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无忌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恢复了镇定,他转身就走向了身后的一座立于甲板上的哨望台之上,而身边跟着的传令兵,则迅速地把桅杆上的瞭望兵们打出的旗语,飞快地翻译给何无忌和跟随其后的一众参军们听:“发现敌军,离我军十里左右,小船二十七艘,中等百料船十五艘,航速一时辰十七里,正向我军开来。”
何无忌沉声道:“是战船还是渔船?”
传令兵迅速地说道:“应该是渔船改装的临时战船,船头覆有生牛皮与挡箭板,船上可见敌军的弓箭手,都是劲装无甲,蓝巾包头,看起来…………”
突然,瞭望兵大声道:“敌军当先船只上,打着“朱”字旗号,看起来,看起来象是叛徒朱超石亲率!”
已经跟何无忌一起站到哨望台上的殷阐,恨恨地一跺脚,骂道:“这小子果然叛变投敌了,镇南,你之前还一直不信,为他说话,甚至有南康那里逃归的军士说亲眼见他杀害了唐司马,你还斩了那几个逃兵说是敌军动摇军心,这回,你该信了吧!”
何无忌咬了咬牙:“看来,真的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寄奴一直说他的两个朱家徒弟是忠义之人,还是走了眼啊,等打完这仗,我一定要把朱超石真的叛变投敌的事告诉寄奴,要他对朱龄石也早作防备,千万不能让此人再领兵了。”
张邵沉声道:“镇南,朱超石也许是兵败被俘,身不由已,又或者是妖贼故意打他的旗号想要迷惑我军,现在还没查清楚真相,不可草率下结论,朱龄石是一军主将,军中威望很高,这时候要是中了敌军的离间计错斩大将,会动摇全军的士气哪。”
殷阐怒道:“张邵,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帮叛徒说话?!妖贼要是反间计为什么不去诬蔑唐司马他们,只要冲着朱超石吗?”
何无忌沉声道:“够了,别吵了,这仗打完,朱超石是奸是忠,自有公论,现在谁也别随便下结论,传令,前方混江龙号升起我镇南帅旗,前军战船全部抛弃粮食,准备战斗,中军战船驻锚停船,安放弓弩准备支援前方,后方战船向岸边展开,随时接应上岸!”
随着何无忌的命令一条条下达,传令兵飞快地挥舞起小旗,而这些旗语迅速地变成各种海螺的号角,响彻在江面之上,继而变成一条条战船之上的口号声与军士调动时的甲叶碰击声,弓弩上弦时的绷硬声,粮袋落水时的“扑通”声。
何无忌扭头看着旗杆,大旗正高高地升起,向着前方飘动着,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天助我也,这会儿正是逆风,前方就是桑落洲,沙洲在江心,减缓水流速度,妖贼长于水上作战,主要在于对于水流的把握远超我军,若是水流缓慢,那他们最大的优势也不在了,迅速地冲上去,六条战船护卫混江龙号,作出全力保护旗舰的样子,敌军这些渔船,对我军构不成威胁,直接去撞就完事了!”
张邵突然说道:“且慢,镇南,若是敌军也用火攻,焚毁我军的战船,那可怎么办?”
何无忌笑着摆了摆手:“要想火攻,得顺风才可纵火,现在我军才是顺风,敌军逆风,要是火攻只会烧到他们自己,不要犹豫,迅速地冲过沙洲,直取那挂了朱氏旗号的战船,那条船不许击沉,朱超石是不是在船上,一看就知道,到时候是忠是奸,我们自然明了!”
说到这里,他沉声道:“前军战船所有战士,脱去精铁盔甲,换上水战所用皮甲,换上钉鞋以利于在湿滑的甲板上作战,三人一组,按我们平时训练的战法,一人持刀盾,一人持弓射击,一人持勾叉刺击,今天这一战,我要教妖贼的水军,有来无回!”
十里外,天师道舰队。
三十余条中小战船,在江面上开始展开,不少船上已经有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以南康民兵为主的水兵们,哀号声不断,而那些蓝衣背剑的天师道弟子们,则在高声地喝斥着,甚至有几声惨叫声过后,三四具尸体给抛入了江中,显然,是那些动摇军心散布投降和逃跑言论的家伙,给直接就地正法,抛尸大江呢。
顶在舰队最前面的鲟鱼号船头,朱超石一般皮甲,蓝布扎头,这会儿可是标准的天师道将领的打扮了,和他身边的武绍夫几乎是同款造型,看着远处那庞大的晋军舰队,他勾了勾嘴角,喃喃道:“镇南,哦,不,何无忌,他还真的是走水路了啊。”
武绍夫哈哈一笑:“一切都在师父的掌控之中,这一战,我们赢定了,朱将军,就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赶快撤离吧。”
朱超石的眉头一皱,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大江的一处拐弯之处,桑落洲又称湓口,那是一处大江由南向北,再转向东北而去的拐角,自己所处的正是瓶底左右的位置,沙洲就在自己前方不到一里的地方,而后方五里左右的江面处,却是一片平静,水流缓缓,甚至连江风也不算强烈,只是东风仍然会把对面战船之上的喊杀声和震天的战鼓声,一阵阵地传了过来,北府将士们齐声呼喝的那些京口口音的战斗口号,即使是天师道的百战老贼们听到,也不免微微色变,毕竟,那几年前给人追杀千里,死里逃生的恐惧,又再度回到了脑海之中。
朱超石咬了咬牙,沉声道:“绍夫,你说的大帅的主力舰队在哪里?说的提前布置在哪里?”
武绍夫的眉头一皱,摇头道:“师父从来不会骗人的,他说有,就一定会有,我们只需要按计划行事即可。”
朱超石的心中一动,暗道,也许这徐道覆就是忽悠自己的,要利用自己前军跟何无忌大战一场,然后再趁机杀入呢,自己一路前来,可是留意了后方和两岸,从来没见过半个天师道弟子,那说好的主力舰队,自己可从没见过,甚至那十条中等艋冲,也不过是南康这里的几条运粮船所改造的,徐道覆的那所谓百条黄龙舰,多半只是虚张声势,没准这会儿他是走了陆路,去突袭豫章呢。
想到这里,朱超石的心中反而有了一丝欣慰,暗道总算有机会可以跟镇南合合了,只要想办法解决掉这十船的妖贼,再趁机跟镇南见上面,那就可以自证清白了,哪怕被那药毒死,只要能向镇南道明真相,让他有所防备,迅速地回师豫章防徐道覆的陆地突袭,也算是能清清白白,死得其所啦。
朱超石主意既定,沉声道:“绍夫,传令,所有的船只向着晋军进攻,有后退的,军法从事!”
武绍夫本来本能地想要点头,然后去执行撤退令,但他刚把海螺拿起放到唇边,突然就愣住了,讶道:“不是说好了诱敌撤离的吗?”
朱超石摇了摇头:“说好的大帅的舰队不在,那还诱个啥的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们就是弃子,就是用来拖住何无忌的水路主力的,大帅早就率兵从陆路走,直扑那豫章啦。”
武绍夫咬着牙,摇头道:“不会的,师父从来不会骗我们的,朱将军,我提醒你,这可是军令,是大帅亲自…………”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那现在这里的最高长官,是我,还是大帅的军令?”
