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久久,才摇了摇头:“也许,你就是这样的人吧,我有点开始明白,为什么慕容兰会为了你而背叛我了。这个问题,算我问过。”
他说着,一勒缰绳,开始向后倒去,刘穆之低声道:“果然,桓玄是他扶持的,而后来又抛弃了桓玄,因为他的计划给打乱了,你不可思议地起兵成功,奇迹般地让晋帝复位,又以最快的速度西征,那桓玄对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大概天师道,就是他的那个同伴在这个时候安排攻取广州的,以取代桓玄继续与你为敌。”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问题,还得亲自向他问才是,现在我们还有四个提问的机会,要好好把握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在六十步外,沉默不语的黑袍,说道:“黑袍,这第七个问题,你听好了,桓玄败亡之后,天师道和西蜀,也都是你操纵和控制,用来继续与我为敌的吗?”
黑袍勾了勾嘴角:“天师道我参与的不多,你也知道,我的势力多是在北方,而天师道则是我的同伴,另一位神尊一直经营的,他确实助天师道在广州登陆成功,并找准时机与你和解,不过,谯蜀那里,确实是我的手笔。”
“当年谯纵的两个手下,候纵和阳昧都曾经被我救过,我说话他们相信,于是我利用他们杀掉了毛瑗,然后拥立谯纵为帝,回攻毛璩,灭了毛氏满门,也让西蜀成为你们的大敌。”
“至于后来刘敬宣伐蜀,是给我利用了在后秦的关系,让姚兴下令仇池兵马援救,加上我提前出击卡住了刘敬宣的去路,最后他粮尽疫起,只能退兵,如果不是仇池兵马过于贪婪,争抢刘道规故意扔下的辎重财宝,嘿嘿,恐怕这支西征军,也会片甲不还了。”
刘裕冷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从来不会允许大晋真正地统一,真正地遵王号令,因为一旦如此,大晋必然可以举全国之力北伐,而你和你同伙想让南北两边各自生乱,然后战事不断,大量死亡的阴谋,就不可能得逞了。眼看着我灭了桓玄,你就马上制造出两个敌对势力要继续恶心我。”
黑袍微微一笑:“你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刘裕,我劝你早点收兵回去,我们还可以继续讲和,大岘山以南归你,我们大燕只要山北之地,这样你出征也对上对下有个交代。不然你要是继续作战,就得去强攻广固城,广固可不是你轻松可以攻下的,到时候大军孤悬在外,我在南边的伙伴必然会给你制造麻烦,关云长大意失荆州的教训,你应该知道哦。”
刘裕冷冷地说道:“放心,十个问题问完后,我就会取你性命,到时候没了你,我看慕容超如何守住广固。甚至,现在慕容超可能都已经悬首临朐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的问题就是,你哪来的兵马打下的临朐城?总不可能从天上飞过去吧,至于海路,我一直监视着从郁州到这里的海面,你根本就没有派水军绕海路过来。那你攻打临朐的兵马,是哪里来的?难道,慕容兰在帮你?”
刘裕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我是让全军的骑兵,分批,早早地出阵,埋伏于后军西南方向的密林之中,向靖是第一批,索邈是第二批,而刘钟和檀韶他们是第三批,后两批的骑兵都是诈败,丢盔弃甲地逃跑,想必你们也没把他们放在心中。”
黑袍咬了咬牙:“就算你分批出阵,但也有三千以上的骑兵,这么庞大的队伍,要绕过两翼,去到临朐城,又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刘裕笑道:“那可得谢谢你了,你的大将公孙归第一轮就贸然冲阵,结果中了埋伏,全军覆没,他所部的旗帜与衣甲,被前军的阿寿剥下,运了回来,我们正好就让向弥带去小树林,那些诈败的军队扔掉原有的盔甲,再换上这些燕军突骑的旗甲,就可以悄悄地穿越左翼,回到临朐城下了。你当时又是派孔明灯又是要四面同时全力进攻,左翼的贺兰卢,只怕也不会多在乎后面奔走了几千其他部队的骑兵呢。”
黑袍默然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你的这支骑兵,恐怕也是要等到公孙五楼带走最后一支百战甲骑,临朐城彻底空虚的时候,才会去攻城或者赚开城门。天意,真是天意哪。”
刘裕的眼中精光一闪:“这不是天意,这是我早就定好的计划,我相信我们北府军将士,可以在不用骑兵的状态下,靠着坚固的车阵,挡住你所有攻击和计策,当你全力进攻的时候,就是我派往外面的骑兵奇袭临朐的时候。因为,慕容超是不敢跟你一样亲自上阵搏杀的,他只会躲在最安全的临朐城。”
说到这里,刘穆之笑道:“黑袍,老实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慕容超的死活,不知道我们的奇袭部队是不是抓住或者是斩杀了他,但不管怎么说,临朐已经陷落,就算慕容超逃得一命,此战的胜负也不可能改变了,我想,你更应该多考虑一下自己,一会儿三个问题之后,怎么才能活下来。”
黑袍一言不发,继续倒退了十步,当他停下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刘裕:“你还有三次发问的机会,可要想好了再开口。”
刘裕平静地说道:“下面我想问你的是,黑手党真的给你消灭了吗?桓玄灭的他们,恐怕是你在后面搞鬼吧,作为合作多年的盟友,你为什么要对黑手党下手?”
黑袍微微一笑:“因为黑手党已经暴露了,不仅暴露,而且后面换上的那些人,什么司马元显,司马尚之,庾楷,这些个废物哪配当我们的盟友?就算我不出手,桓玄和你也早晚会把他们拿下,到时候这些软蛋就会供出我们的存在。为了自保,我只好先灭了他们的口,就象灭刘牢之的口一样。”
刘裕咬着牙:“果然,刘大帅也是给你们害死的,他后来对我起杀心,包括之前自立,离开谢家,甚至想成为黑手党的镇守,也一定是被你所蛊惑的!”
黑袍满意地点头道:“要对付这种有勇无谋,又有权力欲的莽夫,最是简单不过。不仅是对刘牢之,对你的阿寿兄弟,他的这个好儿子也是同样如此。要是我的对手都是这种粗胚莽夫,那该多好啊。好了,我等于一个问题回答了你两次,现在,该我提问了。”
刘裕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多年来心中的怀疑,今天终于得到了证实,倒是有一种无比地畅快,至少,冤有头债有主了,他看着黑袍,点了点头:“快点说吧。”
黑袍突然一指那台上一边的明月尸体,沉声道:“她怎么会在这里的?”
刘裕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黑袍居然问的是这个,扭头看了一眼明月的尸体,眉头一皱:“怎么,这个叫明月的杀手不是你派来的?”
黑袍勾了勾嘴角:“这点不用你操心,我只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王妙音沉声道:“她是想劫持我,逼刘裕就范,结果给我们将计就计格杀当场,黑袍,难道你派她来的目的,不是在我身上吗?”
