“现在的南燕,已经被那阴谋家黑袍所控制,此人狼子野心,祸及天下,害了北魏,害了大晋,也害了南燕的百姓,所有人都为了他的野心而成为棋子。本来南燕在亡国之余,好不容易有一州之地,理应休养生息,善待百姓,为慕容氏多年的罪行赎罪,我也是念及于此,不忍祸及无辜百姓,这才多年来勒兵不出,以观后效,可是这个黑袍却是趁机夺取南燕权柄,再次为了一已之利犯我国土,杀我守将,掠我民众,是可忍,孰不可忍。有我们北府男儿在,绝不会允许胡虏横行。我今奉天子号令,率师出征,就是为了荡清胡尘,收复汉土,不灭南燕,我刘裕再不生入大晋半步!”
所有的晋军将士们都群情激愤,高声吼道:“灭胡,灭胡,灭胡!”就连刘穆之,庾悦等从军文吏和他们手下的文书们,虽不着战袍,也全都振臂高呼,神色激愤不已。
刘裕戴上了头盔,高高地举起了孟龙符的手,大声道:“此战,与诸君共勉,奋战向前,有功者必有封赏,不听号令,犹豫不前者,定斩!我刘裕就在这里,和猛龙一起,看着大家,今日之战,必会名垂青史,而这一切,由你们书写!”
将士们再次暴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开始进入各自的战斗位置,几十位军将,快步登台,到了刘裕的身前,分为两侧而列,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刘裕面前摆的一个帅案,上面插着的一枚枚令箭,格外地沉重,这场北伐大决战中,自己会扮演何种角色,书写如何的历史,就看这些令箭了。
刘裕的目光,从一张张兴奋而渴望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檀韶的脸上,他抽出了一枚令箭,递向了檀韶:“中军谘议参军,宁槊将军檀韶!”
檀韶连忙站出行礼:“末将在!”
刘裕点了点头:“这一战,是你们高平檀氏夺回家乡之战,当年你叔父檀凭之,带着你们檀氏一族南下,就发誓要夺回故土,那是我们最初在京口蒜山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少年。”
檀韶咬着牙:“当年初遇,末将至今铭记在心,先父大人死在南下的途中,先叔父公也为大晋英勇战死,他至死也不忘北伐故土之事,平时一直教导我们一定要打回老农,清扫祖坟,今天,大帅终于带着我们回来了,还请下令给末将,愿为全军前锋!”
刘裕正色道:“檀将军,你为人刚勇,酷似尔叔,这些年来,为国征战,战功赫赫,但此战的关键,不在前锋,而在两翼,历代北伐的失败,往往不是正面吃亏,而是给慕容氏的铁骑突破侧翼,所以,此战我军的主力所在,需要在两侧,而不是前锋。”
所有人都脸色微变,王镇恶讶道:“大帅,你是要加强侧翼的兵力?”
刘裕点了点头:“这正是我苦思冥想多年,终于悟出的击败慕容氏的战法,若不是有把握,我也不敢率全军,以这种自断后路,背水一战的姿态北伐。之前历次与燕军铁骑作战,大家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平原之上,以血肉之躯硬顶铁骑的冲锋,哪怕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天下最强北府步兵,也是很难。”
朱龄石点了点头:“是的,平时我等反复演习,同样数量的步兵正面对抗铁骑,十次中能胜三次就不错了。但我军的长处在于强弓硬弩,如果能把敌军挡在三百步之外,那优势就在于我方。”
刘裕正色道:“要防敌骑突击,最重要的是降低敌骑兵的速度,铁骑如果冲起来,不是靠弓弩可以硬挡的,如果是平时扎营所用的栅栏,拒马,鹿角等物,又只有在预设战场才可以用,此战,我军是要进攻,拿下临朐城,而不是扎营稳守,坐失战机。这就决定了,我军的防守,要靠既能动起来,又可以有效阻挡战车的办法。”
刘穆之笑了起来:“说得好啊,人心可用,军心求战,这时候不能按兵不动,以沮众心,当年桓温进攻关中,就是因为过于谨慎,按兵不动,才导致功败垂成,我们既出大岘,前锋又抢占了水源,那就得所向无前,主动攻击临朐寻求决战,只是这机动防御的东西,难道是…………”
他的双眼突然一亮,脸上的肥肉一抖:“难道,是用辎重车?”