武绍夫叹了口气:“师父交代过,在这里一切听你的命令行事。”
朱超石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了,现在刮着东风,敌军舰队上的声音我们都能听到,他们是黄龙战船,有桅杆,有风帆,顺风而来,速度远远快过我军,我们就是想向后逃,也是逃不掉的,惟今之计,只有死中求生,集中所有部队,突击敌军的船队,你们看,何无忌的大将旗已经升在了排头的大船上,那一定就是过江龙号,还有六条战船护卫,只要我们攻上过江龙号,击毙何无忌,那就还有胜机!”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心头暗笑:镇南当初就是这样夺了何澹之的旗舰,打赢了桑落洲之战,又怎么可能去犯同样的错误呢,那排头的战船一定不是过江龙号,而只是诱敌的靶舰,或者说镇南一定不在这条船上,这可是个好机会,把那些妖贼弟子全吸引过去,镇南必有办法消灭他们,后面我就可以轻松地归降大军了。
武绍夫也看了一眼风向,眉头轻皱:“现在的风向确实不利于我军,但是我们的桨手可都是神教的老兄弟,即使是靠划桨,也能比晋军的战船跑的快,这里是湓口,只要我们迅速地后退,撤出这条水道,退入拐弯处的大江,那速度可就快了,我想师父的主力船队,一定是在…………”
朱超石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要是退回大江之上,就无法利用这个地形消灭何无忌的船队了,就算大帅在后面,只要听到前方开战,也会迅速赶来的,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强攻何无忌,为全军争取时间。绍夫,下令所有战船突袭,他们现在还在抛弃粮食,在从运粮的船队改装成战船,我们还有时间近战,要是再过一会儿,敌军整队完毕,那我们连突袭的机会也没有了。”
武绍夫面露难色:“这,可是大帅那里…………”
朱超石突然冷笑道:“我道神教弟子都个个是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想不到也是名过其实啊,只要大帅不在,你们也一个个贪生怕死,不敢主动进攻,甚至不敢为主力舰队争取时间。也罢,武绍夫,你是大帅的亲传弟子,我这个新来的青龙将军管不了你,你带着十船的道友们撤吧,我自己带着南康水军进攻,回去告诉大帅,我严格地执行了我的承诺!”
武绍夫的脸胀得通红,大声道:“我们神教弟子,多年来出生如死,没有一个是怕死的懦夫,朱将军,你不可以如此地羞辱我们,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们神教水军的实力!”
他说到这里,拿起海螺号角,使劲了吹了起来,两短一长,三声急促的号角之声响彻了江面,顿时,周围的十条战船之上,也跟着响成了一片,原本隐藏在不少小船之中的十艘中等木船,越列而出,都顶到了船队的前方,而武绍夫等十个在船上的弟子,全都换上了贴身的水靠,短甲,嘴里咬着钢刀,腰上搭着飞刀,绳勾之类的跳帮战兵器,显然进入了作战的状态。
武绍夫转眼环视周围的这几条靠近的战船,厉声道:“这大江之上,谁最狠?”
十条船上的妖贼个个挥舞着兵器,齐声道:“神教,神教,神教!”
武绍夫哈哈一笑:“天上天下,天师独尊,今天,就是神教借我等之手,斩除妖邪,荡涤世间的机会,心中有天师,则晋军的刀剑不能伤我分毫,即使兵解,也可羽化登仙,早转极乐,杀,杀,杀!”
所有天师道众们全都手舞足蹈,厉声吼道:“杀,杀,杀!”
武绍夫一挥手,这些船的船舱之中,都推出了一两人,朱超石的眉头一皱,这是舰队一路前来,把江上碰到的几条渔船的船家直接抓来,当时自己曾下令释放,可是武绍夫却说这些人还有用,本以为是想强迫他们去散布情报,可现在看来,这帮妖贼想做的,却大概率是要杀人祭旗了。
武绍夫一挥手,这十几个可怜的渔夫,就给按在船头,几个剑客一剑斩落,十余个脑袋就滚入了江中,而每个妖道都拿着一碗符水,就凑在这断头尸身的脖颈之处,鲜血沥得整碗都一片腥红,而这些妖贼们都是大口喝下,把最后一点血符水用手指沾了,抹在额头与脸颊处,这让本就满脸杀气的他们,更是面目狰狞,如同野兽。
武绍夫自己也这样操作了一番,顺手还拿起了一碗符水递向了朱超石,朱超石摇了摇头:“绍夫,真正的勇士,应该是去杀敌人,用他们的血涂抹自身,而不是拿这些渔夫来祭旗。”
武绍夫笑着把这碗符水一饮而尽,他的嘴唇上已经是一片殷红,扔碗入水,他得意地狞笑道:“师叔,你就看我们是如何战斗的吧,水神队,出击!”
随着武绍夫的这句话,两百多名嘴咬着钢刀,背着长剑,或者是手持分水刺的天师道众,纷纷跳进了滔滔的大江之中,顿时就不见了踪影。。
朱超石睁大了眼睛:“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要潜游进敌军的船队,然后跳上船去战斗吗?”
武绍夫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的这些水神队众,都是以前三吴一带的渔民,可以钻进海里搏鱼捉蚌,停留水中几天几夜都没问题,甚至,可以在水中跟鲨鱼格斗,也不落下风,这区区长江之水,对他们如同洗澡一样容易,我军船小,容易给敌军的这些黄龙战船直接撞沉,不如提前下手,在水下行动,登上敌船,或者是凿穿船底,反而更加方便呢。”
朱超石的心一沉:“那,他们会直接把何无忌的座舰凿沉吗?我们可是要生擒或者是击杀何无忌的。”
武绍夫摆了摆手:“这点师父早就交代过,我这里记得清楚呢,放心,朱将军,他们只是去弄沉或者夺取那围绕在过江龙边上的六条战船,为我们攻打过江龙号,创造机会而已。”
朱超石的心下稍宽,点了点头:“好,那下令其他的战船前进吧。目标,就是最前面的过江龙号,谁第一个登上何无忌的座舰,谁就是首功!”
武绍夫又是一阵号角声吹起,这十余条战船,开始迅速地向前方划行,这会儿朱超石看得真切,从船舷之上,伸出了两侧各五六个小口,十余只船桨,从小口中伸出,上下翻飞,本来还慢悠悠的这些船只,顿时就象脱了缰的野马一样,逆风而行,速度甚至快过了迎风扬帆的晋军战舰,很快,这距离就从原来的七八里地,缩短成了三里之内了,甚至把两边的二十多条南康民兵的渔船,都抛开了一里有余呢。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朱超石,也不仅为之色变,更不用说那些南康的民兵们,很多人看得都呆立当场,甚至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事了。
武绍夫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将军,我没有吹牛吧,我们神教的水军战士的技能,你还怀疑吗?这些舴艋战舰,可是来去如飞的高速战船,不知多少晋军水师,就这样给我们摧毁呢。”
朱超石哈哈一笑,拍了拍武绍夫:“很好,传令南康水军,散开两侧,去挡住敌军两翼战船对过江龙号的支援,十条神教的舴艋舰,直取敌军主船,我们要生擒何无忌!”
他正说话音,突然,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朱超石的脸色一变,退后两步,身边几个南康卫兵上前,举盾挥舞,只听到一阵“噼哩啪啦”的声音,砸在那蒙着牛皮的木盾之上,如同暴雨倾盆之声,朱超石的眉头紧皱,摇头道:“怎么会隔这么远就给箭袭呢?”
