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帅台上的人都脸色一变,看向了那些气球,只见这些气球开始拉高,从离地面七八丈高,升到了二十丈以上,这个距离上,向天射击的弓箭,纷纷从吊篮的下方飞过,有些是绵软无力地击中吊篮的底部,可是这吊篮的底层,加了一层铁皮,用以防箭,在这个距离之上,即使是强弓硬弩,也无法再对这些飞天气球造成多少实质性的伤害,一百五六十个气球,就这样高高在上,缓缓地飘过了前军,向着中军帅台的方向而来。
庾悦恨恨地一跺脚:“这东西怎么还能改变高度的啊,我们的弓箭都射不到了!”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跳了跳,沉声道:“那孔明灯就是这样,改变燃烧的火力,可以调节高低上下,但是,离得太高,就没办法准确地砸向地面了。二十丈的距离,想要砸中我们的这个帅台,也不容易啊。”
刘裕沉声道:“这些孔明气球就是冲着我们帅台来的,一旦靠近,就肯定会降低高度,到六丈左右的距离,向这里投掷的。王参军,把准备好的河泥拿出来,迅速地抹在帅台之上,要快!”
王镇恶沉声道:“遵令。”他行了个军礼,就迅速地跑到台下,很快,几百个背着沙袋的民夫就开始如蚂蚁一样忙碌了,而之前左翼车阵那股子臭不可闻,伴随着死鱼烂虾的味道,就钻进了众人的口鼻之中。
庾悦这回没有吐,甚至还面带笑容,拍着手道:“好,有了这些,就不怕敌军的火攻了。”
刘裕微微一笑:“庾参军,恐怕这样还不行,你身上也得抹这些淤泥,不然的话,万一火罐子砸中了你,中人即燃,恐怕到时候没人救得了你啊。”
庾悦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变成了哭丧的表情:“这,这真的要抹吗?”
刘裕摇了摇头:“庾参军,没人想抹这个东西,只是水火无情,敌军既然要火攻,那我们只有用这个办法来防,如果你不想抹这些淤泥,那你可以保护王皇后,和刘长史一起退到台下,贼人的目标是我们,是帅台,只要不在帅台上,应该就是安全的。”
王神爱的声音响起,透出一股坚定与执着:“刘车骑,这一战我既然来了,就会和之前说的那样,与你,与全军将士共同战斗到最后,我在这里不是代表我一个人,是代表陛下,代表大晋,要是我这时候临阵先逃了,又如何为将士们作表率呢?”
说到这里,她站起身,一指前锋那里的一片硝烟火海,大声道:“在前方的将士们,哪个没有危险,哪个没在战斗?我的命是命,难道他们就不是了吗?”
刘裕咬了咬牙:“皇后,不一样,这里会是敌军集中攻击的地方,也是我在这里要跟黑袍决战的所在,你不是临阵脱逃,只是暂时去别处鼓舞将士,这一战,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刘长史,庾参军们也足够英勇,任谁也说不出他们是临阵脱逃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你是怕我们留在这里帮不上你的忙,会让你分心吗?”
刘裕摇了摇头:“胖子,时间紧急,就不要说这些了,我在帅台之上,之所以前面的轮换要把神箭突击营的将士都调回来,就是为了防这招的。你看…………”
他用手一指台下,只见朱龄石,毛德祖,徐赤特和他们手下的近两千箭手,已经在身上,脸上,涂抹起这些河底的淤泥,而另一边的沈田子,沈林子,沈庆之等吴地轻兵,也干脆脱了身上的甲胄,在身上抹起河泥,顿时,台下就多出了三千多个“黑人”,只有白白的眼睛和手中利刃那锋利的寒光,才证明着他们的身份。
刘裕站起身,对着一边的胡蕃说道:“胡子,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你们在我身边了吧,最关键的时候,用最强的部下,这才是为将之道。”
胡蕃微微一笑,从背上解下了那杆一直背在身上的六石大弓,轻轻一拉,四股兽筋绞成的弓弦,在微微地震动着,仿佛龙吟虎啸,熊罴吼叫,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的杀意:“感谢大帅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准备好了!”
刘裕点了点头:“记住,瓶子以前是我最好的兄弟,最准的射手,他在走之前一再地拜托我,说这世上只有你胡子,才能接替他,成为我的射手,今天,我希望你和瓶子能一起战斗,就象我…………”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向了在一边的座位之上,端坐不动,身上插满了箭枝的孟龙符,眼中泛着泪光:“我和猛龙也一起并肩杀敌,不死不休。”
胡蕃郑重地行了个军礼:“我这就去安排布置箭阵,今天这一战,管教这些飞贼有来无回!”
刘裕微微一笑:“需要抹泥在身么?”
胡蕃哈哈一笑,自信地说道:“大帅,我们可是弓箭手,可以不要重甲,放弃防御,只为了身手灵活,要是真的给从天而降的这些火罐砸中,那也差不多是废了。抹了泥只会影响我的灵活,本来不会给砸中的,也许就差那一下闪躲,就会给击中啦。”
刘裕点了点头:“行,你按自己的方式行事就行,千万要当心。”
胡蕃跳跃着冲下了帅台,他的声音顺风而来:“大帅,这一战,是我和檀将军联手杀贼,你就看好吧。”
送走了胡蕃,刘裕平静地看向了王神爱等人,说道:“皇后殿下,我让将士们都下台去杀贼了,而这里是我的帅位,作为主帅,我不可以轻移,现在,我以全军主将的名义,命令你,刘长史和庾参军都去随胡将军和沈将军他们的部下行动。这不是临阵脱逃,这是听我的将令!”
庾悦张了张嘴,也拿着自己手上的那张三石四斗的弓箭,说道:“皇后殿下,既然大帅已经下了令,我们理当遵从才是,不如…………”
王神爱突然平静地说道:“刘裕,如果这时候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慕容兰,你会让她离开吗?”
刘穆之的脸色微微一变,一边的庾悦也疑惑地说道:“皇后殿下,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万金之躯,怎么要跟一个胡…………”
刘穆之突然笑道:“庾公,我想,皇后殿下恐怕是自认为她巾帼不让须眉,大晋的皇后,怎么也不至于在勇气上不如一个胡虏的公主吧,军情紧急,我们还是先去跟将士们在一起,布置防守吧,皇后殿下如果说服了大帅,自当与我们会合。”
庾悦也明白了过来,连忙点头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做准备。大帅,我等告退!”
他说着,和刘穆之一起向台下奔去,这回一团肥肉的刘穆之气喘吁吁地落在了后面,一边跑,一边大叫道:“庾,庾公,你,你等等我啊。”
台上的战旗猎猎,却只剩下了刘裕和王神爱两人,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妙音,这时候可不是儿戏的时候,我是为了你的安危…………”
王神爱淡然道:“你觉得你一个人在这里面对最大的危险,我一个人躲在下面,心里会怎么样怎么看?说到底,你还是信不过我,觉得我是累赘,不能象慕容兰那样在战场上对你有用,是不是?”