刘裕笑了起来:“不错,这就是我军克制敌骑的神器。”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檀韶若有所思地说道:“妙啊,这大车挡在那里,就是一道营阵,布营之法,往往就是把这些辎重车先围成一个环,以布置中军,平时作战,大车都留在营中,今天我们连大营都不布,而辎重大车也跟随各军,就是为了这个打法吗?”
刘裕点了点头:“燕军的甲骑俱装可以来个铁甲连环马,为的就是连在一起既可以方便冲阵,避免有人因为恐惧而退缩,又可以有利于防守,防守敌军突破,但这样会牺牲铁骑的速度和冲击力。只不过燕军一般会先用步兵和轻骑与我大晋步兵交战,等我军疲劳之时再出动铁骑,这也是我军屡战屡败的原因。因为他们骑兵的机动性强,可以选择战场和出击时机。我军首先就是不能给他们发挥骑兵战略机动的机会,临朐是他们的南部重镇,核心城市,半个南燕的军粮,都集中于此,是他们绝对不能失去的,所以,主动进军,直向临朐,逼他们在城下决战,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檀韶正色道:“大帅料敌如神,末将叹服,所以,您是要末将用大车为侧翼,掩护全军推进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此役,我军分为三军,左军由宁槊将军檀韶,横野将军虞丘进,振武将军孙处,你们各带本部兵马,合计一万五千人,固守左翼,你们三军之中,有辎重大车一千七百四十二辆,一个时辰内,全部布置在大军左翼最外层,上面加装大盾作为障板,每车配甲士八人,在两侧推车前进,战车之间,首尾相连,方轨徐进。”
虞丘进站了出来,沉声道:“车外的甲士有暴露在敌军侧翼突骑之下的危险,请大帅示下,如何解决?”
刘裕沉声道:“让外侧推车的兄弟每人加套一层皮甲,以防敌军箭矢,车内跟进三千弩手,如果敌军侧面只射不突,那就弩手上车与之对射,如果敌军骑兵突击车阵至三十步内,则外侧甲士登车,持槊防备。”
孙处笑道:“此法甚妙,只是敌军若是远远扬尘,让战场之上烟尘满天,我军无从得知敌军动向,又当如何防备?”
刘裕笑道:“扬尘之法,虽然有利于骑兵,但也并非万能,需要风向配合,我军如果左右两翼展开,那行军的正面,会有十余里宽,敌军想要两翼骑兵包抄,扬尘突袭侧翼,绝非易事,何况…………”
说到这里,他一指自己的脚下,笑道:“我立这高台,可不是止是为了让全军将士看到猛龙的尸身或者是方便训话,更重要的就是登高望远,大军推进之时,我在这里,方圆几十里的一举一动,可以尽收眼底,就算是敌军扬尘,在我这个高度,也可以看清他们的动向。”
向弥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寄奴哥有办法破这燕贼的障眼法,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眉头一皱:“可是,可是在这样的高度,也是最为凶险,若是敌军用强弓硬弩射击你这里,岂不是危险?”
刘裕淡然道:“只要是披挂上阵,就会有风险,我这里毕竟是中军,远离两翼,敌军就算用投石车,强弩之类的射击,也没这么容易接近,除非,两翼或者是前锋给完全突破,敌军能近我两百步之内。所以,我的安全,就全赖各位了,如果大家作战得力,牢牢守住各自的位置,那我这里,就是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沙场之上,刀剑无眼,哪可能有完全安全的好事,我刘裕从军以来,一向是身先士卒,富贵险中求,各位也是一样。这次因为我是主帅,需要掌控全局,这才不能象以往那样身先士卒,但在前锋和两翼的每个将士,都比我这里更危险,大家不要只想着我的安危,你们每个人,都比我更需要勇气和运气。”
檀韶哈哈一笑:“大帅说得好啊,以前每战,我们都是跟在大帅后面,看着他为我们杀出一条血路,走向胜利,这回,可是要换个位置了。请放心,我等在左翼,一定会完成任务,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敌军突破车阵!”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了另一边,沉声道:“北青州刺史诸葛长民,徐州主薄,中兵参军朱龄石,扬武将军臧熹,宁远将军蒯恩何在?”
