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龙号上,众人全都震惊得合不拢嘴,刚才还是横行大江,狂冲猛撞的本方黄龙战船,这会儿在这个可怕的庞然大物面前,连渔船都算不上了,四层多高的巨舰甲板上,不停地发射着弓箭和投石,就象是在高空轰炸一样,方圆百步之内的晋军战船,往往从桅杆开始就给打断,落石掉在舰船的甲板之上,一下就是一个大洞,直接把底层的舱底也给打穿,,甚至都不用那些水鬼们凿船底,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一条条的黄龙战船,就这样在下沉。
何无忌双目尽赤,厉声吼道:“给我撞,给我冲,我就不信,这条大船就没有办法对付了!”
他的话音未落,两条右前方的黄龙战船,就已经绕到了海龙号的侧面,船上的晋军将士们齐声吼叫着,桨手们奋桨如飞,这两条船以最快的速度,就向着这海龙号的侧面,撞了过去,甚至,刚才为了抵挡敌军潜龙战船冲击时,立在船首的一些撑杆,长槊和云梯,也是冲着这条巨舰的侧面,以最快的速度发起了冲击。
殷阐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口中念念有词:“老天保佑,老天保估,一定要撞上,撞沉这贼船,把船上的妖贼,通通消灭,保佑,保佑啊!”
随着他的这些念叨声,这两条黄龙战船的速度也加到了最快,风帆已经侧向摆动,斜借着风力,伴随着二十余条船桨的奋发,冲着那最底层露出水面的船舷,就狠狠地冲上了。
所有过江龙号上的将士们,全都屏息凝视,这一战的成败,大家都知道,几乎就是看这一下了,只有撞伤甚至是撞沉了这条巨大的怪物,大家才可能冲出去,才可能活命。
可是,就是在这两条黄龙战船冲上海龙号侧面前的一刻,海龙号那原来封闭的船舷,一下子伸出了十余根巨木,就是之前那些潜龙战舰用来撞击黄龙战船船腹的那种,对准了黄龙战船的船腹,飞速而出,甚至,比那些船头摆放着的长槊,撑杆,都要长出了一丈有余,在这两条黄龙战船冲上海龙号侧面不到一丈的地方,黄龙战船自己就先给狠狠地顶住,船头给这一冲之力震得高高向上翘起,却是再不能再向前前进半尺。
邓潜之急得满脸通红,重重地一剁脚:“该死,就差,就差这一点点,怎么就不能撞上去呢,就是靠那个冲力,应该也可以…………”
张邵咬了咬牙:“不行,完全没有机会,邓长史你看清楚了,我们的船桨。”
众人顺他所指看去,只见那两条冲击的黄龙战船,二十余条桨叶之上,已经缠上了厚厚的渔网,再也划不动了,水下时不时有人从水面跃起,手起刀落,把给渔网所缠的船桨给生生斩断。
海龙号上,飞下了无数的火箭,这两条黄龙战船的桅杆之上,挂着的侧帆被火箭射中,顿时就起了大火,然后借着风势,让桅杆也燃烧起来,很快,就连帆带桅,重重地倾倒,隐约可见船上三十多个甲板上的军士,咬着牙,抛着绳索,搭着云梯想要爬上海龙号上。
可是,几乎每层的船侧都打开了一个个的舱口,在这些无畏的勇士们爬船的时候,身前不是突然出现一部劲弩就是钻出一根渔叉,爬在半空之中的北府战士们甚至连闪避都做不到。
最向上的一个军士,好不容易爬到了第三层的边上,就给三根渔叉刺成了肉靶,凌空坠落,重重地摔在了满是尸体的前甲板上,连人带甲,把这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前甲板砸出了最后一个大洞,伴随着汹涌的江水,沉到了大江之中。
何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喃喃道:“好兄弟,是我害了你们,是我无能,中了妖贼的奸计,是我的错!”
“嘭”地一声,一枚落石已经砸到了过江龙号之前不到三丈的地方,腾起的水花,甚至能溅到甲板前的那些持盾军士的身上和脸上,殷阐的声音带了哭腔,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中军战船,一半以上已经在起火或者是下沉,剩下的也早已经失去了战斗的能力和勇气,开始纷纷地向着岸边逃跑,准备弃船登陆了,远远看去,数不清的在江中叼着武器,划水而行的天师道水鬼们,在后面紧紧追赶,而数十条潜龙快船,甚至是南康民兵们驾驶的渔船,也在后面追击,一边追还一边笑着放箭,军事意义上的战斗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是追杀的一场游戏。
邓潜之咬着牙,说道:“镇南,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请你速速撤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山,我们在豫州还有兵马,只要能回去,还可以组织部队,据城死战!”
张邵沉声道:“镇南,邓长史说得对,你是一军主帅,事关江州安危,万万不可一时意气用事,我等愿断后死战,护大帅周全!”
何无忌惨然一笑,摇了摇头,他一指大江江面上,那些落水挣扎的北府军士们,周围的天师道小船来回穿梭,船上的妖贼们个个狞笑着,把这些落水的战士们当成了靶子,不是远远地抛上渔网,然后靠近了刀剑渔叉齐下刺死,就是远远地当成练箭,练飞刀的活靶子,还是不停地有人把战死的尸体用渔杆渔网捞上船,剥去衣甲,再把赤条条的尸体象丢垃圾一样地扔进江中,整条江上,已经是血红一片,尽是晋军将士们这种赤条条的尸体,让何无忌看到,怎么不能热泪滚滚,心如刀绞呢?!
何无忌环视四周,沉声道:“出兵之前,诸公都劝我不可冒进,要我守城,不能走水路,我却刚愎自用,不听众位良言,今天之败,皆是我一人之罪,将士们全都尽力,而各位也受我所累,这些将士们是随我多年的旧部,我出发之时,他们的妻儿家人都一路欢送,要我带他们再立新功,若是我一个人逃回去,我有何面目去见他们的家人?有何面目去见江州父老?”
何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声音也有些哽咽了:“我身为大将,身为朝廷重臣,江州是我需要与之生死存亡的地方,现在我命令,长史邓潜之,参军殷阐,参军张邵,现在迅速突围,弃船登陆回豫章,会合守将谢宝,大将魏顺之守城,可守则守,不可守则退往豫州与刘抚军会合。速速撤离,不得有误!”
张邵一下子就跪在了何无忌的面前,涕泪横流:“镇南,万万不可轻生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下来,以后总是有机会的!”
邓潜之和殷阐也跟着跪了下来:“我等跟随镇南多年,情同手足,断然不会把镇南你一个人扔在这里的,就算大局不可挽回,也可以一起突围。”
何无忌咬了咬牙,厉声道:“够了,你们这些文吏,是不能战斗的,妖贼的目标不是你们,而是我这个大将,如果一起走,那只能一起死,只有我留在这里,你们才有逃跑的机会,这一战,我们几乎全军覆没,我需要有人把这战的战况,经过,告诉刘毅,告诉刘道规,告诉寄奴!”
张邵抹了抹眼泪:“我等虽是文吏,但也有忠义之心,这里就是我们的职分所在,你要我们离开,就是要我们临阵脱逃啊。”
何无忌摇了摇头:“现在,我是以主将的名义,命令你们撤离,这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执行军令,要是你们再在这里推三阻四地不走,那才是要军法从事,若是再婆婆妈妈地,我就要亲自执行军法了!”