刘裕咬了咬牙:“妙音,你是世家贵女,而慕容兰从小就是经历了最严格的谍者训练,你们不是一路…………”
王神爱摇了摇头,突然玉腕一抖,一把青光闪闪的利剑,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转瞬而没,这速度之快,就连刘裕也一时没有看清,再看到她的素手时,已经是空空如也,而王妙音的声音仍然如银铃一样:“我也是谢家从小就千挑万选训练出来的谍者,我的奔走,耐力,轻功,上次跟你一起从密道回皇宫时你就应该知道,你可能不知道的,是我的武艺,今天我也不必隐瞒什么了,慕容兰的功夫,并不比我高强,我跟她无数次切磋过甚至是有过性命相搏,结果也是不相上下,如果她能在战场上帮你的忙,那我也绝不会拖你的后腿!”
刘裕喃喃道:“想不到,你居然有如此高强的武功,这几十年来,我居然一直都不知道!”
王神爱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少女之时就爱上了你,想着能跟你一起,纵横沙场,建功立业,只可惜造化弄人,本该我跟你拥有的一切,却给慕容兰夺去了,我不怪谁,只怪我自己的命如此,但是今天,我这样苦心布置,为的是和你一起出征,我不想只当个傀儡在这里跟你做做样子,而是想跟你真正地可以生死与共,联手杀敌,就算这次战死沙场,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你是大晋的皇后,是全军的将士的军心士气所在,你的生死,不是你自己的,是整个大晋的,这个时候,不要任性,就算是慕容兰在这里,如果也是你这样的身份,我也不会让她留下的。”
王神爱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是什么大晋的皇后,只是你刘裕的女人,在这种生死关头,你要一个妻子离开自己的丈夫,离开自己的爱人,只顾自已的性命吗?你说我在这里有危险,一旦出事,会动摇全军的士气,那你作为全军主帅,岂不是更危险?现在全军的将士,对你的依赖远远超过对我的,我如果死了,他们会伤心难过,但不会崩溃,会继续战斗,而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那这几万将士,就会心理上垮了,顿时就会大败。”
刘裕咬了咬牙:“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黑袍一定会趁着最后的这次突袭,亲自冲过来的,我知道你的身手过人,不比慕容兰差,但是面对这个老鬼,无论是你还是她,还是有所不足,我只有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对付他。容不得半点分心。妙音,你对我的深情爱意,我刘裕今生就是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但是这一次,凶险超过了任何以往,我真的…………”
王神爱突然伸出玉指,轻轻地竖在了刘裕的嘴上,这个动作惊得刘裕一下子收住了嘴,倒退一步:“妙音,你…………”
王神爱轻轻地说道:“如果不是现在在这里,我刚才早就吻你了,我不想听你这些话,裕哥哥,你在跟慕容兰一起面对那可怕的大力金刚,那个看起来无敌的钢铁怪物,还有操纵它的郗超时,难道你就有胜算?我们所有旁观的人,包括郗超自己,都觉得你必死无疑,可只有慕容兰,只有她,在万众瞩目下,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她跟你一起迎战这不可能战胜的强敌,直面那几乎是必然降临的死亡,裕哥哥,我在那次,害怕了,犹豫了,我没有她的勇气,你知道吗,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我在自己能真正掌握命运的时候,没有抓住,我怕死,我怕人言可畏,我没有她的决绝,从那一次开始,我是真正地输给了她,无话可说,无言以对!”
刘裕长叹一声:“原来,你一直在意的是这个,可是,可是情况不一样,当时的慕容兰已经和我结为夫妻,连孩子都有了,我们…………”
王神爱坚定地摇了摇头:“难道现在的我们就不是夫妻了吗?我曾经失去的,我就要亲手找回来,这才是我王妙音的性格,裕哥哥,你放心,我绝不会拖累你的,无论是这些飞过来的怪物,还是黑袍这个大魔头,你只管放心去面对,不需要顾及我。万一我真的落到他们的手中,你就连我带贼人一起击杀,只有这样,我才会满意的。”
刘裕咬了咬牙:“这一战跟在我的身边,凶险只会比当年我跟慕容兰联手对付郗超时更可怕,妙音,我最后一次请你慎重考虑,人的命只有一次,没了就没了,我向来是亡命之徒,不畏生死,可是你…………”
王神爱微微一笑:“爱上亡命之徒的我,也早已不是那种惜命怕死的世家千金,裕哥哥,这是我此生的宿命,我王妙音,不爱公子,只爱英雄,不图权势,惟顺本心!”
刘裕哈哈一笑,转过身,看向了越飘越近,离着帅台不到二百步的那些气球,大声道:“那我们就联手御敌,同生共死!”
晋军,车阵,右翼外侧,小丘。
慕容镇看着那空中黑压压一片,缓慢而坚定地飘向晋军中军帅账的那些个孔明气球,不可思议地摇着头,这些气球所过的地方,一片火海黑烟,时不时地也有些气球坠落,或是被箭枝射中,或是在空中就突然因为那些火罐的原因自燃,很快地变成了一个个在空中的火球,落了下去,再化为地上的熊熊烈火。就在这样来回的拉扯中,还有一百三十余个气球,一边在慢慢地降低高度,从二十多丈的离地距离,渐渐地降到十五丈,十二丈,当离着晋军中央的帅台不到二百步距离时,大多数的气球,已经降到十丈之内了。
慕容镇长叹一声:“汉人有句成语,叫匪夷所思,如果现在要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的心情,没有比这个正合适的了,正好,在这些中原汉人眼里,我们鲜卑人都是外夷,只是就连我这个他们口中的夷人,胡虏,也想不到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战法啊。国师,我这辈子只服过成武皇帝和先帝(慕容垂和慕容德),而你今天带给我的震撼,还在他们之上。论打仗,你当是天下第一,我承认!”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些不过是用了一些古法和前人的技术而已,谈不上我有多厉害。但是,这一战我的思路始终是明确的,我真正要攻击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刘裕本人,还有他的中军帅台。无论我们杀再多的晋军晋将,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切的目的,只是为了取刘裕的性命而已。”
慕容镇勾了勾嘴角:“看起来晋军中军那里也在调动,现在各处我军的攻击都已经尽了全力,而晋军也是在拼命抵挡,只要这批来自空中的攻击能打垮刘裕的帅旗,甚至击杀他的本人,那各处晋军,必然全面崩溃了。”
黑袍微微一笑:“刘裕之所以要在中央建立帅台,登高立旗,就是为了让所有晋军能看到他,他是这些晋军的主心骨,顶梁柱,如果帅旗倒了,那刘裕不败的神话也就完了,就算他能夹着尾巴逃得一命,这些多年来好不容易攒出来的精锐,也会尽数葬送于此,对他来说,这个结果和死了也没啥区别。”
慕容镇笑了起来:“还是国师你看得透彻啊,晋军兵力不足,想要跟我军野战,又要防骑兵突击,就只能守外虚内,把兵力集中在两翼,而中军的防守,非常地薄弱,甚至可能刘裕连民夫都没几个,刚才甲骑突到接近帅台的位置,刘裕是用飞石进行反击,现在看来,国师你是要用这次攻击,试出刘裕在帅台这里的埋伏吗?”