四将应声出列,刘裕看着诸葛长民,沉声道:“长民,这右翼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你这四部,有两千一百二十四辆辎重大车,军士一万七千人,和左翼一样,大车在位,八人推车,掩护大军正常前进。行军速度,看中军旗号,不得前出,也不得落后,记住,不管敌军是突破还是败退,都必须稳守位置,继续前行,断不可追击,明白吗?”
诸葛长民正色行礼道:“谨遵大帅将令,右翼交给我们,断不让敌骑越过一步。”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剩下的将校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期待的神色,跃跃欲试,刘裕的目光最后落到了刘敬宣的身上,沉声道:“冠军将军刘敬宣,冠军参军王镇恶,彭城内史羊穆之何在?”
三将全都喜色上脸,全都站了出来,刘敬宣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大帅,是让我打前锋吗?”
刘裕微微一笑:“阿寿,羊内史的部下,可是长驻彭城,防备胡虏的一万精兵,加上你的本部人马,有一万五千的精锐,放在前锋,就是为了防止胡虏的突击,虽然我料敌军会从两翼进行突破,但是兵无常势,前锋永远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这里,没有大量的大车,只能给你三百步,上接刀盾板,弩兵列于上,强行向前攻击前进,记住,此战,前锋的要务是保持阵型,稳步前进,如果危急之时,我会调左右两翼的军队前来支援。”
刘敬宣有些失望:“只是推车前进吗?我还以为您会把骑兵交给我,让我当先突击呢。”
刘裕摇了摇头:“这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谁都知道你刘敬宣骁勇绝伦,是最好的骑兵将领,所以你即使是步兵推进,燕贼也一定会以为你藏着骑兵,随时会杀出,这样会打乱他们的安排和部署,此战,我军就是要聚成大团,这样稳扎稳打地推进。阿寿,记住,不论敌军会出现什么意外的战争兵器,都不要慌张,牢牢地稳住阵形,守住阵线,等我的号令。”
刘敬宣点了点头:“我们是前锋,如果只是稳扎稳打地推进,那是不是气势上会有所削弱?这跟我们北府军一向猛冲猛打的风格,跟你那种当先突击的气势有些不合啊。”
刘裕正色道:“这战我只要胜利,无论哪种打法能胜,就用哪种。而不用拘泥于过往。我们的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强敌,猛龙兄弟就折在他的手上,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据情报,敌军有秘密武器和军队出现,所以我料他们会用铁骑迂回包抄两翼,而用这秘密武器在关键时候正面使用。对我军来说,阵形是第一位的,只要保持这个巨大方阵前进,一路推进到临朐城下,那胜利就是我们的。无论前方的敌军有什么诱敌,诈败之类的举动,都不要追击,哪怕是他们真败了,也稳守位置,明白吗?”
刘敬宣点了点头:“明白了,大帅,我会按你的指示行动的。”
刘裕微微一笑,转而对一边一直满脸焦急之色,跃跃欲试的三个人说道:“中兵参军沈田子,沈林子,沈庆之。出列!”
沈氏三虎对视一眼,都站了出来,刘裕拿出一枚令箭,交给了沈林子,沉声道:“沈林子,现在你就是后军主将,大军的骑兵分出一半,一千骑,连同你沈氏家兵一千,还有新近归附大军的齐地壮勇,全都归于你的部下。”
沈田子的脸上闪过一阵失望之色:“大帅,我希望能打前锋,或者是在两翼,后军向来是在后方看守营盘的非战斗人员,我们沈氏家兵,还有中军铁骑,那可是精锐啊,放在后面不是太可惜了吗?”