黑袍叹了口气,说道:“我派她入阵是想要刺杀刘裕的,可没想到,她居然会去劫持你王皇后。也许,当时的情况,她觉得对你下手更容易吧。”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们都是谍者,那时候我被长生人有点吓到了,一时失神,才让隐藏在一边的她偷袭得手,只是她打错了算盘,刘裕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会为了我而纵敌误军,黑袍,其实这话送给你也一样,刘裕是分得清大小轻重的人,不会为了我而放走明月,更不会为了慕容兰而放走你!”
黑袍微微一笑:“还有两个问题,问完了就可以试试了,明月这样的杀手,虽然出色优秀,但还不至于不可替代,王皇后,你以后最好能时时保持警惕,不要象刚才那样失了神,要不然,下次可未必有刘裕来救你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明月的尸体,勾了勾嘴角:“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言罢,他继续策马倒行,又退十步。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黑袍,说道:“第九个问题,刘婷云是你的手下吗?这些年你是不是利用她来控制桓玄,然后再来影响希乐?”
黑袍平静地说道:“我好像没有必要回答你的这个问题吧。”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最好回答,不然的话,我觉得这个谈话没什么必要,现在就可以动手了,你可以自己选。”
黑袍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光芒闪闪,显然,在经过周密的计算,终于,他转而哈哈一笑:“也罢,反正此事也瞒不过你,不错,刘婷云现在是神盟的人,或者说,多年以前就是了。从她假扮王妙音,在漳水上骗你的那一次,她就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王妙音的娇躯微微晃了晃,咬着牙:“原来,原来一直是你的算计。原来毁我一生幸福的,是你!”
黑袍冷冷地说道:“虽然说此事是朱雀操作的,但他确实是执行了我的命令,至于桓玄和刘婷云那里,则是我的安排,但我非常后悔此事,因为本来按我的意思,是在那时就取了刘裕的性命,但是慕容兰一再地坚持,说她一定可以把刘裕拉到神盟来,如果经历了爱人的背叛,国家的抛弃,回不去晋国也娶不了王妙音,那他一定会自暴自弃,转而去和慕容兰成就好事,继而加入神盟。后来安排他去草原上历练,也是要他明白弱肉强食,人间无义的这个道理。唉,只可惜,最后反而是慕容兰被他给蛊惑了!”
刘裕朗声道:“人和禽兽的不同就在于人有人性,不管多恶的人,内心深处也会有一丝良善与道义。在草原上也同样如此,那些杀人如麻的草原英雄,同样也会为了一些美好的东西而坚持自己的底线,比如部落,亲情,友谊,爱情。拓跋珪在那时候并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野兽,我跟他结为阿干时至少他不是这样。我相信后来他的疯狂,也是给你所害的。”
黑袍哈哈一笑:“说得不错,拓跋珪的骨子里还是有些懦弱,善良这些无用的东西,还做不到铁血无情,我本来有意把他培养成我在北方的代理人,可是他还是让我失望了。不过,在邺城漳水的那次,虽然是我此生的最大失误,没杀了你,却是可以让桓玄和刘婷云走到了一起,刘婷云背叛王妙音,再也没了后路,只能彻底地倒向我,桓玄毕竟是个枭雄,不会安心听我号令,所以,我也需要这个女人来监视和控制桓玄。”
刘穆之沉声道:“刘婷云多年来一直在建康城为桓玄收买和拉拢一些世家高门,这也是你的指使?”
黑袍淡然道:“是的,不过这可不是为了他桓玄,而是神盟对付黑手党的需要,那些世家以为是投靠了桓玄,实际上却是听我们的号令行事,恐怕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神盟的存在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论隐忍和阴谋,确实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你们了,不过,假的终归是假的,到了现在,你还是彻底暴露了。”
黑袍点了点头:“所以现在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刘婷云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告诉你们也无妨,后来桓玄失势逃跑,我安排刘婷云投靠了刘毅,嘿嘿,刘裕,只怕你的这个好兄弟,以后会成为你一辈子挥之不去的恶梦呢,你想杀刘婷云,可以把我今天说的这些告诉刘毅,看看他是不是会信你,去杀了自己的老婆!”
王妙音咬着牙:“怪不得你肯承认此事,就是吃准了刘毅一定会护着她!”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刘毅护的,是以后凌驾于你刘裕之上的希望,他需要刘婷云,哪怕明知是我们的人,也会冒险一试,你们真的了解他吗?”
刘裕等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确实,黑袍说的是实情,刘毅对于权力的热衷和渴望,让他可以做任何事,以前可以不惜向刘裕下手,这些年也一直跟刘裕争夺北府大哥的地位,以后会不会被刘婷云所影响,倒向黑袍,那真的是谁也说不好的事。
刘裕咬了咬牙:“我们北府兄弟起过誓,绝不能背叛兄弟,不能加入其他的组织,我相信希乐起码到目前为止还在遵守这个誓言。黑袍,你想挑拨我跟他的关系,在我们内心深处埋下不信任的种子,我劝你还是别痴心妄想了!”
黑袍微微一笑:“其实你从来没有信任过刘毅,对这个人,你很了解,你也一起需要他的帮助,需要他的助力,更需要向所有人展现你的宽容和大度,刘敬宣何无忌一向不如你,你可以让出一部分利益给他们,让他们感激的同时也能为你牵制刘毅,可是对于刘毅,你是不能允许他的声望真正地超过你的。这次北伐,不就是为了这个吗?你让他西征建了功,就不能让他再北伐建功,为此,你出来前跟他斗得可是不可开交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们北府三巨头各有侧重,也是要轮流宿卫京城,轮流出征在外,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这回北伐,我也带上了希乐的豫州兵马和两个兄弟,上次西征,道规也是随军效力,这谈不上什么抢不抢功的。我们北府军的兄弟,这几十年是在战场上过命的交情,不是你能想象。”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对于你这种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出卖,不可放弃的,所有你的部下,将士,都不过是随时可以牺牲和放弃掉的棋子,为了胜利,你不惜几万,十几万人的性命,就象为了突袭我,你不惜让全军都同时强攻,拿命去填。所以在你的眼中,没有信任,没有友情,没有袍泽。我和希乐,无忌他们的关系,也是你永远也弄不明白的!”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刘裕,斗嘴就算你能赢,又能如何?难道把我辩倒了,你就会真的不防备刘毅,不去对付他了?你也是大权在手的人了,就不要再跟我说这些小孩子才相信的真善美了吧。你看,我刚刚出卖了刘婷云,也是因为她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个女人很怕死,也经常违背我的指令,自行其事,如果不是她的一些自作聪明,可能我早就把刘毅拉到我这里了。所以,你既然已经怀疑到了她,我不妨就承认她以前为我效力。不过,现在的刘婷云,已经不算是天道盟中人了,她跟你的慕容兰一样,以为傍上了男人就可以不要师父,所以,你要是能帮我清理门户,我会很高兴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本身我跟刘婷云也是新仇旧怨,不死不休,若不是考虑到跟希乐的关系,她早就死一百次了。不过,能通过她的嘴,让希乐也知道你们的存在,知道这些年来你们做的那些阴谋之事,我想会是更好的选择。”
黑袍点了点头:“现在可以轮到我提问了吗?”