黑袍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刘裕用兵,虚实难测,我本以为他会把骑兵留在中军,作为机动防御,但是我军甲骑的轮番突击,还是突破了他后军的防线,为了重整阵形,他只能提前出动骑兵反击,只是晋军的骑兵,无论是数量还是装备,都无法与我军的甲骑抗衡,靠着出奇不意打了个突袭,想要来回驰突冲击我军,却不料阵外还有我军的后续部队,最后被夹击的成了他们,只能给逐出战场,落荒而逃。老实说,看到这一幕后,我对今天的这一战,终于有底了。”
慕容镇正色道:“刘裕如果连骑兵都用上了,那手头就不会剩下什么后援啦,我军的兵力是他的三倍以上,就算拿人堆,也能把他各个方向兵力牵制住,这一战我军固然已经战死五万以上,但是晋军的损失也超过万人,接近两万,他们的后备力量已经枯竭,可我军的可战之兵仍然有十万左右,陛下那里的百战铁骑还没有用上,而我们这里…………”
黑袍微微一笑:“我们这里的两千多虎斑突骑,也还没有出动呢,别急,现在刘裕可能还留了点最后的力量来对付我军的空袭部队,等到他真的把这最后的力量也用上,才是我们全面突击的时候!”
说到这里,黑袍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而且,我这次的空袭,可远远不止扔些火罐这么简单,我会给刘裕一个到下辈子也难忘的惊喜,让他做了鬼都永远记得!”
晋军,中央帅台。
刘裕自己在挥舞着几面大旗,对着四周的将士传递着信号,王妙音轻轻地蹙着眉,这会儿的她,一身银甲,英姿勃发,手里拿着一部连弩,向着已经近到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当先气球瞄准,而她的口中,却是急促地说着话:“裕哥哥,你真的不要前锋来回救吗?”
刘裕摇了摇头:“第一轮的空袭加上那些木甲机关人的飞跃攻击,已经让前锋的豫州兵马损失过半了,也多亏了是希乐兄弟练出来的精兵强将,换了别的部队,早就崩溃了。而阿寿在前面就连那些南燕来投的辟闾氏民都派上前去,他的手中,也早已经无兵可用,这时候要是再抽调人过来,前线必然崩溃。等我解决了这些飞天的孔明气球,还要派兵去支援他呢。”
王妙音咬了咬牙:“那左翼的孙处将军,还有右翼的诸葛长民,是不是可以调回个一两千人,至少,有车阵在,两翼应该暂时无忧。”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啊,你看看左翼,敌军起码增加了四五万人在轮番攻击,我军靠了车阵才能挡住,如果这时候一分兵回来,只怕车阵不保。还有右翼,虽然看起来压力没这么大,但是刚才的三股狼烟就是在右翼腾起的,这说明什么?”
王妙音的秀眉轻蹙:“说明黑袍就在右翼,更说明可能右翼方向还会有致命的突袭!”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现在给诸葛长民下令,让他不许回援,牢牢守住阵地,不管敌军如何攻击或者是败退,都不许后撤,也不许追击,他这里安全,全军才真正安全。”
王妙音微微一笑,干脆把手中的这把弩给放了下来,轻轻地一撩额前的秀发,风情万种:“裕哥哥,你就没想过,也许黑袍就是跟你打这种心理战,他的身边没什么兵马,只是故意让你以为他在右翼,身边有重兵,所以留着兵力去在右翼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如果不是为了对付我,而是对付别的将帅,从军事的角度考虑,他确实可能这样做,甚至就算对上我,只是为了这场战斗本身,他也有可能这样虚张声势,但是有一件事,就决定了他一定想要亲手杀了我,妙音,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妙音的妙目中,水波流转,轻声呢喃道:“是因为你让慕容兰背叛了他,对不对?”
刘裕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个黑袍一直在用各种黑暗的手段,引诱别人背叛,为其所用,但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无法忍受自己手下的背叛,尤其是阿兰,那是他最好的徒弟。他本来是想用阿兰来引诱我,把我拉入黑暗之中,成为他的奴仆,但反倒是我让阿兰投奔了光明,与他决裂,就象我夺走了他的亲生女儿一样,他怎么可能不恨我入骨呢?”
“现在我才知道,此人在北方多年布局,本是可以成为北方的霸主,但就是因为要向我复仇,而暴露了他的全部力量,连在北魏的布置也全毁了。现在他处心积虑地布置了这场决战,又用了这么多招数,目的就是一个,要取我性命,以报我的夺徒之仇,而这个报仇的机会,他不会让给任何人,只会自己来。”
王妙音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谍者,我不能再同意你的这个判断了,不错,越是这种枭雄,想要掌控一切的人,越是不能容忍最优秀手下的背叛,要知道,训练出一个慕容兰这样优秀的谍者,那得倾注多少的心血,付出多少的感情,这种感情,比寻常人的父子,母女之情还要深。而你,夺走了他最优秀的弟子,徒儿,也难怪黑袍会失去理智,不惜暴露在北方的一切,也要取你性命。”
说到这里,王妙音顿了顿:“这么说来,这些孔明气球,还不是黑袍最后的杀招,而且他也不是虚张声势,一定会亲自从右翼突袭吗?”
刘裕正色道:“不错,但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因为仍然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右翼放狼烟的,只是他的手下,他的本人,有可能就在这些气球之上!”
说话间,前方传来一阵大吼,那是测距兵的咆哮:“敌军孔明灯,距我百步!”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黑袍真的敢就这样躲在气球上吗?他真的为了杀你,连命也要不了?!”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那就要看这些气球之上,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了!”
说到这里,刘裕突然把手中的一面红旗,狠狠地往下一挥,大声道:“弓箭手,大风!”
早已经隐身台下,浑身上下涂满了污泥,几乎从高空看来,只是一片烂泥沼泽而已,可是随着刘裕的一这声令下,两千多名弓箭手几乎同时一跃而起,而与他们跃起的同时,是一道火光乍现,顿时就在他们这些弓箭手的面前,燃烧起了三到四条长约百米的火沟。
胡蕃的一身皮甲上没有抹泥,这让他在这一众弓箭手中,格外地显眼,那刚才地沟之中的火就是他所点燃,他一把扔掉了手中的火把,从身边立在地上的箭袋之中,抽出了一根长约一尺半的加长杆狼牙箭,箭头上涂抹着硫黄与火油,只一划过那道火沟,这枚羽箭的箭头,就腾起了一团火焰,一如周围的两千名箭手手中的弓箭一样,顿时就形成了一大片火场,让即使升空在六丈左右高度的这些气球上的兰花暗卫们,也感觉到了来自地面的滚滚热浪。
气球之上响起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吼叫声,来自于一个女子之口:“快,快上升,快上升!”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这,这难道是?!”
他循声看去,只见前方左侧第三个的气球上,一个扎着满头索辫的女子,正在拼命地挥着手,向周围的同伴们示意,刘裕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而王妙音则幽幽地说道:“那不是无双么,慕容兰的好姐妹,想不到,坐着这孔明灯来袭击你的,居然是她!”