武绍夫在盾下说道:“不,将军,这些不是弓箭袭击,而是碎石子,这江海上作战,三里之内,借着风势,就会有远程兵器的打击,陆战所用的投石机,就是用来发射这些碎石块的,那种十几斤重的大石,用处不大,如果碎成这种核桃大小的小石块,可以形成覆盖打击,给击中的,非死即残,你看我军…………”
他顺手一指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其他的那十条战船,只见甲板之上,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所有的战士都躲进了船舱之中,远远看去,似乎是一条会自已行走的神仙战船,只有那两侧翻飞的桨叶,才证明了这还是一条有人操纵的战船,船板之上已经铺了十几捆浸了江水的湿稻草,下面铺着一层生牛皮,这让打中船板的那些石块,都堆积在湿草之上,对船板形不成击破式的打击。
朱超石咬了咬牙,跟着身后的几个天师道的剑士,倒退回了船舱之内,只见外面的武绍夫头上顶着盾,指挥着其他几个天师道军士,把一捆捆的湿稻草扔在船板之上,和其他的那些战船一样做好了防护,最后也退了回来,随着舱门关闭的一瞬间,几十个小孔给打开,透过这些小孔,外面的战况,仍然是尽收眼底。
朱超石感叹道:“今天算是真的看到了天师道的水军如何作战的了,你们的每个战士,都真的是训练有素,操舟如驾战车一样,我终于明白为何以前的大晋水师,都不是你们的对手了。”
武绍夫得意地说道:“因为我们神教的很多弟子,本身就是靠海吃饭的渔民,世代打渔为生,这是不用训练的,晋军的水师战船,则是由那些给强征入伍的百姓所组成,只能在江上巡逻,真要是翻船入水,多半的士卒连自己游上岸的本事都没有,又怎么会跟神教弟子相提并论呢?若不是北府军的刘裕实在讨厌,每每从陆地上坏了神教的好事,现在的神教,早就夺取晋国天下,而我们这些老兄弟,也都是开国元勋啦。”
他说到这里,一阵狂笑之声,舱内的其他几名天师道弟子也跟着附和起来,甚至连二十多名角落里的南康民兵,看着他的目光中,也多了几丝羡慕,窃窃私语起来。
朱超石心中暗道不好,这妖贼的水战如此厉害,这么看来,哪怕没有后面徐道覆的那个主力舰队,恐怕晋军水师前锋的这三十多条战船,还未必是敌军的对手呢,看来只能指望那条顶在前面的过江龙号,真的是诱饵,能帮忙消灭这些水中老贼了。
想到这里,朱超石沉声道:“别的不要多管,直接冲着过江龙号过去,攻上敌舰,生擒何无忌,敌军的舰队,不攻自破,我们也不可落后于人,跟在后面,随时准备登船。”
他的话音未落,忽然,外面一股热风袭来,伴随着浓烈的烟火味道,这下连武绍夫都脸色一变,大声道:“不好,敌军在用火攻了,快快取水湿船,千万不能让我船着火燃烧。”
朱超石的心中一阵狂喜,却是厉声道:“鲟鱼号暂且停船不要再冲,其他各舰,不许减速,全力给我冲过去,谁第一个登上过江龙号,我亲自给他请功!”
武绍夫的眉头一皱:“将军,敌军的火箭不可能完全挡住,离得越近,给攻击的就会越多,一旦中的火箭多了,只怕湿草捆和牛皮也是挡不住火焰的,我们的船小,着了火就完蛋了,反正有水神队的潜入攻击,我们完全没必要这样硬冲啊,趁着距离还远,先撤吧!”
朱超石厉声道:“撤?就把二百多个兄弟扔水里不管了吗?你真的相信就这二百多人能在水底弄翻他们的整个船队?如果我们不全力攻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只要船底稍有异样,敌军会有办法反击的,再说现在我们是逆风,光靠划桨,根本跑不过顺风的敌军战船,与其给他们追死,不如现在放手一搏,武绍夫,你只管传我的军令,要是再有动摇军心之举,我第一个斩了你!”
他说着,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剑,五大三粗的武绍夫也是给他这种将军的威严所慑,那剑光在他那满是横肉的脸上闪闪,他咬着牙,说道:“既然将军下了严令,那我等冒死也会执行。”
他说着,向后跑到船舱的后部,打开后舱门,探出身子,掏出海螺就是一阵猛吹。
本来停下和减速的两翼的天师道战船,纷纷吹起号角回应,两侧的船桨再次翻飞,带起阵阵浊浪,而有两三条已经着火的战船,也顾不得再出去灭火,就这样象一团团的大火球般,飞快地向着排在前面的“过江龙”号冲了过去。
跟在这十条战船之后,南康民军的二十多条渔船,也在以他们最大的速度向着晋军的船队冲去,大概是看到了朱超石不抛下他们的举动,这些开始犹豫不前的人,也在纷纷上前,只是他们的装备远不如之前的那些天师道战船,既没有湿稻草,也没有生牛皮掩护,甚至船舱也不是全封闭的,那些散碎的石子,砸在他们的船上,把那乌蓬顶甚至是甲板,都打出不少小洞,一些浑身是血的战士,惨叫着落入江中,而更多没有落水的军士,也不想被动挨打,纷纷站到甲板之上,以手中的弓箭向着对面的战船射击。
只是他们跟敌船隔了足有三里之远,又是逆风,在这个距离,恐怕连胡藩,檀凭之这种绝世神箭手也不可能射中敌船,往往箭枝飞出四五十步,就无力地落在水中,甚至连那些还在向前冲击的天师道舴艋战船,都够不到呢。
过江龙号上,何无忌面带微笑,看着前方的战况,殷阐在一边喜笑颜开,指着一条正在起火,已经变成一个大火团,缓缓下沉的敌舰,说道:“这些妖贼虽然操船技术好,但还是不自量力,就这十条船就想冲击我们的船队,那是做梦,我们这样继续攻击,能把他们在靠近我们战船之前,全部焚毁或者是打沉,只怕我们前面的混江龙号上的布置,也是不用了吧。”
邓潜之附和道:“不错,镇南,我建议可以让前军的战船加快前出,让混江龙号停下来,不要让这些着火的敌船引燃我军的混江龙。那是为了炸掉敌军的主力,而不是这几个小毛贼的。”
张邵也点了点头:“看来这支敌军是想偷袭豫章的贼子,靠了一些在南康留下的渔船,就想再玩一次偷袭,他们以为我军不敢跟他们水面作战,或者是干脆把我们当成了运粮船队,这样也好,全灭了这股妖贼,也能打击他们的士气。”
何无忌哈哈一笑:“我现在还真的相信,是朱超石这个旱鸭子在指挥妖贼战斗呢,他果然是投降了妖贼,又想要急于立功,就企图靠着妖贼会操船,打一个突袭,夺我旗舰呢,你看那后面的船就差了很多,恐怕多半是跟着他一起叛降的南康州郡兵,而老妖贼不过是冲在前面的十余船罢了。给我下令,不许打朱字旗号的那条船,我要生擒朱超石,其他冲击的贼船,不许接近混江龙,全给我在路上就摧毁掉!”
传令兵迅速地把他的命令下达,而何无忌看了一眼身后,与自己的三十多条战船拉开了一定距离的百余条后军舰只,说道:“传令中军后军,拔锚继续前进,敌军这些先头船队不过是偷袭豫章的,对我们构不成威胁,我们不给他们留下回南康报信的机会,打完此战,全速奔向南康,这一回,我也要给他们来个突袭!”