他说着,一把掷出了手中的佩剑,落到了这三人面前的甲板之上,剑气四溢,吓得这三个文吏,一下子都站起了身。
何无忌看着三人身后,也跪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十余名军士,说道:“何冲,三位参军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他们护送出去,明白吗?”
何冲是一个年约三十四五的黑壮汉子,虎背熊腰,即使是单膝跪在那里,也似一座小山一样,一看就是万里挑一的壮士,也是跟随何无忌多年,出生入死,情同兄弟的卫队长,他头也不抬,沉声道:“卑职不接受这样的命令,卑职早就发过誓,无论如何,都要一直陪着主公!”
何无忌摇了摇头:“我还发过誓,要永远做寄奴身后最安全的后盾,若有一刀一剑加之他身,必是身后的我,早已经烂如血泥。但现在看来,这个承诺,我怕是做不到了。何冲,你若是留下来陪我,没有人保护三位参军突围,那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别人都不知道,我们所有将士的牺牲,都会毫无意义,你愿意这样的结果出现吗?”
何冲的面前甲板上,开始一滴滴的泪水砸了下来,这个铁一样的汉子,开始在哭泣,一如身边的十余名卫士。
何无忌转过头,不想再看后面的这些文武,他朗声道:“大概这是宿命,我何无忌一生的辉煌就在这里,而末路也在这里,桑落洲,哈哈,好名字,我的苏武节何在?”
何冲咬了咬牙,一下子站起身,转身就拔起刚才插在后甲板上的那根苏武节,九团旌球,迎风飘舞,而大戟上的寒光,凛冽四溢,在这如血残阳的照耀之下,一闪一闪,何冲举着大戟,跪在何无忌的身后,沉声道:“将军请接戟,卑职必拼至最后一口气,护送三位参军突围。”
何无忌也不回头看何冲,虎臂轻舒,一把就提起了这根大戟,在空中轻轻一划,旌球一阵晃动,带起内置的铃铛声声,他的声音顺风传来:“去吧,告诉寄奴,千万要当心妖贼的突袭,对朱龄石不可操之过急。”
殷阐恨恨地说道:“这朱超石叛徒如此可恶,镇南为何还要护着这朱家兄弟?”
何无忌沉声道:“我有种预感,朱超石未必是真的降贼,贼人后面的埋伏,无论是后方沙洲上的伏兵还是这巨舰,显然不是朱超石操纵的。朱龄石身为大将,随意诛杀必会动摇军心,这些事情,你们必须如实地告诉寄奴,由他来定夺。广固是战是撤,要他万万勿要以江洲为念,希乐和道规一定会挡住妖贼的!”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把大戟往甲板上一顿,吼道:“还不快走!”
何冲站起身,向着何无忌最后行了个礼,转身就对三个参军顺手指向了船侧的一条小艇,沉声道:“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互视一眼,洒泪向着何无忌行了最后一个长揖,转身而退,而随着他们的离开,这甲板之上,渐渐地围过来了四十余名军士,他们个个盔歪甲裂,遍体麟伤,显然,这过江龙上还活着的战士,甚至整个战场上还拿着武器的晋军士兵,也只有这些人了。
何无忌回头,目光从一张张坚毅而熟悉的脸上招过,轻轻地叫起他们的小字:“二蛋,三娃子,臭狗,老拉皮…………”
每叫一个人,这个军士都会行起军礼,横拳于胸:“将军!”
何无忌的脸上渐渐地起了笑容:“何某无能,连累诸位,事已至此,大家的职责已尽,不需要再作无谓的牺牲,妖贼虽然凶残歹毒,但也不至于见人就杀,朱超石和南康的州郡兵就活了下来,大家暂且忍耐一时,留得有用之身,将以有为吧。”
三娃子沉声道:“将军,你是要我等投降吗?我们北府男儿,头可断,血可流,宁死不降!”
所有军士们一扬武器:“头可断,血可流,宁死不降!”
何无忌咬了咬牙,正待再开口,只听到头顶处一阵女子的娇笑声:“还真的是死到临头也不分离的家伙啊,跟那些南康城的北府兵俘虏一样,又臭又硬,既然你们个个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举头看去,只见一员银色软甲,红巾包头,背插双剑的绝色女将,在几十名剽悍的天师道剑士的护卫下,立于海龙号船头,双手抱臂,美艳不可方物,而朱超石则眉头紧皱,站在她的身边,说道:“镇南,投降吧!
”
何无忌看到朱超石,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一下,他提着大戟,指向朱超石,破口大破:“朱超石,你这个叛徒,枉我刚才还在为你说话,说可能是妖贼假借你的名义,想不到,你真的投敌叛国了,寄奴一世英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逆徒?!”
卢兰香格格一阵娇笑,突然伸手挽住了朱超石的手臂,小鸟依人似地半靠在朱超石的身上,声音柔媚酥骨:“因为,加入神教,可以和我双宿双飞啊,这人间的极乐,岂是在你们北府军的这些臭男人里可以享受的?”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他以前跟天师道作战多次,自然是认得卢兰香,恨声道:“妖女,原来是你诱惑的朱超石,你不是徐道覆的老婆吗,怎么会…………”
卢兰香的粉面含霜,从朱超石的身边直起了身子,冷冷地说道:“神教之中的事,何需向你解释?情之所至即是夫妻,恩断情绝即寻新欢,就象超石在你们北府军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岂是你这种迂腐之人可以明白的?!”
何无忌索性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勾搭叛徒,倒也是绝配,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能快活多久?!”
何无忌身后的北府军士们齐声大吼:“叛徒,**,拿命来!”
他们抄起武器,就要冲上去战斗,卢兰香冷笑道:“不自量力!”素手一抬,身后的几十名天师道的弟子们,出手如风,一串飞刀与手戟,如飞蝗般地射出,四面八方小船之上的天师道弟子们,也纷纷抽弓放箭,这二十多个北府军战士,顿时就给射得跟刺猬一样,纷纷倒地,而何无忌尽管把苏武节挥舞得如同风车一般,看似水泼不进,但恶战已久,之前身上也受了点轻伤,面对这种狂风暴雨般的攻击,终究还是有两箭突破了他的防御,一中左肋,一中右肩,他大吼一声,喷出两口鲜血,奋力地击飞了两枚射向面门处的飞刀后,就只能驻戟于地,靠着内舱的大门口,吐着鲜血,大口喘气了。
几个天师道的弟子狂笑着跳下上了甲板,大叫道:“何无忌,受死吧!”