刘裕咬了咬牙,紧紧地握着红旗的手,把这面红旗死死地攥在了半空中,却是微微地发抖,竟然无法再挥下去,因为,这时候只要他的红旗下落,那两千多枚火箭,就会变成满天的火鸟,把这些气球全部吞噬。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裕哥哥,战场上没有情份,只有敌我,无双他们,恐怕是因为慕容兰受制于黑袍,才会…………”
刘裕闭上了眼睛,一道清泪从他的眼角落下,他喃喃道:“阿兰,原谅我。”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红旗,终于重重地落下。
随着刘裕的下令,两千多枚火箭,如同奔向天阳的金乌,腾空而起,以这些神箭突击营的神射手们的箭术和力量,即使是十丈高度的孔明灯,也会给毫无悬念地击中那上方巨大的球身,而在这个距离上,只要火箭沾上那些气球身上的帆布,顿时就能靠着箭头的引燃之物,让整个气球,在眨眼间变成一团团巨大的火球,随着这些大火球的燃烧,整个气球,会急剧地下落,几乎是笔直地落到这些帅台前的淤泥之中。
两千多箭手,几乎是按组为单位,十人瞄准一个气球击发,也就一瞬间的功夫,空中漂来的一百三十多个气球,就纷纷坠地,因为落下的速度太快,太急,所有的吊篮,几乎都是硬着陆,或者说,就是凌空落下,靠着风力的惯性,越过地面上的两千多箭手的防线,飘过那三道燃烧着的火沟,纷纷砸在了那帅台前的空地之上。
而载着无双的那个气球,更是径直地落到了帅台之上,就在离刘裕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重重地砸出了一个大洞,连人带篮子,就那样落了下去,甚至,连无双在落入黑洞前,眼中那闪闪的泪光,都尽入刘裕的眼帘,她的声音似乎从地底传来:“姑爷,对不起!”
刘裕默默地看着地上的那个黑洞,眼中泪光闪闪,一言不发。一边的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无双不会恨你的,这些应该都是慕容兰的手下,给这样逼着自杀式地从空中袭击,是为了救她们的主人。有这样忠诚的部下,是多么幸福和让人羡慕的事啊。”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当他转过头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再不见任何的眼泪,他沉声道:“在战场之上,不念旧情,只有敌我,别说是无双,就算是阿兰本人如果现在与我们为敌,那也只有用手中的刀箭来解决,也许,这样刀兵相见,就是我和她避不开的宿命。”
说到这里,他突然对着台下一些准备上前去刺戮那些暗卫尸体,或者是抽出腰刀准备割取首级的军士们说道:“不要辱及对方的尸体,他们都是忠义之士,给他们个全尸,打完仗后好好埋葬。”
手里提着一把刀,正准备去割取一个尸体探出吊篮之外的兰花暗卫首级者,正是神箭手徐赤特,他转过身,对着刘裕高声道:“大帅,这些空中而来的贼人着实可恶,把大军之内弄得一片火海,伤了我们多少兄弟,连首级也不取,兄弟们难以心服啊!”
刘裕咬了咬牙:“这是我的命令,赤特你执行便是,后面还会有苦战,你们…………”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大叫道:“赤特小心!”
徐赤特也只觉得背后一阵阴风,混合着一股可怕的杀意袭来,弓箭手超过常人的敏捷和反应,让他猛地向前一跃,只觉得背上一凉,胸前的甲胄在飞身前扑的过程中,瞬间滑落,那是因为背上系着的节扣,给这道阴风扫断,而他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后心的衣衫,给划出了数道口子,肌肤一下子暴露在外,瞬间就变得火辣辣地疼,显然,这一下阴风拂扫,乃是给极锋利可怕的兵器,擦过了后背,只要晚那么零点几秒,这会儿他的小命就不在了。
徐赤特在地上扭过了身子,正待反击,却一下子愣在了当地,只见刚才他想去斩首级的那具尸体,乃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满脸的络腮胡子,汉人商贩的打扮,这会儿直挺挺地从吊篮里跳了出来,眼中已经没有半点瞳孔,一片惨白,而身上则泛着紫黑色的暗芒,那是一块又一块又黑又紫的斑疮所发出,甚至皮肤上,已经长出了一丛丛绿油油的毛,指甲又黑又长,足有半尺以上,形同匕首,根根嵌在他的手指尖端,而几块碎布片,正挂在这些黑指甲的尖端呢。
徐赤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从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这一跃而起的过程中,他原来手中的腰刀已经插在了地上,而一把大弓,瞬间抄在了手中,开弓,搭箭,上弦,整个动作几乎是一瞬间完成,而在拉满弓弦的那一刻,他的手指就松开了箭弦,一杆长箭,直奔这个摇摇晃晃,正向自己走来的家伙的胸口,而徐赤特的怒吼声也在四周回荡:“摔不死你,那吃小爷这一箭!”
“噗”地一声,这一箭当胸而入,一如徐赤特无数次地击杀对手那样,徐赤特能听到这人肋骨折断的声音,更能听到那箭矢透体,穿越内脏,最后破背而出时的声音,这些箭毙对手时的声音,对徐赤特来说不吝于最美妙的天籁,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笑意,放下了手中的大弓,看着这个偷袭者给自己五步之外的这一箭,射得飞腾而起,落到了三四步之外,又重重地砸到了那吊篮之上,最后腾起一片烟尘,沉寂不动。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几个亲兵们一边鼓掌,一边笑道:“赤特哥神箭,这小子还不如刚才摔死的好!”
“就是,一箭穿心断骨,这家伙的五脏,已经烂透了吧。”
“赤特哥,上去取了此獠的首级,这回他是给你一箭毙命,就是你的战功啊。”
徐赤特笑着掷弓于地,准备去抽身边的那把刀,但是,所有人的笑声突然间全部消失了,徐赤特看着那个刚才叫自己去收首级的军士,这个军士如同给人施了定身法一样,就那样站在原地,张大了嘴,手指着前方,一动不动,仿佛是看到了鬼怪一样,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赤特不满地说道:“你小子,是活见了鬼…………”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了这个军士手指的方向,一瞬间,如同给雷击一般,他也是给雷得石化当地,下巴都要惊掉到地上了,因为他看到,刚才明明给自己一箭穿心的那个络腮胡子,这会儿又已经站了起来,胸前插着那杆长箭,却仿佛没有射在他身上一样,就这样继续向前伸着双手,直指徐赤特,嘴角边流着紫黑色的血液,隔了十步都能闻到这股腥臭之味,一步一步,就向徐赤特走来,而在他的身后,吊篮里的另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也跟他一样,状若厉鬼,毫无生气,浑身上下长着绿毛,黑色的指甲尖厉如刃,抬着手,就这样往前移动着。
徐赤特猛地抄起了大弓,对着这个已经离自己不到七步的络腮胡子,就是一箭,“噗”地一下,这一箭再次射中了这个“人”的腹部,一条大口子在他的腹部闪现,腥臭的紫黑色血,连同他已经变黑的肠子,从这道口子哗啦啦地往外流,可是这家伙就跟没事人一样,仍然继续地向前行走,前伸的如匕首一样的黑色指甲刀,已经离徐赤特的脸不到三步之遥,仿佛只要一发力,就能够到。
徐赤特的心底里腾起一股极至的恐惧,仿佛是一股寒冰,把他定在了当地,他身经百战,杀人无数,但这种白日见鬼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这让他几乎无法行动了,眼睁睁地看着那散布着腥气的指甲,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那腥臭的味道,直钻徐赤特的鼻子里,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仿佛这股子腐烂的,来自地狱的,充满了死亡的味道有什么魔力,把徐赤特都生生定在了原地,明明是利刃在手,却是根本无法挥动一下,两脚也粘在了地上似的,不能前进分毫。
徐赤特闭上了眼睛,他已经失去了抵抗,甚至是逃跑的勇气,满脑子只剩下了一件事,早点解脱吧,不要再面对这可怕的怪物!