刘裕的剑眉一挑:“你问吧,还有两次机会。”
黑袍微微一笑:“这个问题,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你应该也是最近才知道,慕容兰一直是我的人,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是在骗你,引诱你,让你绝望之时再出现,破坏了你和王妙音的好事,然后又在我的命令下,离开了你,回到了燕国,以后如果你不想议和,要灭我大燕,更有可能跟她在战场上刀兵相见。我想问的是,你要是再碰到慕容兰,会如何选择呢?不用跟我说什么不在乎她死活的话,你不是那种冷血无情的人。”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黑袍,平静地说道:“有些事情,是缘份,是天意,不是你的安排。黑袍,你总是觉得这个世上一切的事情都离不开你的算计,但实际上,你一次又一次地失算,就在于你根本不考虑人间那些珍贵的情感,想不到人会为了爱,或者一些友情,大义之类高尚的情感所驱使,做出那种你无法想象的选择。慕容兰就是如此。”
“她的本性是善良的,虽然经历了多年的残酷的谍者训练,但还是保留了骨子里的纯真,她虽然杀人如麻,却在内心里悲天悯人,能和我走到一起,不是因为你的安排,或者是她的一时冲动,而是因为她跟我有相近的价值观,都不愿意打着为了家国的名义,去祸害苍生,虽然我们立场相对,但是这种相互认同和欣赏,让我们可以最后走到一起,哪怕是让她付出背叛你的代价。”
“还有,我现在仍然坚信,阿兰最后回到南燕,不是因为怕了你,或者是害怕受到你的惩罚,她的离开,仍然是想保全慕容氏的家国,尽她作为慕容氏公主的义务,你说得不错,今天我虽然大胜,但只要不能捉住慕容超,不能一下子结束这场战争,那阿兰一定会继续领兵与我生死相搏的,即使今天我杀了你,她也会为保护自己的族人而战。这才是真正的慕容兰,她永远是慕容氏的儿女,而不是受你黑袍驱使的一具行尸走肉!”
黑袍若有所思地自语道:“难道,到了今天,她还是要为慕容氏的家国而拼命吗?”
刘裕咬了咬牙,一指帅台之下,散布各地的几具长生人的尸体,而最后指向了台上,无双那给砍成数段的残躯,沉声道:“看看这些兰花暗卫吧,他们都只是些普通人,阿兰也没给他们下什么禁制或者是要挟他们的家人,但就靠着以诚相对,让这些人甘愿赴死,为了救出阿兰,甚至可以被你驱使,前来送命。他们尚且知道报恩,难道阿兰还不知道报效家国吗?”
黑袍轻轻地叹了口气:“人世间这些无用的情感,就是世上纷乱的根源,刘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他说着,缓缓地策马而退,到了十步之后,离着帅台正好百步之遥,看着刘裕,沉声道:“最后一问,请!”
刘裕紧紧地盯着黑袍,在这个距离之上,他仍然有绝对的把握,只要抬起弓,就可以一箭要了他的命,刚才的问答的过程中,几乎在每个距离上,他在发问前都会仔细地推演当时就动手时的各种可能,现在黑袍在百步之外,空空荡荡的驰道之上,只有他一人一马。
在驰道南方一百五十步的一座箭楼上,胡藩也一直弯弓搭箭,早已经将之锁定,刘裕想了无数次,也不觉得他有在自己和胡藩两大箭神的联手之下,从自己手下逃脱的可能,更何况,在他身后三百步远的地方,诸葛长民跨马横刀,带着几百名精干的部下,已经堵在了驰道的中央,就算黑袍侥幸杀回国,也绝无可能一已之力,突破诸葛长民的防守。
想到这里,刘裕的心下大安,对着黑袍沉声道:“这最后一个问题,陶渊明是不是你的手下?这么多年来,他是不是一直为你,或者你的天道盟效力?”
黑袍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眼中光芒闪闪,但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点慌乱或者是意外,似乎他早已经料到刘裕会这样提问,他的白眉微挑:“我就算说他是,或者不是,你会信我吗?”
刘裕淡然道:“那要看接下来的一系列提问了,你的话,我也不可能全盘相信,还是要经过检验和核实。不过,我有预感,陶渊明一定和你,还有你的天道盟,脱不了干系!”
黑袍微微一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陶渊明是以前王珣的手下,后来转投了桓玄,他是黑手党的人,却及时抽身离开了黑手党,现在的他,并不是神盟中人。”
刘裕的眉头一皱:“这是什么意思?他最早是黑手党中的白虎王珣的手下?”
黑袍点了点头:“不错,白虎在黑手党四大镇守中,一向实力最弱,因为当年桓温脱离黑手党时,带走了几乎所有白虎一系的存粮和军械,还有藏宝,这让桓温之后的历代白虎都成了空架子,豫州刺史袁真,曾经短暂地接掌过白虎一职,但他在桓温北伐时暗中破坏,故意不打通石门水道,致使前方的桓温缺粮兵败,一如谢玄北伐的那次。只是此事虽然是朱雀,玄武,白虎这三大镇守共同主使,但具体操作是白虎袁真进行,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盘算,打算黑了桓温后,趁势把荆州也取过来,恢复白虎的实力。”
刘裕沉声道:“这就是桓温后来一定要杀了袁真的原因吗?”
黑袍笑道:“正是,桓温是有仇必报之人,而且当时拉着青龙郗超一起北伐,本以为黑手党就算对他下手,也不至于害了郗超,但白虎的做法,还是让他始料未及,所以桓温一定要先灭袁真,再提兵进京,向其他两大镇守示威施压,只是他灭袁真的过程中,也损耗不小,而朱雀和玄武并没有阻止他报仇,最后经过多方妥协,桓温还是放弃帝王之梦,退守荆州。而这白虎一职,也落到了王珣的手中。”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桓温知道王珣就是白虎吗?”