说着,这几人就抽出长剑或者是拿着渔叉,上前去杀何无忌,何无忌一咬牙,用力拔出肩上的长箭,奋力一掷,这一箭,去势如闪电,直接就贯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天师道弟子的喉咙,直接打得他手中的长剑脱手,跪地抓喉,手刚刚伸出一半,就在喉骨之间传来一阵“荷荷”的怪声,终究还是倒地毙命。
可是其他四名弟子,却是不以为意,蹂身而上,与何无忌战作一团,剑光戟影,配合着几人的呼喝喊杀之声,顿时就绞在了一起。
海龙号上,朱超石的心都在滴血,他很想去救何无忌,却是无能为力,一边的卢兰香倒是看得兴致勃勃,不停地点头道:“这何无忌还真的是武艺高强啊,重伤之下,面对五名神教的总坛精英弟子,都能不落下风,要是平地里打起来,恐怕数十名高手一起上,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朱超石咬了咬牙:“只可惜,他刚愎自用,舍长就短,为了偷袭南康而弃陆登船,在这里中了神教的埋伏,不仅自己要身死此处,还连累了数千精锐将士,把自己的一世英名,都送在这里了。”
他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眼中却是不自觉地开始泛起了泪光,连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卢兰香的秀眉微蹙:“怎么了,面对昔日的上司,主帅,又心软了,舍不得杀他了吗?超石,我今天可是在众人面前说了刚才那话,再也回不去徐道覆那里了,你若还是三心二意,给人拿住什么把柄,不仅你活不了,还会拖累我。”
朱超石的心一横,暗自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想办法救走何无忌,当下唯一的办法只有借着抢功去跟何无忌搏斗,想办法让他生擒自己,也许,这卢兰香还会投鼠忌器,让何无忌能挟持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此计不成,能跟何无忌死在一起,也没有遗憾了。
他想到这里,笑着拾起了卢兰香的手,轻轻地在手背上吻了一口:“兰香,我既然背叛北府军,入了神教,今天又杀了这么多北府军中人,又怎么可能再回头呢?这何无忌又不是刘裕,跟我只是普通上下级的关系,哪谈得上什么交情?何况,有你在,就算刘裕来了,我也不会让他拆散我们的!”
卢兰香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转而还是抽回了素手,冷冷地说道:“男人的话都是靠不住的,当年徐道覆也说过会给我一生的幸福,结果呢?你只有拿出行动,亲手杀了何无忌,才能证明你的这些话。”
朱超石心中一动,这卢兰香可以通过射杀的方式解决何无忌,却这样先派几个总坛弟子去拿命消耗何无忌,再让自己上,分明是一来要检验自己的忠诚,让自己手刃何无忌,再不可能回头。刚才她故意放走的那一小艇的晋军官兵,恐怕就是要作这个见证的。二来,也是要让自己斩杀敌军主将立下大功,这样才好名正言顺地离开徐道覆嫁给自己,让自己以后有机会独掌一军与徐道覆分庭抗礼,不过,这样就给了自己救下何无忌的机会了。
他连忙哈哈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道:“这有何难,我现在就去为你取下何无忌的首级。”
他说着,一把抄起身边的大戟,右手抓住了船边的爪勾,缘索而下,卢兰香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石头哥哥,小心!”
当朱超石重重地落到甲板上,在一地的尸首中,缓缓地站直了身子时,何无忌的苏武节,缓缓地从站在他身前的最后一个天师道总坛弟子的身体里抽出,可以看到血刃从这个剑士的背部慢慢地褪去,随着何无忌的一脚踢出,尸体仰天而倒,而其他的三具尸体,以各种姿势倒在他的身边,血水从他们身上的致命伤口流出,一如何无忌身上三四道新添的剑伤口子,两个戟士,这样相对而立,何无忌抹了抹脸上的血,持刃直向朱超石:“来,叛徒,取汝万户候!”
朱超石咬了咬牙,狞笑了起来:“何无忌,事到如今,你既然不肯投降,那就成为我加入神教之后,第一件大功吧。”
他说着,一抖大戟,横于自己的身前,一招横扫千军,就冲着何无忌攻了过去。
何无忌哈哈一笑:“雕虫小技,你这点武艺,当年还是我教的呢,这是以为我提不动戟了吗?”
他一边说,一边抖擞精神,苏武节抡起一个小圈,猛地一立一挑,这横扫过来的一戟,就给生生地荡开,借着这一荡之力,何无忌反而连攻三招,先刺前胸,再转而向下一挑朱超石的左腿,紧接着趁朱超石运戟格挡之时,向上一勾,直接攻击了朱超石的右腕,这连环三下,招数极为精妙,不仅化解了朱超石攻自己的这一下,反而逼得朱超石连连后退,甚至两根大戟,都没有正式地格挡过。
朱超石一边退守,一边心中感叹,论这使戟的技术,只怕天下没有人能出何无忌之右,哪怕自己是全力以赴,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能胜得了何无忌,现在众目睽睽,自己若是稍有放水的嫌疑,不仅会给天师道的妖贼们看出,恐怕也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毕竟现在何无忌已经了无生意,只是本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的想法在战斗,也不可能相信自己说的话,惟有想办法把何无忌引入船舱这些妖贼们看不到的地方,才有表明心迹的机会。
他主意拿定,于是便守住门户,大戟连挥,身形腾挪,不与何无忌正面硬碰硬地较量,多是游走于其外围,反倒是何无忌,抢得先机之后,十招中倒是有七八招是进手招数,虽然戟法非常精妙,但奈何朱超石的防守密不透风,而其年轻,体力好的优势也开始慢慢展开,打了十几分钟之后,何无忌的呼吸开始沉重,受伤的几处地方,也隐隐地开始渗出血来,染得那几处伤口的战袍与铠甲越来越红,任谁都能看出来,再打下去,朱超石必能获胜。
卢兰香的脸上,浅笑盈盈,看着甲板之上的打斗,不断地点着头,徐道覆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怎么了,夫人,这回你是真的下定决心想要离开我,另寻新欢了?”
卢兰香头也不回,勾了勾嘴角:“这不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希望的事情吗?从此以后,我也不会再让你觉得受辱了。”
徐道覆小山一样的身形,站在了卢兰香的身边,声音中听不出喜怒哀乐:“你就这么信任这姓朱的?你们才认识几天?跟他很熟吗?”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这不关你的事了,徐副教主,我最后还得谢谢你,帮我找到了新的如意郎君,起码,他不会嫌弃我的过往。”
徐道覆笑着摇了摇头:“那不过是他为了保命,别无选择罢了,没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的老婆去天人交合的,朱超石一旦能掌军自立,只怕对你不会跟我有什么区别。”
卢兰香咬了咬牙:“这些就不劳你徐副教主费心了,我已经作出了选择,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宣布了,不可能再回头,你我夫妻这么多年,走到这步,就不要再纠缠这种是非对错了,就当给各自最后留点好的念想吧。”
徐道覆冷笑道:“卢兰香,别以为我来是为了挽留你的,我只是告诉你,跟我个人的感情,别要误了神教的大事,朱超石打的什么心思,是否忠诚可靠,现在还不好说,你为了急于摆脱我而找他,若是坏了神教的大业,只怕你弟弟也不会放过你的。”
卢兰香冷冷地一指下面的战船之上的打斗:“所以我要他亲手去杀何无忌,只有他亲手杀了何无忌,刘裕才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头的机会,才会斩杀朱龄石来祭奠何无忌,如此结成不死不休的血仇,他就算存了诈降和隐忍之心,也不可能再回北府了,只有跟我们一条路走到底。”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可是,我看不太象嘛,以朱超石的武艺,对付身受重伤的何无忌,应该早就能拿下了,可是他现在还是缠斗游走,不出杀手,只怕他是在打什么主意,要掩护何无忌逃跑吧。”
卢兰香的秀眉微微一蹙,显然,徐道覆的话说中了她心中的所想,可她还是摇了摇头:“我看,恐怕是多年来作为何无忌的下属而产生的畏惧罢了,或者说,担心何无忌临死前拉他垫背,所以选择了小心的打法而已。”
徐道覆转了转头,肩臂处的骨节一阵作响,他的右手把那金刚巨杵往甲板上顿了顿:“我没功夫再浪费时间看他们这样磨来磨去,现在我要亲自出手宰了何无忌,为历年来死在他手上的兄弟们报仇!”