一阵劲风从徐赤特的耳边闪过,伴随着一股大力,击在了他的胸口,他只感觉到整个人腾空而起,飞向了后方,他在空中睁开了眼睛,只见刘裕那魁梧的身形,从自己的身边闪过,而斩龙刀的锋刃,如同雪亮的闪电,迅速地划过了对面的那个络腮胡子的脖颈,他的脖子上喷出了一股黑血,如同那中药的药汁一样,腥臭难闻,洒得这方圆十步之内,到处都是,而那个了无生气的脑袋,被这黑血所喷顶,直上半空,再重重地落到了地上,两只白花花的眼睛,仍然死死地盯着自己,甚至嘴角勾了勾,露出了诡异一笑。
可是这具尸身,即使是头断了,身子仍然没有停下,本来向前伸直的,那指甲如黑色匕首般的手,突然迅速地向右一扫,指风划过,虎虎生风,仿佛是五把利刃横扫,这一下,徐赤特终于想象得到,刚才自己背上挨的那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刘裕猛地一个旋身,闪在了一边,那五指黑爪,从他的右肋之下不到五寸的地方划过,甚至可以看到有几片精钢甲叶,被这爪风横扫之力,给震了下来,没有击中刘裕的这具无头尸身,就这样在原地漠无目的地左右乱抓,甚至左手如电般地伸出,直接插进了在后面慢慢靠近的那具行走妇人的肚子里。
周围的人群爆发出了一阵惊呼之声,这两具如僵尸一般的怪物,就这样对着对方的残躯,你一爪我一掌地互相攻击起来,黑色的,腥臭的汁液从它们的身上体内不断地流出,染得这地上都一片黑色,甚至超过了那些抹于地上的淤泥之恶臭,几只蚯蚓吃力地从河泥里钻出,刚一露头,就给这些黑色的汁液所淋到,顿时就肉烂皮翻,化为一滩血水。
刘裕的眉头紧锁,看着这两个怪物在这样互掐,终于,当两具残躯都给撕得不成形状,内脏与腐肉流得满地都是之后,两具躯体终于无力地倒下,而手还在对方的胸腔和腹腔里又抓又抠。
刘裕摇了摇头,捡起了地上落下的一个火把,那是刚才点起这道地垄沟所用的,几个军士终于反应了过来,摸出身边放着的几罐火油和硫黄包,泼向了地上的残躯,刘裕把火把扔了上去,只见一团火焰冲天而起,这两具腐烂的身体,还在火焰中翻滚,挣扎,甚至还吃力地想要站起来,终归是因为受损太重,还是趴了下去,最后一动不动。
四周已经在各处站起了数百个这样的怪物,庾悦的惨叫声和惊呼声传进了刘裕的耳中,伴随着他一路奔来,惊魂未定的表情:“大,大帅,不好了,这些,这些妖物是什么?!”
刘裕沉声道:“大家不要慌乱,这些是妖贼用药物制造出来的长生人,又叫鬼兵,他们已经是死人了,但受了邪药的控制,可以起来继续杀人,它们的血有毒,身躯如同钢铁,非利刃不得入,如果没有宿铁刀或者是精钢槊尖,不要去攻击它们!”
庾悦哭丧着脸,指着周围那些如同僵尸般行走的长生人,说道:“那,那难道拿这些怪物没有办法了吗?”
刘裕一咬牙,向前两步,拿过一个军士手中,那槊尖银光闪闪的长槊,正是精钢槊尖,他看准了左边十余步外,一个正在张牙舞爪的长生人,用力一掷,这一槊穿背透心,把这怪物整个钉在了地上,它的两只魔爪在拼命地挥舞着,想要去够身上的那把槊,却是怎么也够不到。
一边的军士们发出一阵欢呼,如法泡制,往这长生人的身上扔起引火之物,然后,十余根火箭就射向了它的身躯,很快,在腾起的火光中,这具躯体就慢慢地停止了扭动。
刘裕大声道:“看到没有,跟这怪物保持十步以上的距离,想办法把它钉在地上,或者上去砍掉脑袋,这样可以阻止怪物,再加以焚烧,就可消灭,不要给他们的毒血或者是黑爪抓到,那些都有剧毒,只要中了,小命不保。”
而在远处,沈田子正指挥着几十名吴地轻兵,去围攻三个行走的长生人,十余名剑士轮番上前,或跳跃攻击,或滚地削砍这些怪物的下盘,但是之前已经战斗过很久,锋刃多卷的刀剑,却是难以刺入这些怪物那坚硬,如同钢铁般的残躯,甚至砍其双腿的三把长剑,有两把都从中间崩了刃,生生折断。
一个剑士直冲上前,一剑刺出,直接刺进了当面一个黄发长生人的前胸,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正要欢呼,却只见对面的这个怪物毫不为意,似乎这一剑根本就不是刺在他身上一样,一手抓住了这个剑士握剑的左手,而它的左爪闪电般地探出,五爪直伸,不偏不倚,一下子插进了这个剑士的胸膛。
杀人不眨眼的吴地剑士们,个个给这一变故吓得魂不附体,他们虽然很多都参加了孙恩之乱,但长生人这种可怕的东西,还是第一次在战场上见到,只见这个黄发的长生人眼中突然泛起一道黑手,黑爪一搅一撕,右手也是猛地一发力,这个剑士持剑的右腕,就跟一段枯枝一样,给生生拧下,断腕带着长剑,还插在这长生怪物的胸口。
这个倒霉剑士的胸口也给开了膛,七八根断掉的肋骨,直接倒刺出胸腔,而五脏六腑,纷纷滑出他的体内,只这一瞬间,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紫黑色,而那黑爪之上抓着的心脏,还在微微地跳动。
即使是凶悍狂暴如沈田子,也给这长生人怪物那可怕的杀戮方式吓得魂不附体,连拿着大锤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那个长生怪物把手中握着的心脏,狠狠地握爪一捏,“叭”地一声,黑血四溅,微微跳动的心脏,顿时就变成了一堆紫黑色的碎肉,散得到处都是,而那剑士被开了膛的尸体,也无力地落下,瘫倒在地上。
沈田子身边的两个亲卫,声音都在发抖:“三,三哥,这,这回怎么办?”
沈田子同样是上下牙关都在打架,仿佛置身于零下二十度的冰窟之中:“我,我,我,我不知道!”