黑袍摇了摇头:“他还真不知道,因为他已经不再是黑手党中人了,郗超后来也因为被慕容垂俘虏,而心生叛离桓温的想法,也没告诉他白虎的继任是谁,只含混地说白虎暂时空缺,桓温死后,王珣没有任何本钱再去争夺豫州和荆州,他长期在京中任职,所以,得以联络各大世家高门,但玄武谢安有了独大之心,趁机对王珣多加打压,甚至逼王珣休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改嫁给王献之的子侄。这就是玄武想要联姻拉拢朱雀一系,在黑手党内立于不败之地。”
王妙音沉声道:“你是不是想说,我娘嫁给我爹,也同样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黑袍微微一笑:“是的,谢安老谋深算,几十年前就如此布置了,他就是认准了白虎实力不足,青龙特立独行,自己只要拉拢朱雀,便可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黑手党内一家独大,当时他并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但隐约感觉到还有其他厉害的势力,只是他一直把眼睛放在了郗超和王珣的身上,对他们是多加打压,严防死守,不让他们掌握真正的权力,更不用说拥有军队。”
“在这种情况下,王珣是找不到合适的助力,京中的高门世家非常势力,看他王家不行就投向更有前途的王凝之和谢安两家,王珣给逼得只有自己去亲自探寻人才,而陶渊明,就是他的意外发现。”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黑袍,你这是在编故事吗?陶渊明的履历我可是查了无数次了,哪有你说的这样投入王珣的幕府中过?他只在荆州和江州当过一些祭酒,博士,教谕之类的职务,可没入过王珣的幕府。”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就这样明着进王珣的幕府呢,那不是不打自招?王珣当年非常隐忍,找了几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助力成为帮手,一个是陶渊明,一个是殷仲堪,还有一个,是刚从雍州南下到荆州之地的杨佺期。陶和殷都是儒门学士,两家都曾经有辉煌的祖辈,但这一代早就没落,所以不会引起别人注意,而杨佺期则给视为寒门武夫,和刘牢之差不多,也为建康世家所轻视,但这三个人都很有能力和本事,有了王珣暗中的一些支持,就在十年后的荆州,掀起了风浪!”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说来,陶渊明一直是王珣的手下?但他为什么在殷仲堪当了刺史之后,还名声不显呢?”
黑袍冷笑道:“因为殷仲堪喜欢争名夺利,追求现实的权势,沉不住气,他殷家虽然没落,但也不至于让殷仲堪过苦日子,可陶渊明不一样,他是真正的乡野出身,尝尽人间疾苦,所以特别能隐忍,也知道祸福相倚的道理。凡事退居幕后,而且,他也一直在观察着,时刻准备选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条路。”
刘穆之沉声道:“这条最有利的路,恐怕就是投到你的手下吧。”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不,他们当时是王珣的人,我不想冒着暴露天道盟的风险去接触陶渊明,而且当时我也在观察此人的所做所为,一开始我并没有对他太在意,更多地是重视殷仲堪,直到我发现,陶渊明居然可以在关键时候背叛殷仲堪,转向桓玄,这才让我惊叹,此人隐忍之强,城府之深。”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陶渊明曾经也来找过我,是让殷仲文在桓玄快要失败时把我救走,这么说来,之前他对殷仲堪就是这样做的了?”
黑袍点了点头:“不错,因为他们都是白虎的弟子,所以殷仲堪没有怀疑陶渊明,当时陶渊明骗殷仲堪说是他的老家族人还有存粮,在荆州遭遇水灾时发放存粮,是争取人心之举,只要人心站在殷刺史这边,那桓玄的根基才可能给动摇,殷仲堪信以为真,在本身粮食不足的情况下发放了这些军粮给百姓,导致桓玄杀过来时,无粮可用,这才是他败亡的第一个原因。”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是我记得后来是杨佺期来救了他啊,最后也是因为无粮而战败,他为什么不放弃荆州,去投奔杨佺期呢?雍州可是有粮草的。”
黑袍笑道:“还不是因为陶渊明一去不回,让殷仲堪失去了对人的信任吗?他的部下家属都在荆州,要是北上去雍州,只怕路上这些人就会全部溃散,甚至绑了他去投献桓玄。因为,殷仲堪当时可是和杨佺期联手暗杀了王珣,这才夺得了白虎镇守之位,他也害怕杨佺期给自己也来这么一手,甚至怕陶渊明在半路要他的命。于是,就骗杨佺期南下,说是陶渊明回部落里调集军粮了,只等他的精兵一到,就可大破桓玄。信以为真的杨佺期果然带着精兵急行军南下会合,只是这一回,他是和殷仲堪一起上路了。”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那陶渊明是早早地就投靠了桓玄?”
黑袍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有跟桓玄建立联系的通道,殷,杨毕竟是位高权重,地位崇高之人,想结识桓玄很容易,可是他陶渊明不过一个教谕,要求见桓玄都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是走了另一条路,通过卞范之的关系,才投到桓玄的门下。”
刘裕有些意外:“卞范之?他不是桓玄的首席谋士吗,怎么会跟陶渊明认识?”
黑袍微微一笑:“因为卞范之曾经受了桓玄的任务,为桓玄在荆州奔走,寻访人才,联系旧部,在这个过程中他认识了陶渊明,但这个时候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后来陶渊明从殷仲堪那里跑了出来,直接就去桓玄军中见了卞范之,当时从殷仲堪那里转投桓玄的人其实不少,但只有陶渊明是带来了殷军缺粮的情报,一下子引起了桓玄的重视,亲自来见。”
“本来桓玄不知道殷军缺粮,又听说杨佺期千里来援,气势汹汹,是有点害怕的,都准备暂时退兵修好了,但是陶渊明却打保票殷军已经断粮,只要守住数日,就可大胜。桓玄将信将疑了一回,卞范之又靠着他的探子在两天后证明了陶渊明的说法,桓玄这才下定决心,诱杨佺期深入,再坚守不战,最后一举破之。从此,殷,杨被灭,陶渊明也成了桓玄的心腹之一,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可不止是个名满天下的文人,名士,其谋略与军政才能,更在其文才之上。”
刘穆之突然说道:“后来这陶渊明一直跟在桓玄的幕府之中,他一直就没有别的举动了吗?桓玄登基前后的那些事情,他有没有参与?我们建义之时,他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黑袍平静地说道:“陶渊明自从献计干掉了殷,杨之后,本想飞黄腾达成为桓玄的核心谋士,却不曾想反而引起了卞范之的警惕,因为卞范之发现陶公的城府,能力甚至在他之上,自己有可能是引狼入室了,于是开始向桓玄暗中进言,不可重用陶渊明,也不可放之归荆州,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监视之下。桓玄进京之后,本不想这么快篡位,但是卞范之等人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极力劝进,陶渊明却是几次进言劝桓玄三思,反而惹得桓玄不高兴,将之疏远一边。”
“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候,陶渊明也看出桓玄绝非明主,其权势也不能长久,就开始再次找后路了,老实说,此人的一系列手法,我看在眼中都会惊叹不已,如果不是你身边有了刘穆之,恐怕他早就会来接触你了,刘裕。”
刘裕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因为他给卞范之坑得怕了,不敢再去冒主公的手下已经有核心谋士的这种风险了?”
黑袍点了点头:“正是,以刘穆之的能力和跟你的关系,他是不可能有成为首席谋士的那天的,所以,他把目标放在了刘毅的身上,而建立他和刘毅联系的那个引见人,就是刘婷云!”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意思是,我们建义成功的那个晚上,陶渊明跑去见刘婷云,说服她交出桓升,这不是桓玄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计划?”
