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弥用力地点了点头,他现在是这里的主将,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下,他取下了背上的大斧,直指上天,沉声道:“传令,全军迅速肃清城中残敌,修整好城防以应对敌军反扑,骑兵上马随时准备出击,等大帅全面出击的信号一到,我等就开城夹击敌军!诸位,此战尚未全胜,兄弟仍需努力!京八威武!”
诸将全都抽出宝剑,直指向天:“京八威武!”
晋军,帅台。
刘裕冷冷地看着临朐城的方向,整个晋军中央,甚至整个晋军的大阵内部,都在欢呼:“临朐城破矣,临朐城破矣!”
王镇恶这会儿回到了帅台之上,举着令旗,百余名强悍的军士,手持弓箭,在胡藩的带领下,分列两侧,他们的脸上都写着兴奋之色,而箭尖直指着从右翼那里突破而来的虎斑甲骑们,这会儿的功夫,他们离这里已经不到百步了,可能是因为听不懂汉话的原因,他们的突击势头和速度,没有半点的下降。
王镇恶微微一笑:“大帅,临朐城已破,敌军很快要士气崩溃,全线撤退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动帅台守卫,把这些虎斑甲骑给打回去了?”
刘裕摇了摇头:“不,再等等,我要的是黑袍亲自来这里,这一战,是难得的他现身的时机,我不想放过他。”
王镇恶的眉头轻轻一皱:“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点,放任铁骑冲到近前,万一直冲上台,只怕…………”
刘裕笑着看向了胡藩:“胡子,你能保护好我和王参军吗?”
胡藩不慌不忙地说道:“大帅放心,这里早已经是天罗地网,黑袍亲来,也让他有来无回!”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阵破空之声响起,却是那已经杀到帅台之下的骑兵们,开始弯弓搭箭,向着帅台之上开始射击,只是百余步的距离,要射这三丈以上的高台,却是有所不及,几十名军士挥舞着盾牌,挡在刘裕和弓箭手们的面前,这些箭枝射上帅台,甚至都无法钉在盾板之上,往往是一触之下,就纷纷落地。
刘裕轻轻地分开了面前的盾牌,站起身,看着策马于台下,张弓引箭,直指自己的慕容镇,笑道:“台下来将,可是燕国桂林王慕容镇?”
慕容镇的脸色微微一变,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沉声道:“刘裕,你我素未谋面,怎么会认识我?”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阿兰曾经跟我言及你们南燕的忠臣良将,对于阁下的样貌形状,我早有所知,甚至你的画象,就挂在我的军府上,对于将来的劲敌,总不能相见不相识吧,桂林王。”
慕容镇咬了咬牙:“国师说得果然没错,你早就存了灭我大燕之心,只可惜,你没这个机会了,因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刘裕微微一笑:“哦,是这样吗?别人不懂汉话,可是你桂林王不可能不懂吧,难道你听不到我军将士在喊什么吗?”
慕容镇冷笑道:“这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刘裕,你我都是带兵之人,这种小把戏,就不用玩了吧。你现在手头兵力不足,在这帅台这里,都只有台上的百余弓箭手,想靠着让将士们诈喊而让我不战而退,嘿嘿,这是做梦!”
说到这里,慕容镇沉声道:“将士们听令,弃马步战,冲上帅台,斩杀刘裕,杀啊!”
说到这里,他一挥大戟,身后的上千骑士们,全都翻身下马,抄起手中的兵器,就向着帅台,从西边和北边的两个方向发起了冲锋,这两个方向,那数十级的楼梯,在这些如狼似虎的鲜卑战士们的眼中,就是那通向升官发财,封候拜将的通天之路!
刘裕微微一笑:“桂林王,你也不想想,要是真的如你所说,我会留在这里等你来杀吗?!”
他的话音一落,眼中杀机一现,举起了手,沉声道:“出击!”
只见一声断喝响起,帅台之下,几百片木板顿时给冲得七零八落,身长九尺,人熊一般魁梧的丁旿,当先从西边的帅台下杀出,手里拿着两把大铁棒,左右抡击,第一挥,就迎面砸中了一个冲在最前面的虎斑突骑的面门,这只“老虎”一样的面容,顿时就变得七零八碎,身子倒飞出去几步,砸倒了后面跟着冲击的四个燕军。
而另一面的北帅台,一员剽悍的武夫,全身大铠,手持一把大戟,左右抡击,一个横扫,带起了两蓬血雨,两名冲在前方的燕军小校,惨叫着去捂向了自己的肚子,却发现用手摸处,却是自己的肠子正在流出,双层锁甲,居然也难当这一戟的挥击之力,这力量之大,恐怖如斯!
王镇恶瞪大了眼睛:“此人是谁?如此武艺,不在檀韶将军他们之下啊,我军何时有这等勇士而我不认识呢?”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此人名叫刘荣祖,乃是刘怀肃将军的弟弟刘怀慎之子。也是我们北府军中数得着的勇士。”
王镇恶皱着眉头,看着刘荣祖身后杀出的一个四十多岁,孔武有力的中年将军,正带着源源不断从帅台之下杀出的军士们,冲向燕军,他点头道:“我看到刘怀慎将军了,只是,我从没有听说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啊。”
刘裕叹了口气:“当年刘怀慎在我们京口,可是长得很帅气的一个小伙子,也很有女人缘,曾经和一个寡妇有了一段露水姻缘,最后竟然暗结珠胎,有了身孕,我们京口人一向非常本份,容不得那种未婚先孕的事,怀慎甚至因此给赶出了家门几个月,后来虽然允许他回家,但仍然不允许他娶这寡妇,而这个孩子虽然给抱回了家,也只是当成庶长子,这个在高门世家的眼中再正常不过的事,居然在我们京口,成了能给议论几年的丑闻。所以荣祖从小就没有养在怀慎家,而是寄养在其他亲戚家,这段经历,是不是跟我也挺象的?”
王镇恶笑道:“大帅,刘荣祖的情况跟你不一样,不可混为一谈的。不过,按您这样说,这刘荣祖不受家人和乡里的待见,所以一直寄养在别处,甚至别人不知道刘怀慎有这么一个儿子?”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怀肃兄弟要这么拼命建功立业的原因,他很想给自己的弟弟挣一个功名,给那一直不能入门的弟妹挣一个名份。而且,怀肃一直无后,这些年来,他是把荣祖作为养子养在自己家里,教他武艺兵法,荣祖本人也非常上进,年纪轻轻,已经夺了两次京口讲武大会的武魁首了,现在,不会再有人拿他的出身作为笑话啦。”
王镇恶长舒了一口气:“原来如此,果然是不可多得的勇将,大帅,我们说话这会儿功夫,他都连杀十余名燕军甲士了。”
刘裕微微一笑:“你看,他的目标可是慕容镇,这个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看来怀肃也教给他了。”
说到这里,刘裕的神色变得有些黯淡:“可惜,怀肃不在了,要是他还活着,看着自己的侄子有如此表现,该是多欣慰啊!”