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响起,扑面而来的热浪,让这些吴地剑士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只见几十根燃烧着的火箭,射在了这些长生人的身上,可是,这个长生怪物身上那到处流淌着的腥臭的脓血,如皮屑般边走边落的腐烂肉块,却是把多数的火箭直接浇灭,并没有象一般军士中了火箭后,整个人的衣物都会燃烧起来,变成一个人形火把的模样。
沈田子正一皱眉头,却只见三四个火油罐子,狠狠地砸到了这个黄发长生人,还有身后的两个长生怪物的身上,顿时,这三个行走的怪物,就变成了三个人形火堆,从头到尾,全身上下,都包裹在熊熊的火焰之中,但是他们还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周围的剑士们,本能地向着四处散开,离他们至少十步以上,终于,在走出了二十多步后,这三个长生人,一头栽到到了地上,烈焰之中,还能看到他们吃力地向前想要爬行,可不出三步之后,就彻底不动了,全身的护甲,衣服,连同他们的皮肉,都化为灰烬,只剩下了一个焦黑的骨架。
刘裕站到了沈田子的身边,刚才就是他带着朱龄石等三十余名箭手,以火箭击杀了这三个长生人怪物,朱龄石的面色凝重,喃喃道:“想不到,洛阳之战十几年后,这可怕的长生人怪物,再次出现了。”
刘裕点了点头,看着惊魂未定的沈田子,说道:“此物就是以前天师道谋反之时,用药物给人服下,让人变成刀箭难入,不人不鬼的怪物,名叫长生人,你可能也听说过。”
沈田子咬了咬牙:“以前那天师道是逼着新入伙的成员,生吃那些给他们俘虏的官员和军士,然后让人喝符水,贴咒条,说是信天师,得长生,没想到,他们居然还会弄出这样不人不鬼的怪物!”
沈云子的声音也在后方响起:“听说,是因为当年这种让人变成长生怪物的药丸太过难得,数量有限,因此无法大量使用,而前会稽太守王凝之,也喜欢用这邪术,一次性地让会稽城中上万百姓服下了此物,名为鬼兵,想要对付孙恩的军队,却因为给人偷换了一味药物,上万鬼兵当场死亡。这些世家和邪教徒,为了自己的一已之私,丧尽天良,不惜牺牲无数人的性命,变成这样的怪物,如果抓到炼制这些怪物药丸的家伙,不管把他们碎尸几万段,都是罪有应得!”
刘裕沉声道:“兄弟们,将士们,我们这一战,不单是为了驱逐胡虏,也不止是为了建功立业,我们要消灭黑袍这样的人间至恶,让这些把人变得不人不鬼的邪术,再也不出现人间。这些长生怪物,非精钢武器不能刺入,寻常刀剑就不要上去攻击了,分散开来不要给他们碰到,几人一组配合杀灭,最好是用精钢长槊刺击,将之固定于地,然后引火焚烧,如此方可消灭。田子,象你这样上去肉搏的打法,是不行的,保持距离,找机会火焚,才是王道!”
沈田子咬了咬牙:“明白了,大帅,我这就去把这个打法告诉其他部队。”
刘裕的耳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那是四周里的其他各部在跟这些怪物混战时,不得其法,不断有有军士惨死在这些怪物的利爪与钢牙之下,刘裕沉声道:“如果没有足够的火油,就想办法把这些怪物引到一起,让他们自相攻击,这该死的药丸一般效力只持续一个多时辰,时间一到,自会脱力而亡,把这些飞进阵中的长生怪物全部消灭。”
正说话间,只听到高台之上,传来一阵恐怖的磨牙之声,而剑风猎猎的声音,配合着王神爱的声声娇叱,也传了过来,刘裕的脸色大变,转身就向着帅台上奔去,斩龙刀倒提在他的手上,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前行,就算当年在淝水之战时,冒着秦军的飞石与弓箭,从那唯一一道浮桥上飞驰而过时的速度,也不及现在,因为,他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件事:“妙音有危险!”
刘裕的身后,将士们的惊呼声和他们的脚步声也同时响起:“不好,保护皇后殿下,她有危险!”
可刘裕仍然是冲在最前面,冲得最快的一个,他顾不得一级一级地走这帅台下的斜梯,几乎是用了纵跃的办法,几级一跳,最后冲天而起,左手的扎心老铁已经抄在了手中,伴随着他的断喝声:“妙音快退!”
就在刘裕准备出刀的一瞬间,他却惊奇地发现,这帅台之上的格斗,似乎已经结束了,王神爱静静地站在帅台的一角,手中握着一把精光闪闪的古剑,看着地上一具已经给大卸几块的躯体,可不正是无双?
无双的脑袋落在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王神爱,漆黑的牙齿,在不停地咬着,仿佛是想要去啃食王妙音,而两只齐肘而断的断臂,在她倒地的躯干边上,还在五爪不停地抓挠着,时不时地往前动上两下。黑色的污血染得这个台子上到处都是,一股死亡与腐烂的气息,中人欲呕,但是刘裕现在无比地确定:妙音,安全了!
刘裕飞身上前,直接挡在了王妙音的身前,她整个人就象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地楞在了原地,手中的古剑之上,黑色的腐液顺着血槽,滴滴下落,而她握剑的手,也在微微地发着抖,即使是如此一个镇定而沉着的女中诸葛,谍报王者,也在第一次面对如此可怕的长生怪物时,心灵上受到了上万点暴击,也难怪,即使是沈田子这种武夫悍将都给吓得几乎不能动弹,王神爱,她毕竟是个女子啊。
无双的脑袋上,牙齿狠狠地咬了几口,终于合上了,而那充满了仇恨与愤怒的眼睛,也缓缓地合上,刘裕咬了咬牙,抬手一扔,一个油罐子,就在这散乱一地的几具躯体残片上打碎开了花,硫黄和硝石,混在火油之中,染得这具残躯到处都是,而刘裕的手中飞快地用斩龙刀划过了一块火石,几点火星迸出,落到了这堆火油之中,顿时,就腾起了冲天的火焰,烧得那些残躯碎肉,如同架在火堆之上的牛羊肉串,发出了焦糊的怪味。
刘裕紧紧地扶着王妙音的肩头,看着她失神的眼睛,大声道:“妙音,你醒醒,你看着我,我是刘裕啊。”
王妙音突然大哭了起来,一下子钻进了刘裕的怀里,如梨花带雨一般,这一刻,她不再是大晋的皇后,也不再是那智计百出的谢家贵女,而只是一个给吓坏了的,无助的小女子,终于可以钻进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男人怀里,再不顾及这里是何时何地,有何后果。
刘裕本能地想要推开王妙音,但耳朵里却是钻进了她的声音:“你去哪儿了?我的裕哥哥,你又把我扔下来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怕得要死,那个,那个无双,不,那个怪物,她,她就这样从那个洞里钻了出来,就象,就象是从坟墓里钻出来的死人,她,她浑身上下都在躺着脓血,就这样,就这样向我逼过来,我,我不想杀她,可是,可是她突然跳了过来…………”
庾悦的声音从台下响起,这个世家公子哥儿,居然是跑的最快的一个,得益于他身上没有沉重的盔甲,又刚才一直躲在帅台底部,找机会对着那些长生怪物放箭,因此,他第一个跑上了台,嘴里却还嚷着:“皇后殿下,我来救驾了,我来保护…………”
而他那张给汗水冲得一道道印子,抹满了白色粉末的脸上,顿时就僵住了笑容,因为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刘裕与王妙音就这样拥在一起,刘裕的目光里充满了怜爱,轻轻地说道:“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妙音,我在这里,我说过,我永远会保护你的…………”
而他一边说,一边对着庾悦摆了摆手,嘴角微微勾了勾,庾悦马上反应了过来,转身就向着台下跑去,他的额头上汗出如浆,还在消化着刚才自己所看到的场景,回头一看,几十上百名将士,正在奋力地冲上高台,庾悦连忙伸开了双臂,挡在了众人的面前,说道:“没事了,刘大帅已经消灭了那个,那个怪物,这会儿,这会儿正在向皇后殿下汇报军情呢,他要我,他要我等都回去坚守岗位,尽早地,尽快地消灭这些怪物!”