黑袍微微一笑:“桓玄要的是世子桓升,但是陶渊明却借此跟刘婷云分析了时局,告诉她桓玄必败,想要活命得另找刘毅,所以刘婷云没有跟着桓玄一起逃亡,而是留在了宫中,等来了刘毅,再以能为刘毅拉拢建康城中的世家高门为条件,让刘毅收她做了自己的夫人,陶渊明卖了刘婷云这么一个天大的人情,后来在湓口之战时又帮助刘婷云救回了琅玡王妃,刘婷云投桃报李,介绍陶渊明与刘毅认识,从此,陶渊明就成了刘毅秘密的部下,那些一直针对你的举动和流言,现在你应该知道是怎么来的了吧。”
刘裕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想着黑袍说的每一句话,从骨子里,他不愿意相信是刘毅指使的陶渊明做下的这一切,但从理智上,似乎又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除非,陶渊明是黑袍本人的部下,但若是如此,他又为何要把陶渊明复杂的另一面点出来,并指明是刘毅的指使呢?
想到这里,刘裕沉声道:“黑袍,你这是要挑拨我和希乐之间的关系吗?陶渊明跟刘毅非亲非故,甚至刘婷云也并不算得上是刘毅多铁的关系,这等大事,他怎么会安排陶渊明这样的外人来做?”
黑袍微微一笑:“正是因为跟他非亲非故,没有关系,所以才好用啊,刘毅原来的身边都是些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莽汉,后来结交了郗僧施,谢混这些世家子弟,又不可能当成下人去驱使,只有陶渊明这样的家伙,又有本事,又肯做黑活儿,又有个士人的虚名在外,真要是暴露了,还可以不承认他跟自己的关系,就算现在你去跟人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也没几个人会信你吧。”
刘裕咬了咬牙:“希乐跟我是公平竞争,犯不着用这样的手段,而且,陶渊明之前几次背叛旧主,他难道就会对陶渊明这么放心吗?”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陶渊明以前的背叛是在看出自己的主人没有本事,即将失败时才转换门庭的,至于现在的刘毅,风头正劲,还看不出这个可能。而且,刘毅身边没有顶尖的谋士,陶渊明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两边是互相成就,都离不开对方,你没有任何证据,也没办法拿陶渊明做什么。不然,落得个嫉妒贤能,打击报复的名声,以后恐怕就没有人才来投奔你了。”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好精明的算计,这么说来,当年出使后秦之后,陶渊明借口寄奴要在江北土断,打着为那些给强制迁移的人请命的旗号,公开退出寄奴的军府,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得罪过寄奴,以后对他的处置都是出于打击报复而不是公心?”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如何用名气作为自己的保护伞,其实这个本事,自古很多人都有,象竹林七贤这些人,故意表现得狂放不羁,不与君王合作,就是为了有这个名声,君王如果强行对他们加以管制,处理,就会落得个不敬贤爱才,打击报复之名,象曹操和司马炎,都是一代大帝,不也是落得个刑名暴君之名吗?”
刘裕冷笑道:“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陶渊明先是公开得罪我,再是秘密投入希乐的手下,如此作为自保手段,他一直非议我的治国之道,然后派人四处散布,以阻碍我政令的通行,就是为了打击我的威望,让希乐有机会凌驾于我之上?”
黑袍微微一笑:“你自己最清楚你的这个兄弟是什么样的人啊,这不需要我来挑拨吧。”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陶渊明和刘婷云也是为了自保而唆使刘毅和刘裕对立,这跟加入你的组织为祸天下是两回事。比起刘婷云,我更觉得你才是危险人物。如果只能消灭一个的话,肯定是消灭你!”
黑袍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要是你们三位不加入神盟,那不如先消灭的好,只可惜这次我失手了,不过我想,以后会有机会的。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了?”
刘裕沉声道:“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基本上都清楚了,从你身上,我也没有什么想得到的了,不过,出于对这场情报交换的尊重,你还有最后一次提问的机会,问完之后,是战是和,是生是死,就交给上天决定吧。”
黑袍眼中的笑容渐渐地退散,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直刺刘裕:“我想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对你刘裕的,你究竟想要什么,究竟要做什么?是要权力?功名?执念?”
“你折腾了这么多,想要改变一切,打破一切,最后却是让那些跟你没有什么关系的草民翻身,他们对你可没什么好处,反而会让你和你最亲近的人反目成仇,包括你身边的这两位。”
“你以为他们真的支持你的那个人人平等的理想世界吗?只怕到了你真要这么做的时候,也会跟他们和跟刘毅一样翻了脸吧。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今天也许是你我此生最后一次对话了,我想听听你的实话。之前的问题,你我的回答都是真真假假,但在这事上,我想你没必要再隐瞒或者欺骗我了吧。”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黑袍,沉声道:“你真的想知道吗?只是我觉得,恐怕以你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怕是永远也无法理解我的想法。”
黑袍摇了摇头:“我会试着去理解,你可以表达你的想法,不管在我这里看来有多荒唐,我都会仔细地听。”
刘裕点了点头,沉声道:“好,那我就说说我平生的志向和所愿。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娘,因为家里太穷,父亲也不想要我,把我送到了别人家,但是我好心的姨母收留了我,把我抚养到了四岁,而我的后娘也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在自己也有两个儿子,家境困难的情况下,还是接我回家,让我有了一个完整的家庭。可以说,我这一生,虽然命运悲惨,但也很幸运,碰到了两位伟大的母亲,她们教会了我这个世上不止是有那种冰冷的利益,还有人间的真情。”
“至于我的父亲,我曾经长期地恨他,恨他从小就抛弃我,但是后来我才知道,他把我送人,不是因为不要我,而是以他当时的家境,根本无法养活我,只有把我送到别家,还可能活下去,后来为了能接我回家,他没日没夜地辛苦劳作,为了这个家,为了老婆和三个孩子,他拼了命,身体也垮了,最后积累成疾,因病逝世,从他的身上,我知道了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责任。”
黑袍的双眼中光芒闪闪,进入了倾听的状态,而刘穆之和王妙音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相识相处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刘裕直说自己的往事童年。
刘裕的眼中有泪光浮现,继续说道:“我爹是郡功曹,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州郡里,也是个肥缺了,京口人不用交税,家家都有田产,如果巧借一些朝廷名目,给自己谋点好处,我们家何止于如此清贫艰难?但是我爹从来不会以职权给自己谋取私利,占乡邻的便宜,他从小一直教育外,做人有骨气,要讲义气,要有正气,那种昧了良心,本不该得的好处,我们老刘家的子孙,是万万不能要的。”
黑袍冷笑道:“是挺有原则的廉者,不过代价是自己把自己累死了,就这样你还觉得是好事?”