正说话间,只见一个燕军小校,一个地滚,欺身到了刘荣祖身前两步之处,挥刀一割,刘荣祖的大腿上,顿时甲片四散,一道半尺长的刀口,随着乍现的血光,一下子就现了出来。
可是刘荣祖却仿佛这一下没砍到自己似的,一声长啸,大戟回勾,戟旁的小枝倒刺,一下子扎进了这个燕军小校的后脑,他的虎口之中喷出一股鲜血,还想本能地再挥一刀,却是刚刚抬起手,就给刘荣祖一个横拉,直接把他的脑袋从脖颈上枭了下来,滚出去六七步远,而无头的尸身上,脖颈处一阵鲜血狂喷,刘荣祖飞起一脚,把这尸身直接踢翻,也不顾去包扎自己腿上的伤口,右手单手提戟,直指面前的百余名燕军甲士,虎吼道:“挡我者死!”
慕容镇咬着牙,大吼道:“勇士们,此乃绝地,进者生,退者死,刘裕的伏兵也救不了他,给我上!”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胡藩,坐回了帅椅之上,胡藩心领神会,张弓搭箭,对着慕容镇就是一箭,慕容镇听风辩箭,百余步的距离,还是足够让他这样的百战宿将作出反应,连忙一低头,这一箭堪堪地从他头顶飞过,掠下了他盔上的几道红缨。
慕容镇箭下余生,也心生怯意,拍着马,在十余名护卫的持盾保护下,向后退去,高台之上,胡藩和他的部下们,开始向着台下的虎斑甲士们,放箭射击,有着上千名从帅台下杀出的北府将士,把虎斑骑兵们逼得连连后退。
在这个骑兵无法全速突击的地方,虎斑甲士们毫无优势可言,在马下步战,更是非这些北府军士的对手。
刘裕安排在帅台下的,乃是刘怀肃的中军护卫们,还有他本人的将军卫队,两大勇将刘荣祖和丁旿带头冲杀,更是万无莫敌,军士们的手中,除了大戟之外,多是铁棒,大锤,大锏之类的重型兵器,专门用于砸击对手,即使是身着重甲的这些虎斑突骑们,只要给击倒在地,也是会给瞬间砸得骨断筋折,一命呜呼。
本来突击到帅台之下,气势上一往无前的这些虎斑突骑,居然就这样给打得连连后退,虽然他们还在拼命地想要冲上前去,但是在这样的近身格斗中,被有着高台优势的晋军打得连连后退,这强弱之势,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形成了逆转!
王镇恶兴奋地叫道:“好,再加把劲,灭了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却只听到一声凄厉的破空之声传来,刘裕的脸色一变,一把把王镇恶的腰带拉住,生生地拽到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只见王镇恶的头盔不翼而飞,那一头的乱发,也随之披散开来。
胡藩的脸色一变,转而看向了来箭的方向,只见右侧的驰道上,一骑全身黑袍黑甲的骑士,绝尘而来,与之前的虎斑骑士们不同,他全身都是笼罩在黑色的罩袍之中,一匹全身带刺的战马,喘着粗气,四蹄如飞,一跃之下,都是远达十步,而马上的骑士,眼中杀气四溢,隔着二百多步远,也能让帅台上的众人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二百多步的距离,三丈高的帅台,黑袍这一箭,居然还能差点要了王镇恶的命,这惊人的武力,让号称神箭第一的胡藩,也为之色变。
胡藩转过身,对着黑袍,就是一箭射出,这杆长箭带着凄厉的呼啸之声,直取黑袍的胸口,他在一瞬间就根据黑袍冲前的速度,算好了提前量,一箭射出,又是一箭,再是第三箭,每一箭连发,都是在黑袍所经之处前方十步左右的位置,这神箭绝技,让人叹为观止!
黑袍赞许地点头道:“好箭法!”
他突然腾空而起,那看似不可避免的一箭,就堪堪地从他脚底飞过,而他人在空中,却是弯弓搭箭,对着胡藩的方向,就是一箭射出。
“呜”地一声,这一箭飞来,竟然快逾流星,胡藩刚刚探手入箭囊准备第四箭,这一箭已经直奔他的面门而来,他甚至来不及低头,匆忙之间,奔雷弓向着面前一挡,顺势脑袋向另一侧一扭。
只听“叭”地一声,这一箭竟然不偏不倚,射中了那六股兽筋所缠绕着的弓弦,如同小儿臂膀粗的弓弦,在这一箭之力下,竟然断成了十余段,飞散着的断弦,掠过胡藩的脸,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六七道寸余长,几分深的伤疤,仿佛是飞刀的刀片划过一般,连同他的大胡子,也给切下数缕,在空中飘散,至于射断弓弦的这一箭,去势未尽,又射中了胡藩身后的一个弓手亲卫,穿喉而入。
胡藩一个后滚翻,向后倒去,他顾不得看自己脸上的伤势,却是本能地想要继续拉弓,但是手所及处,却是空空如也,这下他才发现自己的弓弦居然就这样断了,愣在了地上,无话可说。
黑袍身在空中,借着刚才全速冲击的战马的惯性,整个人也仍然保持着前冲的势头,但他的身体,仍然避免不了地心引力的影响,从最高点开始下落,胡藩刚才射出的第二箭,正好堪堪地从他的脚下飞过,黑袍的左足一点,直接踩在了这根飞箭之上,一尺五寸长的超长箭,居然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助力,让他身形再起,继续向前。
如此惊人的武艺,如此准确的判断,让台上的所有护卫们全都看呆了,就连坐在地上的胡藩,也惊得愣在了原地,甚至想不到去看自己的无弦之弓,其他的箭手们,一个个引箭上弦,却是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也不去瞄准黑袍发射,如果不是敌人的身份,甚至可能有不少人,要去喝彩了。
黑袍在空中这样一跃而起,手上也没闲着,却是引箭上弓,对着帅台之上,就是一箭飚出。
这一箭,却是直奔刘裕而来,刘裕一直斜着身子,把帅座换了个角度,却是一直盯着黑袍,这一箭来势如奔雷一般,甚至比起刚才射向胡藩的那一箭,更加威猛,直到这一箭射出,台上的一些军士才反应过来,连忙想要举起盾牌挡在刘裕的身前,哪还来得及,当他们刚刚要举盾之时,这一箭已经掠过了他们的身侧,从两个军士的肩头之间擦过,直奔刘裕的眉心。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多年来,无数次生死相搏,无数次战场对敌,早已经让他的反应和观察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旁人,在一般人眼中快得似乎都看不见,仿佛一道光似的这破空一箭,在刘裕的眼中,却是清清楚楚,这一箭的轨迹,似乎就象分解了的,一祯一祯的视频一样,在刘裕的眼中成了慢动作回放。
而他身体的反应,也迅速地作出,整个人向着边上一歪一倒,顺便脑袋迅速地向着左肩方向扭动,只听“嗖”地一声,在刘裕的左脸颊边,不到两寸的地方,这一箭飞快地划过,甚至箭尖微微地擦过刘裕的帅盔边上的护耳小翅,蹭出点点火花,而强劲的,划破空气的那种气流,甚至在二寸之外的刘裕的脸上,划出了一道淡淡的红色箭痕。
刘裕避过这一箭,顺势滚过放着孟龙符那一套到处是箭枝的铠甲的副座,当他起身之时,已经拔出了孟龙符右胸所中的一箭,引弓上弦,在前一天清理出孟龙符的遗体时,这些箭上的倒勾已经全部处理掉了,现在只是普通的三棱箭头,卡在甲叶之中,而这副中了百余枝箭的盔甲,居然就成了一个现成的箭囊,也是刘裕为了今天的这场决战所准备的!