朱龄石咬着嘴唇:“我等职责所在,这时候要护卫大帅,护驾皇后,庾参军,请你让开,我们要亲自见到大帅。”
沈田子也沉声道:“就是,我们要当面听大帅的军令。”
刘穆之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响起:“龄石,田子,你们暂且先退下,这里有我。”
朱龄石和沈田子等人连忙向着刘穆之行礼,在这个地方,他是军中地位资历最高的人了,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看着庾悦,说道:“你确定大帅和皇后在上面,安全无事吗?”
庾悦连忙点头道:“我非常确定,他们没事,有个怪物想要爬出来偷袭皇后,已经给大帅解决了,而现在…………”
刘穆之摆了摆手:“很好,大帅现在正在向皇后汇报战局,请示下一步的安排,我等没什么可以担心的,各回各位吧。”
王镇恶突然拨开人群,挤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说道:“现在,现在前锋那里也有上百这样的怪物出现,有传令兵来报,刘冠军被一个怪物抓伤了,前方几乎陷入了大乱,刘冠军请求大帅马上亲临援救,要是再迟点,就来不及啦!”
刘穆之的脸色一变:“什么?阿寿受伤了?这怎么可能呢?他应该知道对付长生怪物的打法啊。”
王镇恶急得一跺脚:“我说胖长史,别耽误时间啦,此事必须要马上禀报给大帅,只有他…………”
刘裕的声音,在帅台上响起,带着镇定和威严:“镇恶,不要急,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裕那高大威猛的身形,出现在了帅台的边上,面带微笑,却又有一股不言自明的威严,所有人都喜形于色,齐齐地行礼道:“参见大帅。”
刘裕微微一笑,目光落到了庾悦的身上,他有点不敢抬头,躲闪着刘裕的目光,只听到刘裕笑道:“庾参军,你这回第一个来救驾,辛苦了,皇后殿下刚才特地颁下懿旨,说感谢你来保护她呢。”
庾悦咽了一泡口水:“为皇后和大帅,为大晋效力,我庾悦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刘裕点了点头:“刚才你也看到了,有怪物突然爬出来袭击王皇后,幸亏我没有来晚,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皇后殿下毕竟受了点惊吓,需要缓缓,现在她不便见过诸位,请我传话,让大家各自回去值守岗位,尽早消灭这些怪物,稳定内部。”
所有人齐声应诺,刘裕看向了王镇恶:“镇恶,你说前锋的刘冠军派传令兵来求援,此人何在?”
王镇恶微微一愣,转而回头看起身后,讶道:“方才,方才情况紧急,我见他背插鸿翎,前军亲兵的打扮,仓促间也没有看他的腰牌,只听了他的口述,就来汇报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事情不对,若是此人真的是传令兵,应该会主动跟你而来汇报,甚至,这等重要军情,不见我面,也不该向他人汇报啊,有问题!”
一个女子放肆的笑声从身后的帅台传来:“是有问题,不过,你知道得太晚啦,刘裕,看看我是谁!”
众人全都脸色大变,他们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满头都是小辫的绝色女子,一身晋军小卒的打扮,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正横在王神爱的脖子上,而王神爱的脸上神色仍然很镇定,虽然脸上还是遍布泪痕,但这会儿,命在人手,反而恢复了作为一个皇后的威严,看着刘裕等人,秀眉倒竖,沉声道:“刘车骑,本宫一时不慎,被贼人所制,你们不要以我为念,更不要接受这个胡虏的任何要求!”
刘裕咬着牙,看着那胡女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贺兰敏,居然是你!我就知道,那个在山里水源中下毒的巫婆,一定是你!”
化妆成贺兰敏的明月哈哈一笑,心底里不住地为自己的双重欺诈成功而得意:“知道了又如何?刘裕啊刘裕,你不是想让人来杀我吗?哼,看看现在,是谁杀谁?!”
朱龄石恨声道:“原来,你就是著名的魏国夫人,贺兰部的巫女贺兰敏,号称以美色搅乱半个天下的红颜祸水。我们大晋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出手制住我家皇后,你究竟想要什么?”
明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我的师父可是黑袍,而我,也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使徒,我在魏国失手,儿子被杀,这天下之大,已无容我之处,不投奔我师父,我还能投奔谁?可笑你们这些晋人,不知死活,不自量力,居然想与我师父为敌,现在,你们败局已定,早早地放仗投降,或许还有一条活路!”
王妙音突然笑了起来,身子也在微微地抖动着,明月的刀刃离她的脖子太近,连忙向外松了半寸,怒道:“你不要命了吗?”
王妙音收住了笑容,冷冷地说道:“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贺兰敏,我只笑你表面聪明,实际上却是愚不可及,你以为,你为黑袍卖命,他就会护你一辈子?你在北魏失手,实际上已经没了利用价值,这次在山中水源作法下毒,更是天怒人怨之举,一旦暴露,黑袍就会把你杀了去平息众怒,而这次让你混进阵中,伺机刺杀刘车骑或者是我,也是九死一生,必无生理的任务,他要的,是借我们的手,取你的性命!”
明月厉声道:“一派胡言!这次我依了他老人家的话来行动,一切都是那么地顺利,他,他可是从天空袭,派了长生人来攻击你们,你们这些肉体凡胎,又怎么可能挡得住?”
王妙音冷笑道:“你自己看看下面,你以为的那些无往不利的长生怪物,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明月的脸色一变,放眼看去,只见帅台的四周,到处是东一堆,西一堆的火焰,那都是长生怪物们给将士们用刘裕所传授之法,分头捕杀,焚烧后的残躯,而沈林子,徐赤特等人,正指挥着部下,拿着渔网,套索等物,把这些怪物们直接套上,然后上前用长槊把身体刺穿在地面,再泼油燃烧,那些可怕的怪物,被烈火焚身时,发出的那种凄厉恐怖的哀号,在四周回荡着,却是很快就淹没在将士们一阵阵的欢呼声中。
明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她曾经亲眼见过这种长生怪物在训练后手撕杀手时的可怕,却没有想到,如此恐怖的东西,居然就这样给刘裕破解了,眼看四周还站着的长生怪物已经越来越少,她定了定神,咬牙道:“不过是防住了师父的一次攻击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我大燕的精兵强将是你们的几倍,就是踩,也能把你们给踩死了!”
刘裕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贺兰敏,我真为你感觉到可悲,作为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女人,一次次给人利用,一次次给人出卖而不自知。就算如你所说,这长生怪物有多凶残,能粉碎我军的抵抗,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明月的脸色一变,说不出话了,刘裕继续上前一步,沉声道:“你师父真正想要的,是借我军的刀,来取你的命,也许因为你哥现在还统领大军,他不敢这样公开地杀你,但是如果让你死在阵中,谁也说不出不是。让你跑到这个地方,然后把长生怪物空投到这里,你觉得,你师父是想要我的命,还是你的?还是,两条都要?!”