他的身子刚要向前一动,只听“呛”地一声,剑气凛冽,卢兰香的长剑出鞘,挡在了他的身前:“徐副教主,请你好自为之,我说过,何无忌是我们的猎物,这是我的海龙号,你不可以乱来!”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你居然敢对我出剑?卢兰香,你疯了吗?”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了,而这战,你我也不过是联手合作而已,你率自己的人马在桑落洲上埋伏攻击晋军后军,而潜龙战船和海龙号则是我指挥的,不过是相互配合而已,现在你消灭了晋军后卫和中军的船队,可是这前军,是我一直在打,怎么,作为主帅,现在想要来硬抢我的功劳了?”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们还要赶时间去攻打豫章,对何无忌,射杀即可,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做什么,还折损了数名总坛精锐,值得吗?”
卢兰香平静地说道:“你想打豫章你自己去就是,何无忌是我的,你不可以抢,何况,他的首级我弟弟还有用,湘州之战已经同步展开,有了何无忌的人头,足以让巴陵的晋军守军,肝胆俱裂,不战而降。而你接下来打豫章也好,攻豫州打刘毅也罢,用不着何无忌的脑袋。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海龙号,从今以后,无论是曾经的徐夫人还是神教的三教主卢兰香,都不会再受你的支配!”
徐道覆的脸上横肉跳了跳,张着嘴,透风的门牙那里,声如怪雷:“卢兰香,不要以为你是教主的姐姐,我就奈何不了你,这一战,你我可是上下级的关系,你是受我的指挥和节制,我可以命令你做任何事。”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海龙号可不是你的,而是整个神教的旗舰,这点你应该非常清楚,如果我在别的船上你也许可以号令我,但在这里,是反过来,因为这海龙号,还有一百条潜龙战舰,可都是我弟弟直接给我的,在这里,我是代表了他,跟你也只是联合作战,谈不上受你的拘束和命令,徐道覆,你弄清楚这点。你可以自行其事不通过我们姐弟就私自出兵,我们一样可以!”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说过很多次了,当着那人也跟你弟弟解释过,这是机不可失,我也有这决断之权,这次的胜利证明了我这个做法的正确,等到刘裕灭燕回国,我们就只有等死了。难道你也看不出来这点吗?”
卢兰香淡然道:“看不看得出来有关系吗?你可以自己看出来,自己决定出兵,这就意味着我们就得听你的,受你约束?不要忘了,你只有掌兵指挥之权,还不是教主,不是可以直接号令所有的神教大军。”
徐道覆叹了口气:“这么说来,你如此维护朱超石,不是对我的报复,而是因为你们已经不再信任我了?”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信任不信任,可是相互的,事到如今,话不妨直接挑明,徐道覆,这么多年来,你对我始乱终弃,说什么我与人淫乱所以不想碰我,都不过是你的借口,你用我们卢家当年的财势而在神教中出头,然后在那人面前与我弟弟争宠,无非就是想自己坐上这首领之位,当年你怂恿我们借孙恩兵败而杀了他,这种事情我们不得不防着再来一次。”
徐道覆沉声道:“孙恩不是神盟之人,杀他可是神尊亲自的布置,可不是我的怂恿,只不过你弟弟念及旧情迟迟不肯下手,导致以前在吴地时的大业失败,这反倒成了我的错了?”
卢兰香冷笑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当年落难之时,被天师道所救的世家子弟,人不可以忘恩负义,不可以恩将仇报,不然何以立身?神尊借我们之手而控制天师道,灭了孙氏叔侄一门,但我们卢家不可能世代以这种宗教领袖的身份行世,毕竟我们范阳卢氏是天下闻名的北方大族,在天师道只是一时容身而已,谈不上要世代占据,可是你徐道覆不一样,你虽然没有我们卢家的条件和声望,但可以通过联姻娶我,加上你本身在教内无人可及的军事才能,所以让你从一个普通弟子,坐到了今天的第二高的位置。也让你有了不应该有的野心。”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神教,也是为了神盟,这天师道多年来只是神盟控制的一枚棋子,你们不是不知道。真正教我们才能本事的,可不是他孙氏叔侄,而是神尊。”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所以因为他教了我们这些本事,教你兵法,教我兄妹武艺,笼络人心的手段,就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吗?哪怕有朝一日他要你杀了我们,你也会照做?”
徐道覆的脸上肌肉轻轻地跳动着,嘴唇紧闭,却是说不出话。
卢兰香叹了口气:“徐道覆,虽然我们算是分开了,但这样也许才是让我们不至于以后刀兵相见,自相残杀的最好办法,这对你也好。我们卢家毕竟是北方的世家,以后还是想回北方,而你徐家久居江南,以后可以在南方建立自己的天下,我们招揽朱超石这些可以打仗的,以后自己去打回老家,而你则听那神尊的话,专心经略江南,大家相安无事,不是更好吗?”
徐道覆沉声道:“你们这是想干嘛?想脱离神盟自立了?”
卢兰香微微一笑:“我可没说过这话,只不过,你有私自出兵打下南方的行为,我们也可以有攻取北方,打回老家的想法啊。你在南方可以去跟刘裕,跟北府军硬拼,我们也许会觉得打北方的那些四分五裂的胡虏更有机会呢,现在我们要是命令你不打建康,转而夺取荆州再北上打后秦和北魏,你能同意吗?”
徐道覆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们是想打回北方?”
卢兰香勾了勾嘴角:“事到如何,也不用再瞒你了,你一门心思只想攻取建康,称霸南方,但我们卢家一直根基是在北方,当年经营中原,甚至和刘裕合作攻打邺城,就是这个想法,毕竟你徐家在北方毫无势力,可是我们卢氏在河北还是名门望族,着眼点完全不一样。”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可是神尊一直是要我们夺取南方,在建康建立基业的,你们的做法,是跟他相违背,就不怕他废了你们姐弟?”
卢兰香淡然道:“我们为天道盟做了这么多年的事,连他们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万年太平,你很了解?”
徐道覆住口不语,眼中光芒闪闪,似是陷入了思考。
卢兰香冷笑道:“其实你也应该清楚,人的命运,最好是自己把握,不要轻易地交于人手。哪怕是对我们有恩之人,也不代表着事事要听他的。要是现在神尊要你的命,你肯吗?”
徐道覆叹了口气:“我们肯不肯又能如何,别忘了我们可都是…………”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没错,我们都是命在人手,但你得反过来想,如果对人没用,没了利用价值,才会死的更快。为什么以前孙恩得势之时,神尊可从没有说一定要除掉他。直到他后来昏招不断,屡败于刘裕之手时,才授意你我出手呢?”