张邵的眉头一皱:“镇南,这战斗还没结束,可能还会有变数,要不然是再等等,彻底扫平了江面后再让中军后军前进吧。”
何无忌摆了摆手:“张参军,你对水战还不是太了解,这桑落洲不同于普通的江面,这是在江心的一个流沙堆成的小洲,周围也有不少暗礁碎石,并不是很好走,而后面的江面宽,前面的江面窄,如同一个酒坛,所以这里又叫湓口,只有过了这个狭窄的口子,才能到宽阔的江面上,一路无阻。”
张邵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那镇南你的意思,是这场水战打完,几十条敌军的船只给摧毁,江面上会有上千敌军的浮尸,这些障碍物都有可能撞击我军后队的运粮船,直接撞沉或者是撞到礁石之上触礁吗?”
何无忌点了点头:“是的,这些礁石主要是在江中的桑落洲一带,所以我们不仅不能退,还要后方的船队加快速度,迅速通过桑落洲,战斗尽量给我在桑落州前方的水面解决,还有,叫前方的战船给敌军打旗号,就说南康的民兵,受迫于贼,一时屈服,可以理解,只要能及时弃暗投明,杀贼来投,我们就不问他们之前降贼之罪,还会给他们计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只有朱超石和妖贼不赦!传令我军战船,集中力量打击九条妖贼的突击舰,除了朱超石的旗舰不打,我要亲自去擒拿朱超石!”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见最前面的一条护卫在混江龙前的黄龙战船,猛地震了一下,从水面上跳了跳,然后,迅速地向下沉,几乎只有小半刻的时间,就完全地,彻底地沉入了水中,无影无踪!
殷阐的嘴巴张得大大的,发生的事情,远远地超过了他的想象,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这,这是什么,难道,难道是妖法吗?”
何无忌面沉如水,看着下沉的那条战船的位置,不断泛起的浪花,还有几十名身着甲胄,在水中拼命地扑腾,但一转眼间就沉没下去,除了一连串的气泡水浮,便再无声息的晋军士兵,水面上也泛起了阵阵的殷红血色,显然,是有人在水底被剑刃所伤,而且,这样给杀的人可不少,那船沉位置方圆十余丈的水面,已经是一片血红。
张邵咬着牙:“原来,这水下还有敌军的伏兵,早就听说妖贼之中有不少人常年以出海捕鱼为生,可以潜伏水下长达数日之久,只怕,刚才敌船上有些落水的家伙,并不是他们杀人祭旗,而是这些老贼下水,潜至我军战船之下,生生凿穿船底,直接让我战船沉没呢。”
何无忌沉声道:“传我将令,前军所有战船,分出精锐士兵到底层船舱,哪里有被人敲击穿凿的地方,就给我拿槊去刺,我看他贼人在水底怎么个防我刺击!”
邓潜之睁大了眼睛:“可是,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的船底给刺穿了吗?”
何无忌大声道:“那也比给贼人凿穿了船再去凿下一条的好,底舱的人给我准备好船板铆钉,一旦漏水,给我迅速地堵上,还有那些桨手,要是船进了水,就给我迅速地排水,大家各司其职,按平时训练的打,千万不要乱!”
传令兵把他的军令,迅速地下达,就在这会攻的功夫,只听到周围的战船,都响起“叮叮咚咚”的声音,就连这过江龙号,似乎底下也有些响动了。
殷阐的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紧张地说道:“镇,镇南,好像,好像妖贼也摸到咱们船底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要不要我们先靠岸?”
何无忌仰天一阵大笑:“好,来得好,就怕你们不来,这过江龙号可是三层加厚的船底,厚逾三尺,别说是木锤铁钉,就算是长槊,也未必能凿得穿,传我将令,水性好的军士全都给我轻装入水,在水里去攻击那些凿船的妖贼,我就不信,我这里上千会水的战士,打不过他这百余妖贼!”
“扑通”“扑通”的声音不绝于耳,脱去了盔甲,赤着上身,只着一条犊鼻裤的水手战士们,纷纷拿着短刀,分水刺等水战兵器入水,一阵阵地泡沫剧烈地从水底升起,伴随而来的,是大量的鲜血上涌,显然,水底的战斗在激烈地进行,不时地有扭打,拥抱在一起的两个,甚至三个缠着的人,就这样直接浮上了水面,而挤在船沿的北府军箭手和槊手们,眼明手快,对着那些牛鼻子道髫的人,就是箭射枪刺,而散着头发,或者是用发带束扎的北府战士们,则是往往上来换了口气,便再次下潜。
“叮”地一声,紧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又是一条黄龙大船,迅速地下沉,船上的战士们迅速地脱掉身上的盔甲,脱掉鞋子,甚至不着寸缕,连内裤也不穿了,就这样提着刀,直接跳进了水中,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这已经是第四条被击沉的北府军战船了,其余的两条护在混江龙周围的战船,也是摇摇欲坠,在缓慢地下沉,满江都是黑色的脑袋和白花花的身子,时而上浮,时而下沉,而鲜血已经把附近的江面,染得一片通红。
张邵的眉头还是紧锁,喃喃道:“看来妖贼的水底功夫,要比我们的将士强了不少,这会儿我们已经下去三百多人了,还是无法阻止敌军的凿船啊。”
说着,他一指江面上漂着的三四十具白花花的尸体,眉头一皱:“这浮上来的多是我军的尸体,敌军的不过十余具,还不算死在水底卡在暗礁之中的,镇南,恐怕这样缠斗不是办法,要尽早脱离才行。”
何无忌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说道:“现在他们也不怎么凿其他的战船了,主要就是攻击混江龙那几条,看来,是把混江龙当成我的座舰了,传令前方,混江龙迅速前移,别管水下的贼人,给我直接去冲朱超石的那条船,把朱超石这个敌将打了,谅他们船队也会不战而溃。”
邓潜之的眉头一皱:“可是,那十条敌船还没全部消灭哪,只打沉了两条,还有两条起火在缓行,其他六条还没起火哪。”
何无忌咬了咬牙:“顾不得这些了,全军加速冲过去,这里离桑落洲太近,水浅流速慢,所以敌军的水鬼才适合发挥,我们不能在这里跟他们纠缠,包括后军的船队,早点冲过去,冲出湓口,到了大江之上,敌军的水鬼就不能发挥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混江龙号和那六条正在向混江龙号全力冲击六条舴艋船,咬了咬牙:“敌军连水鬼都出动了,那一定是他们全部的主力,那六条船上,也一定会是妖贼的精锐,按原计划行事,引贼人尽数登上混江龙,然后引燃全船,我管教他们,上了船就有来无回!”
鲟鱼号上,武绍夫正兴奋地手舞足蹈,指着刚刚下沉的那第四条黄龙船,笑道:“看到了吧,朱将军,这就是我们水神队的实力,不管他再大的战船,也能给他生生弄沉,别看晋军现在下了三四百人下去,但已经给我们的战士击杀起码一百多人了,在岸上他们可以凶悍一时,可是在水里,嘿嘿,五个北府军也奈何不了我们的一个兄弟啊。”
朱超石的心如刀绞,看着一具具晋军战士的尸体,肚破肠流,或者是脖子上一道血痕地浮上水面,手紧紧地握着剑柄,恨不得当场就把武绍夫给碎尸万段,以为这些死难的将士们报仇,可是他还是强忍着,因为,他发现晋军的战舰,也在加快速度,而一马当先的那条挂着“何”字大旗的战舰,则向着自己的座舰冲来,看样子,是想直接把自己的这条船给撞沉或者打翻了。
朱超石灵机一动,大声道:“何无忌来拼命了,不要管别的船,让所有的水神和其他战船,全部给我登上过江龙,生擒何无忌,绍夫,你带着剑士们上!”