沈田子说得垂头丧气,满脸通红,这个熊罴一样的壮汉子,现在看起来活象一个没分到糖的三岁小儿,几乎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惹得周围诸将一阵哄笑。而他则没好气地说道:“笑什么笑,谁笑谁跟我换换。”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田子啊,我也笑了,要不然,你跟我也换换,我去后军,你来坐这个位置。”
沈田子咧嘴一笑:“大帅,俺这人你也知道,有啥说啥,一时气话,可别当了真。不过,我刚才那话您再考虑考虑,我们沈氏家兵,可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这两年入了北府军后也是屡立战功,大家都知道我们都是好样的,拖在后军,是不是有点太浪费了哈。”
王镇恶冷冷地说道:“田子,你的部下虽然精悍,但多是善用短兵器,对长槊,战车这些操作不如老北府战士,这回要面对的是燕国铁骑,你们那套近身格斗的技能只怕未必可以发挥,放在后军作奇兵用,对大家都好。”
沈田子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道:“镇恶,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论步槊长枪,我们用的一样很好,再说了,大帅还给我们一千精骑呢,全军也就两千多骑,一下子放了一半在后军,难道他们也不好使吗?”
沈林子与沈庆之对视一眼,同时行礼道:“还请大帅给我们一个上阵杀贼的机会,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刘裕淡然道:“三位将军,请不要急,让你们在后军,绝不是信不过你们,而是因为此战不同以往,后军的防守,至关重要。”
沈田子疑惑地抓着后脑勺:“后军还要防守,还至关重要?大帅,我不明白啊。”
刘裕叹了口气:“以往出战,大营在后,军队出营列阵,以羸兵和辎重兵守在营中,靠着营盘固守,这样前出的军队进退有所依据,即使出战不利,也可以退回,所以,后军多是放非战斗人员和伤兵病号。”
“但这一战特殊,我军不扎营,不立栅,完全就是靠辎重大车装上盾牌充当防护,掩护两翼强行向前推进,我们整个大军,就是一座移动的大营,辎重粮草,不象以前一样放在后军,而是置于中军,以辎重兵和辅兵人力扛着前进。”
一边的庾悦猛地一拍手:“对啊,我说有哪里不对劲呢,平时运粮运军械的大车全用来防守两侧了,那粮食和军械怎么办呢?!”
刘穆之的眉头微微一皱:“大帅,这样的大仗,完全用人力来扛运这些辎重军械前进,是不是不太妥当?要不要在后方留一个临时营地来安置这些东西?”
刘裕断然摆手道:“不行,这一仗我军数量远不如敌军,每一个人手都非常宝贵,根本不可能象平时那样在后方立营。如果把几千非战斗部队安置在后方,那敌军可以利用骑兵的高度机动,去抄截后营,我不可能分出战斗部队来防守,所以,干脆把非战斗人员集中在中军,随我帅旗前进,这是唯一的选择。”
王镇恶沉声道:“大帅说得很对,这一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只有报着必死的决心一路向前,才能胜利,任何犹豫和回顾,都会分散军心,继而失败。”
庾悦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小将懂什么?就算军队可以这样做,但王皇后怎么办,她的御营也在军中,难道,你要让皇后娘娘也跟着肩扛手提这些重物吗?”
王妙音的声音从台后响起:“为了胜利,本宫可以做任何事,本宫这里的每一个侍卫,宫女,太监,甚至本宫自己,只要刘车骑的一句话,都会遵守你的命令,这里没有皇后娘娘,只有大晋北府军的将士。”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包括刘裕在内,全都转身向着一身戎装,英姿勃发的王神爱弯腰行军礼,而今天的王神爱,一身银甲,白色盔缨,平日里那柔弱娇媚的大晋国母,这会儿却是如九天玄女下凡,换上一身铠甲,更是透出几份迫人英武之气。
刘裕行完礼,眉头微皱,尽管王妙音刚才的那种别样之美,着实惊艳到了他,但他还是沉声道:“皇后殿下,兵凶战危,您肯随大军亲临战场,已是非常鼓舞士气,让将士们敬佩不已,但此战凶险,有我等在前方作战即可,您还是早点回避,我保证,会第一时间让您了解战况的。”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刚才刘车骑还说了,不可能为了单独的非战斗人员而立营,更没有兵马去防守,我虽然这一身戎装,但要我上阵杀敌,恐怕还是没那本事的,我的所有能战斗的护卫,都任由刘车骑调遣,至于我,还有其他不能战斗的人,就在这中军帮忙,能帮着多扛一袋米,多提一把刀,甚至多摇一下旗,多敲一面鼓,都是对大军有利的事情,只要为了胜利,我们什么都愿意去做。”
一个全身重甲的禁军将校,正是这回侍卫王妙音的宿卫军军官,乃是司马休之的儿子司马国璠,沉声道:“皇后殿下,我等禁军护卫的职责就是守护您,其他人的命令,一概不从,还请…………”
王妙音厉声道:“愚蠢,如果大军战况不利,那我一个弱女子,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果车骑的大军都失败了,你们这百余名禁军,又有何用?如果你们不愿上前作战,那就跟本宫一起,在这中军服从刘车骑的命令,做那力所能及前进之事,可不要误了军情大事!”