徐道覆的眉头紧锁:“你的意思,是因为孙恩失去了利用价值,才会给他除掉,而不是要扶我们上位?”
卢兰香点了点头:“天道盟一直是隐身幕后,很少走向台前,神尊想做的事,我们现在身为使徒都不知道,只是按他号令行事,但他今天可以号令我们,明天就可以找更听话的,想要活得久点,那就得对他有价值才行。你的眼里也许只有南方,只有建康才有价值,但天下,可不止是只有东晋。”
徐道覆咬了咬牙:“怎么,你们姐弟现在胆子这么大,连神尊的话也不听了?”
卢兰香淡然道:“神尊叫你出兵攻取建康了吗?还不是你自行其事。徐道覆,我说这么半天你还跟我装什么傻,你不是也存了以功取代我弟弟,自己当这神教老大,成为神尊唯一的使徒的心思吗?”
徐道覆的瞳孔收缩了一下,摇了摇头:“我可没这样想过,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想罢了,我们都是命在人手,争这争那的有何意义?”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即使是命在人手的奴仆,也有个高低之分,就象当年神尊暗中收了很多弟子培养,但最后出头成功的只有我们三个一样。独占天师道,坐拥数十万弟子和大军,拥有半个天下,那就算是神尊想杀你,也得三思而行,你敢说你没这个心思?”
徐道覆的眼中光芒闪闪,良久,才叹了口气:“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没想着要对你们姐弟不利,我是真的想跟你们一起成事的。毕竟合作这么多年,哪怕你我只是名义夫妻,但也是有感情的。”
卢兰香摇了摇头:“那是你的事,我实话告诉你吧,刘裕可是打败了另一个神尊黑袍的家伙,他的根基在南方,跟他死掐,胜负难料,到时候神尊大不了再次隐身潜伏,我们这些在明面上的人可是跑不掉。与其在南方跟刘裕拼命,不如去北方打开自己的局面。至少我们是这样想的。”
徐道覆冷笑道:“你以为你逃到北方,刘裕就会放过你了?他成天想的可是北伐,今天…………”
他顺手一指附近的江面,到处都是赤条条的北府军浮尸,不少天师道的弟子们一边剥取这些水上浮尸的盔甲,一边斩下他们的首级,再把无头的尸体扔回江中,整个江面,都是一片血红,仿佛一个巨大的血池,四处都还有没有完全沉底的黄龙战船在燃烧着,徐道覆沉声道:“今天,我们全灭何无忌所部,几千北府老兵死于我手,结了这么大的仇,你还指望刘裕能放过我们?就算追杀到天涯海角,他也要为手下报仇的,尤其是他,何无忌!”
随着他的话,只听一声“当”地巨响,何无忌的苏武节与朱超石的破虏戟正面相击,两人同时向后退了三大步,而朱超石的身子,还略微地多晃了几下,这才堪堪站住。
卢兰香的脸色微微一变,只听到徐道覆冷笑道:“不管是不是朱超石出手,姓何的今天都必死无疑,他可是北府三巨头,刘裕的生死兄弟,卢兰香,你让你的小白脸想得功上位,就得拿何无忌的人头,到时候只怕刘裕连我都可以先放一放,先就要来消灭你啦。”
卢兰香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徐道覆一眼:“这些是我的事,不要你费心了,你不是要打豫章吗,那还在我这里浪费什么时间,快点离开海龙号,去做你该做的事吧,此战,我只要何无忌的脑袋,别的斩获可以归你,你有了这些装备,也可以迅速地扩充队伍,我话说到这里,别再不识好歹了。”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闪:“也罢,就按你说的来,不过,我最后劝你一句,你们姐弟的那些小心思,瞒不过神尊的,打到北方恢复卢家不过是个借口,你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那黑袍的神尊之位,连我都明白这点!”
卢兰香哈哈一笑:“那你动作得快点了,比我们更早地攻下建康,同时黑袍完蛋,也许这个位置就是你的呢,对不对?我曾经的夫君?!”
徐道覆咬了咬牙:“那就看谁的动作更快了。我最后说一遍,何无忌让我来杀,我继续尊你弟弟为大教主,这次攻取建康之战,我听命于他,如何?”
卢兰香有些意外,转头看向了徐道覆:“你舍得?”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这些天我也一直在想,我并无你卢家的家世地位,也不象你弟弟这样在教中给弟子们奉若神明,之前这些年我们各司其职也挺好的,打下建康之后,你们卢家姐弟想北伐打回老家,留我在南方听神尊的号令,也许是更好的选择,现在大业未成我们就分家置气,不太明智啊。”
卢兰香冷冷地说道:“你既然这么说,那继续合作你得有点诚意才行。”
徐道覆面露微笑:“什么诚意?以后和你做真夫妻吗?这个没问题啊。”
卢兰香摇了摇头:“这世上一切的事情都有的商量,惟有此事,没的商量,这么多年我给过你无数次机会,你都不要,伤我有多深你自己也知道,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已经不可能回头。你的诚意应该是相反,那就是成全我和超石的好事!”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你还是要坚持嫁给朱超石,还要用何无忌的人头来给他立功,跟我在军中分权?”
卢兰香沉声道:“你既然肯继续听命于我们,那这就是你作为二把手应该拿出的诚意,超石他再怎么也只是后来者,在教中无论立多大的功,声望也跟你不可同日而语,他就算斩了何无忌,也是在你的指挥下立的功,你又何必处处与之为难?今后我们跟刘裕作战,还需要动用荆州的力量,象他这种世代将门不加以笼络,还能靠谁?”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那你也得立誓,你另寻新欢可以,不能拿他取代我的位置,此战过后,你跟他去转战荆州,别来妨碍我。”
卢兰香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一言为定!”
二人正说话间,只听到又是“彭”地一声,过江龙号上,两条身影合而复分,却又是朱超石和何无忌硬碰硬地刚了一戟,这一下,何无忌的一片胸甲给戟风所扫,掉落地上,而朱超石的左臂甲则给击得四分五裂,片片碎甲叶,在空中零落,两人这一下相交,都是气力不济,半蹲着身子,单手扶膝,大口地喘着粗气,何无忌看着朱超石的眼中,血红红的,充满了恨意。
徐道覆微微一笑:“看来你的石头哥哥,可没这么容易拿这个击杀何无忌的功劳啊,要不要我来帮忙呢?放心,这个功劳是你们的,我不要。”
卢兰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这么多手下以前死在何无忌的手上,是想亲自报仇了?还是,想再证明一次你比超石更优秀?”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不屑地说道:“今天我军大胜,何无忌一败涂地,全军覆没,本就是我强过他的最好证明,不需要再用一次单挑来证明,至于以前我们跟北府军战斗多年,双方死于对方手下的,早就数不胜数,何无忌死在我手下的部属和他们的家人,并不比我的少,就好比那个他用来作诱饵的李苍林,不也是全家死在我们手中吗?再说,今天杀了他,改日攻进建康和京口,让何无忌全家陪他上路,不是更好吗?”
卢兰香冷笑道:“那就早日祝你能得偿所愿了,不过,这何无忌是我和超石必杀的,不用你出手,我们自己解决!”