刘裕大声道:“人生一世,要的就是凡事无愧于心,这三气是我们老刘家的祖训,作为子孙,必须要坚持。我爹还告诉我,说我们刘家起于彭城,最后在两汉四百年都迁居关中,成就帝王霸业,可现在关中和中原都落入胡人之手,祖先的陵墓连同上千万的汉人同胞,都沦落在胡人之手,作为刘家子孙,不驱逐胡虏,收复中原,死后也无颜去见列祖列宗。我这辈子什么事都可以不做,就是不能不去北伐胡虏,这是刘家,也是每个京口家庭共同的使命。”
黑袍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连你们司马氏的皇帝都不在乎北方的旧土,要你们这些平民百姓操心什么?还真的是瞎操心。”
刘穆之沉声道:“难道你没听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话吗?越是底层的民众,越是能感受到国破家亡的苦难,越是有一腔热血想要报效国家。黑袍,你以为只靠着高压手段和恩威并施,就能让人为你效命吗?哪怕这一战出动的二十多万燕军将士,恐怕也是为了国家,为了部族而战,而不是为了你黑袍吧。”
黑袍冷冷地说道:“国家,种族,部落,这些都不过是当权者想要底层草民效力而编造出来的口号和借口罢了,难道百姓在汉朝在晋朝就过得很好了?汉晋的世家豪强是些什么玩意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在我们草原帝王的统治下,难道就不如在汉朝时过得好吗?”
刘裕微微一笑:“这百年来北方百姓就没有真正地安生过,因为你们胡人君主的野心,不停地征战,相反南边的大晋就算再怎么样,起码大规模内战前,也有个基本的安稳。而且,我们中原华夏有古老的历史和悠久的传统,所谓衣冠礼仪,不是你们胡人可以玷污的,大家保的不是大晋的司马氏皇帝,而是我们这个族群延续数千年的传统,其首要的一条,就是忠孝。如果谁都可以跟胡人一样以力称雄,人人都想夺那九五之位,就会攻杀不断,战争永不休止,最后苦的还是天下苍生。这一次我来,就是要灭燕,灭掉慕容氏这个内乱不断,祸乱天下的家族政权,让青州的百姓,重沐华夏之光。”
黑袍勾了勾嘴角:“忠孝本就是人间的君王为了要子民们臣服自己而编出来的谎言,天生万物,各有灵性和命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上?与其说臣服君王,不如入我天道盟,起码我有这个自信,神盟做的,会比这些帝王做的更好。”
刘裕哈哈一笑,摆着手:“臣服于你?就冲你这种视人命于草芥,让部下们随意地去送死,只为满足你的一已私欲,再烂的国家也比你的这个邪恶教派要来的好。哪怕是暴君,也有天命五行,受命于天这些约束他,让他不敢倒行逆施,而你呢?恐怕所有人在你的治下,都会成为你的奴隶,再也不得自由,更不可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黑袍微微一笑:“我有办法能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而且,也制订了一个周密而庞大的计划,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计划,刘裕,也许有一天,我们真的可以合作,创造一个我们理想中的天国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虽然说太阳快要下山了,但你最好还是别这么快做梦,我爹让我北伐,是因为我们整个京口都是从北方南下的流民,见多了北方在胡人治下的惨状,胡人君王们只追求权力,残暴好杀,不施仁义,所以不光是汉人,就是胡人自己,在北方也是水深火热。为了让胡人从军打仗,他们可以免了胡人的税赋,甚至允许他们去抢劫和掳掠汉人,我们汉人百姓,在北方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任人欺负的牛羊,作为同胞,难道我们不应该来解救他们吗?”
黑袍勾了勾嘴角:“你们晋朝的世家高门都不想这事,你有啥可操心的,再说北方如果不乱,他们的庄园里又怎么会有源源不断的南下北人作为补充?”
刘裕摇了摇头:“世家高门怎么想的我不管,我只说我们京口人,没有一家一户是不想着北伐中原,收复失地的。而我从小到大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每天就是练武习兵,为了将来的北伐作准备。你不是要问我的平生志向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自我加入北府军以前,那个京口刘大的志向,就是有朝一日,北伐建功,名垂青史,就算是战死沙场,也是死而无憾。”
黑袍冷笑道:“还真是些头脑简单的愚夫,晋国只划出一郡之地,让你们不用交税,就让你们人人效力了。不过,若不是你们南下的流民家家都跟胡人有血仇,恐怕也不至此。怪不得桓温一直说京口酒可饮,兵可用,原来是这样练出来的啊。”
刘裕微微一笑:“你现在知道这个,太晚了,今天,你也见识到了北府军真正的实力,那是一种为了建功立业,收复故土的崇高使命所驱使出来的虎狼之师,而我,还有希乐,无忌他们,当初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加入了谢家组建的北府军!”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声音铿锵有力:“黑袍,你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当年投身北府时,是多么地激动和自豪,我们想的不是荣华富贵,或者是建功立业,而是终于有机会可以上战场杀胡人了。京口虽然人人能战,家家有军械盔甲,但是没有朝廷组建军队的动员令,没有世家提供的大量军粮,也打不起这仗,淝水之战给了我们从军的选择,也给了我们争取荣誉,为先辈们报仇的机会,当时不止是我们京口人,几乎所有大晋的才力之士,都想从军报国。”
黑袍冷笑道:“每次都这样,不稀奇,然后打完了后就是全郡带孝,只是那次淝水之战时运气不错,苻坚不知兵,又给慕容垂和姚苌暗害,甚至军中还有不少朱序这样的内贼,才让他们侥幸得手,但你自己也清楚,如果是对上慕容垂,姚苌之类的本族精锐,你们仍然没有什么胜算,五桥泽之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刘裕冷冷地说道:“若不是青龙和朱雀他们的出卖,又怎么会有五桥泽之败?大晋历代的北伐不成功,不是因为我们汉人不是胡人对手,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汉人的内斗,还有黑手党这样的一直在拖后腿甚至出卖,才会功亏一篑,至于我们汉人能不能在战场上胜利,你今天应该最有体会吧。”
黑袍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里面生出了一丝愤怒,继而感慨道:“也许就是因为我的大意和轻敌,才会有今天之败,从今天开始,我会重新评估你们汉人的战斗力,不过,刘裕,我不相信你会真的有这么天真,从军建功多年后,还是只想着什么驱逐胡虏,为汉人收复江山,你要是真的这么讨厌胡人,又为什么会和慕容兰在一起?”
刘裕叹了口气:“我在加入北府军之前,也跟所有京口人一样,因为没有见过胡人,所以以为他们都不过是些会走路,会说话的野兽,虎狼,只会杀人为乐,甚至还会把人当成食物,只有死的胡人,才是好的胡人,如果要我们选择的话,应该是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可当我认识慕容南,也就是慕容兰在我们这里的化名之后,我的看法却有了改变,她是我第一个认识的胡人,我开始不知道她是易容改扮,女扮男装,但从跟她的接触来看,却知道她和我们一样,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虽然有不同的立场,但是也心中有正义和坚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把他当成跟我一样的同袍和朋友了,甚至,不希望在战场上见到他,因为我不想杀他。”
黑袍轻轻地“哦”了一声:“即使她在寿春背叛了你,害得你失败甚至差点被俘,你也不恨她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恨她,可是当她在我面前闭目等死的时候,我却下不了手。她说,她背叛我,利用我是因为她是慕容家的人,奉了她大哥的命,必须如此,但是对于我这个朋友,对于所有因她受伤害的寿春军民,她是愧疚的,愿意用一条命来偿还。就是因为她的这句话,让我心软了,没有杀她!”