明月已经有些错乱了,开始步步后退:“不,不是这样的,他,他是不会骗我的,不可能…………”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们北伐军的每个人,从我到王皇后,再到每个将士,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不可能受你的任何要挟,你以为支持了皇后,就能逃出去?就能要挟我?不要说是劫持,她,就算你是刺杀了我,我的身边还有副将,还有参军,还有长史,他们每个人都能代替我来指挥,大晋的每个将士,都会战斗到底,岂是你一个卑鄙的刺杀,就能解决的?”
明月开始尖叫起来,她不敢面对刘裕那步步逼近的凛然气势,手中的短刀,已经在发抖了:“你,你要是再往前,我就杀了她!”
王妙音哈哈一笑:“你杀啊,我是大晋皇后,上战场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必死的觉悟,我死之后,大晋百姓都会为我哀悼,千秋万代会传诵我的美名,可是你有什么?一个人尽可夫的**,一个背叛夫君的奸妃,一个毒害生灵的巫婆,还是,一个自寻死路的刺客?!”
明月的眼中恐惧之色越来越深,步步往后,突然,一样东西顶到了她的后背,她心烦意乱,对着身后那插满了箭的孟龙符尸体大吼道:“你这死鬼,是要找老娘索命不成?”
“噗”地一声,一把闪亮的刀,直接从她的后腰刺入,正来自于“孟龙符”的右手,而孟龙符的脸,却是换了一副尽是大胡子的黑脸,却是冲她做了个鬼脸:“没错,你说对了,贱人,老子就是索你命的!”
王妙音一个闪身,顺便右手的玉指准确地戳中了明月的持刃右臂的内弯,本因为给一剑刺穿而乏力的她,这回再也握不住这把匕首,倒了下来,而一张人皮面具,随着她的倒地,飘然而落,明月那张秀丽绝伦的脸,也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刘裕大步上前,站到了王妙音的身边,一脸的关切,紧紧地看着她的粉颈:“你没事吧。”
王妙音嫣然一笑,抹了抹自己的脖子:“没事,她应该不是真正地想杀我,而是想劫持,所以,没用刀刃紧贴上去,我刚才笑时故意晃动身子,就是要看看她的反应。”
说到这里,王妙音摇了摇头,看着在地上捂着自己腹上的伤口,眼中开始渐渐失神的明月,叹道:“你趁我刚才一时失神无助时,从后方偷袭制住了我,现在给丁督护以同样的方式一击毙命,可谓报应不爽。而且,你不是贺兰敏,为何要扮成她的模样,你又是什么人?”
明月的嘴角边流着鲜血,一动不动地看着背后刺他的那个“孟龙符”,只见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脱掉了插满箭杆的甲胄,揭下了脸上的一张面皮,那是一员身高九尺,如同人熊也似的巨汉,可不正是刘裕的贴身护卫,有北府第一猛士之称的猛牛哥,丁旿丁督护嘛。
明月咬着牙:“你,你是何人?居然,居然可以在这里扮个死人这么久。”
丁旿冷笑道:“我姓丁名旿,京口人士,现任大帅的贴身护卫,白直队督护,你这妖女,下地狱时,可要记好我的名讳,以后要索命,也不要找错了人!”
明月长叹一声:“罢了,当了一辈子的谍者,却居然栽在你这样的粗汉手中,这是我的命。我不恨你们,你们这些北府军杀我,只恨我被派我来的人出卖,最终送了性命!”
刘裕看向了丁旿,沉声道:“猛牛,让你一动不动地在这里呆了这么久,真够难为你的。”
一边的庾悦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那孟将军的尸首…………”
刘裕平静地说道:“本来我是准备着黑袍亲自突阵,在这里与我决斗,而猛牛可以在关键时候出手一击,他穿的是猛龙战死时的甲胄,而那些箭,也确实就是当时射在猛龙身上的,只是没有料到,这样的布置,没有用在黑袍身上,却用在了这个厉害的杀手,明月的身上,也不算亏。”
丁旿的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对不起,大帅,当时这个明月劫持了王皇后,我开始没来得及救援,后来她退到我身前时,为了救王皇后,我只能痛下杀手,这一剑是致命伤,她活不了多久,你和胖长史有什么要问的,赶快问她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看着奄奄一息的明月,说道:“原来你就是明月,黑袍座下的顶级杀手,久仰了。现在你这个样子,一剑断肠裂肝,我不想骗你,你是活不成的,但我可以给你一颗极乐丸,让你速死,也可以好好地安葬你的尸体,不至于枭首裸尸,何去何从,你自己选吧。”
明月闭上了眼睛,也不看刘穆之:“不用浪费时间了,要杀要剐,枭首裸尸,随你。我们当谍者的,就是这样的命。”
刘穆之转头对着身后的众人们说道:“大家全都退下吧,这回你们应该放心了,战斗还在继续,快去你们的岗位上。”
刘裕点了点头,对王镇恶说道:“严密防守帅台周围,刚才那个传令兵必是敌人细作,肯定也还有其他漏网之鱼,给我在中军和前军那里到处点烟放火,让众军轮流惨叫,把各处的军旗放倒,作出一副乱成一团的样子。通告周围诸军,让他们严守岗位,不管什么情况都不许擅离一步,违者,军法从事!”
王镇恶连忙抱拳行礼,然后匆匆而去,刘裕看着胡蕃,笑道:“胡子,过一刻钟,给我把帅旗给射下来,我要让黑袍看个真切。”
胡蕃的眉头一皱:“那我方的将士就不会…………”
刘裕摆了摆手:“所以等一刻钟,让镇恶的传令到达各部,既然黑袍用了这么多招数想要攻击我这里,那咱不能让他失望,对不对。”
说到这里,刘裕转头看向了明月,只见这会儿的功夫,她已经疼得满头都是汗水,那断肠裂肝之痛,绝非常人所以忍受,每一次的呼吸,都会让她五内欲裂,牵扯伤处,一波波的血就从伤口往外涌,在这个世上的每分每秒,对她都无异于十大酷刑的折磨,能求速死,就是她这会儿唯一的心愿了。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是死敌,但是作为一个女子,能有如此坚强的意志,不求饶不叫疼,我刘裕佩服。明月,你我只在彭城戏马台上见过一面,那时候我还不知道黑袍的存在,但这次,你明显是给他出卖了,他要你过来,就是送死的,我们刚才就说过,你全无生还的机会,只是为了制造混乱,给他突击创造机会。士为知已者死,这点没错,就象这些空降的兰花暗卫,他们是为了救出慕容兰,他们的主人而牺牲,这让人敬佩,可是你为了一个让你送死的主子,现在还要受这种苦痛,值得吗?”
明月睁开了眼睛,看着刘裕,冷笑道:“杀手谍者的心思,你永远不懂。我恨,我恨派我来这里的人,但我,我也知道,这,这是我的宿命,他救过我,给了我,给了我几十年的温暖,我,我不怪他。只恨,只恨此生,我,我跟他有缘无份!”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她看出明月的肚子上一阵阵地血涌而出,脸上也已现回光返照之色,她沉声道:“你扮成贺兰敏,显然不可能是黑袍的指使,派你来的人,究竟是谁?”
明月惨然一笑,突然不知哪来了一股劲,猛地用手插进了自己的腹腔,生生地扯出了自己的肠子,用最后的力量吼道:“想知道吗?跟我一起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