她说着,长剑握在右手,而左手则向外一翻玉腕,一条绳勾,在海龙号的前栏之上绕了三个圈,而她的身形,凌空飞下,如同天降的仙女一般,姿势美妙之极,她的声音顺风而来:“谁都不许上来,哪怕是我死了也不许,敢来的话,我连他一块杀!”
徐道覆抱着臂,单手比了个八字,扶着自己的下巴,轻轻地摇了摇头:“朱超石,这样的女人,恐怕你消受不了!”
过江龙号上,两个手持大戟的战将,相对而立,何无忌的苏武节横立于胸前,九团旌毛球,已经有六个不知所踪,剩下的三个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杀的敌人的,而他的衣甲,已经彻底地血染成一片腥红,周身的创口,已经在不停地向外冒血,任谁都看出,即使是个铁打的金刚,他也撑不了多久了。
朱超石这里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右手驻着破虏戟,插在甲板上,这才能勉强地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口鼻之外,须髯之上,也已经是点点血渍,打斗了这么半天,他也是身被数创,内脏也因为多次的格击而受到损伤,若不是何无忌受伤影响了气力,只怕朱超石这会儿已经是倒地不起了。
朱超石艰难地抹了抹嘴上的血迹,说道:“何镇南,你果然,果然还是宝刀不老,真不愧,真不愧是自幼就教我武艺的戟术师父。”
何无忌恨恨地啐了一口:“只恨我所教非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居然培养了你这么一个叛徒出来!”
朱超石摇了摇头:“人生在世,很多事情身不由已,留得有用身,将以有为罢了,何将军你当初跟我师父不也是暂时降过桓玄吗?为何对我,就是如此地苛求?”
何无忌厉声道:“住口,你这个厚颜无耻的叛徒,居然还跟我们说这些事。当年北府军被大帅刘牢之下令全军投降桓玄,我和你师父身为将佐,苦谏无力,只能解甲归田,既然不能改变大势,也不会助纣为虐,更不会象你这个狗贼一样,亲手杀害自己的战友,同袍,用他们的鲜血来染红你头上的盔缨,自从你杀害唐顺子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再跟我们说什么北府了!”
朱超石咬了咬牙:“唐司马他不识好坏,非要死抗到底,我也是不得已为之。镇南,你放仗吧,他们能留我一命,也会留着你,如果事情有转机,还…………”
何无忌重重地把苏武节往地上一顿,地板都给震得晃了三晃,朱超石的声音被他的咆哮声完全盖过:“住口,你这叛徒,也配跟我谈这些大义?知道我这手中的武器是什么吗?”
朱超石低下了头,眼中含泪,不敢面对何无忌那张正气凛然的脸:“此乃苏武节,是镇南你的兵器,北府上下,无人不知。”
何无忌哈哈一笑:“不错,你还记得此物。当年我的舅舅刘牢之刘大帅持此戟,南征北战,打下赫赫威名,却因为老来糊涂,误信奸人之言,投降桓玄,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连累着这柄曾经让世上奸贼们闻风丧胆的神兵,也失去了威名,连他的儿子刘敬宣也不齿于继承这件兵器。”
“但是我娘,也就是刘大帅的姐姐,却是在收了他的尸体的同时,也留下了此戟,他教育我说,大帅临死之前,非常懊悔自己的所为,说这人之一生一世,生死事小,失节事大,他就是失了节,导致一生的英名尽丧,悔之晚矣,这柄神兵利器,是他从小就接受的神兵利器,就此埋没,实在可惜,若是我能为他洗雪耻辱,为刘家和何家光大门楣,那他会在九泉之下,为我祝福的。”
朱超石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所以将军你的高堂大人,在当年建义前的晚上,拿出了这把大戟,在将军挂念老母,心神不定之时毅然自尽,留书要将军杀贼复国,洗雪家族耻辱,留下名垂青史的美名。此等节义之事,我等闻之无不动容落泪。”
何无忌沉声道:“你若还会落泪,证明你心中尚存一丝良知,如果你还自认为自己是个北府男儿,那早早回头是岸,用你的行动,来赎你的罪,也许,你的灵魂还能得到救赎!”
卢兰香的冷笑声顺风而来:“何无忌,别做梦了,超石已入神教,再不可能回头,而你的首级,就是你能给他最大的帮助!”
何无忌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看向了莲步款款,手里提着长剑,走向自己的卢兰香,而苏武节也再次提起,指向了卢兰香。显然,作为一个战士的本能,他能感知到,卢兰香是更危险的敌人,甚至,刚才在和朱超石的战斗中,他也能知道,朱超石对自己一直是有手下留情,不然以自己的身体情况,早就输了,所以才会对朱超石说出刚才的那些话,但是对于卢兰香这个蛇蝎美人,他是不会报任何幻想的。
朱超石的眉头轻轻一皱,卢兰香正好走到了他的身边,他低声道:“你为何要来,不是说好了我来解决何无忌吗?”
卢兰香勾了勾嘴角,也低声道:“徐道覆来我船上了,他倒是一直想抢这大功,你拖得太久,落了他口实,我要是不来,只怕他就要来了。”
朱超石咬了咬牙:“可你这样一来,置我于何地?难道以后要让教内同门以为,我没办法赢下何无忌,还要靠女人帮忙?”
卢兰香的眉头一皱:“超石,你要计较这个做什么,这一次是我夫妻二人联手对敌,又要分什么彼此?你先把何无忌拖成这样,我出手杀他,那论功还是以你为大,你不会以为我还要跟你争功吧。”
朱超石的心中焦虑,暗道这可怎么办,好不容易通过刚才的战斗稍稍地让何无忌明白自己手下留情,正准备找机会打到无人的角落向他吐露心迹,掩护他撤离呢,可现在卢兰香插了进来,这个女人的剑术和身法极为出色,即使是自己跟她正面交手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以现在何无忌的身体状态,那是半点胜算也没有呢。
可是朱超石就是再急,也没想到什么能破局的好办法,倒是听到何无忌哈哈一笑:“妖女,你也想来取我首级吗?”
卢兰香微微一笑:“哟,何将军,你的命可是值钱的紧啊,北府名将,京八党三巨头之一呢,你不是想来岭南消灭我们,成就你的功名吗?现在我们神教都在这里,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了。”
何无忌咬了咬牙:“不必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何无忌这次中了你们的诡计,全军覆没,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过你也别太得意了,寄奴,希乐,道规绝不会重蹈我的覆辙,他们一定会为我报仇,彻底地消灭你们这些妖贼的!”