司马国璠咬了咬牙,行礼道:“一切谨遵皇后殿下的懿旨,我等禁军护卫,听从刘车骑的调遣。”
刘裕叹了口气:“既然皇后殿下心意已决,本帅也无话可说。一会儿布阵之后,所有将士带上随身战斗的兵器,每人身负一天的干粮,其他的所有粮草,辎重,全部抛弃,轻装上阵,必须要用到的医草,药带等,由医士们自行携带,全军轻装上阵,非战斗人员集中在中军,抱团前进。”
所有人都脸色微变,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大帅,这可是完全不要后路的打法啊,如果一天过后还不能破敌,我军可就…………”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一场,就是决战,一天之内,就会分出胜负,我军若败,连逃回去的机会也没有,会全部被消灭在这里。而敌军若败,那临朐城也不可能守住,慕容超绝不会留在城中等死,而是会弃城逃跑,那城中的所有物资都是我们的,甚至还可以回来捡这些丢弃的辎重和粮草。齐鲁大地上所有的汉人百姓,会因为我们的胜利主动来投,这田中的庄稼,百姓家中的粮食,还有南燕官仓中的粮草,都会成为我们取之不用的资源,甚至连后方的转运补给,都可以停了。那又何必要在乎现在扔掉的这些东西呢?”
刘敬宣咬了咬牙:“可是若是一天之内,不分胜负,我军还是要扎营作持久的打算的,为将者,未虑胜得先虑败,这可是寄奴你说的。”
刘裕沉声道:“这一仗,不需要虑败,因为此战要么死,要么胜,没有败后减少损失的考虑,而我军现在士气高昂,将士皆抱必死之心,这股气,也最多只有维持一天,如果不能一天之内取胜,那后面再也不可能鼓起这样的勇气。燕军可以等,可以消耗我军的锐气,但我们等不起,这就是防守反击和出师远征的区别。等下去,哪怕可以扎营,也会把所有的气势消磨一空。”
“以我们的计划,这样以大车为两翼,全军作为一个巨大的军营向前推进,半天时间,就可以到临朐城下,燕军的兵力是我军的两到三倍,他们同样不能放任我军前出,也会倾其所有,在一天之内击溃或者是阻止我们,所以,此战的胜负,会在一天的野战中分出,要么我军战败,要么敌军崩溃。不用考虑第三种情况。此战的精要,一是在两翼,二是在后军,这就是我必须要把沈家三虎,还有精锐的步骑留在后军的原因。”
沈庆之的双眼一亮:“大帅的意思是,敌军可能绕过两翼,直接奔着后军突袭?”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我军现在的布局,燕贼不一定清楚,但黑袍作为实际的主帅,极擅用兵,正面的连环马,秘密武器,或者是侧翼的迂回攻击,都不是致命的杀招,他直接想要做的,是在正面与我们相持的同时,利用他骑兵的机动性,派精锐铁骑奔袭我军后方,因为我军初来,又是主动进攻,营盘必不会坚固,如一般兵家所料,就会如你们刚才建言的那样,留下辎重兵等非战斗人员,在后方立营以作根本,这些人战斗力不足,又无坚营,只需要两三千铁骑,即可破营,然后纵火拔旗,我军前方苦战之中,眼见营地有失,必然军心大乱。此乃当时韩信背水一战时,奇兵破敌大营,张旗于敌后的战例,黑袍必会再用一次!”