刘裕一声虎吼:“猛龙,这是为了你!”而随着他吼出这句,这一箭离弦而出,从他手中的流星大弓中,直奔五十步外,身在半空之中的黑袍。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没有料到,刘裕居然不仅能闪开自己这一箭,还能马上进行反击,这一下轮到他有些失措了,身在空中,虽然冲击力强,看起来也是如同仙人一般,但毕竟无法象在地面上那样来回移动,好在脚下一阵气流涌动,那是胡藩刚才射他的第三箭,又到了他的脚地,好个黑袍,居然就这样足尖一点,堪堪地踩中这一箭,这杆长箭给踩后,重重地向下落去,而黑袍也借这一踩之力,身形向右翻地一挪一侧,刘裕的这一箭,贴着他的后背掠过,把他背上的这件黑色的大袍,直接带地从他的身上飞起,只剩一身黑色的鳞甲,跟那到处带刺的战马一样,显示在了众人的面前。
黑袍避过了这一箭的同时,整个人也猛地坠落,就这样落在了刘帅台四十五步左右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他的战马之上,而这一次,他不象之前那样坐在马背之上,而是整个人立于马鞍之上,引弓搭箭,直指在台上同样站立起来,箭指自己的刘裕。
两军的将士,突然间齐齐地喝了一声“好”,这一系列攻防的回合,让他们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甚至忘了自己还处于战场之中,哪怕是刚才还在面对面厮杀的将士们,都一时间忘记了对面几尺之外就是能取了自己性命之人,居然就在这一刻同时成了观众,直到两军主帅过了这一箭之后,他们才如梦初醒,重新开始起厮杀。
黑袍冷冷地说道:“刘裕,算你小子厉害,居然在这里还有埋伏,看来老夫今天所有的布置,所有的算计,都比你差了一筹,这一战,算是老夫败了!”
刘裕沉声道:“黑袍,你作恶多端,祸及苍生,这一战我并非要多杀人,而是要消灭你,布置下这些埋伏,也是为了你,你既然入了阵,就不要想着逃出去了!”
黑袍哈哈一笑:“是吗?刘裕,你以为我如果没作万全的打算,就会这样轻易地进你的阵?你的老婆可还在我的手中呢,你要是杀了我,那她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黑袍的话,击中了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可是他仍然保持着镇定,沉声道:“黑袍,想不到你作为一代大魔头,居然还会玩起这种下三滥的绑架之事,可你也不想想,我既然能带大军北伐,难道就没考虑过你做这种事吗?”
黑袍冷笑道:“是吗?我不信你刘寄奴,会是这种冷血无情,不顾妻儿性命的人!”
刘裕的心头一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就算阿兰在你手中,爱亲也是好好地在后方,你难道还能把她也绑架了?”
黑袍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我竟然忘了这碴了,刘裕,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上次慕容兰回来刺杀你,你们一夜风流,让她铁树开花,又有了身孕,而且,这回她可是怀了一个儿子哦,我向你保证,一定是儿子!”
如果不是面对黑袍,刘裕肯定会直接冲上去了,刘穆之的声音在台上响起:“住手,先别打了!”
刘穆之一边用汉话在说,然后再用鲜卑语重复一遍,他的声音通过一个铁喇叭传开,让台下这数千正在搏杀的两军将士都渐渐地停了下来,然后怒目而视,撤到十余步外的距离,连刚才闪在后面的慕容镇,也趁机悄悄地来到了黑袍的身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低声道:“国师,这回麻烦了,我们在这里中了埋伏,杀刘裕看来是不可能了,现在该怎么办?”
黑袍看也不看慕容镇一眼,甚至整个人的动作没有半点松弛的迹象,因为他很清楚,刘裕这时候也正箭指着自己,正所谓箭在弦上,两人甚至已经进入了意念之战,脑海里无数次地想象出如果对手先射,自己当如何闪避反击的画面,一如武林高手在这里比拼内力,却是半点也不能松懈。
黑袍喃喃道:“想办法能撤出就是胜利,诸葛长民刚才被我所惊吓,估计不敢追得太凶,我的护卫在后面确保退路通畅,只要退路打开,我们就可以相机撤离,但现在不行,刘裕紧盯着我,万一强退,只会把自己命也送进去。”
慕容镇咬了咬牙:“那他们刚才传的临朐城,陛下的事,难道…………”
黑袍叹了口气:“此战我军大败,只怕这些并非虚言,我布置的一切杀招都给化解,本是想要四方突击,为我们直取刘裕创造机会的,但现在没有一路杀到这里,说明刘裕的应对已经成功,陛下更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逃出去,就是成功。”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精光一闪:“刘穆之,你想说什么?”
刘穆之看着黑袍,沉声道:“黑袍,寄奴是天下名将,这次是跟你论兵而战,沙场之上,各凭军学,胜负无悔,现在你也清楚,高下已分,你最后跟寄奴的决斗生死,我不管,但是你我也同样是负责情报,控制庞大地下组织的首领,现在,我不是以镇军将军长史的身份,而是以谍者首领刘穆之的身份,要问你几个问题。”
黑袍冷笑道:“刘穆之,咱们也算得上是交手多年了,虽然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具体存在,但也算得上是生死冤家,事到如今,你想从我这个死敌的嘴里,套什么话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就当是情报交换好了,今天你已经落入天罗地网,插翅难飞,就算你想用慕容兰来要挟寄奴,也是不可能,你很清楚他是怎么样一个家国大义分得清的人,绝不可能为了慕容兰,而放过你。”
黑袍哈哈一笑:“如果他真的无所顾忌,刚才就会射我了,还会跟我说这么多话吗?也许他可以不在乎慕容兰,但难道能不在乎慕容兰肚子里的儿子吗?”
刘裕咬着牙,厉声道:“一派胡言,这不过是你想要逃命的谎言罢了,我跟慕容兰夫妻这么多年都只有一个女儿,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有了儿子?!”
黑袍冷笑道:“你若不信不妨问问你身边的刘穆之,他应该知道!”
刘裕沉声道:“胖子,你说!”
刘穆之叹了口气,说道:“事到如今,我也瞒不住了,没错,寄奴,这回他没有骗你,慕容兰的腹中,确实,确实有了你的骨肉!而且,是儿子!”
刘裕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而手还是极力地保持着拉弓的姿势,胡藩连忙同时举起了一把身边军士手中抄过来的弓箭,瞄向了黑袍,以分担刘裕的压力,而黑袍却是眼神中带着冷笑,看着刘裕:“怎么样,老夫没有骗你吧,其实你也不要太奇怪,那次慕容兰去找你,本就是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你,要么怀上你的子嗣,至于这孩子是男是女,慕容兰有的是办法能确保是个男孩,即使她不会,她的好姐妹王皇后也一定会的,是吧,王皇后?”
不知不觉中,王妙音也已经走到了刘裕的身边,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地忧伤,看着黑袍,咬牙道:“原来弄了半天,慕容兰想要求个儿子,居然还是你的阴谋!”