卢兰香笑得一阵花枝乱颤:“果然真是英雄无畏的何大将军呢,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这里做梦,大言不惭呢。既然你跟刘裕刘毅他们这么要好,那你一个人上路也太寂寞了,我们神教就再做做好事,送你们这些兄弟一起上路吧,也好有个伴。”
何无忌的头脑这时候非常地清醒,他知道卢兰香这样跟自己斗嘴绝不是为了通过嘲讽而获得什么快意恩仇的乐趣,而是怕自己仍然隐藏实力雷霆一击,企图通过自己的呼吸和中气来判断自己还有多少力量,另外也是想再拖一点时间,毕竟自己的血出得越多,力量就越弱。看来这朱超石仍然内心深处向着自己,刚才一阵交手好几次他明明可以抓住自己的破绽却是手下留情,似乎还对自己留有旧情,但这卢兰香一定是要自己性命的,她这时候来,可能也多少有看出朱超石的心思,如果自己在战死前,有机会找这卢兰香一起陪葬,恐怕是自己能争取的最好结局了。
念及于此,何无忌冷笑道:“卢兰香,你若是不敢出手,不妨让徐道覆来,你的这个新欢没本事杀得了我,你自己又不敢上,那不如让你的前夫出手好了。反正这天师道里,也只有他一个算是能打。”
卢兰香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住口,要杀你,我一人就足够,徐道覆不必出手。其他人也不会出手,何无忌,你自命英雄,不会连个女人都害怕吧,为何还不出手?”
何无忌心下雪亮,现在自己站的位置,背靠舱门,两侧也多是一些倒地的尸体,不利于迂回攻击,卢兰香以剑术见长,力量上毕竟是女人,与自己相去甚远,如果要硬攻与自己交手,那吃亏的是她,没准给自己找到机会,就能一戟毙命,这也是她言语挑衅的原因,是想让自己冲出去,在空旷地上跟她打,一旦落了她的圈套,给她四处游走,那左手长鞭套索,右手长剑,来去如风,兼以飞刀等暗器偷袭,自己一身重甲,可就是难以对付了。
何无忌一下子打定了主意,对着朱超石冷笑道:“姓朱的,跟你的女人一起上吧,没你挡在前面,她可是没胆子出手。”
朱超石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突然,只听到何无忌一声暴喝,苏武节突然带起一阵罡风,戟光如电,方圆两三丈内,尽是风雷之声,而这如闪电般的一戟,却是直接攻向了自己。
朱超石刚刚是要开口的状态,加上心中焦急,有些走神,这一戟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匆忙间提起破虏戟,横于身前,就是一格。
“彭”地一声,这一戟正好刺中了朱超石的破虏戟的戟杆,朱超石只觉得两臂之上,如被千斤大锤所震,虎口一痛,似是被一刀划过,这破虏戟居然是无法把持,一下子就落到了地上。
而朱超石的身形,则是暴退五六步,脚下给一具尸体所绊,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直接就仰面倒在了地上。
何无忌的这一击,是如此地快,如此地凶猛,出乎了所有在场人的意料,卢兰香本能地向侧后跳跃,但眼见朱超石弃戟落地,顿时杏眼圆睁,一边的何无忌高高地举起了苏武节,直冲朱超石而去,而他的暴叱之声震荡着所有人的耳膜:“叛徒,去死吧!”
卢兰香情急之下,左手扣于手腕之中,早就蓄势已久的一把飞刀,脱手而出,如闪电一般,直取何无忌的左臂。
只听“噗”地一声,这一刀不偏不倚地扎中了何无忌的左臂,而他直接刺向朱超石在地上身体的这一戟,也似乎是因为这一刀的命中,让他失了准头,苏武节狠狠地扎在了离朱超石的脑袋右侧不到一尺的地方,生死只在一线间!
溅起的木屑如碎刀片一样,扎进了朱超石右边的脸颊之上,根根入肉,仿佛让他挂上了数十根胡须,而森冷的戟上杀气,伴随着戟身上的浓烈血腥味道,丝丝入鼻,一根旌毛团随着剧烈的动荡顺手而落,直挂在他的脸上,糊住了朱超石的眼睛,从毛缝之中,隐约可以看到何无忌一声惨叫,身形滚翻,甚至来不及再向右一划结果了自己的性命,而是直接就倒提着那苏武节,落到了那黑色的船舱之中。
这一下,朱超石是真真正正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从军以来,身经百战,而这次,却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那种森冷而充满血腥的味道,是如此地真实,甚至让他忘了脸上那针刺般的疼痛,当他反应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时,只看到卢兰香的身形也紧跟着没入了那船舱之中,伴随着她的娇叱:“哪里走?!”
朱超石突然意识到,以何无忌刚才这一击的实力,即使是给飞刀击中左臂,想取自己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却是装着给一击之下失了准头,打偏了一些,可就算如此,他拔戟之时只要顺手一划一拉,自己的脑袋也早就从脖子上搬家了,这一下他显然是在诱敌,故意装成无法反击的模样,滚进船舱之中,只有在那里,他才有直接击杀卢兰香的机会。
想到这里,朱超石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去捡那地上的破虏戟,随手抽起一把落在地上的长剑,就冲进了船舱之中,因为,他知道,在船舱这种密闭又狭窄的空间之中战斗,短兵器远比长兵器更管用。
海龙号上,徐道覆身边的三十余名刚刚走回来的卫士脸色一变,也向船头抛起了绳索,想要下去助战,徐道覆摆了摆手:“笨蛋,没听到刚才三教主的话吗,谁也不许去帮忙,不然她第一个先要了你的命。不怕死的就去吧。”
所有卫士们都给施了定身法一样地立在原地不动。一个女剑士正是卢兰香的贴身侍婢,忍不住开口道:“可是就三教主和青龙将军二人下去,若是遇到埋伏,岂不是会有危险?”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那也是他们自找的,何无忌早就不想活了,船舱中不可能还有伏兵,再说,真要有危险,他们没嘴不会喊吗?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他们提着何无忌的脑袋出来吧,这个击杀敌军主将的机会,他们可不会让给别人!”
船舱之内,兵器交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何无忌的苏武节已经插到了壁上,而手中拿着一柄长剑,跟卢兰香战得不亦乐乎,显然,他是早早地作好了准备,就是要诱卢兰香进入这个空间,与自己近身格斗,在这里,他的大戟确实无法再用,但是卢兰香最厉害的轻功身法也无从谈起,苏武节所插的位置,正好挡了卢兰香的后路,也阻断了后面的朱超石上来的空间,而那方圆不过一丈左右的舱中,就是二人拼命之地。
“哗”地一声,卢兰香的长鞭套中了何无忌的左腕,而她右手的长剑,则刺中了何无忌的腹部,只听“哧”地一声,白刃直入,透背而出,可是何无忌却是右手一剑刺出,在自己给刺穿的同时,也把卢兰香紧紧地钉中了左肩,穿在了对面的臂上,二人都是圆睁双眼,牙齿咬得出了血,恶狠狠地盯着对方,极力地转动着手中的剑柄,在对方的体内造成更多的伤害,想要这样直接疼死对手,这样自己才能活。
朱超石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看到了里面这惨烈的一幕,何无忌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甚至没有力气再扭头看他,而卢兰香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颤声道:“超石,快,快杀了此贼,救,救…………”
朱超石二话不说,一把拔下了横在面前的苏武节,冲了上来,卢兰香大喜道:“何无忌,你也有今…………”
她的话音还未落,只觉得胸口一痛,苏武节惯体而入,狠狠地把她整个人都串在了舱壁之上,而她的脸上写满了惊讶,直勾勾地盯着朱超石,却是说不出半个字了。
朱超石冷冷地说道:“妖女,你的情爱,我消受不起,暂留一命在你们天师道中只是将以有为也,我朱家世代忠烈,岂会跟妖孽为伍?!”