沈田子哈哈一笑:“原来留下我们兄弟在后军,不是让我们看家守营,而是要防敌军的精锐从后方突袭啊。那我求之不得,多谢大帅给机会!”
沈庆之也叹服道:“不错,兵法向来以正合,以奇胜,而这铁骑抄后的打法,应该就是敌军的奇招了,当年白起在长平大破赵军四十多万,也是以轻兵出敌之后,绝赵壁间,这才完成了分割包围,再强的战士,也会担心后路被断,被人从后方突袭。但如果精兵断后,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林子沉声道:“我们后军的武器,不会向着前方,而是直指侧兵,断不会教敌军的一兵一卒,在后方有任务作为!”
刘裕微微一笑:“敌军来后方的兵马不会太多,但必是精兵锐卒,只不过他们长途迂回而来,冲到后方时,已是强弩之末,我军的辎重大车都用来补充两翼和前锋,没有别的大车给你们,所以,这一仗如果有敌军来袭,那后军只有靠本身的兵马硬抗了,给你们骑兵,就是用于对敌军铁骑突击,进行反冲击,然后步兵跟进,只要把敌骑兵的速度降下来,进入近身的格斗作战,那优势就会在我军一方!”
沈田子哈哈一笑:“大帅放心,我们沈氏家兵,近身作战能力之强,冠绝吴地,这一战,就是我们扬名立万,让天下皆知的机会,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刘裕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在一边仅剩下的三个人身上,向弥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之色,嘟囔道:“大帅已经把所有方向都安排好了,我铁牛,这回只能在中军这里背粮食辎重了,是不是?”
蒯恩哈哈一笑:“铁牛,大帅是怜惜你,看你最近新生了几个儿子,不想让你太辛苦了,让你在中军护卫,顺便扛点干粮啥的,你放心,我们会留几个燕贼给你的,最后放手追击时,会让你一份功劳。”
向弥气得一跺脚:“你个死大壮,这回长能耐了是不是?亏我以前一直带你出来打仗,有功劳都不忘了你,你小子却…………”
刘裕站起身,走到向弥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铁牛,你才是这战最重要的,就是因为你最重要,这回才非你不可呢。”
向弥睁大了眼睛:“寄奴哥,我都在中军跟辎重兵混在一起了,还有什么重要的?你不用这样安慰我吧。”
刘裕微微一笑:“这可是军议,哪会有安慰不安慰的说法,在我这里,连皇后殿下都不会留情面,连各位世家文吏们都要参加战斗,又怎么会给你铁牛留情面?让你留守中军,可不止是为了保护各位贵人,或者是让你背东西,更重要的是,我需要留足够精锐,关键时候能决胜负的预备队,燕军可以用铁骑抄我后路,我同样需要关键时候能端他老家的精锐,这就是你们三位的任务,向弥,刘钟,胡藩!”
向弥哈哈一笑:“我就知道,寄奴哥,哦,不,是大帅不会真的让我闲着没事干的,这一战的中军,其实就是预备队,其实就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可是,这战要不要我的部下扛包背东西啊?”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战斗兵除了随身干粮外,可以不带,一天的口粮也就一斤的饼和馍罢了,加上随身的军械装备,你总不会说多背个一斤粮食就走不动了吧。”
向弥连连摇头:“不不不,这些都是小意思,只要不用带大宗的东西,比如草料啊,帐蓬啊,栅木啊,都好说。象是大弩,投石车这些,我们也…………”
刘裕点了点头:“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些战争机械,还是不能丢的,八牛弩,还是四人一组,抬着前进,至于投石车,二十人一组,推行,石块和火罐带二十组就行。这些由辅助兵和辎重兵来执行,不用你们这三支战斗部队。”
向弥沉声道:“遵令。”
刘裕看向了王仲德,说道:“仲德,这次的辅兵和辎重兵,由你来带领,你们主要负责远程攻击,操纵这些大弩,投石车之类的,紧要时刻,支援前方战斗,明白吗?”