武绍夫咬了咬牙,大声道:“道友们,搏命成仙的机会来了,敌军主帅何无忌就在那大船过江龙之上,此贼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同道修士的鲜血,你们怕不怕?”
所有持剑道人们齐声大吼:“我辈修士,何惧一战?!”
朱超石哈哈一笑:“去吧,修士们,让何无忌临死前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就是你们那夺命的剑光,天师永远与你们同在!”
武绍夫一挥手,十名剑士越舱而出,他们的身上,早就换回了贴身的水靠,甚至连软甲皮甲也不披了,湿淋淋地紧贴在身上,仿佛一身身的鲨鱼皮,武绍夫当先跳进水中,其他众人纷纷跟进,就象下饺子一样,沉入水中,顿时,就不见了踪影,只见水面之上泛起一阵阵的气泡,向着已经不到两里外的过江龙号冲去。
朱超石松了一口气,回头看着舱内还剩下的十余个南康的民兵,他们的手里都拿着刚才的那些天师道弟子们扔下的木桨,在船尾,仍然有一个天师道的弟子在掌着舵,那人向着朱超石行了个礼:“将军,现在我们如何行动,请你下令。”
朱超石咬了咬牙:“来人,去把舰首的朱字大旗放下来,我们的船减速,混进后面南康民兵的船队之中,先观望前方大船上的战斗,再决定下一步的动向。”
正说话间,只听到“嘭”地一声,一块西瓜大的石头,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离船头不到五米的地方,掀起一个大的浪头,引得这船上一阵剧烈的颠簸,那个船尾掌舵的家伙几乎要给这晃动掀得直接落水,幸亏他的操舟之技高超,两脚如同生了根似地钉在船板之上,一阵左摇右晃,还是站住了。
这下朱超石看得真切,前方的二十余条黄龙战船,开始向着已经冲到离它们不到三百步距离的天师道船队,发起投石攻击了,放于船头的小型投石车,不停地扬起力臂,把一块块西瓜大小的石头,砸向这些船只,一艘正在全力冲向混江龙号的舴艋快船,给一颗石头正好砸中,封闭式的船舱上,顿时开了一个大口子,伴随着有两三个人随着这次打击,从侧面给砸出的大泀直接落到了水里,而这条刚才还在全速冲击的船,也一下子失去了向前的冲力,就在原地打起转来。
“啪”地一声,又是两颗石头,一前一后地砸中了这条倒霉的船,随之而来的是一大堆火箭,无情地钉在船身之上,顿时,这条船上腾起了熊熊的大火,整条船也变成了一个在水面上燃烧着的大火团,一边燃烧,一边迅速地下沉,甚至比那对面给凿穿的黄龙战船沉得还快,除了开始掉出来的那几个人外,再无一人跑出来跳水,显然,已经全数毙在那船舱之中,这会儿在熊熊的烈火中,化为焦尸入水,这样的死法,也堪称惨烈了。
可是其他的几条舴艋快船,仍然全速冲向了混江龙号,一条护在前方的黄龙战船,周围都泛着血红的江水,尸体与血液不停地涌在船的四周,而整个船体,也似乎是在微微地晃动着,那是因为船底正在被人凿击,从船底舱两侧的小窗,不停地腥红的海水给倾倒出来,那是船底舱的船工们,正在拼命地堵住底层的漏洞,并排出随着凿孔而涌入船舱的海水,靠了这样船内船外的惨烈搏斗,这条战船虽然摇摇欲沉,但仍然倔强地挺立在混江龙号的前方,一边向外不停地发射着投石与火箭,一边阻挡着直冲混江龙号的那五条舴艋战船。
船头的一员北府军偏将,全身穿着盔甲,手持大弓,在他的身后,十名弓箭手在不停地发弓放箭,两个船夫手里拿着火把,迅速地在每个人面前跑过,一边跑,一边用火把点燃他们手中拿着的箭头,这些涂满了硫黄硝石的箭头,一碰既燃,然后,就会随着弓手们的击发,化为一只只火乌鸦,飞向越来越近的那些舴艋战船。
又是一艘舴艋快船冲近了这条黄龙战舰,一大堆箭枝射中了它,击中了那些湿稻草,却没有着火,只是,这条小船就如同草船借箭一般,足足有上千根弓箭插在上面,几乎已经动弹不得了。
小船内响起了一阵战吼之声,黄龙战船上的北府军偏将厉声道:“贼人要出来拼命了,对着舱门…………”
他的话音未落,前舱门突然打开,两个披甲持弓的天师道弟子,怪叫着冲了出来,随着那北府军偏将亲自的两发连射,两个刚要打开舱门冲出的天师道弟子,长箭正中面门,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对射,就一命呜呼,入了江中,而数十只火箭,随着他们尸体的落水,直接钻进了身后的船舱之中,几乎是一瞬间,这条船的内部就腾起了熊熊的大火,在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舴艋船开始迅速地下沉。
这名北府军偏将一击得手,焚毁了这条冲得最近的天师道舴艋快船,一阵得意,挥弓大吼道:“哈哈哈哈,谁还敢来战我!”
一阵水花响动,就在那艇黄龙战船前不到十步的地方,突然从水中跃起了几个人,就象飞鱼一样,跳出了江面,为首一人,正是脸上涂满了鲜血的武绍夫,他那人熊一样的身躯,简直可以用出水人熊来形容,而他的手上,则抄着一把三股渔叉,大吼道:“我敢战你!”