刘裕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皇后?”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寄奴,对不起,那次慕容兰见你之前,先来找过我,想要求我们谢家的转女为男术,你也知道,我们家累世联姻,有很多办法可以控制怀上之后是男孩还是女孩。起码我不想帮她,但她苦苦哀求,说她受了黑袍的控制,无法回头,又陷于家国大义与爱恨情仇,实在是心如火焚,想要阻止战争,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你有一个儿子,产子之后,想办法取得南燕的控制权,然后以这个孩子的名义即位,向大晋称臣,如此,才能结束这种煎熬,而且,而且她一直说对你不起,没有给你产下一儿半子,让你人到中年却后继无人,所以,所以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你怀上这孩子。”
刘裕的眼中已经泪光闪闪,喃喃道:“傻妇,蠢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我一定会救你的,永远不会抛弃你的!”
黑袍冷笑道:“刘裕,你恐怕不知道我的本事,无论慕容兰跑到天涯海角,只要我轻轻一动手指头,就可以要了她的命,所以,我从来不担心她敢真的背叛我。只不过,就是因为我过于相信我对她的控制,所以多年来一直给她欺骗和蒙蔽,一直信了她说的可以把你拉拢过来的说法,直到我发现她居然真的爱上了你,才知道这些年来,我错厉害了。不过,我留着慕容兰不杀,就是为了留个对付你的棋子,现在看起来,我的选择没错。”
刘穆之沉声道:“黑袍,慕容兰早就抱了必死的决心了,你是不可能真正用她来要挟寄奴的,就算寄奴再伤心难过,也不会今天就这样放走了你,这样,我跟你之间,做个情报交易,你不是想拉拢寄奴吗,那不妨公开你的组织,说出你的身份,我问你一句,可以放你退十步,最后是打还是放你走,由寄奴决定。怎么样,这个提议,二位接受吗?”
刘裕咬着牙,低声道:“胖子,你今天怎么回事?难道你不知道我布下如此局,就是为了击杀黑袍吗?就算,就算为了阿兰,不能一下子要他的命,也得想办法把他拿下,逼他换人才行。怎么可以让他退走离开?”
刘穆之摇了摇头:“黑袍知道今天中计上当,再不可能轻易脱身了,让他退出百步,后面有诸葛长民的军队,一样能截他后路,而且你也知道,黑袍的身后有一个庞大的神秘组织,我想我们多年来的一些疑惑之处,也许可以趁着今天在这个人身上得到答案,至少,要弄明白我们的对手是谁!”
刘裕叹了口气:“把他拿下再逼问不行吗?要用这样的方式?”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以黑袍这种枭雄的个性,恐怕宁可战死也不会给俘虏,到时候我们只怕一无所得,而且他的那个组织恐怕也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还会有别的同伙,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能困住这个首脑,那在动手前,从他嘴里取得更多的情报,对我们有利。”
王妙音突然说道:“可要是他继续说谎,再次欺骗我们,那可怎么办?我们怎么知道他的话是否真假?”
刘穆之点了点头:“先听他的话,回去后再分析真假。不管怎么说,为了活命,我想他还不至于天南地北地胡扯,要是真的不想说实话,我们随时动手就行。”
刘裕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办吧,不过,黑袍如果有任何想要逃离的想法,即时动手将他除掉。我宁可不要任何情报,也要取他的性命。”
刘穆之点了点头,看向了黑袍:“黑袍,寄奴已经同意了,你意下如何?”
黑袍冷笑道:“我这里自是没有问题,不过,为了表示你们的诚意,你们得让桂林王和他的部下先撤,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陪你们好了。”
慕容镇的脸色一变:“国师,万万不可啊,我们…………”
黑袍沉声道:“好了,这是我的命令,你们如果能顺利出阵,就去营救陛下,无论如何,要带他回广固,大燕可以没有我黑袍,不能没有陛下,这一次,就算是我作为此战主帅,为此承担的责任吧。”
慕容镇咬了咬牙:“那兰公主…………”
黑袍勾了勾嘴角:“她的生死由我决定,要看这次跟刘裕谈得如何,你们先撤吧。”
慕容镇叹了口气,向着黑袍行了个军礼,一挥手,还残存的一千多虎斑甲骑,全都上马转身,顺着来时的路,向右边撤离,丁旿大喝道:“哪里走?!”一挥双铁棒,就要上去追击,刘裕沉声道:“不要追了,台下的将士,全部撤走,台上的兄弟,只要胡藩在此侍卫就行,其他全部撤到三百步外,听我号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台下的刘怀慎的脸色一变:“大帅,万万不可啊,万一此贼狗急跳墙…………”
刘裕沉声道:“怀慎,接下来可能会提及不少秘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执行命令吧。”
所有军士们,都行礼而退,黑袍微微一笑,干脆放下了一直举着的弓箭,远远地抛到了一边:“既然刘裕你如此大方,那我也不好意思太小气了,这样吧,弓箭我也扔了,等于空了双手,我看,你也不必把胡藩留在身边,听这些秘事了吧。”
刘裕的眉头一挑,也放下了大弓,对胡藩道:“胡子,你也退到一边,可以去左前方百步外的箭塔,如果此贼有所异动,你知道该怎么做。”
胡藩点了点头,拿着那仍然没有弓弦的空奔雷弓,狠狠地蹬了黑袍一眼,然后迅速地下台而去,很快,偌大的帅台上,只剩三人,以及立于台下,单人独骑的黑袍了。
黑袍听着渐渐远去的喊杀声,叹了口气:“老夫一生纵横天下,从未遇过敌手,想不到居然会败在你的手下,刘裕,你果然有两把刷子,老夫该早早地除掉你的。”
刘裕沉声道:“我没兴趣听你在这里感慨,胜负已分,黑袍,你如果想保命,最好实话实说。”
黑袍突然笑了起来:“刘穆之,你可以开始提问了,不过,老夫也有一言,你提问之后,我也要提个问题,这样才显得公平。”
刘穆之哈哈一笑:“可以,既然是情报交易,那应该有来有回才是。黑袍,第一个问题,你的组织叫什么名字,与黑手党是什么关系?”
黑袍摇了摇头:“你一下子问了两个,这不合交易的规矩。刘穆之,想好了再问,你只有十个问题的机会。不过,这第一个问题,可以破例同时回答你两个,毕竟,我的组织的名字,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但记得下不为例。”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行,就按你说的来。”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的组织,名叫天道盟,你们不会听说过,因为我们的组织,多年来都隐藏得很好,操纵世事,玩转天下,多为我们组织所为,而我就是天道盟的最高首脑,你们可以叫我神尊。而黑袍,只是我行走在外时的一个名号罢了。黑手乾坤,是当年我天道盟的一个前辈神尊所建,多年来一直受我神盟暗中的控制,你们可以认为,黑手乾坤,不过是我们的一个藩属分支罢了。”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原来你们叫天道盟,而黑手乾坤,居然是你们的分支?我很难相信,但不得不信你一回。你可以开问了。”
黑袍看着刘穆之,沉声道:“你是什么时候才注意到我们组织存在的?”