卢兰香闭上了眼睛,一行泪珠从她的眼角边滑过,她喃喃道:“男人,果,果然靠不住…………”
她的头一歪,就此气绝,而手也从剑柄上松开,何无忌终于喷出一口鲜血,向后跌坐到了地上,看着朱超石的脸上,却是充满了笑容,轻声道:“你,你师父果,果然,没有,没有看错你,超石,好,好样的!”
朱超石一下子跪倒在了何无忌的面前,痛哭道:“镇南,是我无能,防备不慎,让贼人下毒害死了全营的弟兄,我自己也中了毒,本想一死了之,但他们败坏了我的名声,我怕连累兄长,更怕毁我朱家世代忠名,这才不得已诈降敌军,唐司马是我亲手所杀,将来我必亲自在他灵前自尽,以赎我罪!”
何无忌轻轻地摇了摇头:“身陷虎狼丛中,身不由已,我和你师父当年也有屈身诈事桓玄的时候,但只要心存忠义,早晚可以拨乱反正的,超石,你是好孩子,北府,北府军,会以你,以你为骄傲!”
朱超石咬牙握住了穿透何无忌小腹的剑柄,说道:“镇南,你忍一忍,我拔出此剑给你上药,这妖贼之中有上好的创药,片刻功夫就可以止血,你挟持我出去,或许还可以逃得一命!”
何无忌摇了摇头,抓住了朱超石的手,厉声道:“我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出去了,留得有用之身,将以有为!”
他说着,突然抽出了钉住卢兰香的那根长剑,一剑刺透了朱超石。
这一下变生肘腋,连朱超石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左肩一痛,整个身子就给牢牢地钉到了船板之上,直至没柄,剧烈的疼痛如电流一样地走遍他的全身,他突然反应了过来,这是何无忌在故意伤自己一剑,以扫除妖贼对自己的怀疑,毕竟,卢兰香被杀,虽然自己为了避嫌用了苏武节将之刺死,但不管怎么说,自己全身而退,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朱超石泪流满面,看着挣扎起身的何无忌,心中的痛苦远远大过肉体上的,他大叫道:“镇南,不要走,不要走啊!”
何无忌微微一笑,一手捂着自己的小腹,那剑还插在他的身上,另一手抓住了卢兰香身上的苏武节,挣扎着起身的同时,猛地一抽,随着卢兰香的尸体落下的同时,苏武节也抄在了他的手中,就这样驻着这根兵器,摇摇晃晃地走向了舱外,而他低沉的声音最后传入了朱超石的耳中:“超石,有机会告诉你师父,就说我,说我何无忌,烂如血泥,保护不了他的后背啦。”
朱超石紧紧地咬着嘴唇,却说不出半个字。
一长串的血迹由近及远,甚至能看到几根断肠落在这通路之上,何无忌的声音在甲板之上厉声响起:“妖贼,大晋镇南将军何无忌在此,谁想第一个死?!”
徐道覆的吼叫声跟着传来:“姓何的,你把三教主怎么了?”
朱超石的意识随着过多的失血,而渐渐地模糊,外面鼎沸的人声和随之而来的喊杀声,已经渐渐地听不到了,他头一歪,也是直接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当朱超石再次悠悠醒转的时候,只见日光刺眼,一阵强烈的药味,刺激着他的神经,只稍稍一动,就是一股剧痛传来,让他疼得浑身都打颤,而徐道覆那特有的因为缺牙透风而怪异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中:“你居然醒过来了?!”
朱超石环视四周,只见一个医官正在收拾药箱,向着徐道覆行礼而出,地上的一个铜盆里,满满地都是血水,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一如那天,在桑落洲战场上,那满江的血水和浮尸的味道。
朱超石喃喃道:“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死了,又怎么会看到我呢?你看到的应该是何无忌和卢兰香才是。”
朱超石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追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正好看到三教主被何无忌偷袭,一戟把她钉到了墙上,我,我想去救他,却是给何无忌刺中,不知道,不知道为何他没有杀我!”
徐道覆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不过料来永远也不会有答案了,刺你的这一剑,离心脏只差两分,稍稍向下一点,你就是十条命也救不过来了,许是那何无忌以为已经杀了你,才会不再理睬你的吧。早知如此,不应该就由着卢兰香的性子,只让你们两个追进船舱了!”
朱超石心中感叹,嘴上却说道:“三,三教主她,她救过来了吗?”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那一戟直接刺穿了心脏,当时人就死了,不过,在神教里,这叫兵解,她早登极乐,先我们一步,以后总会有机会再在极乐世界相会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朱超石心下稍安,若是这卢兰香真的没当场毙命,那自己也必无生理了,只是没有救下何无忌,还是遗憾万分。他咬了咬牙:“都是,都是我没用,这才会害了,害了三教主。”
徐道覆冷笑道:“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亲热吗,怎么,现在她死了,你怕没有人再来保护你,提她名字也是这样例行公事了?”
朱超石装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那,那些不过是三教主对我的抬举罢了,我一个降将,哪可能真的高攀三教主呢,大帅明鉴,我朱超石万万不敢…………”
徐道覆摆了摆手:“罢了,人死如灯灭,再多的恩恩怨怨,也就这样过去了。卢兰香是神教的三教主,也是个多年的战士,战士的宿命,就是在战场上兵解,早晚你我也会面对这一天,不必感叹,我们还活着,就是还有没完成的事要做。如果我真的纠结于以前的那些男女之情,你现在早就是个死人了。”
朱超石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他的心中也是同样地欣喜,何无忌临死前的那些话,让他明白了,自己不再是为了自己本人而活着,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使命和负担,留身虎狼之中,将以有为,才能对得起何无忌的拼命掩护,他咬了咬牙:“现在战事如何了,我这是在哪里?”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你已经晕了七天六夜了,现在你的豫章,何无忌当天给我们乱刀分尸,剁为血泥,以报兰香之仇,而他的首级,则传到豫章,宣示守军,那守将谢宝顽固不化,不降不也不逃,就是据城死守,真是不自量力,连何无忌都兵败身死,他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朱超石的眉头一皱:“可能,可能是指望魏顺之的义阳兵马来会合吧,之前,之前不是情报说,魏顺之所部三千人也往豫章在进发吗?”
徐道覆摇了摇头:“这姓魏的倒是跟他那个死鬼哥哥一样,兔子营嘛,跑得比兔子还快,听说何无忌战败,也不管谢宝的死活,自己就溜了。不过他来也没用,只会跟谢宝一样,和何无忌的脑袋一起挂在城头啦。”
朱超石闭上了眼睛,心中暗叹,谢宝和魏顺之算是何无忌手下的左右两员大将了,没想到几天之间,就一死一逃,豫章失守,江州沦陷,这妖贼的兵锋若是直向建康,那就真的只有豫州的刘毅可以阻挡了。
想到这里,他睁开了眼,说道:“卢教主现在哪里,他知道我军的捷败,还有三教主的噩耗了吗?”
徐道覆点了点头:“兰香的部下,已经带着她的遗体去巴陵和卢教主会合了,朱超石,现在我给你个选择,你是要跟着我呢,还是想回卢教主手下?”