随着这一声狂吼,渔叉如闪电般地出手,直取北府军偏将,距离太近,这一叉又来得太快,他甚至还不及躲闪,手中的大弓本能地要横在身前格挡,可是这木质大弓,又怎么能挡得住渔叉的攒射?只听“啪”地一声,弓断叉进,狠狠地破甲而入,直把他的身子捅了个透心凉,这位偏将的口中鲜血狂喷,一个前倾,就连人带甲地砸进了水中,如同一枚深水炸弹,直沉江底,而周围的江水,顿时一片鲜红。
随着这名偏将的中叉落水,他身后的十余名北府战士悲呼一声:“李幢主!”然后手中的弓弦一阵怒响,十余枝长箭以比平时更快的速度,更足的力量,狠狠地射向了武绍夫等人,武绍夫连忙低头入水,而身后一个刚刚跃出水的同伙,就没这么幸运了,身子刚出水一半,就给五六枝长箭射中,有三枝箭在这十余步的距离上,更是透体而过,直接把他穿了个透心凉,一声惨叫,也落水而沉,染得江面一片血红,跟那黄龙战船的四周血色江水,混为一片。
随着李幢主的战死,这条本来指挥若定的黄龙战船上,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与无序,不少人继续往武绍夫他们跃出的水面开弓放箭,甚至有些本来操作投石车的战士,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抱着石头冲到船头,向着那水面扔过去,一声声的石块入水,仿佛可以让他们觉得砸死了妖贼,为李幢主报仇了,也不再顾得上去轰击其他的天师道舴艋战船,或者是发射火箭的事了。
就在这片刻之间,还剩下的四条舴艋快船,飞快地接近了这条名叫江豚甲号的黄龙战船,这时甲板上的一些军士们才如梦初醒,一个副幢主模样的军官抽刀高呼道:“快,快拦住贼船,保护后面的混…………”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只见这四条快船的顶蓬突然打开,几十根拉满弓弦的大弓,伴随着里面天师道军士们满脸是血的狰狞面目,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只听一声高呼:“天师至大!”几乎所有的弓箭,同时发出,从这个副幢主起,二十余名站在甲板之上的北府军士们,面门,脖颈等无甲护遮的地方,顿时就被击中,几乎连哼都哼不出一声,就同时扑地而亡,鲜血,流得甲板上到处都是。
还活着的六七名北府军士,连忙开弓还击,可是匆忙之间,这些弓箭谈不上准头,只射进了打开的船舱之中,对对面造成的伤亡,微乎其微,几把飞刀和渔叉再次飞出,这些天师道军士甚至不等二次拉弓,就用最快的速度回击,这一回,那几名军士也纷纷中招倒地,整个船面之上,再没有一个还站着的晋军战士了。
天师道战士们发出一阵欢呼:“天师与我们同在!”他们一边高喊,一边扔出几十个火把,抛到了江豚一号的甲板之上,或者是就近地从与他们船高相当的,正在向外泼出血色江水的船舱侧孔扔进,随着一阵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这条十余米长,四五米高的中等战船,顿时就腾起了大火,六七个全身是火的人,惨叫着从下面的底舱冲出,在甲板上来回地奔跑,无助地打滚,想要熄灭身上的火焰,可是却纷纷倒在天师道军士们射出的弓箭与飞刀之下,很快,就一动也不动了,伴随着这座已经变成一团大火球,缓缓下沉的战船,一起沉入了江水之中。
过江龙号上,大多数的军士和文吏们都脸色惨白,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天师道的战船真正的攻击方式和实力,一条看起来比四条舴艋船加起来都要大的晋军战船,居然就这样顿时给焚毁,船上的军士们,甚至连一个穿甲跳水逃命的都没有。所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对手,在水战时是多么地可怕。
殷阐咬着嘴唇,声音在微微地发抖:“镇南,他们,他们冲过来了,我们,我们要不要先暂避一下!”
何无忌厉声道:“慌什么,才四条贼船罢了,我们也不过损失了一条战船而已,传令混江龙上的李军主,让他给我直接撞,直接砸,把这些妖贼的船,撞沉砸沉!”
张邵的眉头轻皱:“镇南,不是要引妖贼们上船,然后一举歼之吗?”
何无忌一指前面燃烧起火,正在下沉的江豚甲号,沉声道:“看到没,妖贼也可以直接纵火焚船,这混江龙号可是有大量的火药硫黄,一旦引燃,那可就糟糕了,现在所有战船全速前进,冲过敌舰,把他们撞沉砸沉,早点离开这该死的江心洲,这里水太浅,利于水鬼的发挥!”
邓潜之突然说道:“咦,光顾着看前方的战斗了,怎么敌军朱超石的那条船不见了?”
何无忌咬牙道:“只怕是拔了旗子,躲进后方的船队了,也罢,传令全军,对后方的那些敌舰,全部给我攻击,要么撞沉要么烧掉,我不要生擒敌军,也不指望他们归顺投降了,全都给我消灭!”
鲟鱼号的四周,不停地有石块落水,而靠在附近的两条船,给直接砸中,右边的一条船板上起了一个大洞,江水迅速地涌入,在原地转了两个圈后,就伴随着全船人的惨叫声,没入了江底,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六七条渔船给这样打沉了,而江中尽是在拼命扑腾挣扎的南康民兵,很多人就扒在鲟鱼号的船帮边上,一边踩着水,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船尾的那个天师道舵手大声道:“将军,扒船的人越来越多,再这样下去,这船会给他们扒沉的啊,赶快驱离他们!”
朱超石沉声道:“要是你落了水,同伴也这样驱离你,你会作何感想?”
这个舵手咬牙道:“我们神教弟子,只会一往无前去攻击敌人,而不是落水后拖累自己人,将军,不可妇人之仁啊。”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在我这里,不会扔下任何一个自己的弟兄,你只管行船后退,绍夫他们,快要攻到过江龙号了。”
一个南康民兵兴奋地说道:“看哪,我们的四条战船冲到过江龙号边上了,只要象刚才烧那条战船一样扔火把上去,必然能把何无忌连同这船一起烧了!”
朱超石的心中焦急,远远地看去,只见一个大将模样的人,正坐在船中央的帅台之上,拿着一面令旗,左右挥舞,他喃喃地在心底自语道:“镇南,你不会真的在上这面吧,先撤啊,你若出事,那全军可就崩了啊!”
几把绳勾迅速地给抛上了混江龙号,紧紧地搭在了船舷边的围栏之上,而水中则如同蛟龙出水一般,几个身手矫健,浪里白条般的天师道水鬼,冲出水面,抓着绳子,踩着船帮就要想向船上飞跃。
“何无忌”抄起大弓,连珠几箭,这几个正在爬船的水鬼,闷哼一声,都中箭落水,而甲板上的几个北府军士连忙上前,挥刀连砍,把那几根绳勾给斩断。
这下朱超石看得真切,从持弓射箭的动作看,此人虽然穿着何无忌的盔甲,但绝不是他本人,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嘟囔道:“大帅,果然不出你所料啊。”
一边的一个南康民兵眨着眼睛:“将军,你在说什么啊?”
朱超石哈哈一笑,他越发地肯定,这条船上何无忌既然是用了替身,那必是诱饵陷阱无疑,他沉声道:“我是说我们的徐大帅料事如神,这何无忌果然就是在这旗舰之上,只要上去杀了他,那这战我们就可以反败为胜啦,擂鼓,鸣号,全军突击,为前方的兄弟助威!”
他说着,一把捡起地上那武绍夫扔下的号角,狂吹了起来,而几个舱内的南康民兵,也飞快地跑到船尾,把那面立于船尾的战鼓,“咚咚咚”地敲响,随着他们的动作,周围的十余条南康渔船也都纷纷鼓角大作,配合着船上军士们的齐声呐喊,声势还真的不小呢。
四条舴艋战船,也都贴近了那过江龙号,水中一个身影一跃而出,跳到了冲在最前面的一条快船上,船上的十余名天师道弟子急忙想要上前攻击此人,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认不出我武绍夫了么?”
众人又惊又喜,定睛一看,果然是提着渔叉的武绍夫,领头的弟子笑道:“武师兄,你怎么来了,也好,我们正要火攻这过江龙号,烧死何无忌呢!”
武绍夫哈哈一笑:“我来就是阻止你们干这个的,这姓何的是晋军大将,烧死太便宜他了,我们趁着其他晋军战船没靠拢,全都杀上敌舰,亲自取下这姓何的人头,传示四方,以显我们神教的天威,这可是师父和朱将军同时强调的,不得有误!”
这船的悍贼们齐声欢呼,武绍夫的眼中凶光一闪:“所有人,突袭过江龙,目标,何无忌!”