刘穆之淡然道:“从刘牢之死的那一次,我就怀疑到你们了,因为当时黑手乾坤已经覆灭,却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可以逼死刘牢之,逼走刘敬宣,甚至一步步地引着他逃亡南燕,所以,我就断定,还有个更大的阴谋集团,今天,我终于知道,就是你们!”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一扯马缰,黑龙神驹喘着粗气,缓缓向后倒行了十步,立定,黑袍看着帅台之上:“你可以继续了。第二问。”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的第二个问题,就是当年我的得力助手,也是我的侄儿刘况之,在与人接头时被杀,此事是不是你所为?下手者是谁?”
尽管刘穆之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来说这事,但仍然免不得声音有些微微地发抖,可见,他对自己这个得力爱侄的死有多计较,也对揭露此事的真相,有多渴望。
黑袍的眉头一挑:“想不到此事你居然可以记到现在,嘿嘿,你不提我可能都要忘了,那个谍者叫刘况之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真名呢,当时他接近我时,只说是为刘裕服务的,名叫云龙!”
刘穆之的双眼圆睁,直视黑袍:“你的意思,况之是被你所杀?”
黑袍微微一笑:“不错,是在方林酒馆下的手,对于处理掉这些谍者,我的记性一向挺好的。如果没有我通过云龙故意传递的不少桓玄这里和京中世家的动向的情报,你们又怎么会下定决心起兵呢?”
刘穆之紧紧地咬着牙:“那你为什么要对他下毒手?什么在我们即将建义成功的时候要取他的性命?”
黑袍冷冷地说道:“这是第三个问题了,刘穆之,我只承认是我杀了你的侄子,你的上个问题就此终结,现在该我问了。”
刘穆之沉声道:“你想问就问,最好快一点。”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手下的情报组织是怎么来的?就你这死胖子又不是掌握了世家高门的核心力量,怎么会一夜之间就有跟我抗衡的实力?”
刘穆之冷笑道:“你当当年谢相公和玄帅邀请我出山从军是做什么的?我这死胖子又没有寄奴,希乐,无忌他们的盖世武功,难不成是想多个人吃饭吗?”
黑袍的脸色一变:“难道,当年你入北府,是谢安要把手中的谢家暗卫交给你?”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说对了一半,谢家的暗卫,向来是分阴阳两组,分由男女所掌握,阳组的是在谢相公手中,但当时他身为玄武,已经意识到可能给黑手党的其他三大镇守所害,因此需要一个可靠之人来接手和领导谢家的阳卫,至于阴卫,多年来一直在谢夫人手中,而她,也一直训练妙音小姐成为继任,可以说,我跟妙音之间的交情,从那时候一起训练阴阳两组谢氏暗卫,就开始了。”
黑袍冷笑道:“可惜啊可惜,要不是你这死胖子当年已经有江氏夫人了,我想,也许谢安会把王妙音许配给你呢,那也没刘裕什么事了。”
王妙音冷冷地说道:“够了,黑袍,不要试图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了,我对穆之,一向是对兄长般的敬重,但他实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王妙音天生就是欣赏英雄男儿,裕哥哥,就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所爱。当年我对相公大人为何要我们两个年轻人掌握谢氏两组暗卫还不清楚,可现在,我明白了,相公大人怕是早就觉察到了你们的存在,要提前准备反击之策了!”
黑袍点了点头:“他毕竟是当时的黑手党首领,四大镇守之一,受命于我们天道盟,也不是奇怪的事,只是,谢安野心勃勃,想着先成为黑手党真正的首领,一人独大,再集合四大镇守之力对付我们,我们当然不能留他!”
刘裕恨声道:“所以,实际上谢相公是给你害死的?!”
黑袍哈哈一笑,向后倒退了十步,站定:“刚才刘裕问了第三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不错,就是这样,我觉察到了谢安的异动,但我没注意到你们两个年轻人居然会掌握他的暗卫,还以为他会传给谢玄或者是谢琰,所以,我对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军事上,居然让你们就这样混了过去。现在想来,谢安之所以肯主动寻死,也是因为暗卫不在手中,军队也溃败,再无与我们对抗的手段罢了。本来我还真的有点担心他拼死一搏,就算不能成功,起码会把黑手乾坤和我们天道盟给暴露,所以还让郗超作了多种布置,甚至准备派禁军直接灭你谢家满门,只是最后才发现,一切只是多余啊。”
刘穆之咬着牙:“原来,相公大人牺牲自己,不止是保全谢家,也是保全暗卫,保全我们,保全寄奴和北府军复兴的希望。天可怜见,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总算没有辜负他老人家用命为我们争取来的机会!”
黑袍点了点头:“你们确实做的不比当年的谢安差,尤其是刘裕,我必须佩服。这么说来,你刘穆之手中的情报组织,是接手谢安的,可我不明白的一点就是,谢安如此重视家族之人,怎么会把阳组交到你的手中?你虽然算是谢家的门生,但不是他谢家的女婿,非亲非故,凭什么?!”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因为相公大人的心胸,气度,远远超过了你的想象,他绝非那种只想为了自己或者是家族之人,如果是你想的那种人,那他也不会把北府军交给自己的侄子而不是儿子,更不会大力栽培寄奴了,因为,他从没有真正地以为寄奴会为了前程富贵而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他看中寄奴的,看中我的,是我们身上的真才实学,还有我们那种可以摆脱门阀出身,摆脱百年来世家那种只传家族子弟,不用大才的私心贪欲。”
黑袍咬了咬牙:“我不信他谢安有这么高尚,他掌权这么多年,可不是那种放得下家族的人,也没少用权力为他谢家谋好处!”
刘裕沉声道:“这就是你黑袍的无知之处,相公大人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家国天下,有国才有家,如果国家垮了,那家族又能有什么好处?如果因为门第出身,就去打压贤才,只让自己家族的无能之辈去占据高位,那很快国家会上下离心,外敌也会趁虚而入,最后国破家亡,又有谁落得好处了?世家子弟中已无可用之才,只有想要上升的新兴阶层,才可能出真正的英雄豪杰,才智之士,这是公心,也是你这个大魔头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黑袍不屑地冷笑道:“你还是太年轻,本以为你现在掌军掌权,应该看世事的想法会有所改变,但现在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而幼稚。刘裕,你以为国家是什么,是什么了不得的,不能碰的东西?不仍然是一个高下之分,有权有势者靠着国法和军队,来统治和奴役天下苍生的道具吗?谢安就算想保他的国,他的大晋,但说白了不还是为了保他谢家的百年权势?要是这个国家对谢家象是对普通人一样,要他交粮交税,子侄从军,他会这样保这个国吗?”
刘裕大声道:“当然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刘裕当年就算一个普通的农夫,要交税交粮时,也是义不容辞地从军报国了,我们北府男儿,多半是如此。因为国家的存在,才能保普通小民的平安。不然给外敌入侵,就算是百姓,又能过上好日子吗?”
黑袍勾了勾嘴角:“你从军不也是想着什么青史留名,或者是实现你那个收复失地的梦想吗,其他从军的人,多半是冲着高出其他部队几倍的军饷和回报来的,就算他们不来,早晚也会给强制征来,比如你的那个水生兄弟不就是如此吗?刘裕,对所有人来说,国家有它的用处,但不是说离了国家就不能活。你看,北方的汉人已经灭国百多年了,难道全都死绝了吗?就算是我的南燕给你灭了,难道大燕的百姓也会给你斩尽杀绝?”