王仲德微微一笑:“好不容易把五十部八牛弩和三十部投石车运过了大岘山,要是扔掉太可惜了,我的部下们也必不会答应。放心,这回辎重营中有很多铁匠,都是大力士,推车过山都没问题,这一战,也绝不会拖大军的后腿。”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刘钟,说道:“全军骑兵,一半给了沈林子,还有一半在你这里,以及中军这里的五千多匹驮马,紧急时也可以载兵机动,全都交给你来指挥,没有问题吧。”
刘钟自从孟龙符死后,就再没有笑过,他咬着牙,沉声道:“猛龙战死,是我的错,这一战,只求能力战杀贼,不复他求。大帅凡所命令,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裕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轻言生死,我们要让敌人死,我们活,我希望这里的所有人,都能活着庆祝胜利!”
刘钟认真地点了点头,行礼而退。站在中间的,只剩下了沉默不语的胡藩,刘裕微微一笑:“胡子,神箭营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胡藩正色道:“檀将军留下的三千神箭突击队,末将罪孽深重,不敢有一日或忘将功赎罪,一直是抓紧操练,和副将徐赤特将军一起,把他们练得个个都能百步穿杨,这一战,迫切地想要为大晋立功,只是…………”
他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之色,收口不言。
刘裕笑了起来:“看来胡子你不太满意给留在中军啊,是不是这样会影响你杀敌立功了?”
胡藩咬了咬牙:“末将乃是降将,本不敢多奢求建功立业的机会,大帅如何安排我都没有事,只是,只是这神箭突击营乃是檀将军当年留下的老兄弟,都是箭术超群的精兵锐士,如果只是护卫中军,实在可惜,希望大帅你…………”
刘裕摆了摆手:“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中军这里本来也不需要太多的护卫和奇兵,只是皇后殿下在此,只靠百余禁军将士护卫,有点人手不足,所以我才想要…………”
王妙音说道:“刘车骑,不用顾念我等,我刚才就说得清楚,一切以打赢为目标,有数千将士拱卫,本就安全,再说还有各位中军参军大人们的部曲护卫,以及两位将军用于预备的兵马,当然,还有你这位可以独驱数千人,武功盖世的当世英雄,我又有何可担心的呢?胡将军部下的箭术,我这一路上是亲眼所见,百步之外,射中铜钱大小的靶子,如探囊取物,如此猛士,不放在战斗的前线,有点太可惜了。”
刘裕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神箭突击营的两位副将徐赤特,毛德祖何在?”
一脸喜色的徐赤特出列应诺,而一位年约四十,紫面长须的壮汉,名叫毛德祖,中原荥阳人士,当年随着刘裕防守洛阳之后,随大军南下,在江南落户,后值乱世,率乡人一起投军,先是在胡藩的部下效力,后来也随胡藩加入了神箭突击营,成为副将,同样是武艺高强的神箭手,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但因为不是北府军系统出身,因此官职并不算高。
刘裕看着二人,正色道:“神箭突击营共三千箭手,你二人各领一千人,分别配属左右两军,檀韶将军和朱龄石将军的部下,听命行事。”
二人同时应诺,而胡藩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大帅,末将还是不能…………”
刘裕摆了摆手:“胡子,我这里对你另有安排,不用多说了。好钢用在刀刃之上,这一战,你就留在我左右,我保证,你一定会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
胡藩转而笑了起来:“有大帅这句话,末将放心了,等您的命令。”
刘裕笑着一指人群中,那个个头最高最大,比起人熊一般的刘敬宣,沈田子还要略高一点的黑大汉,说道:“丁督护,猛牛,过来。”
外号叫“猛牛”的丁旿,这些年南征北战,也积累了一些军功,不再是当年罗落桥前那个还是小兵的新瓜蛋子了,他的体格和力量,即使在一众猛汉云集的北府诸将中,也是突出的,但以他现在的军职,也只是一个幢主,督护,只能带五百兵士,按规矩是不能列席这种高级将校所参加的军议的,开始大家以为他只是一个中军护卫,可听到刘裕叫到他时,才发现,此人居然与自己同侪,本是有点不满之色,不过一看到此人的身形,这些身经百战,遍识壮士的将军们,就开始一个个微微点头,甚至有暗暗打听此人情况,想要招揽到麾下的打算了。
刘裕看着丁旿,笑道:“猛牛,上次罗落桥之战,你说我保护了你,你念我恩,有朝一日也要保护我。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