黑袍笑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看了王妙音一眼:“从这时候开始,你知道了她是个女人了,从此,就开始从王姑娘身上移情别恋了?”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厉声道:“一派胡言!我当时跟妙音有婚约在身,而且早已经定情,又怎么会见色起意,移情别恋呢?一直到五桥泽的时候,我仍然心中只有妙音一人。”
王妙音淡然道:“黑袍,这些都是陈年故事了,而且刘裕也早就跟我说的很清楚当年的过往,我不会怪他,这些都只是命运的安排。你如果想要借机挑拨我和刘裕的关系,我劝你还是死了心吧,我真要报仇,也是会冲着你,而不是别人。因为我现在很确定,毁我婚姻,逼我出家的表面上看是郗超甚至是我爹,但实际上,郗超也只是听命于你,甚至慕容兰,也只是执行你的命令去接近刘裕,甚至他们成就好事,也是你的安排!”
黑袍勾了勾嘴角:“这回你只说对了一半,放过刘裕,不是我的意愿,而是慕容兰自己的,本来按我的意思,是想杀了刘裕,以绝后患,这也是朱雀那次跟我合作的一个条件,他当时就说,你娘为了谢家以后能掌军,强行要把你许配给刘裕,这是对整个世家的侮辱,从长远看,他们王家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所以,他要我想个办法,让刘裕永远地消失。”
“本来,杀了刘裕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慕容兰却是苦苦哀求,不仅求我,也求她大哥,甚至威胁如果我杀了刘裕,那慕容氏从此会结束和我的合作。这是我不能接受的,但当时连慕容垂都非常依赖慕容兰的情报,可以不跟我合作,却不能不要这个妹妹,所以,最后我只能给慕容垂这个面子,正好,他也需要一个人去草原上帮他监视拓跋珪,于是,就有了你和慕容兰接下来的草原之行,朱雀勉强可以接受这个安排,所以刘裕你算是逃得一命,还抱得美人归,要是你能一直留在草原上,对大家都是好事!”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是汉人,我的家人,兄弟,根基都在南方,总要回去的,你困得了我一时,困不了我一世。在草原上我受了拓跋珪的恩情,也要助他登位以回报。本来我还不必这么急着回去,但是青龙,朱雀和桓玄先后来这里,还想要我和慕容兰的命,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黑袍微微一笑:“那是黑手党内部的权力之争,这一次我可没插手。青龙想要从我手里抢夺拓跋珪,以为援手,这就动了我的底线,所以,我找来朱雀解决他。而朱雀看你跟拓跋珪成了阿干,害怕以后你跟刘琨一样,借草原之力争夺天下,所以想先下手为强,把你干掉。”
刘裕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你意思是说,朱雀当时来杀我,是对我产生了警惕,怕我回晋国破获黑手党?”
黑袍冷冷地说道:“不错,朱雀虽然一时勉强接受你和慕容兰在草原,但是他始终也害怕当年邺城害了你的事情有一天被你所知,青龙当时已经生了叛出黑手党之心,而且长期在北方活动,他设局杀青龙之后,又想去慕容垂那里接手青龙的资源,跟他开始合作之事。只是,青龙没死,而且暗中和慕容垂取得了联系,将计就计,让朱雀和桓玄反杀你,作为合作的条件。”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这么说来,当年慕容麟带兵前来准备消灭拓跋珪,是朱雀和慕容垂约定的结果?”
黑袍冷笑道:“可怜朱雀,自以为是,却不知道自己早成了他人的棋子,青龙就是要借拓跋珪的手反过来报仇杀了他,而慕容垂也是想借他除掉你,从而可以让慕容垂彻底回来。这样可以把罪责全部推到朱雀的身上,让慕容兰恨死了黑手党,以后会助慕容垂和燕国全力灭晋报仇。”
刘裕哈哈一笑:“只是,你们做梦也想不到,我这个莽夫武人,居然设下了圈套,拿下了朱雀,还跟慕容麟暗中达成了协议,让他退兵,你们这些阴谋家所有在北方的布置,全都落了空!”
黑袍微微一笑:“此事我是全程关注的,不得不承认,你做的几乎完美,只是,离了慕容兰的帮忙,你也做不到这些。打仗上你是无人能敌,但这些情报,阴谋之类的事,你当时还差点火候。”
刘裕点了点头:“我所有有关情报的技能,都是那几年在草原上和慕容兰练出来的,开始我也不想碰这些,但是我发现,如果完全不掌握这些,就会跟聋子和瞎子一样,任人摆布,兵法上也从来不否认用间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所以,后来我学起这些,得心应手。”
黑袍正色道:“可是,你打败朱雀之后,黑手党却是达成了前所未有的统一,把你作为头号敌人。而在草原上的这几年,历练了你,这时候的你,还会想着什么汉胡不两立,一定要北伐建功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也有了变化,我发现汉人并不是都是好人,胡人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的野兽,象黑手党这样的组织,比起苻坚这样的胡人来说,更是可恶,普通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要受这些吸血鬼们的压迫,而且是世世代代,不断轮回,这些窃居高位,又对民众毫无同情怜悯的人,才是世上最应该消灭的邪恶势力,我从草原回来之后,首要的目标,已经不是胡人,而是大晋内部的黑手党。”
刘穆之笑了起来:“难怪我说你怎么从草原回来后会变得有些不一样呢。原来,想法有变化了呀。其实想想也简单,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底层的百姓都是过得如牛马一样,生不如死,而上层的那些汉人世家和胡人大人们,则都能过上吸血吮脂的生活,从这点上看,两边是没什么区别的,都是有高低贵贱,士庶高寒之分。”
刘裕叹了口气:“这个道理,只有我到了草原上,看到那万千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的胡人百姓才明白。他们受到的压迫和欺负,不比汉人百姓少,而那些胡人首领欺骗他们去发动战争,为自己冲锋陷阵时,也是给了他们那些一战改变命运的希望。要想从根本上改变胡人这种贪婪,好战的性格,还得让他们能正常通过劳作谋生才行。”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直指黑袍:“这就是你们这些胡人头子和野心家做的事,让胡人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靠着抢劫和掳掠过活,然后带着他们去发动战争,抢掠汉人,让双方的仇恨越来越深,必欲置对方死地而后快。仇恨,就是这样积累下来了!”
黑袍微微一笑:“这可是你们汉人老祖宗发明的治国之道啊,那秦国的商鞅不是说过吗,但使民无余财,才能人人为国效死,这才是王者之民啊。草原上本来就日子难过,要不然为啥来了中原的花花世界,都不舍得回去了呢。刘裕,你现在不也是靠着什么无官不受禄,无爵不得官的这些新规矩,逼着连庾悦这样的人也要上战场吗?你的做法,跟我有什么区别?这场灭国之战,让十几万人一天内送命的大战,还不是你主动发动的?就因为你打了个什么报仇雪恨,什么收复失地的旗号,就那么高尚了?”