他说着,冷笑着继续打马退后,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似是对他的这番话,有所思考。
刘穆之低声道:“寄奴,不要落入他的话术陷阱,他不过是在诡辩,想要离间你和谢家,也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让我们自己先相互生疑,这样他才有脱身的机会。”
刘裕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他的心思和伎俩,但我是在套他的话,他的天道盟究竟想要什么,我得先弄明白,他们和黑手党好像还不一样,根本不追求一个大国的权力,那这样制造混乱和战争,所图何事,这是我所关注的。接下来我们还有七次提问,好好把握住。”
王妙音咬了咬牙:“下个问题,我想问,可以吗?”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是涉及你爹当年的事吗?”
王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虽然他是黑手党的朱雀,但他毕竟也是我的亲生父亲,对他的死,我娘至今都不肯开口说出当年的情况,也许,我只有在这个人身上能弄明白。”
刘裕的神色一变,低声道:“妙音,不要这样,黑袍不太可能在这事上说实话,而且,你,你不可以怀疑你娘的。”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所有的真相,我想自己查找,至于他的话是真是假,请让我自己判断好吗,裕哥哥。”
刘裕无奈地点了点头,王妙音看着三十步外的黑袍,大声道:“黑袍,下面这个问题我来问你,当年我爹是怎么死的?你跟我娘当时有没有什么交易?!”
黑袍笑了起来:“你又是怎么敢断定我当年就在会稽呢?”
王妙音咬了咬牙:“此事我追查了多年,包括提审过很多当年攻城时的天师道军士,还有守城的会稽将士,我非常确定,你当时就在城中,而且,你和我爹,我娘都见过面!”
黑袍一动不动地看着王妙音:“原来这些你都打听到了,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不过,为什么这个问题,你不去问你娘呢?”
王妙音不假思索地说道:“我现在问你问题,你这要算一个反问吗?”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看来王姑娘也对你娘有了疑心。好吧,我也没有义务为她保守什么秘密。不错,我当时就在会稽城,而且,我是受了郗超的托付,去干掉朱雀的。”
王妙音睁大了眼睛:“什么?你,你是去害我爹的?”
黑袍哈哈一笑:“你爹和郗超斗了这么多年,郗超不在了,怎么会舍得把你爹一个人留下呢。再说,当时郗超在戏马台格斗之前就找好了他的继承人,要我帮他一臂之力,把朱雀一脉留下的资源,转给他的继任者。”
王妙音咬着牙:“他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东西给他的继任,而要用我爹这一系的?”
黑袍微微一笑:“因为,要我做事是不能没有代价的,我凭什么要帮他呢?若不是他肯把他这一脉的东西给我,助我在北方积累实力,我可没兴趣介入他们黑手党镇守之间的厮杀。”
王妙音紧紧地咬着嘴唇:“原来,你能在北方有实力惹是生非,是靠了郗超留下的青龙一系的藏宝,这个郗超,真的是罪该万死!”
黑袍笑道:“这就是黑手乾坤斗不过我们的地方,这个组织从一开始就是四镇守互相牵制,明争暗斗,做不到团结合力。所以,明明有可以玩转天下的能力,却是用在内耗上,有时候,我都会为他们感觉到可惜。不过,郗超的东西,我也没全要,那些江南吴地的地契田产,我没什么兴趣,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给了新青龙,至于朱雀,你可知道我是怎么消灭他的吗?”
王妙音的眼中流下一滴清泪:“你是骗我爹相信用什么鬼兵可以取胜,然后在那些药丸里做了手脚,对不对?”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但此计若是用在平时,你爹是不会上当的,只是这次他去会稽,已经是没有退路,本就是为了解决处理杀掉司马曜之事的善后行为,如果无法平定天师道,那他这个镇守之位也别想再有了。但是你娘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以为她是去支持你爹的吗?嘿嘿,她其实是去给你外公报仇的。你谢家给朱雀和青龙害得这么惨,这多年的恩怨,也该有个总清算了!”
王妙音痛苦地摇着头:“不是这样的,我娘,我娘不会害我爹,她,她不会真的要了我爹的性命的!”
黑袍冷笑道:“也许她是不想要他的命,但朱雀手上的资源,她是非要不可,所以,她也成了当时我手中的助力!”
刘裕咬牙道:“你把整个事情说清楚点,这是仍然是同一个问题。”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其实,也没你们想的这么难,当时王凝之想要趁机取出朱雀一系的藏宝与军械,最好是还顺手吞了青龙的,这样趁着平叛的机会,可以公开地招兵买马,组建军队,这样他就能做到谢安想做而没做成的事,那就是手握只效忠他王家的私兵,压倒其他三家镇守。”
“可是,早就知道他身份的谢道韫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她想复兴谢家,也趁此机会重建军队,交给谢琰掌握。因为刘牢之已经失控,甚至自己有成为新的黑手党镇守的打算,所以,这些世家高门绝不会给刘牢之出场的机会,想的是自己来,只可惜,他们全都低估了天师道的力量,本以为可以轻松平定的天师道,却是半个月就席卷吴地八郡,击毙谢琰,整个晋国,都有完蛋的可能,王氏夫妇在这种情况下还在勾心斗角,结果一起去了会稽,两个人都想拿到私藏的军械,又都想甩掉对方,就在这样的过程中,天师道兵临城下,而王凝之手中没有兵马,几乎只能坐以待毙。”
刘穆之沉声道:“王凝之是朝廷命官,有守土之责,他不走可以理解,可是夫人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留在会稽?”
黑袍哈哈一笑:“那是因为我悄悄地告诉他,城中还有两万兵马,加上数万谢氏庄园的丁壮,足以守住会稽一段时间,只要守城成功,旬月之内,谢琰和刘牢之的军队必到,到时候天师道要么败,要么逃,谢琰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掌控局势,逼王凝之交出藏宝,或者干脆自己去取。为了取信她,我甚至向她透露了几处青龙的藏宝地点,她也去核实了,所以,就答应跟我合作!”
刘裕厉声道:“然后你又两边撒谎,去跟朱雀说,就算没有军队,只要服下那些药丸,让他们变成什么鬼兵,长生人怪物,就可以挡住天师道大军?”
黑袍冷笑道:“你真的是太聪明了,那些给骗着服下药丸的,都是谢氏庄丁,死的是他谢家的人,王凝之当然不会心疼。他本来也没指望把这些只听命于谢家的庄丁变成自己的部下,巴不得死呢。王凝之自己虽然有药方,但是这药材却是需要借助他人之手,所以,他找了个最信任的人,取出三万颗鬼兵药丸,在天师道兵临城下时不作防备,最后逼谢道韫同意配合他提供三万谢氏庄客,嘿嘿,后来的事情嘛,你们就都知道了。”
王妙音早已经泪流满面:“原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阴谋,你利用我爹娘之间的不和,一步步地设局让他们走到了最后,可怜我爹,算计一世的枭雄,居然就这样给你所害!”