随着武绍夫的命令,给几声鼓角之声传遍了四周,本来在四处翻滚的浪花,一串串上升的气泡,还有各船底下的“叮咚”之声,全都消失不见了,远远看去,一条条的白浪,直扑混江龙号,如同大海中的鲨鱼,直扑一头失血的鲸鱼一般。
越来越多的绳索搭上了混江龙的船沿,嘴里衔着刀,背上背着剑的天师道弟子们,纷纷上跃,空中的弓矢和飞刀,渔叉乱飞,四周的晋军战船,也明白了过来,纷纷向着混江龙号靠拢,可是那几条沉船挡在了外围,反而让这些相对高大的战船无法跟上,反而是这些小船和水底的水鬼们,靠了体形小的优势,飞快地接近混江龙号,越来越多。
两个天师道弟子,跳上了甲板,刚一落地,就痛得放声大叫,然后倒地乱滚,越滚越是惨叫,仔细看他们的身上,脚上,却是给十余枚三角尖刺刺得到处都是,原来,就在他们跳上来之前的一瞬间,往后撤退的北府军战士们,把几十个铁尖刺扔在了甲板之上,这些用来防骑兵的神器,这会儿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把最先跳上来的天师道弟子们,刺成了血洞血人。
从空中的哨台上射下了六七枝箭,把这两个倒霉滚钉死在了甲板之上,而武绍夫则带着一百四十多人从四面八方跳了上战船,更是有两百多名凶悍的水鬼,还在沿着船的各个方向在往上爬,武绍夫的面目狰狞,手中的渔叉之上,早已经给血染得一片腥红,可见这一路上他在水中杀了多少晋军水手,只看他冲着帅台之上,被几面盾牌围绕着的“何无忌”大吼道:“何无忌,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取你性命者,神教青龙坛左一坛大师兄武绍夫是也!”
几面盾牌突然撤了开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官,昂首站出,他看着武绍夫,咬牙切齿地说道:“武绍夫,你这个狗贼,化为灰我都认得你,我李苍林全家都死在你的手中,今天,我要为我全家报仇!”
武绍夫微微一愣,看清楚了来人,咬牙道:“李苍林,你不就是当年从我手下逃走的那个漏网之鱼吗?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加入了北府军,不过,老子对你没兴趣,叫何无…………”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这李苍林,身上,穿的正是何无忌的盔甲,而一面“何”字大旗,则高高地飘扬在空中。
李苍林哈哈一笑,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火把,咬牙切齿地说道:“只可惜,不是徐道覆这个狗贼上来,不过能跟你武绍夫这个恶贼同归于尽,我李苍林也没有遗憾了,妖贼,下地狱吧!”
他说着,把手中的火把扔进到了地下,武绍夫这才发现,他的身边,早就放置了几十个木桶,而硫黄和硝石味道,顺风而来。
武绍夫大叫一声:“中计了,快撤!”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出这声,就只听到一声巨响,从这混江龙号上传出,一团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伴随着无数的人体的血肉,残肢,木板,炸成了一团团的血雾,混合的黄白色的硝烟,在十余丈方圆的江面扩散开来,整条混江龙号战船,上面还留着的十余名晋军将士,连同爬船登船的三百余名天师道的悍匪水鬼,全都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刚才还杀声震天,鼓角齐鸣的战场,突然陷入了一阵可怕的平静,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何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端着一个酒碗,单膝下跪,冲着混江龙号的方向,沥酒于地,大声道:“这一碗,敬船上所有战死的英灵,敬的我好兄弟,幢主李苍林!”
殷阐的眼中也饱含着热泪,这个大才子喃喃地自语道:“太壮烈了,太感人了,李幢主明明有逃的机会,还有那十几个留在船上的战士,为什么他们不撤离,为什么他们要留下来和妖贼同归于尽?!”
张邵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忠勇战士的本份吧,宁可战死,也要完成任务,原来我们还以为徐道覆这样的贼首会亲自攻击大舰,大概李幢主他,也是想亲手消灭这个大贼首吧。”
何无忌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李幢主全家都死在妖贼手上,这么多年跟妖贼的战斗,他只是求死,不是求功,每战手下都不留一个妖贼活口,为此几次都给处罚,不然以他的战功,早就升到军主了。这次他也是主动请缨要到最希望的混江龙上去,我早该想到的,他开始就存了与贼同归于尽之心!”
殷阐咬了咬牙:“等回去后,我一定要亲自为李幢主作一篇言来(左言有来,打不出这个字,意思是追悼文,歌颂死者的美德与功绩,表达生者对他的思念)文,而他的墓碑,一定要找琅玡王氏的子孙来书写,他配得上这个荣誉。”
何无忌正色道:“这是必须的,这一战的胜利,就是靠了李幢主和那十几个兄弟的牺牲换来的,要不然这几百精通水战的老贼,还真的是我们的大麻烦,尤其是在这浅水的桑落州边上作战,更是方便他们在水底凿船,现在这些老贼已经全部消灭,我们再无顾虑,加速前进,把敌军的那些小船,全部消灭,为李幢主他们报仇!”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声道:“升起帅旗,擂起战鼓,全军突击!”
一阵沉重的号角声响彻了江面,所有的晋军黄龙战船上,响起了阵阵欢呼之声,继而是密集的鼓点之声,过江龙号上,一面“何”字大帅旗迎风升起,而所有的晋军战船上都齐声在大吼“镇南”“镇南”“镇南”。
过江龙号再次冲到了最前面,这回所有两军将士都看得真切,何无忌亲自站在船中央的高台之上,擂着战鼓,一边擂,一边大声道:“叛徒朱超石,快快拿命来!”
上百条晋军的黄龙战船,二十多艘前军的战舰,挂着风帆,全速推进,迅如奔马,而中军和后军的船舰,也早就在之前拔锚而起,虽然风帆没有完全挂起,但也趁着这强烈的东风,速度不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越过了那桑落沙洲,绕开了沉没的那几条双方战船,跟在前军的二十多条战船后大约半里左右的位置,破浪而行。
朱超石在鲟鱼号上,心中乐开了花,可是脸上仍然作出一副焦急的模样,今天的这个结果,是他最希望得到的,何无忌没有靠自己的预警,就直接摧毁了那些天师道的舰队,数百老贼,都随着那条装满火药的大船,一起葬身鱼腹,而只要自己引着这支舰队,冲出这湓口,进入大江之中,那就再无可以阻挡他们的力量了,自己刚才也派船到后面的江面探查过,所谓的主力舰队,根本就是子虚无有的事,江面之上空空荡荡,连渔船也没有一条,看来那徐道覆是拿自己这支船队为诱饵,自己是从陆路上直扑豫章城了。
这一战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以这些老妖贼的水战功夫,要是徐道覆全军前来,早早地在这桑落洲一带设伏,有个一千以上的老水鬼去凿穿,恐怕这胜负还真的不好说呢,此战能让何无忌大胜,真的是苍天有眼,冥冥中得到了神力相助,大概就是因为这些妖贼作恶多端,杀人无数,所以上天就会借北府军的正义之师,借何无忌之手来诛杀这些人间的魔鬼吧,就象自己的师父能创造一个个的奇迹,不正是天命所归吗?
朱超石咬了咬牙,他甚至准备干脆挂起白旗,向何无忌投降了,只是,现在这种情况,会不会给何无忌相信自己是卧底呢?毕竟寸功未立,刚才那一战数百妖贼围攻过江龙号,总不能说是自己故意让他们去送死,要是这样边走边逃,引着何无忌军队攻打南康,会不会是更好的选择呢?