刘裕淡然道:“我的想法,一直在改变,回中原之后,我想的是消灭黑手党,为以前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也扫清以后北伐的障碍,为此我在戏马台当众揭露了郗超的阴谋,成功将之击杀,也一步步地把黑手党逼入了绝境,但我没有料到,天师道这帮魔鬼居然会给释放出来,这些,我今天才知道,是你们天道盟的策划!”
黑袍哈哈一笑:“黑手党眼看着不行了,需要一个更有力,更听话的组织来代替他们,而这个组织,必须要完全听命于我们,所以这时候就是我们神盟出手,我的同伴负责天师道的组织,而我则从郗超和朱雀那里弄来了大批黑手党的军械粮草,以此作为天师道起兵的资源,当然,为了让新黑手党那些镇守不至于怀疑到我们支持天师道,我们仍然假意与朱雀他们合作,嘿嘿,他们就是死的时候,也不知道我们跟天师道才是朋友。”
王妙音杏眼圆睁,厉声道:“总有一天,我会要你还了我爹的命来!”
黑袍哈哈大笑:“还命?那你爹害死的那么多人,别的不说,就说他最后临死前还害了三万庄客变成了鬼,这些人的命,谁来还?别说他一死了之,所谓父债子还,你王皇后是不是也应该代你爹去抵这些冤魂呢?”
王妙音给呛得无法回击,只能紧紧地咬着朱唇,看着黑袍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刘裕看了一眼王妙音,眼神中透出一丝安抚与镇定之色,轻轻地点了点头,这让王妙音顿时就感觉好了不少,也同样螓首轻点,示意自己没事。
刘裕扭头看向了黑袍,沉声道:“虽然说朱雀做下逆天大恶事,丧尽天良,但真正害死那三万百姓的,还是你黑袍,要不是你偷换了药方,他们也不会死得这么快,此事归根到底,还是你的罪恶。再说天师道这帮妖贼起事,所过之处无不残灭,数以百万计的民众死于这场大乱,以至于吴地到现在还没有恢复,黑手党要的不过是权力,而你和你那个邪恶的天道盟,要的却是一个人间地狱!”
黑袍微微一笑:“打仗就是这样,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说我造就人间地狱,难道你没有吗?你起兵反桓,惹得整个大晋大部分的地区都陷入战乱,荆州之地也是饱受兵灾,包括之前平定天师道,你也是杀人如麻,双手沾满了天师道众的鲜血,刘裕,不用这样义正辞严地教训我,你不配!”
刘裕沉声道:“我发动的每次战斗,杀的每个敌人,都是死有余辜,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百姓不受伤害,我自从军以来,从没有杀过一个无辜的普通俘虏,也从没有害过一个无辜的百姓,平定吴地的妖贼时,我虽然身经百战,但每次战后都会安抚战地的民众,甚至多次分出非常紧张的军粮以供他们生存,击破妖贼之后,我也是会把所有给妖贼裹胁和俘虏的民众解救,交给地方官府。这跟你发动战争只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是一回事吗?”
黑袍冷笑道:“你说你回来之后要消灭黑手党,结果黑手党在后面的最后一次昌道内战中给桓玄一网打尽了,而他们的内情,还是我通告给桓玄的,要说灭黑手党,其实最后还是我干成此事,刘裕,你嘴上说要消灭黑手党,但你回来之后,却是一直在打天师道,后面又在反桓,实际上你是在一步步地提高自己的权势,控制军队罢了。我不相信,你真有这么崇高。”
刘裕朗声道:“你信与不信,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刘裕一生行事,何需向别人解释,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行。我回大晋之后,在戏马台揭露了郗超,并将之击杀,而朱雀等人暂时转入地下,我本是想跟司马曜合作,为他掌握军队,也去吴地慢慢地收回世家庄园,重新土断,以此动摇世家的根基,从根本上消灭黑手党的实力,结果这帮人狗急跳墙,居然下手先毒死了司马曜,并栽赃在我护驾不力上,又想置我于死地!”
“只可惜,终究邪不胜正,我还是得到了从军平叛的机会,你挑起天师道的叛乱,虽然如愿消灭了朱雀,但天师道之乱已经是朝廷无法解决的大叛乱,于是我又重新出山领兵,这一次,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实现自己光明,正义的理想,得手上有足够的实力才行,我的优势在于打仗,在于可以通过不断的胜利,有更多的兄弟崇拜我,加入我。以前我只想着朝堂之上能有大员能扶持我,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提拔和扶持,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掌控整个北府军,只要军队在手,那我所有的理想,都可以实现!”
黑袍咬着牙:“我真的应该早点就弄死你的,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刘裕冷笑道:“桓玄可不想当你的傀儡和棋子,甚至,也许他留着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对你有所反抗,只不过,当时我不知道你的存在,而且桓玄夺权之后屠杀我北府宿将,又骄奢淫逸,不理政事,国家给他弄得一团糟,而北府将校们也人人自危,这就给了我起兵反他的机会。你在这个过程中,甚至起了对我的助力,这是我始终不能明白的一件事。只能说,你太狂妄自大,根本没考虑到我的打法,从来就没有退缩的可能,要么攻下建康,要么全体成仁,我从没有考虑到江北的选择。”
黑袍恨声道:“刘毅倒是一直想去江北割据,我原以为他会说服你,却没想到你居然能带着他一起玩命!”
刘穆之哈哈一笑:“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希乐,无忌这些人。京口汉子,都是亡命之徒,有进无退。京口建义,本就是向死求生之举,区区千余人马,就要挑战桓玄在建康城的十万大军,如果不拿出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是根本做不到的,现在你知道这点,已经晚了,刘毅可是连桓玄都知道家徒四壁也敢一掷百万的豪勇狂徒,又怎么可能在造反这种事上贪生惜命呢?要是连京口都守不住,那就算逃到江北,又能撑得几时?”
黑袍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京口人的悍勇与亡命程度,就象我一直低估了刘裕一样。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之前的这么多年,你没有掌权,一直受制于人,所以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也可以理解,但你后来尝到了权力的好处,享受到了那种可以一举一动决定千万人生死的快感,难道你还想继续为了他人而打拼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就是因为大权在手,所以我才更感觉到了身上的责任重大,以前的刘裕,那个小军官,北府军战士刘裕,只需要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最多只需要保护自己的同袍将士就行,他需要负责和保护的,只不过几十人,数千人而已。”
“可现在我当上了大将军,成为大晋实际上的最高掌权者,那我就要为大晋几百万,上千万的子民负责,不仅如此,我还要为全天下的苍生负责,我要结束这个乱世,移除掉世世代代压在汉人和胡人百姓头上的那些大山,消除汉人和胡人之间的仇恨,使之最后成为一家人,只有如此,才能让天下没有战乱,我们的子孙后代能永享和平。这个道理,你恐怕下辈子也不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