黑袍哈哈一笑:“王妙音啊王妙音,到了这时候,你居然还这样认为!不错,我是稍稍地加了一把助力,用了点计谋,可是说到底,还不是你父母的野心和贪婪才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吗?如果他们不想着独霸黑手党或者是复兴谢家,好好地在建康呆着,我又怎么可能做成这个局呢?要怪,你就怪他们心中的贪婪和欲望吧。”
说到这里,黑袍看向了刘裕:“所以说,什么家国大义,不过是野心家的借口罢了,而普通的百姓跟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也没区别,一旦有机会,让他们可以摆脱法律的约束,就会毫不犹豫地作恶,天师道之乱,你可以看到那些教徒们是多么残忍,多么没有人性,难道全是孙恩卢循他们几个人的煽动和下令吗?嘿嘿,是他们心里深处早就想这样了,只不过平时给人管着压着,做不到而已,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百倍千倍地把自己受过的委屈和凌虐施加到那些他们可以欺负的弱者身上,这才是最真实最丑陋的人性!”
刘裕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黑袍没有说错,在那次可怕的大乱中,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从王凝之到孙恩,再到普通的天师道众,到刘牢之手下的北府兵,每个人都有程度不同的罪恶,而造成这些罪恶的原因,仍然是积累许久的因为压迫而产生的仇恨,以及失去规则,礼崩乐坏后人性的彻底释放。
黑袍有些得意,主动地又走了十步,看着沉默不语的王妙音:“王姑娘,你应该感谢我,起码我还劝了孙恩,让他留了你娘一命,这也算是我对她失了丈夫和儿子们的一个补偿。这些年你娘吃斋念佛,也是因为那次良心有愧,害死了几万信任她的庄客,也害死了自己的丈夫,最后一无所得。我劝你以此为戒,不要跟我作对,要不然,你的下场和结局不会比她更好。”
王妙音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沉声道:“不用你费心了,我只是想要弄清楚当时的真相,认识我的仇人而已,黑袍,此事我一定会向你讨回公道,今生今世,不死不休!”
黑袍微微一笑:“这世上想要我命的人不知凡几,也不少你一个,我接着便是。下一个问题!”
刘穆之沉声道:“天师道是不是你的另一个合作者?他们起兵是不是有你的相助?包括后来能去岭南,是不是你的安排?!”
黑袍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思索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天师道,算是我们天道盟的另一个下属分支,或者是合作者,从张鲁在汉中建教,到后来降服曹操,到江南发展,都得到了我们神盟大力的支持与援助。只不过,负责天师道这一块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位神尊。”
刘裕的心头一震:“什么,你们天道盟还有一个跟你地位平等之人?”
黑袍哈哈一笑:“这就算一个问题吧,我可以告诉你,神盟从来都是双尊并行,各管一方,我主要是策划北方之事与跟黑手党的联系,而南方之事,还有天师道,则是我的伙伴来负责。天师道的起事,联络,援助,包括长生人药丸的制作,也皆是这位伙伴所为。你们今天就算能杀了我,神盟也仍然存在,我的同事会继续成为你们永远恶梦的!”
刘裕看着黑袍在那里得意地狂笑,低声对身边二人道:“这倒是个新情况,不过也在情理之中,黑袍不可能是孤身一人,一定是有同伙或者是手下,也不排除他是为了脱身,故意说出还有另一个同级别的同伴,让我们以为杀了他也没用。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如果问完了所有问题,该杀他还是得杀,就算还有同伙,起码黑袍也是首脑之一,今天放过他,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麻烦。”
刘穆之点了点头:“起码,他还能控制慕容兰的生死,一定是有同伙在的,其实我一直担心黑袍在南边还有同伙,更担心天师道的人会继续听命于他和他的组织,现在看来,这个担心要成为现实了,那我们这次北伐还得尽快解决,不能在南方出事。”
王妙音笑道:“有刘毅,何无忌,刘道规三大将镇守后方,天师道恐怕也不能掀起太大的风浪,就算刘毅有点不太可靠,起码刘道规和何无忌,是不用担心的吧,他们就是防着天师道在岭南的势力呢。”
刘裕点了点头,低声道:“我自有主张,下面继续套他的话,最后要套出他这个组织的内情,不过不要急,下个问题尽量不要直接涉及,可以问问别的,比如桓玄,比如刘婷云,比如…………陶渊明。”
刘穆之看向了已经收起笑容,端坐马上的黑袍,沉声道:“黑袍,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继续问了。这个问题结束后,我们正好问完了一半。”
黑袍点了点头:“我想问的是,刘裕,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已经年过四十,过了最年富力强的年龄,你那个驱逐胡人,恢复汉人江山的梦想,却是一无所获,就算在东晋,明里暗里的敌人也是一大堆,甚至你的兄弟,战友,都不一定会支持你的这些大业,就算你这次能胜我大燕,但也可能落得上次谢玄北伐先胜后败的结果,这是你们东晋百年来都摆脱不了的宿命,你不是神,一样不可能以一已之力扭转乾坤!”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不需要你告诉我这些,我既然这次出兵,就是做好了万全的打算,黑袍,你所有的话都是想要挑拨我和我的朋友,兄弟之间的关系,制造猜疑和混乱,就象你对妙音父母他们做过的那样,从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当然是不会信多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黑袍哈哈一笑:“其实,我还没说完,不管我说不说,这些事实仍然存在,你孤立无援,所依靠的无非是手上的军队,但是军事解决不了所有问题,你可以战场上正面打败敌人,却无法消灭你的同胞,兄弟,盟友。他们未必和你一条心,以后到了真的利益切身冲突时,你早晚要跟他们反目成仇的,要解决这些,需要资历,需要时间,现在你的权力和资历有了,但是时间却不足了,如果有一个机会或者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延年益寿,甚至增加你的力量,速度,进一步提升你的武艺,你想获得吗?”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黑袍,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神中,刘裕感觉到了一丝殷切的盼望,似乎,这个大魔头很期待自己能做出肯定的回答。
但是刘裕却是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道:“黑袍啊黑袍,你就是这样引诱那些贪图长生不老,或者追求无上力量的人,就此堕落,成为你的奴仆,对吗?”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笑着点头道:“这是人的基本欲望,刘裕,你不可能让人无欲无求,也许今天你不想得到这些,没关系,到了十年,二十年之后,到了你垂垂老矣,英雄迟暮,大业就差最后一点却没有办法去完成的时候,也许,你就会主动来找我们寻求合作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在那天之前,我会先灭了你,还有你这个邪恶的组织,这个世上所有动乱的祸首。”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策马而退,走出十步后,停了下来:“下一个问题,可以开始了。”
刘裕看着黑袍,沉声道:“桓玄跟你是什么关系,我在起兵消灭桓玄的时候,你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黑袍的嘴角勾了勾:“你居然早就怀疑此事了,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在桓玄的事上,我本以为我已经消除掉了所有的痕迹,不会给你留下什么把柄。也罢,反正是过去的事情了,而我们组织也向你公开了,不需要在此事上隐瞒。我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来,我一直在背后通过郗超,或者是别的方式来操纵和控制桓玄。”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说的别的方式,是刘婷云吗?”