他的心中在飞快地想着,却被身边的阵急促的叫声叫醒,几个南康的民兵,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将,将军,这,这晋军战船,离咱们,离咱们不到百步了,我们,我们逃不过去啦。”
船尾的那名天师道剑士,一边操着舵,一边厉声道:“想活命就快快划船,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落到晋军手中,只会给挖心剖腹,死得极惨,你们还不如自已了断!”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一阵“扑通”“扑通”的声音,却是周围的二十多条渔船上,已经有不少南康的民兵开始弃船跳江了,还有几艘船上的民兵们,干脆打开舱门,把武器扔进江中,跪在甲板上双手抱头,跪伏于地,以示投降,而船也停止了逃跑,直接就在江面上打转。
可是追击的晋军战船,却是毫无受降的意思,船上的晋军将士们,个个咬牙切齿,对于这些出舱投降的南康民兵们,就是一阵弓箭射击,惨叫声和落水之声不绝于耳,而那些挡在江面之上,停船投降的渔船,无一不是被晋军的黄龙战船直接撞上,断成两截,连人带船地沉入水中,不一会儿的功夫,这江面上就漂起了几百具南康民兵的尸体,引得周围的鱼群纷纷凑近,将之拖入水底,成为今天的一顿大餐。
朱超石心中感慨交加,喃喃自语道:“罢了,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也没什么遗憾了,镇南,一定要攻下南康,守住豫章,尽灭妖贼,为我们这些人报仇啊。可是,这些南康军士是无辜的,不能让他们这样白死。”
想到这里,他心一横,走出了船舱,对着两百步之外的何无忌,正准备大叫“朱超石在此”,可是,他刚要张嘴,却听到了一阵狂笑声顺风从几里外的桑落州上传来:“何无忌,不要以为你赢了!”
过江龙号上,何无忌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扭头看向了后方,只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原来草木茂盛,里余见方的那个江心的桑落州上,那大片的郁郁葱葱的密林,全部在一瞬间倒下,三十部以上的发石车,五十余部重装弩机,全部装上了燃烧着火苗的弩枪,对准了晋军后队的舰船。
徐道覆扛着一把大锤,独站在当前的一部弩机之后,满脸的横肉都在跳动着,他哈哈一笑:“何无忌,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去死吧!”
说着,他的大锤狠狠地抡动,重重地砸向了机簧的开头,力臂下落,这枚三尺多长的弩枪,激发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火焰燃烧时更是拖出了白色的尾迹,让这道弧线被上万名军士看得清清楚楚,不偏不倚,击中了后队中的一艘黄龙战船的后甲板,顿时,所中之处,就腾起了火苗。
随着徐道覆的举动,这几十部弩机,也同时开始了发射,数十枚着火的弩枪,满天飞舞,砸向了晋军后队那些装满了粮草辎重,行动缓慢的舰船,强劲的东风加强了这些弩枪飞行的速度和距离,不少晋军士兵反应了过来,试图上前拿盾牌阻挡,可是这些八到十二石的弩机,射出的弩枪的动能,可远远不是普通的弓箭可比,往往是盾阵被无情的击穿,持盾的军士给整个人钉穿在甲板上,连人带板都腾起了火焰。
“呜”“呜”地一阵阵破空之声紧跟着响起,那是三十余部投石车开始了轰击,这回,是反过来在沙洲岸上的天师道部队顺风了,晋军战船刚才在战斗中,把投石机和弩炮都放到了甲板前面用于攻击前方的敌舰,后甲板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武器迎敌,是的,谁也想不到,竟然敌军会在身后出现,甚至为了保持船的平衡,刚才还有不少底舱的粮草和木制的辎重如盾牌,木板等给搬出堆在了后甲板上,这些都成了天生的引火材料,火弩只要击中,那随弩所带的硫黄,硝石药包就洒得四散皆是,所过之处,无不腾起火焰。
一块块西瓜大小的飞石,无情地砸穿了所击中的船板,虽然不象那些南康渔船,给一石就能击沉,但即使是黄龙战船,给这样砸中,也是顿时就会裂开一个大洞,底舱的人在惨叫,一些给连续命中多块石头的战船,开始漏水,下沉,船上的人跑来跑去,一片混乱。
何无忌咬着牙,大声道:“后队战船转向,抛弃粮草,弓箭手到后甲板掩护,步兵登上江中沙洲,给我消灭这些投石机和弩炮,前锋船队加速攻击前进,中军不变,继续前行,无论如何,先冲过湓口再说……”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响动,看似平静的江面之上,顿起滔天巨浪,就在那十余条还剩下的南康渔船后面,不到二百步左右的位置,浮起了数十艘中等个头的战船,从头到尾,全部被木头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船的底部,甚至可以看到包了一层铁皮,出水的一瞬间,两侧的船舷上,突然冒出了二十余个孔洞,同样数量的木桨,从两侧孔洞伸出,运转如飞,如同一只只的巨型海龟爬出了江面,向着前军的晋军黄龙战船,就飞快地划了过来。
所有人都给惊得说不出话来,何无忌的身边,殷阐睁大了眼睛,指着这些三四百步外,如烈马一样向自己奔来的水底战船,大叫道:“这是,这是什么鬼东西?妖法吗?”
张邵也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难道,难道这就是妖贼传说中的机关术吗?还可以水底行船?”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叫道:“大帅,大事不好,我们陷入敌军的埋伏了,前方有水底战舰,后方沙洲上有敌军的远程打击,现在我们…………”
何无忌恨恨地把两只鼓槌掷于地上,大声道:“前有伏兵,后有劲弩,当下之际,我军无路可退,只有全力死战,前军战船全速撞击这些敌舰,不要让他们冲起来,速度速度速度啊!”
随着何无忌的话,被传令兵用旗号下达,原本在前方追击南康渔船,不停地射箭投石的晋军战船,放弃了对渔船的追击,它们的船头开始迎向那些飞快地向这里冲击的天师道浮水战船,舵手们在努力地控制着尾舵以调整方向,但是,这转头之间,速度却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桑落洲那里,二十余条晋军的后队战船,已经在起火下沉,其他的船舰,在绕过沉没的同伴,甚至顾不得去营救那些落水挣扎的军士,径直地就向着沙洲冲去,不少弓箭手已经冲到了后甲板上,而弩机和投石机也给人肩拉手抬地搬向了后方,一场抢滩登陆战,即将打响。
“咚”“咚”的声音,突然密集地从后军战船的底下响起,十余条战船,开始剧烈地晃动,下沉,不少人反应了过来,发出绝望的惨叫:“不好,水底有水鬼啊!”
徐道覆的脸上挂着残忍的微笑,一挥手,身后的密林之中,奔出了上千名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箭箭头,都燃烧着火焰,这些就是他之前跟朱超石所说的,在江州这里收编的桓楚残军,山贼土匪,他们根本没有梳理和天师道弟子那样的道髻,手中的兵器和服装也是五花八门,但是,随着各自军官的一声令下,上千枚的火箭,腾空而起,如同一片片地火乌鸦,落向了百步之外的几十条准备抢滩登岸的晋军战船,顿时,江面上就成一片火海。
数不清的晋军战船,或被焚烧,或被凿穿下沉,江面上到处漂着晋军的尸体或者是扑腾求生的军士,宛如一片人间地狱。晋军想要冲击沙洲的道路,也被浮尸和沉船,以及岸边的暗礁所阻拦,战船互相撞击,一片混乱,战斗已经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