黑袍微微一笑:“刘裕,我可没有义务回答你的这种问题,这涉及我组织中的下属,恕难见告。”
刘穆之沉声道:“郗超也未必是你完全能控制得住的,我不相信他这样的人会听命于你!”
黑袍笑着摇了摇头:“他确实不想听命于任何人,但他想自立,想从黑手党里独立出来,因为他知道,朱雀和玄武不会放过他,而白虎也没多喜欢他,所以,引发天师道之乱,转移其他镇守的注意力,然后在戏马台杀了你,就势另立门户,是他的盘算,他自己没有本事完成这些,就只能求助于我,跟我合作。但条件之一就是,要利用他对桓玄的影响力,一步步让桓玄按我的计划成长。”
王妙音的眉头一皱:“你要桓玄重掌荆州,然后起兵造反自立?图的是什么,你们天道盟到底想干嘛?”
黑袍微微一笑:“我们组织的秘密,我不会透露,不过要是你们哪一天肯加入我们的组织,自然就会知道这些。怎么样,三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刘裕冷冷地说道:“回答你的问题就行了,黑袍,你跟桓玄是什么关系,要他为你做什么?他又要你为他做什么?这些才是我们要问的东西。你既然说了会在这个问题上说实话,那请你说到做到。”
黑袍笑了起来:“桓玄想要当皇帝,想要称霸荆州,这些也是我们希望他做到的,所以,就是好好地帮他成事呗。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一直不明白你们的目的,究竟想要做什么,黑手党他们要的是权力,要的是国家的稳定,你们似乎却是惟恐天下不乱,又是扶持天师道,又是扶持桓玄,但桓玄是想要当皇帝夺天下的人,他也要稳定,为什么你们会支持他?”
黑袍笑着摆了摆手:“好了,虽然我们神盟的目的不能告诉你,但有一样是可以向你透露的,需要天下大乱的时候,我们就要天下大乱,需要暂时太平时,我们就会制造和平。桓玄最后想当皇帝是不假,但在当皇帝的过程中,他要一步步地上升,一次次地起兵,一次次地挑起内战,而这,就是我们想要他做的事。”
王妙音柳眉倒竖:“太无耻了,为了自己的那点见不得人的目的,不惜祸及天下苍生,利用桓玄的野心让天下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现在的荆州,给你们祸害得民户不足十万,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怕遭遇报应,不怕那些冤魂野鬼来索命吗?”
黑袍哈哈大笑:“要是怕这些贱民死鬼来找我们麻烦,那我们当初也不用加入神盟了,这世上本就一将功成万骨枯,就说今天,这一仗成就了刘裕的赫赫武名,但有多少将士丢了性命?千秋万世之后,人们只会记得刘裕的临朐大捷,又怎么会去想那些死于此战的两军将士呢,怎么会去想他们的家人以后如何生存呢?王皇后,你也不是一朵白莲花,死在你手下的人也不在少数,因你而家破人亡的更多,就不用这样教训我了吧。”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就是说,以你的想法,是让桓玄夺权的过程中,尽量地制造战乱,一边让扬州吴地的天师道作乱,一边让荆州的桓玄一步步夺权,自立,火并盟友,再起兵入京,是不是?”
黑袍微微一笑:“不错,晋国老实说,在桓温和谢安的时代,这三十年养得太肥了点,本来按我们神盟的计划,是要东晋的荆扬两州不断地内战,不断地积累血仇,这样打个几十年,让这两地的普通百姓都家家有人死于对方之手,类似北方的秦赵之间,如此才能相互仇恨,超过对胡人的仇恨,也只有如此,才能让南方无日不战,达到我们的目的。”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就象北方一样,诸胡相攻,无月不战?”
黑袍笑道:“不错,我要的就是这样。但这几十年来,南方少战,北方大战,后来事情慢慢失去了控制,北方出了苻坚和王猛,南方也是维持了面子上的和平,尤其是桓温居然能放弃对皇位的追求,转而跟谢安,王坦之和他们背后的黑手党讲和,这大大出乎了我们的意料。”
“所以,转而让秦晋大战,就是我们退而求其次的变化。但这一次,我们又低估了北府军的本事,没想到居然可以一战击溃前秦几十万大军,前秦一蹶不振,北方大乱。更没想到,谢安居然有借北伐建功,靠北府军彻底掌控黑手党的想法,我们的应对也很迅速,那就是靠郗超和王凝之在后面捣乱,加上前面的燕军,大破北府军,打掉了谢家的军队,逼谢安自尽。”
“谢安一死,稳定东晋数十年的朝中宰相就没了,而司马曜和司马道子这对兄弟也开始为权力而反目成仇,北方大乱的同时,南方也在我们的安排下,三次昌道内战,如此一来,又是南北双方大乱,赤地千里,血流成河。”
刘裕厉声道:“够了,我看你们就是上天派到人世间的魔鬼,就是想着法儿地消灭世上的人口,别人屠城杀人是为了立威,是为了夺取权力,可你们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到底图个什么?!”
黑袍冷笑道:“什么时候你肯加入我们神盟,你就会知道,为了万年的太平,这些牺牲和死亡,都是有意义的,这世上人谁无死呢,无非早晚的问题,处在这个乱世中,没有任何希望,不如早死早转世超生,也许能一下子活在那永恒的太平世界中,永享仙福呢。”
刘裕咬着牙:“我不想听你这些鬼话,你操纵和挑起这么多年的内战,最后让桓玄登位,只怕你这些疯狂的想法,连桓玄也不可能接受吧。”
黑袍点了点头:“那是,桓玄是要当皇帝的人,虽然他这个皇帝只是个混球,只想着让天下百姓受苦作累,让他自己享受。但他毕竟也是要有人劳作,有人战斗,人要是都没了,谁来供着他呢?所以,他的根本目的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既然如此,我就得另想办法,让他不能就这样太平下去,刘裕啊刘裕,很高兴你能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
刘裕冷冷地说道:“你难道想说,我起兵反桓,也是中了你的计?或者说是在你的计划之中?”
黑袍满意地抚着自己的白须:“不错,我就是要桓玄残害北府诸将,就是要桓玄天天给你巨大压力随时要你的性命,就是要你只有杀了桓玄才能睡觉安稳,才能保护你和你所珍视的人。我很清楚,你刘裕是不会为桓玄所效力的,一定会起兵,然后我想安排的,就是你起兵不成,逃到江北,利用江北六郡继续跟桓玄抵抗,必要的时候,我还会让慕容兰带兵救你,你在山穷水尽的时候没有选择,只有带着南燕兵马横扫扬州,而你之前所有的北伐,灭胡的理想,都会彻底破灭,到了这时候,也许你就会真正地考虑加入我们神盟了!”
王妙音脱口而出:“好歹毒的计谋,若真让你得手,只怕…………”
刘裕沉声道:“真要到了这步,我宁可自杀,也不会跟胡人合作,带着异族来打我的祖国。更不可能加入你们这个邪恶组织。”
黑袍有些意外:“就算慕容兰和刘敬宣亲自带兵来帮你,你也不肯?”
刘裕朗声道:“大义面前无夫妻,正道沧桑离兄弟。真要这样,我只会晓以大义,若他们不听,那就恩断义绝,生死相搏,我刘裕,永远不当汉奸!不入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